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话短说(因为和苏菲的同学往事是此次尬食经历的必要铺垫,所以必须写但也不可展开写),苏菲从“傲娇的大公主”急速破落为一个“沮丧的小怨妇”竟是因为我的一封信。这里不得不实事求是地自吹一下。本人那时不仅成绩一直名列前茅,颜值也是校草级别(不是班草哟)。有实力撑腰,加之色胆迷心,膨胀中的我就给苏菲写了一封情书,于晨起首节课前无人时,悄悄投入她的课桌。因为家教苛严和性格内敛,不敢明写那些情话,冥思苦索后,竟将这情书伪装为一封请教对数题答案的求教信!内容更简化为只有数字和符号:Log10 i = ? 当然,这个杜撰的题目根本不合乎数学逻辑,却可切中情感脉络,翻译为中文就是,“以真情实感为底的爱之对应是什么?”。
终于还是挤出时间,将《尬食记忆》的最后一段完成了。这三段记忆中的主要人物和关键情节都是我生活中曾经真实存在和发生过的,全是符合活动要求的“个人囧事”,而不是随意杜撰的小小说。只是记叙手法中增添了一些细节和一些逗趣、渲染、烘托的文字,以强化印象,增添情趣。当然,这也是习惯使然,一动笔很容易就转到这个路数上来了。
另外,这几次帖子发的有声作品基本是一年前或更早的配音旧作,主要也是发给喜欢本人配音贴的近两年来的新坛友,或是重返唱坛的元老大咖。我唱坛早期的配音帖子(我是20年3月来的),他们很多都没看(听)过,而我也决定,以后会逐渐少发或不发朗诵和配音的帖子了。因为毕竟这里是唱坛,歌曲分享还是主流。以后也争取跨界改为发歌!当然还要好好练练!
最后要说明的一点是,因为疏忽,《尬食记忆》的第一段发在暖场时段了,按规则无法收入合集。这样就被拆散了。因此,我将三段都有的合集放在这个帖子的最后,以保证在活动合集中有完整版本。
《尬食记忆》
(三)马克西姆就那么回事儿!
食蝇事件后一年多我都没理一凡。他的那次反差表演摧毁了我和苏菲的情缘,也让我看透了他的个性为人。就是典型的虚荣懦弱、欺软怕硬。闹酒那回是欺负外地人没根底,经不住唬,便发威出把风头,而吃蝇子那次,是估摸老字号餐馆的厨子大概率为本地人,而当值的又恰巧体壮有刀,他就怂了,有理都不敢说。此种不上道的心态和作为让我极端鄙视,想起来就恶心,仿佛吃苍蝇的是我而不是他!
然而连我自己都无法置信,经过一年多的强力排斥后,我居然再次和一凡坐到某餐厅的同一张桌子边上,且再次承受了他引发的“尬食体验”。详情如何,容我细说如下!
经历大半年冷酷拒绝后,一凡改了招儿,不再说搭帮就餐(也就是他排位,我出钱),而说要请客谢罪。我自然不缺一顿饭钱,也绝对不想再见他,仍旧坚口回绝,然而,凡事总有例外。一次他又来电时我竟接受了邀请,理由则基于一个突发的推想和计划:我要痛宰他一次,让他心疼不已,并且坚称,今后只有他请客,我才会出席俩人的聚餐。这样才可一劳永逸地摆脱纠缠,还不用很麻烦地换电话号码。
地点由我定,就在崇文门一带的马克西姆餐厅。选址此处有几个考量。首先,这是一家老字号法餐,去过几次(当然不是和一凡一起),印象不错。不仅喜欢口味,而且喜欢环境。主色调金碧辉煌,文化氛围浓厚;印象最深的是斑斓绚丽的玻璃墙饰,让人联想到夏日午后一个舒心的哈欠。其次,价位虽不太高,但远超小餐馆,有杀伤力;再有,距离不近也不远。当时我跟的组在建国饭店包房,当然不能把一凡引到这边来,而到崇文门饭店也不远,地铁数站可达(好像要转一次)。
到时,见一凡已殷勤侯在门内。订位也离大门不远,俩人很快就落座点餐了。我亲自点,以掌握主动。下手不太狠,但也绝对有力度。随后,还特意查了一下一凡的眼神。见他泰然自若,我便隐隐感觉不对,追问道:“这价位可以吗?”他狡黠一笑,回道:“对你这大款来说,也不算什么吧?!”一听这话我就慌神了。他该不是赌我会带够钱且会仍旧买单吧?!而我根本没想到这出,真就没带钱包。现在关键是这厮是否真没带钱?!顾不得那么多了,搜身!结果是,仅有几张零票子,合计不足一百。五雷轰顶是什么,我这回可算真体会到了。
把在那个场合可以出口的难听话都骂完,我身心俱疲地靠在椅背上,目光恰好和邻桌的食客交集起来。那是一位西装老哥儿,瘦长脸,戴一顶红色贝雷帽。衣服没错但人有错,就是TM特假特做作。刚才我点餐时,他还蛮横打断,抗议服务生偏袒,意思是该先给他拿加点的饮料。那时,他已即将结束就餐,桌上杯盘狼藉,还真能吃!这会儿,他眼神里满是怪笑,估计从我们的动作和对话里,已经猜出这尴尬一幕。
实话说,我真感谢那位帅哥服务生。尽管时间很短,退单还来得及,但毕竟这不是什么好事儿。而在了解了我们退单的原因后(临时编的理由是,没意识到,钱包落在换下的外衣口袋里了),他不仅没有上脸色,还多给了一个选择,即:换个再小一点的桌子,卡着一凡方才小声告知的钱数点两杯饮料,坐坐再走。考虑之下,我接受了他的提议。好歹不至于让那贝雷帽做实猜测,讥笑捡乐,也可避免门口一堆排队等位人们诧异的目光。毕竟我被一凡接进去才不过10分钟。
于是,那服务生把我们带到离后厨很近的一个僻静之处,安排我们坐在靠墙的一个小方桌旁,片刻,又端来两杯橘汁儿,叮嘱道:“麻烦稍微快点,这桌子有用,有时会放餐盘”。
回程时,一凡又说和我顺路,跟着上了同一趟地铁。我也随他便,不去理会。反正我已下定决心,从此不会再和他说一句话,心里已开始盘算明天怎么处理换手机号码的事儿。一凡这会儿也算识趣,不再招惹我。然而,地铁开动没多久,我却听到他在身后大声说道:“马克西姆也就那么回事儿”,好像在发布什么通告似的。我下意识回头看,见那厮正拿个皱巴巴的手绢在擦嘴角!看他这副德行,真想再骂两句,正犹豫是否开口,更加惊恐、诡异的景象猛然撞进眼帘:在一凡身后不远处,可清楚看到一顶红色的贝雷帽,帽沿下边是一张瘦长脸。
我下意识地低头向车厢地板看去,上面没有缝隙,无法地遁……
以下是4段译制片片段配音
配了两个主要角色
《尬食记忆》(完整版)
顾名思义,“尬食记忆”就是尴尬的饮食记忆。都是陈年往事,一共几桩,全发生在我和小赵之间。
小赵全名赵一凡,和我算发小,没同过学,儿时大院里玩儿熟的。大学住校后断了联系,工作后一次院门偶遇又接上头,其后的交往频次竟成级数增长。聚头的地点均是城中大小餐馆,每次都是他选地儿,我请客,理由是我几个月的轻松入袋就远超他一年的辛劳所得。这种建在“吃大户”基础上的人际关系实在不靠谱,而且这性格懦弱,相貌猥琐的矮小男生,压根儿也入不了我的朋友簿。于是,我便总想找机会尽速中止这份懵懂之间结下的“孽缘”,却又因面皮太薄而一再拖延,终于酿出其后系列的囧事。
先讲那桩首发事件吧!
(一)这儿他妈的是谁的地盘呀
那次是在北影附近的一个小餐馆。一凡先到点了单,我完事儿赶去时,餐食都已上桌。菜式不记得了,饮品是扎啤。没两口,身后一阵喧嚣,拥进十几个操外地口音的精壮汉子,围坐在不远的一张大圆桌边。衣着还算干净,面相却个个黢黑,不知是休假的民工还是进京的游客。片刻,尖锐的酒扎碰撞声和嘈杂的猜拳声便轰然而起,煞是刺耳烦心。
我凑近一凡耳廓低声提议,“哥们儿,这儿也太闹了,咱还是赶紧结账换地儿吧。”一凡却一反常日的蜷屈琐碎,眉头紧皱,端坐不语,似乎在隐忍中酝酿着什么大举措!没多久,果然就爆发了。只见一只枯瘦的小手猛地举起半满的酒扎狠砸在桌上,随着“怦”然重响之后的是一声厉声断喝:“嚷什么嚷,这儿他妈的是谁的地盘儿呀?!”瞬间,整个小馆儿都转入静音模式,不仅那一大桌“猛男”的高声喧哗,连小桌边另一对情侣食客的窃窃私语也都齐整划一地戛然而止,接续的就是一场“眼光大秀”。震惊的主色外,各有神采。男团们圆瞪的双眼里溢满了疑惑和愤懑,预告着一场严酷的反击霸凌;我和那对儿男女的眼神中则尽是惶恐,自是担心冲突爆发后的人身安全;柜台后的那位年轻男服务生,眼眸中竟饱含期待,定是位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主儿;而一凡的视线却诡异地飘向窗外,与“对手们”毫不交集,目光也发散、放空,不知是刻意做出蔑视以为震慑,还是冲动之后,倍感悔惧!
好一阵儿,屋内才又响起一阵细碎的话音,是那群青壮爷们儿在商量对策!之后,便起身,人手一杯,鱼贯走来。我的呼吸骤然中止,脑子却加速晃动,宛如钟摆,左右挪移,难以安定。一凡肯定是不能打也不经打的。大院里数次分拨玩儿打仗游戏,早就领教了他的那点儿兔子胆儿和小鸡子身段。隔几年再聚,也没看出他有什么迅猛壮大的迹象和理由。战事一起,我必为主力。而本人也并非练家子,以一当十肯定不是我合身的脚本。可怯阵而逃,又太跌范儿,传出去,大院的门口还能坦然踏入吗?!当然,现在这些说辞多是渲染,当时除了打、逃二字哪容多想。然而,就这瞬间的犹疑也不赶趟儿了。转眼间,领头的大个儿已走到一凡近前,举杯致意道:“大哥,冒犯了”,之后,一饮而尽,再转身去前边结账。其他随从人等也逐一敬酒,自饮当罚。然后一行人便仓皇离去。其间,一凡全程保持淡漠神态,只是面皮上急速变换了几个色相:先是赤红,然后灰白,最后才回到常态的淡黄!
一场灾祸,意外而起,又侥幸避过,心脏仿佛坐了过山车,虽惊险归位,却余悸未消。于是,我的一腔怒火便急速燃起,喷薄而出:“你丫疯了?!你他妈涨行市胆儿肥了,可给我吓出一身汗来!”一凡却又换回衰卑颓唐的老样儿,眼里竟还泛起一袭畏怯,嗫嚅道:“就是突然上头了,实际孙子才不怕呢!”我气急而起,怒声斥道:“你丫连孙子都不如,整个他妈一个Zhuang 孙子!”之后还不解气,又补道:“花钱买罪受呀?你丫结账吧!”然后便推开桌椅,夺门而去。身后竟又隐约传来一个拽拽的人声:“哪儿还轮得到咱爷们结账?早有人上赶着买单了……”
(二)师傅也不容易
北京的饮食风味包罗万象,遍揽中西,而且大小餐厅星罗棋布,还生生不息总有新店开张,可说是名副其实的美食之都。所以,无论是土生土长的京城客,还是前赴后继的北漂族,但凡喜欢美味又不擅烹饪,腰间再有点碎银,总喜欢去探寻不同的餐家品新尝鲜。本人就是这挂人群中的恒定一员。一般而言,城中某处又新开了一家味美价平的好馆子,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儿,但对我等而言,便可以作为一份“厚礼”互相赠送了。若有人再愿意耗时费力帮着排队等位,称呼他一声恩人也都不为过!一凡就是靠此种强大的情感攻势让我重新归附,续起与他结伴而行的尬食之旅。
今儿个这小馆儿是个主打卤煮火烧的京味小吃,店名、地址早就忘了,只记得是开在什刹海一带。店内生意火热,与周边几家冷清餐馆反差极大,不仅逐桌爆满,连等位的长队都盘成了麻花。一进门,一股“动物下水”的腥鲜合着人类汗渍的酸腐扑鼻而来,令人眩晕和莫名亢奋。随着一阵铁木倾轧碰撞的咔咔声响,导入眼帘的是一个抡着菜刀斩切食材的男人。弱小单薄的胸板上套着一件残边破洞的跨栏背心,遍布的油渍遮蔽了面料的本色,自创出另类的斑驳图案;干瘦的脖颈和臂膀上爬满青筋,随着扭转、挥舞的动作,有节拍地蠕动起伏,仿佛十数条癫狂尬舞的青蛇。手下的大木墩边堆了一小箩烤好的火烧,不一会就都被切成积木块一样的等边三角,再用刀背一推,接踵跌入眼前滚沸的大锅,和蒸汽中依稀可见块状的豆腐、肉荤一起烹煮。不用猜,这位必是在开敞厨房内辛苦备餐的厨子。
被这丑厨的怪相及熟练的劳作吸引,我一时竟有些忘却来意。片刻,才回过神,举起双眼在人群中巡视,却也未见一凡的身影。正心中暗骂,突闻背后有一清丽的声音唤我的大名,回头一看,竟然是我高一时追求过的同班校花苏菲(她英语名字)。时隔六、七年,个子都拔高了些,但整体摸样尚无大变,所以也不难辨认彼此。而这逆天的颜值正是当年她吸引我的唯一原因,足以猜想,苏菲的双亲造人时高仿的对象大抵便是《喜剧之王》中的张柏芝。
她也是中英混血,爸妈都是我老爸一个部的同事。女人原本是英国某公司的职员,被男人借助外贸机会诱拐到手,后安排在同部门做了翻译。
自打苏菲第一次跨入班级教室,全班男生即刻都魂魄出窍,兽化为一群乖巧暧昧的小公狗,争相抛出眼线挂住美体,随她的举手投足欢快地跳。于是,她每天到校最重要的事情也仿佛不是学习而是遛狗,并且还是多绳牵引的群遛!只是她性情高冷无法明察,因而也不觉辛苦。
长话短说(因为和苏菲的同学往事是此次尬食经历的必要铺垫,所以必须写但也不可展开写),苏菲从“傲娇的大公主”急速破落为一个“沮丧的小怨妇”竟是因为我的一封信。这里不得不实事求是地自吹一下。本人那时不仅成绩一直名列前茅,颜值也是校草级别(不是班草哟)。有实力撑腰,加之色胆迷心,膨胀中的我就给苏菲写了一封情书,于晨起首节课前无人时,悄悄投入她的课桌。因为家教苛严和性格内敛,不敢明写那些情话,冥思苦索后,竟将这情书伪装为一封请教对数题答案的求教信!内容更简化为只有数字和符号:Log10 i = ? 当然,这个杜撰的题目根本不合乎数学逻辑,却可切中情感脉络,翻译为中文就是,“以真情实感为底的爱之对应是什么?”。
当日最后一节课毕,苏菲快步超过我,再磨回身儿,间隔几人与我四目相对,用纤细的手指在空气中画出一个字母,就是那个令人窒息颤栗的“i”!然后,才又转身快速离去。毫不夸张地说,其后数年,那妩媚娇羞的神态仍常在不经意间,蓦然浮现于我的眼前,引发好一阵的心悸神摇。
然而,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那之后,我的头脑却立即转入一种迷乱迟滞的情态,几个疑问不断循环跳出:后续应该做什么?发展下去会怎样?结局又将如何?纠结缠绕,难以定夺。以至于其后数月,我竟按兵不动,啥也没做。对于自己亲手开启,也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爱情初旅,为何却裹足不前呢?! 我肯定那时并没有神经错乱,而是在短暂冷静时想起了曾发生在自家中的那场激烈的人际纠葛。那次,爸妈最终不惜以断绝亲情相逼才拆散了家姐与高二男友持续月余的恋情。二老对子女的期待超高,绝对不允许早恋误学的情形在自家里发生。而班中同学大部分都是部里子弟,“瓜情”传播得比空气还快。在突然意识到,几年前姐姐曾经承受的暴雷就要在自己头上炸裂,我这一贯胆小听话的“乖乖宝”退缩了,之后便坠入一连串自我否定的心理爆冲。时而自惭形秽自身的废柴体质,时而责骂自己是“始乱终弃”的标准渣男;而间或又反转过来,懊悔为何冲动送出那封招惹事端的怪信。伴随内心的激烈交火,是外表的颓丧萎靡,以及面对苏菲怨嗔目光时的惶愧躲闪。学习成绩也开始直线下降。
终于,在我的课桌里也出现了一封奇异的书信。那亦是一封很特别的情书,是一张从《唐诗精选》中撕下的书页,上边是刘禹锡那首著名的竹枝词(其一):“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江上唱歌声,东边日出西边雨,倒是无晴却有晴?”重温这首名诗的当晚,我便高烧不退病卧于床。
一周后,随着身体的逐渐复原,我的精神竟奇迹般振奋起来,这成果应归功于调养期间做出的一个破釜沉舟的决定:便是为追逐我心中珍爱的女神而“义无反顾”地做家庭的叛徒。我决定也直接走到苏菲面前,并不再借助任何字母符号,而是亲口直言告诉她,我保证,在我心里,属于她的情感天空将永远是晴空万里!
然而,待我销假复学直至高中毕业,都再没看到苏菲的身影。其间几番打探才得知,她随母亲回英国定居了。因为男方外遇,她父母离婚了。那封借古喻今书信,既是质问也是告别。
从此至今,我感情的天空一直是阴云密布。或许,现在时常发生的某些反常举动,如整日在球场独自疯狂投射,或伙同怪诞的一凡南征北战,流连食肆,都是某种情伤后遗症,呈现为反常的情感转移!
谁想到数年后会和苏菲在这个噪杂拥挤的小餐馆内突然相遇呢?!此刻,各种心情和表情,不是“欣喜若狂和百感交集”之类凡言俗语可以描绘(此处省略一万字!只受限于篇幅,不关其他)。短暂交谈后欣然得知,苏菲在英国大学毕业后又和妈妈一起返回中国,并各自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至今已是半年有余。今日休息,她独自来什刹海游玩儿,见这家餐馆门庭若市,出于好奇挤进来,才成全了我与她的惊喜巧遇。
喜悦的情叙刚刚启程就被拦住去路,挡道的是一凡猥琐的身影,端着一个暗色的竹木托盘,上边摆着两大碗热气腾腾的卤煮餐食。
“哪去了,半天都不见你人影”,我见他迟未现身,现在突然冒出却又不是时候,心中不快,不免责怪道。
“取餐是在后边的通道,也排了很久呢!” 一凡有些委屈地辩道。说话间,就领着我和苏菲来到预占的餐桌旁边。
刚一落座,一凡又瞬间变换出一副狡黠嘴脸,连番问道:这位大美女是谁呀?女朋友吗?!新交的?我怎么不知道呢?!说着,嘴角眉梢都夸张地扯动,牵出数道猥亵的纹!
别胡说!我忙压住,便介绍道:“这位是我高中同学苏菲黄,而这位是我大院小时候的玩伴赵一凡……”
后边的话尚未出口,就被一凡蛮横拦截,大声喊道:“你丫说话也忒文了,直说是铁哥们不就得了!”
其实,我本想在介绍时顺便多搭几句,婉转说明和一凡交情很浅,也是数年不见,不过是在巧遇之后,偶尔约了去新馆子搭帮尝鲜。想说这些是顾及:如果苏菲这会儿恰是空着,与我还有再续前缘的机会,却见我与这等粗俗人类为伍,误解了我当前的阶级,也就失去了交往的兴致。毕竟多年不见了,谁也不知道人会变成啥样。不想这讨嫌的一凡竟无耻贴上来,拉低我的段位。
愤懑之间,我竟一时语塞,见苏菲目光闪烁,夹带疑惑,更气恼驳道:“谁跟你是哥们”,随即又转题道:“我和苏菲多年未见,要好好聊聊……。”
话虽未戳透,一凡倒还算明白,接语道:“欧,那你俩先吃,我再去买一碗。”
苏菲却急忙扯住道:“我原是进来看看热闹,没遇到你都未必会吃,而且,现在我也不饿。你们先吃,边吃边聊也不耽误。等会儿我若想吃了,再麻烦这位兄弟帮着辛苦排队。”
见苏菲如此说,我也不便多言。一凡随即开吃,我却无心动筷,心思全在苏菲身上。当着一凡面,我俩都略嫌尴尬,不知如何迅即重启话题,暂时静默间,竟不约而同将目光落在大快朵颐的一凡脸上。一凡察觉到苏菲也在看他,立觉受宠若惊,故作姿态地开始表演,超大幅度地吞咽咀嚼起来,变出许多诡异的表情。
突然,在这厮咧嘴作态的某个瞬间,我看到了一只黑色的小东西,贴附在他两颗上齿的缝隙之间。尽管早已僵死,但依稀可见的细爪仍足以标示出其生物属类。是一直苍蝇!苏菲一定也看到了这一幕,震惊地捂住嘴!我急忙告知一凡实情,并建议他停止吞咽并维持呲牙姿态,以保护现场。
一凡闻讯立即涨红脖颈,勃然而起,端着饭碗向前台冲去。苏菲有些担忧,怯声问道:“”要不要跟上帮着一起说理,免得一时冲动,直接就打起来了。”
瞬间,我脑海中竟突然跳出早前那十几个躬腰敬酒的外地汉,和方才在台口观摩过的那位枯瘦单薄的厨子。于是便悠然说道:“不会有冲突,一凡一人足以镇住,何尝他还绝对有理。”
不知为何,我心中此刻竟油然泛起一丝小确幸。这场亡蝇之祸对一凡固然很衰,而于我倒或许可意外获益!我一贯坚信,无论何时何地,世间美女总是最爱英豪。当年我就是因为过于理智而畏怯地错失良机,这次恰好可借此事扳回一城,洗刷原本在苏菲心底的懦弱印象。你想呀,一凡待会儿笃定会稳操胜券,逼迫店家高额赔偿。而也正是由于看中这身孤勇豪气,我才将一凡这草根之人提拔入圈。而小弟已然如此,大哥又会如何?!经过几年的成长历练,站在面前的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懵懂废柴,而是一个成熟刚强的威武硬汉!顺理推导,苏菲完全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
正得意之间,竟见一凡已经折返回来。身形又恢复了萎缩常态,眉眼更是变得异常和顺,仿佛突然被什么神秘强力摩挲了一把!口齿也闭合起来,那苍蝇也不知是被主动清理,还是已不慎吞入腹中!嘴中重复说道:“师傅也不容易!师傅也不容易!”声音低弱,仅可勉强听清。看似故作豁达的解释,然则更像是喃喃而语的自嘲!
越过一凡羸弱的肩膀,清晰可见在不远的前台后面,原本那干瘪厨子的位置上,已换了一位膀大腰圆的彪形大汉,秃头裸胸,大汗淋漓,不怒自威地屹立在那水气缭绕的煮锅之后,两手各握一把超大切刀,铿锵起落地砍杀于木墩之上,恍如一位角斗场上的超级力士。
苏菲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便大笑不已,直不起腰来。刚巧铃声响起,来了电话,她接起来应了一句,便向我摇摇手机走出店门,脸上还携着未及褪去的笑意。
我的心则骤然坠落谷底,身体也立时僵若木鸡,动弹不得!
我没有拿到苏菲的号码,从此也再没见到她的倩影。这些年过去了,即便再次偶遇街头,恐怕也已无法认出彼此了吧?!
(三)马克西姆就那么回事儿!
食蝇事件后一年多我都没理一凡。他的那次反差表演摧毁了我和苏菲的情缘,也让我看透了他的个性为人。就是典型的虚荣懦弱、欺软怕硬。闹酒那回是欺负外地人没根底,经不住唬,便发威出把风头,而吃蝇子那次,是估摸老字号餐馆的厨子大概率为本地人,而当值的又恰巧体壮有刀,他就怂了,有理都不敢说。此种不上道的心态和作为让我极端鄙视,想起来就恶心,仿佛吃苍蝇的是我而不是他!
然而连我自己都无法置信,经过一年多的强力排斥后,我居然再次和一凡坐到某餐厅的同一张桌子边上,且再次承受了他引发的“尬食体验”。详情如何,容我细说如下!
经历大半年冷酷拒绝后,一凡改了招儿,不再说搭帮就餐(也就是他排位,我出钱),而说要请客谢罪。我自然不缺一顿饭钱,也绝对不想再见他,仍旧坚口回绝,然而,凡事总有例外。一次他又来电时我竟接受了邀请,理由则基于一个突发的推想和计划:我要痛宰他一次,让他心疼不已,并且坚称,今后,只有他请客,我才会出席俩人的聚餐。这样才可一劳永逸地摆脱纠缠,还不用很麻烦地换电话号码。
地点由我定,就在崇文门一带的马克西姆餐厅。选址此处有几个考量。首先,这是一家老字号法餐,去过几次(当然不是和一凡一起),印象不错。不仅喜欢口味,而且喜欢环境。主色调金碧辉煌,文化氛围浓厚;印象最深的是斑斓绚丽的玻璃墙饰,让人联想到夏日午后一个舒心的哈欠。其次,价位虽不太高,但远超小餐馆,有杀伤力;再有,距离不近也不远。当时我跟的组在建国饭店包房,当然不能把一凡引到这边来,而到崇文门饭店也不远,地铁数站可达(好像要转一次)。
到时,见一凡已殷勤侯在门内。订位也离大门不远,俩人很快就落座点餐了。我亲自点,以掌握主动。下手不太狠,但也绝对有力度。随后,还特意查了一下一凡的眼神。见他泰然自若,我便隐隐感觉不对,追问道:“这价位可以吗?”他狡黠一笑,回道:“对你这大款来说,也不算什么吧?!”一听这话我就慌神了。他该不是赌我会带够钱且会仍旧买单吧?!而我根本没想到这出,真就没带钱包。现在关键是这厮是否真没带钱?!顾不得那么多了,搜身!结果是,仅有几张零票子,合计不足一百。五雷轰顶是什么,我这回可算真体会到了。
把在那个场合可以出口的难听话都骂完,我身心俱疲地靠在椅背上,目光恰好和邻桌的食客交集起来。那是一位西装老哥儿,瘦长脸,戴一顶红色贝雷帽。衣服没错但人有错,就是TM特假特做作。刚才我点餐时,他还蛮横打断,抗议服务生偏袒,意思是该先给他拿加点的饮料。那时,他已即将结束就餐,桌上杯盘狼藉,还真能吃!这会儿,他眼神里满是怪笑,估计从我们的动作和对话里,已经猜出这尴尬一幕。
实话说,我真感谢那位帅哥服务生。尽管时间很短,退单还来得及,但毕竟这不是什么好事儿。而在了解了我们退单的原因后(临时编的理由是,没意识到,钱包落在换下的外衣口袋里了),他不仅没有上脸色,还多给了一个选择,即:换个再小一点的桌子,卡着一凡方才小声告知的钱数点两杯饮料,坐坐再走。考虑之下,我接受了他的提议。好歹不至于让那贝雷帽做实猜测,讥笑捡乐,也可避免门口一堆排队等位人们诧异的目光。毕竟我被一凡接进去才不过10分钟。
于是,那服务生把我们带到离后厨很近的一个僻静之处,安排我们坐在靠墙的一个小方桌旁,片刻,又端来两杯橘汁儿,叮嘱道:“麻烦稍微快点,这桌子有用,有时会放餐盘”。
回程时,一凡又说和我顺路,跟着上了同一趟地铁。我也随他便,不去理会。反正我已下定决心,从此不会再和他说一句话,心里已开始盘算明天怎么处理换手机号码的事儿。一凡这会儿也算识趣,不再招惹我。然而,地铁开动没多久,我却听到他在身后大声说道:“马克西姆也就那么回事儿”,好像在发布什么通告似的。我下意识回头看,见那厮正拿个皱巴巴的手绢在擦嘴角!看他这副德行,真想再骂两句,正犹豫是否开口,更加惊恐、诡异的景象猛然撞进眼帘:在一凡身后不远处,可清楚看到一顶红色的贝雷帽,帽沿下边是一张瘦长脸。
我下意识地低头向车厢地板看去,上面没有缝隙,无法地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