冷翠烛（38） - 2021年10月11日文学城存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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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文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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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小卿》小说作者佚名。男主人公双渐已为今日学者证实确有其人。双渐，北宋无为人，庆历二年与后来大名鼎鼎的包拯同科进士。其妻的墓志铭今天也已找到，并非苏小卿。《苏小卿》显系虚构。小说中，小卿为闾江知县的小女。闾江在今天安徽，这时苏小小的影响已经离开了钱塘，更加广泛和深入，也就更加变形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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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开篇的描写有明显的色情意味。“苏寺丞为闾江知县，有女字小卿。性格妖娆，仪容俨雅，莹玉肌香，宫腰难比。”“ 性格妖娆，仪容俨雅，”这样的描述即有趣又微妙。随后，“因游赏于花园之间，星眸四顾，见一人卧于花阴之下，女叱问曰：‘何人敢至于此？’”则更为传神。“星眸四顾”，寥寥四字便活脱勾勒出小女孩精灵活泼顽皮不居的神态，而“叱问”则毕竟是知县大人家的小公主。小卿白日在花园游玩，发现年轻男子郡吏双渐。两人后来便在花园中发生了性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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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园，在中国文化中具有独特的隐喻意味。宋明时代许多春宫画都以花园为背景，中国许多情爱小说、戏曲也与花园密切相关。汤显祖的《牡丹亭》的第一幕，甚至整部作品，显然就受到了《苏小卿》的影响。中国花园的美学理念与西方不同。西方花园规整开阔，越大越好，越好越大，中国的花园则不在于大，而重视曲径通幽，开合流转，光影变幻。花园，在中国文化中始终有一种私密性和情趣。这样的美学标准既不同于儒家的中正庄严中规中距，也不同于老庄道家的自然天成无为洒脱。实际上，中国的花园是服从于儒家道统森严理法等级的大宅院中一处私人隐秘的小场所，它既不是遁世，也不是反叛，只是一场小放纵、一场小偷欢，因此它是小平等小自由的场所，也是一场白日梦的绝佳去处，它为人性情欲提供的宣泄的出路，也设置了束缚，控制在一个极小的范围里。这便是中国花园的隐喻。和中国儒家实用主义的一种巧妙的安排。《红楼梦》始终就是在这座儒家社会大宅院的阴影中的一场花园里的青春梦幻，一次徒劳成幻的伤感的青春逆反。然而，大观园的另一个与传统的中国花园的矛盾在于大观园太大了。所以，《红楼梦》就变成不真实的梦幻，它是曹雪芹非常个人的独特的梦，它的反儒道的情结很深。大观园建成之初，贾正率领众男性门客一同游园时的心理颇为精微，在大观园里当他兴致颇佳，于是让贾宝玉作诗，但因为贾宝玉的诗写得好，又勃然大怒发出一通无名的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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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古代，无诗不欢，无诗不伤，无诗不爱，无诗不恨。

花园里意外相遇，双渐在向小卿自我的介绍，竟然毫无惊慌羞涩，而是想在招聘会或相亲见面时的自我介绍，他强调自己不仅“少览经书”，并且，诗写的特别的好，“长工词赋”。而在花园中当小卿看到双渐的时候就已经爱上了他。“女子悦其颜貌，默念曰：‘荆山之玉自带纤瑕，世之常理。今生精神端丽，诚为佳士，但未知其才学。’”

相貌是许多事情的开始，对于爱情，尤其一见钟情是尤其如此的。如果我们说相貌决定命运会太俗套而且不准确，但我们完全可以说，相貌是命运的重要组成部分。关于丑男的坎坷命运我们前面已经介绍过了。关于丑女被爱，传说自古有之，然而也说明，此事一旦出现就可以流传千古。但非常著名的小聪明作家张爱玲曾说，没有那个女人因为长的丑而被爱的。

但是，在花园里对于小卿更重要而要首先问及的问题是，这个青年的才学怎么样？然后，就在这时这个“性格妖娆”的知县小女四顾的星眸乱转着一下子看到墙上的山水壁画，就用手一指，让我们大跌眼镜的要双渐就着壁画写一首诗，考察其才学。而双渐呢？双渐是随口就来啊。“渐乃借意挑之曰：涧边芳草连天碧，山下锦涛无丈尺。莺稀燕少蝶未知，密意寻芳与谁惜？我有春情方似织，万绪千头难求觅。富贵荣华不早来，眼前光景空抛掷！ ”

祈怜、爱色、渴望富贵荣华。这里我们有些搞不清楚作者到底是要把双渐塑造成一个什么样的人物。而小卿呢？接下来说出一串让人眩晕的话来：“女子见诗，心加爱慕。乃曰：‘昔相如有援琴之挑，文君潜附毂相逐；韩寿孤吟于窗下，贾氏窃之香囊。此乃怜才惜貌。’”这里小卿用一种极度文雅的方式非常直接向双渐发出了性交的邀请。自从智人有了语言之后，就迅速发展成为非常不同寻常的物种了。而人类的性爱已经是非常复杂和荒诞的一种文明了。

但是，世界上可能再也没有一个民族会像我们这样对待诗歌和情爱。如果今天我们仍然保留了我们的祖先那些古人的风度，那么今天夜晚的酒吧、咖啡屋里可能就会响起一片片嘈嘈切切的作诗、对诗的声音。我一直对一夜情是如何发生非常感兴趣。很想知道两个素不相识萍水相逢的男女怎么能一遇到就发生了性爱。我并不反对或鄙视一夜情，相反我觉得这是一件非常浪漫的事情，关键是我觉得这样的事要发生是不可思议的，就像下雨天你如何能让雷劈到你，这不是你去干了坏事，或者就是站在树下便可以发生的。后来，我曾向一位经常搞一夜情的朋友询问，他的回答是：直接说就行了。我的这位朋友还告诉我，有时他们是在网上约好了，然后开着车，或者坐火车，或者坐飞机去搞。我当时听了我的这个朋友的回答觉得这真是一个让人恐怖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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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当小卿摇头摆脑说完那一串引经据典的性挑逗后再次让我们瞠目：

（小卿说完，）娇羞微笑曰:“尔能学否？”

那么，双渐要怎么回答呢？他是说：我能？我愿意？或者略带挑逗的说：为什么不呢，mademoiselle？或者，干脆利落：来吧，my sweet Lord！不，这时我们的这个出身贫寒的小男文青说的竟然是：我只是一个打杂的末吏，配不上小姐。这样令人泄气的话！丝毫没有持才傲物满不在乎的劲头，既不能与中国的汉高祖刘邦相比，也不能与那个法国社会底层野心勃勃而又胆大包天的小青年于连相比。这样窝囊的话可让人家已经这样主动的女孩子脸上怎么挂得住呢？

于是，小卿满脸羞红，说:“妾一言已出，反不见从，迩来诗涉淫词，汝得何罪？”小卿非常聪明，说的既娇羞又暗带着威胁。而双渐呢？可能双渐要的就是这个威胁逼迫吧。所以，小卿说完，“生不得已而诺之”。这简直让人哭笑不得。一场尴尬而且窝囊的性爱，由嘻嘻哈哈，到拉拉扯扯，再到半推半就，最后跌跌撞撞，简直是就坡下驴一样的“不得已而诺之”的做了起来。

然后呢？这样的一场性爱是什么样的呢？接下来的性爱描写是简洁而非常唯美的：

“乱红深处,花为屏障,尤云殢雨,一霎欢情。”

西方的艳情诗过于直露迫切，散发着强烈的激素的味道，而中国古代的艳情诗则过于文雅而不直接，闪闪烁烁，有着一种不健康的情调。经过了这样一番令人啼笑皆非的对白，两个青春男女终于在阳春白昼里的幽秘花园中欢爱，像是又一场白日梦，我相信虽然之前他们谈论了过多的诗歌，引用了过多的典故，在诗歌对答里流露出了过多的对于富贵功名的庸俗渴慕，但是，这场青春的偷欢对于这两个花季里的少年人来说，仍然是纯洁美丽的，慌张尴尬，但会让他们终身难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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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细分析双渐开始做的诗，天真的小卿似乎因为陷入情爱而没有听懂。双渐渐说“我有春情方似织”，的确这是他已经动情，但“万绪千头难求觅”，内心有千头万绪非常苦恼。他苦恼什么呢？和那位黄粱一梦的卢生一样，“富贵荣华不早来，眼前光景空抛掷。”也就是说，和小卿在这里调情是虚度光阴，他内心渴望的是富贵荣华。

在偷欢之后，双渐恢复了男人的正常反应，他出现了男性射精后忧郁症的表现，这时的双渐身心疲惫，情绪伤感的说出：“今日别后,再会何时？”而这时苏小卿的表现则殆非人类了。她不是说你今后要时时来找我；或者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人了，你要对人家负责；或者，从今以后你就是本小姐我的人了；或者，从此以后，我们就……，而她这时却对双渐开始晓之以理，教导劝说双渐赶快回家好好学习去吧，刻苦读书，然后去考取功名，到那时再把她风风光光的娶回去。

而这场偷欢的了结也是相当滑稽潦草。当苏小卿讲完这段殷殷期待的话后，双渐刚要对她说什么呢？我们还不知道他要说什么的时候，忽然花园里有人来了，于是双渐慌忙的就“遁”了。“生方欲言，见侍婢数人走至园中，生乃遁去。”

有时，语言滞后于行动，有时语言超越于行动，言行难以协调统一，但

总是太多的话，

还没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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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爱情和我们今天已经非常不同了，它显得虚假可笑。但如果我们换一种看法，就会发现，无论过去还是今天，爱情都是基于不可抑制的生物性的一种文化设计的产物。今天那些在爱情中的男男女女他们都在不知不觉的重复表演着在每天的电视电影图书绘画中看到的爱情模式。

人是文化的玩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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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性爱起到了积极的励志作用。双渐果然开始发奋读书。他外出远游求学，两年之后，考中功名回乡，但询问才知小卿父亡，随母去了扬州的外祖父家。结果他又到扬州寻访，却被告知小卿母亲也亡故，小卿已经沦落入风尘。双渐自然十分惆怅，恰巧这里遇到朋友，朋友们为了帮他排解苦闷，引双渐来到此地一家青楼饮酒。席间双渐竟然发现陪酒的妓女就是苏小卿。双方发现的过程是这样的：

“渐于樽前顾盼，见女子客貌若小卿也。心悸魂飞。但忘所措。其女子见渐面，默念之，依稀似双郎也。心目皆眩，情魂俱失。”

而结果“数杯之后，”还是小卿忍不住，主动询问：“女子不免问渐曰：‘然平生未识高丰，敢问仙乡姓氏。’”而双渐呢？“渐暗喜曰：‘乃闾江县人也，渐姓双，因访亲得至于斯。’”

我们这时可以看到，中国传统文化中，有时男人是真能装的，但双渐也可能是因为出身贫困导致了心理障碍，整个过程非常被动，需要不断的有女方诱惑引诱甚至强迫他。而他又恰恰遇到了苏小卿。但也可能是这位佚名作者的心理有一些问题，或者是有着某种美学的向往，就像《红楼梦》的作者塑造出一个心目中理想的美人林黛玉。

之后，两人席间相认痛哭一场。我们不知道他俩是怎么向席上其他的众人解释他们的关系。但痛哭之后，宴席散了，然后就个各自打道回家了。可当时众人听完他俩的故事将怎么样劝慰尤其会出什么样的主意来解决这个问题呢？双渐来扬州不就是为了找小卿的吗？怎么找到了喝完酒就散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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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家，双渐自然又是百感交集腹中愁结。而这时小卿又来了。这次是小卿遣她的青衣同伴来到双渐住处敲窗户。当然，唐代从西域已传来玻璃，然后当时的玻璃贵于珠玉，极为奢侈，李白的儿子一个就叫玻璃，頗黎，另一个叫明月奴。所以过去用纸糊窗户，但小青衣也不能沾着口水把窗纸捅破，向里窥视，所以只能敲敲窗框，或者在窗外小声叫：相公，相公。双渐听到后就问：谁？你是谁？是谁在叫我的名字？青衣蹲在窗外回答：是我。双渐问：我是谁？谁是我，我不认识你。这时青衣女孩告诉双渐是小卿邀他去她的住处小酌，双渐还是问：你是谁？青衣于是自我介绍：我是小青，是小卿的同伴啊。戏如人生，爱情如果要来它来的就是这么容易，逃也逃不掉。但人生如戏，芸芸众生却总是运气不佳，得到的都是不如意的，总也遇不到苏小卿。这时的双渐当然不能说，不是刚喝过了吗？而是一跃而起跳下床来，穿上了靴子。到了小卿的住处，“小卿再拭铅粉，别搔簪珥，出帘相引就坐，各叙间别。于小阁中具小酌。三杯之后，小卿与渐曰：‘自别之后，父母继亡，失身娼道，每自思君，空劳梦寝。今得自就合欢之志，我所愿也。” 你看又是这样的主动，我愿意，我愿意，只是然后似乎是沉默，而不再有当年“娇羞微笑”“尔能学否？”虽然仅仅过去两年，但这次相见时小卿的谈吐一较之当年那个女孩已经完全不同。直到两个人做爱时，小卿才又表现出当年那个少女的模样。“是夜姻缘，再逢娇态。”久违了，苏小卿。

次日，双渐要走，这回是小卿拦住不让双渐走，说：“是何言也？相别三载，今方得见，安可遽去？” 而这时双渐说出的话却又让人惊讶的张大了嘴。他说：“闻伊与司理院薛官人为亲，安可久住也？”

原来苏小卿苏已经结婚了。或许宋朝有这样的风气，已婚女子还做妓女？唐宋时妓女的确不是经常发生性关系，更多的时候是陪酒娱乐。那么，小卿就这样白天去青楼工作，晚上回家做薛官人的妻子，薛官人外出时就和双渐幽会？反正，之后的时光是糊涂而美好的，但也是迅速的。两年后，双渐获得升迁，要到京城去作美官了。自然，临行前当然又是十分惆怅啦。双渐似乎从来不考虑如何解决他与小卿的问题，只如落在水上的花瓣，任凭春水一路带走。是夜，这个惆怅而又总是幸运的双渐泛舟江上，这段描写十分诗意：

“是夜万里无云，月色如昼，（双渐）凝神如醉，乱思如痴。一派江声，促成愁思。数点渔灯，烧断离情，浩饮长歌，不能自遣。忽闻楼橹呀咿，有一画舸将近，亦系垂杨之下，蓬窗相对。渐出视之，……。”

不用说，小卿又来了。这次小卿是与她的丈夫薛官人同舟夜游。小卿和双渐已经私处两年啦，薛官人终于回来了。所以，两人不能相见，连双渐就要去京高升这么大的事情都不能告诉小卿。而作者描写薛官人是：“约五十余岁，形貌古怪。”这时双渐看到后：“渐因见佳人，遂成心感，不敢传言，遂自歌而挑之。” “渐乃借意挑之曰：涧边芳草连天碧，山下锦涛无丈尺。”仿佛回到了当年的花园，只是发生了奇怪的变形。这时的作者似乎写作已经十分吃力，这里只能模拟白居易了。“乐天当日浔阳渚，舟中曾遇商人妇。座间因感琵琶声，与托微言写深诉。”双渐发情把在江上喊出这首非常平庸的诗歌，而小卿自由听到江上的这一郎的情歌，于是发现了他。这里显示出了声音的功效，因为在这样夜晚的江上，双渐要看见小卿或小卿要看见双渐都是不可能的。于是，小卿待双渐唱完，也立即作词一首，并唱了出来。这时，小卿终于告诉我们，原来她就是当年的苏小小。我想即便是耶稣今天重生可能也要穿上西服或运动装，开着车，身上携带一本驾照和护照，而护照和驾照上的名字，一定不保罗或约翰，而是耶稣。所以，苏小小在宋朝重生时就要是苏小卿的装束苏小卿的容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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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这里我们可以看见，中国人的情爱模式已经发生很大变化。苏小小的故事与最初张耒的讲述已经完全不同。而在《诗经》中就已显示出中国人的爱情模式的改变，说明《诗经》中的诗歌的完成是经历了一个较为漫长的阶段。从最早的自由、随机的性爱，到之后伴随经济活动的发展而出现，爱情中出现了物物交换，恋爱和婚姻的信物，成为一种约定。到再后来，婚姻成为一种亲族的决定，与当事人的个人选择自由意志无关了。

而由文人编写的爱情故事戏曲又随着流传为社会个体洗脑，在他们的想象里构建爱情的模式。人们开始自觉和不自觉的按照故事中的爱情去幻想自己的爱情。每个人都在自己虚拟的这场虚拟游戏中扮演主角，而每个人的虚拟的爱情故事中，痛苦是必不可少的。随后，这样的虚拟又变形成为现实。在这时，现实也就虚拟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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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最后的结尾相当仓促，两人隔舟在夜晚的江上又是对歌又是喊话，现在却要担心被舟中的人听见：

“幸得伊救我，妾身愿以死以报君德也。”渐曰：“此不可久住，恐被舟中人见。”令得力者押行李后进，二人易衣驰骑，先往京师参选，注授显擢，历任，得偕老焉。

我们不知道这个对话是怎么发生的。但是，这又是小卿的主动督促，又是一次慌乱的逃遁，是带着幸福的逃遁，是奔往幸福的逃遁。中国的爱情小说写的都是命运，是逃脱不掉的幸福和团圆。

而且，仓促总是青春和浪漫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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