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饥荒年代几位青年学生的“以卵击石”的反抗

革命军中马前卒
楼主 (文学城)

1X59年,XXX正在全国蔓延。一批被打成右派下放到天水农村的兰州大学学生见证了这一历史,目睹了饿殍遍地、母子相食的悲剧。一部分学生一起创办了地下杂志《星火》,希望人们意识到这场浩劫的根源所在,“放弃幻想,准备战斗”。学生们用当地一个老砖瓦厂留下的一台油印机,自己刻钢板,如此刊印出《星火》首期。但首期《星火》还没有寄出,第二期尚在编辑中,由于有人告密,1X60年9月30日,在武山、天水的这些学生被捕,同时被捕的还有数十名了解并支持他们的当地农民。

 

1959 年,向承鉴 21 岁,已戴上“右派”帽子三年。 他想起 1956 年初入兰州大学的日子,那时,他意气风发,恰如刚“改天换地”后的这个国家。 他是苦孩子出身,也是“新中国”的红色少年,对共产党,“那是磕头作揖都表达不了的热爱。” 1938 年,他出生在河南。才到人世不久,就遭逢河南大饥荒。兵荒马乱,父亲携一家老幼逃难到江西九江,流落在武宁城里。父亲当脚夫,母亲和祖母纺纱织布,日夜操劳,生活仍然艰难。

 

1949 年了,他家“根正苗红”,姐姐参了军,他学习好,门门功课拔尖,成了县里的第一批少先队大队长。上了中学,老师动员他入青年团,他自我检省:“我还不够格,需要继续努力。”1956 年,他考入兰州大学。兰大是当时全国五所理科重点大学之一,与北大、清华等比肩,又位处大西北,在当时的“冷战”格局下,有国家战略的意味。他报了化学系,“重点大学的重点系”,系主任是左宗祀女士,和丈夫陈时伟 (当时的兰大副校长) 一起,1949 年后从美国双双归来,是受尊敬的科学家。

 

与此同时,从 1949 年开始,各种政治运动也让人目不暇接。“肃反”“镇反”“思想改造”“三反五反”,不断在中国人内心深处“掀起革命”。而向承鉴,因尚没离开过校园,对政治运动还没有感受。“身心都如一张白纸。” 他家穷,此时一个月二十多元的生活补贴,心满意足,一心读书。兰大学习气氛浓,学校也要求严格,“两科不及格就要退学”,学生们学习劲头十足,实验室夜夜灯火通明。校领导甚至不得不劝同学们多休息,“身板好才能报效祖国。”

 

兰大鸣放和反右

 

那场风暴,是在 1957 年 5 月渐渐浮现的。“五一”节前后,学校党委突然宣布“整风”,号召鸣放,每个人都要给党提意见。“我再三想,绞尽脑汁,结论是,我对党没意见。”向承鉴说。但这可不行。学生会、系支部等,多次举办点心会、茶话会,请大家座谈,给党提意见。他没去参加,因为实在提不出意见。结果被批评,“提不出意见,说明对党没感情。”

 

最终,还是学校党委的再三动员起到了作用。5 月下旬,有高年级的同学,贴出了兰大“鸣放”的第一张大字报。一夜之间,校园里的大字报铺天盖地。在党委的鼓励下,高年级的同学纷纷加入“鸣放”,“他们年龄大一些,经历的事情多一些,也能提出意见。” 

 

在向承鉴的记忆中,学生的大字报没有什么“反对派对,反对社会主义”的内容,最多就是批评学校管理中的官僚主义。很多同学对兰大招生中的“吹牛”不满,认为学校的设施等和重点大学还有距离,于是出现“并校”呼声,要求把兰大并到北大等其它几所大学去。

 

在向承鉴的记忆里,当“鸣放”越来越热烈,学校和上级却不出面回应,学生的情绪逐渐高涨。5 月底,兰大组成了“赴京代表团”,由副校长陈时伟带队,屈剑英是历史系的学生代表。此时,在全国,知识界的“鸣放”也进行得轰轰烈烈,而政治风向比天气变得还快。

 

1957 年 6 月 8 日,《人民日报》突然发表《这是为什么》的著名社论,“整风鸣放”一下子转变为全国范围内的“反右派斗争”。几天后,甘肃日报以通栏大标题,整版刊发《兰大陈时伟的右派反党罪行》,陈时伟成了甘肃省第一个“大右派”。兰大校园里的各级“鸣放委员会”一夜变成了“反右委员会”。

 

向承鉴成了化学系一年级小班的“右派”,但他并不是鸣放中的“积极分子”。鸣放开始后,他周末仍旧去图书馆看书。之后,他被班里同学选举为“鸣放委员会委员”,就组织同学,整理出自己一份唯一的“大字报”,标题是“某某教授访问记”,讲述了兰大一位教授在肃反和思想改造运动中的遭遇。除了赞成储安平的“教授治校”之外,他的另一个罪名是“仇恨派对”,因为他看了一张别人写的批判某位党员强奸女学生的大字报,骂了句“该死”,被人举报说“要杀光派对员”。

 

1957 年 7 月,在副校长陈时伟的批斗会之后,兰大公布了首批“划右”学生名单,共二十多人,向承鉴也在其中。生活补贴停了,吃饭都成了困难,在冷眼和歧视中,他和其他的右派同学,只能去校外建筑工地上干活,来换一点饭吃。“我那么爱派对,怎么突然就成了反派对、反社会主义、反人民的敌人?”他百思不得其解。

 

从暑假前到新学期,批斗会开了一茬又一茬,十九岁的向承鉴,成了兰大最年轻的“右派”,而且“气焰最嚣张”“最顽固”。因为生性倔强的他,始终不低头认罪,不承认自己是“三反分子”,被“群众处理意见”定为“极右”。向承鉴不服,在最后时刻他找到了校长林迪生申辩。最终,他被降格处理,和另外四十名左右师生,包括此后的同仁——中文系的谭蝉雪、历史系的张春元等人一起下放天水,“保留学籍,劳动考察”。这成了他命运的另一个分水岭。

 

公社酒肉臭,路有饿死骨

 

1958 年 7 月,向承鉴等一行四十多人,离开兰大,坐火车到天水。到天水后,他们被分成了两部分,向承鉴、苗庆久等人到武山县,张春元、谭蝉雪等同学被派到北道区(当时为天水县)的马跑泉公社等地。向承鉴被派往武山县城关的联丰公社,住在村支书家里,和社员们一起劳动。他们被要求,“老老实实劳动,老老实实做人,接受改造,才是唯一出路”。

 

从 1958 年 8 月下旬开始,在农村,人民公社、大跃进等一系列运动铺天盖地而来,也席卷了联丰社。联丰人民公社是一夜之间突然成立的。向承鉴被派去布置公共食堂,刷写大型标语。鞭炮齐鸣,锣鼓喧天中,人们喜气洋洋,遵循最高领袖的指示,“人民公社就是好”,开始跑步进入共产主义。家家户户撤掉锅灶,到食堂吃饭。到处是标语“共产主义是天堂,人民公社是金桥。”人民公社一成立,接下来就是“大跃进”狂潮。口号是“一天等于二十年”“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超英赶美”“不怕做不到,就怕想不到”……向承鉴所在的武山县是全国闻名的红旗县,也不断放出“大卫星”,著名的是“玉米亩产万斤”和“白杨树上结苹果”。

 

向承鉴耳闻目睹了谎言包裹下的荒诞。“玉米亩产万斤”的卫星,在验收的时候,当地找来一批可靠劳力,挑灯夜战,把其它十多亩地里的玉米连根拔出,密密麻麻栽到“卫星田”里,密不透风,再放水把地浸湿,就看不出痕迹了。技术员跳到地里,数玉米棒和玉米棵数,算出来,远超过万斤。于是敲锣打鼓庆贺,干部们再去食堂大吃一顿,卫星算是放上天了。随之而来的是“全党全民,大炼钢铁”的狂潮。因为都去吃食堂,农家的铁锅、铁铲暂时派不上用场,为完成大炼钢铁的指标,干部挨家挨户,把农民的铁锅摔碎,连农民箱柜上的锁头、锁扣都拆走了……

 

灾难的来临是有征兆的。在 1958 年这个疯狂的 8 月,被县委命令去负责“研制” “高炉”的向承鉴,看到乡间山路上全是背矿石的人流,男女老幼,情绪高亢,唱着山歌。他在一瞥间,发现路边地里的庄稼已焦黄,麦粒全掉在地上,大炼钢铁的高潮淹没了往年夏天的“龙口夺食”,他心里掠过不祥的念头:来年日子怎么过?农民吃什么?

 

在他的记忆中,从 1958 年冬天开始,在天水一带,农民就开始挨饿了。1959 年春天,他因眼疾回兰大治疗,在兰州街上,满是沿街乞讨的农民,饭馆里供应的是“人造肉”“小球藻”等代食品,乞讨的人到处伸出干瘪的手臂。在武山,他看到的,是携老扶幼的逃荒人群。人们没有目标,只知道向西逃去,去新疆,至少,那里能够活命。

 

1959 年夏天,饥荒疯狂蔓延。在武山县,渭河河川一带的杜家垅、百泉一带,原来很富庶的地方,也没有粮食了。正在灌浆的苞谷地里,生产队派了人手持棍棒日夜值守,在当地的邓家堡,有社员因为偷挖土豆,用铁锨打死了看守的人。在火车站一带,常常能看到饥民的尸体和乞讨的百姓。向承鉴每进一次城,身上不多的粮票和钱都给了出去。饥民遍野,“大跃进”的鼓点却越擂越响,上级要求“社办工业,遍地开花”,向承鉴和他的同学,先被调去筹备化工厂,后来又被调到盐井公社办肥料厂。

 

9 月,他有机会去北京出差买菌种,这次,他特意在铁路沿线的天水甘谷、山西太原、石家庄、天津等地下车,为的是验证内心的疑问,也做一点社会调查。而所到之处,哀鸿遍野,到处是逃难、乞讨的农民。在太原,他和已参加工作的哥哥发生了争执。哥哥指着城市里新建的高楼,说:“你为什么就看不到新中国的这些伟大成就呢?” 这年,他二十一岁。向承鉴一开始自己也吃不饱。但之后,当地的“头头”要利用大学生为自己干出政绩,把他们调去办厂,武山县委给了他们“高级知识分子”待遇:每月供应一斤清油,口粮三十斤,全是细粮。当时的普通干部的标准是:清油四两,口粮二十六斤,百分之六十是杂粮。但是这和挣扎在死亡线上的农民相比,这简直是天上了。

 

1960 年的2 月早春,向承鉴永远记得那一天。他离开工厂,去附近的一个公社办事。正在路边走着,他突然发现,地里干活的农民都停下来,呆呆地看着他。他莫名其妙,低头平整衣服时,一眼看到了那个饿死在路边的小女孩。孩子大约有十一二岁的样子,“穿一件破烂的夹衣,蜷缩着。手伸在嘴边,嘴角挂着一块黑乎乎的东西,不知道是土坷垃,还是土豆……”那一刻,他只是默默地站着,想起了自己在老家的妹妹,也就这么大……远处有人看着他,他无法大声哭喊,只得忍住心痛,走过一个大坡,转弯到无人的地方,才捶胸顿足,放声大哭。“那一刻,我太痛恨自己了。为什么这样无能,甚至连记录下来的能力都没有。”他曾经在校报做记者。这时候,怨恨自己为什么没有一个相机,“为历史留下一个证据”。

 

他一次次拿起笔,“要给党中央、毛主席写信”。“我想,党中央和毛主席可能不知道农村发生的事情。要是知道,能让这么多人饿死吗?”可信写好了,又一次次撕掉。“你本身是右派,被管制的对象,人家领导明明说形势大好,你却说这里饿死人,这不是污蔑攻击社会主义吗?”他煎熬着,痛苦不堪。饥荒越来越严重,撒谎成风与毫无人性的掠夺仍在继续。1959年,在武山新寺公社召开的一次全县粮食现场会上,公社不但“超额完成国家公购粮任务,留足社员的口粮、种子和饲料外,还有堆积如山的余粮”。

 

可向承鉴从杜映华(曾任漳县县委副书记,时任武山县委常委、县委书记处书记兼城关公社第一书记,因与“星火”同学有交流而被捕,1970 年被处决)处了解到,那个现场会议上,成山的粮食,除了表面,麻袋里装的全是麦草……人们在饿死。而盐井公社,却调集了脱产干部,到农村大规模收缴粮食。因为“高产”的公购粮任务没有完成,农民却喊挨饿,“上头怀疑农民私藏粮食,全面收缴。家家户户,火炕刨开了,连枕头都撕开了,房前屋后,猪圈地窖都要挖地三尺……”“到处是饿死的人。有的村子饿死的人没人埋,也没人挖得动墓穴,就动员中学生埋死人,埋一个可以得到四两粮的补贴。在一些家里,人死光了,都没得埋……”五十多年后,向承鉴回忆起这一切,还忍不住痛苦地叹息:太惨了啊,农民太惨了!七十八岁的老人,眼角隐隐有泪光滲出。

 

放弃幻想,准备斗争

 

1959 年 11 月,一同被下放天水的中文系同学孙自筠在天水北道被抓,消息随即传到了武山。孙自筠是在给《红旗》杂志寄出信的一个多月后被抓的,当时他还正在田间干活。“我那时丝毫不知道其他同学的想法。只觉得自己有责任把看到的真相反映出去。” 2015 年 11 月,孙自筠对采访者说。他那时并不知道,正是他的被抓,导致了同学们对当局幻想的破灭。

 

这时庐山会议已开过了,彭德怀上万言书,已被打倒。“孙自筠被抓,让我们知道,必须放弃幻想了,要救苦难的农民,必须寻找另外的出路。”向承鉴说。此时,在几十公里之外的马跑泉公社,兰大同学张春元(张春元(1932─1970),河南上蔡人,一九四八年底参军,后为志愿军坦克兵,交通部副部长王首道小车司机,五六年兰大歷史系调干生,五七年划右派。五九年六月号《电影文学》发表其文学剧本《中朝儿女》,应邀出席长春电影製片厂新片摄製计划会,不料其下放的天水马跑泉公社党委致函长影,右派身份暴露,投拍作罢。一九六〇年七月中旬於广东开平被捕。一九六一年八月十日越狱,九月六日再次被捕。原判无期,一九七〇年三月因在监内进行“第二次反革命活动”(与同案犯杜映华递纸条),被处决於兰州。

 

杜映华,学生地下党出身,我党老干部,居然视反革命分子张春元为师。杜映华原判刑五年,他递给张春元一张字条,竟是向张春元请教获释后如何活动。张春元的反革命能量可见一斑。)等已经开始行动了。

 

1959 年 5 月,张春元和同学谭蝉雪,还有顾雁、孙和等人就在马跑泉公社的拖拉机站碰头,一起商量在当下的情况下该怎么做,这是他们第一次讨论到要做一些实际的工作。到 11 月,他们又在北道的一个旅社,商量确定了办一份杂志,来传递思想,把党内外有相同思想的人凝聚在一起,为中国寻找出路。这之后,谭蝉雪到武山来看望苗庆久,和向承鉴他们深谈,交流了办《星火》的想法。年轻的心灵心心相印,他们决定立即就干。谭蝉雪他们之前已经开始组稿,并和北大的林昭取得联系。这次她拿来了几份稿子,包括林昭的长诗《普罗米修士的受难一日》。

 

另外,就是顾雁撰写的发刊词《抛掉幻想准备战斗》,张春元写的《论人民公社》等。因为缺一篇核心文字,向承鉴又写了两篇。“都是一口气写完。”他回忆。其中一篇是政论《目前形势与我们的任务》,另一篇是《自白》。砖瓦厂原来遗留下来一个旧的油印机,小小的,也就一尺宽左右。房间里因为培养菌肥,平时不让人进来,所以是一个天然的秘密场所。

 

11 月,深夜已经很冷,他们拉上窗帘,在如豆的灯光下,开始刻印《星火》。刊头上两个火炬,是苗庆久刻的。在“星火”两个字在中间,一边一个。发刊词是顾雁写的,题目是《放弃幻想准备战斗》。另外几篇文章,包括张春元的《论人民公社》,还有一篇《论粮食问题》。另有一篇,是胡晓愚写的《右倾机会主义者赫鲁晓夫》。其中《目前形势与我们的任务》一文,边写边刻。第一期《星火》,仅仅薄薄的两页。刻印了共三十份,之后,“文章交给苗庆久保存,放在一个罐子里。”印出来的《星火》,被他们以极秘密的方式,送了大部分出去。

 

炼狱行

 

虽然早已做好了“献身”的准备,但向承鉴还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1960 年 9 月。“进地狱的时刻到了。”先是谭蝉雪在广东被抓,张春元前去营救,也身陷囹圄。由于有人告密,9 月 30 日,向承鉴在天水武山被捕。“可以说,那时,耳闻目睹的现实让我太痛苦了,我早已下了必死的决心。”向承鉴说。“看到那么多死人,我就想,农民能死,我为什么不能死?1958 年,大炼钢铁的后期,我的脚因为走山路磨出了一个鸡眼,去做手术时,没有麻药,我说,没麻药也要做,我要去体会那种凌迟的感觉。”他说。也正是因为早已放弃了一切幻想,在随即而来的严酷审讯中,他也没有低头。

 

在天水监狱,“星火”一案已是惊动全县乃至全省的“右派反革命集团”大案。张春元、谭禅雪和他都是要犯。“11 号”是向承鉴的代号。此时,和他们一起被抓的,除了“星火”同学,还有支持、同情他们的武山县委常委杜映华,以及牵涉到案件中的本地农民。在武山,一夜之间被抓的有三十三人。

 

在监狱里,向承鉴一次次和审讯者对质,把审讯者变成了被审者。“你们的眼睛瞎了吗,看不到那么多饿死的人?即使眼睛瞎了,也能闻到遍野的尸臭吧!” 他也因“态度最为顽固”,最终被判重刑。1965 年,已在兰州砖瓦厂服刑的向承鉴见到了一个叫张炳秋的犯人。张在当年审讯时,是在现场的武警干部,此时因重婚罪判刑。“张炳秋后来对我说,当时你痛骂审讯的人,那些话让人脊背都发凉!”向承鉴回忆。

 

“过去的某个时刻,派对或许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民族人民的利益,但那是过去,不是现在。你们正把中国拖向封建复辟的道路,现在的社会比旧社会有更多的压迫剥削、更多的不公;有更多的血腥杀戮——并非只对地主、资产阶级、知识分子,而是对农民大众——残忍性超过旧社会地主豪强千百倍。当一个派对没有派对内监督,没有人民监督,无限滥用权力,不知权力来自何处的时候,不可避免地滑向自己反面。你不会承认这个事实的,然而事实终归是事实,任何人都抹杀不了。你们只是沿袭了GC派对的称呼,而不是过去的派对。你们是一群蜕化变质的假GC派对!你们自己心里没数?需要我举出例证吗?”

 

这位天水专区公安处的负责干部,自恃手握尚方宝剑的人,面对我咄咄逼人的诘问,仍抖着专政者的威风,只是凶焰有所收敛。 “我们派对人信奉唯物主义,以马列主义理论为自己的指导思 想,对阶级敌人实行人民民主专政。你的无耻谰言诋毁不了中国派对的光荣、伟大、正确,恰恰证明你是一个疯狂的现行反革命分子,一个坚决与人民为敌的凶恶敌人。我们决不对你施仁政!”

 

我继续反驳他: 先生,你的话只最后一句说对了,是真话。至于唯物论、马列主义,不要侈谈为好。请问你这位马列先生,何谓唯物论?一亩地打几万斤粮,怕不是唯物的吧?大炼钢铁又炼出了什么?你们奉行的是唯心论、主观意志论!你心里应该清楚,你们早就背叛了唯物主义和马列主义。你所说的“人民民主专政”是弥天大谎,确切地说,你们实行的是对人民的专政、暴政!

 

眼见这位马列先生气得满脸通红,我更加亢奋和激动了: 你们剥夺了千千万万农民的生存权利,还恬不知耻地高谈阔论是人民利益的代表者。如果千万个饿殍在地有灵,如果奄奄待毙的人们有表达自己意志的自由,我敢说,他们恨不得啖你们的肉, 喝你们的血!你们所代表的仅仅是一小撮既得利益者、特权阶层, 这就是眼下这个政权的全部涵义。 至于我个人,虽是年轻幼稚,还没有幼稚到幻想你们对我施仁政的程度。你们有权力将我千刀万剐、碎尸万段,我随时恭候。

 

1963 年 7 月 1 日,武山县召开了公判大会,向承鉴被以反革命罪判处有期徒刑十八年。在之后,其余同道,也都各自领刑。向承鉴先后在兰州砖瓦厂服刑。之后又被转往青海海南州的农场劳改。牢狱外,“文化大革命”开始,牢狱中,更要处处小心,在艰难的劳动中,唯靠内心的信念支撑着,活下去。

 

1970 年,向承鉴再次面临极为凶险的命运。正是“一打三反”最严酷的时刻,在劳改队,每天都有人被拉出去枪毙掉。一批政治犯都是这个时候被处决的。向承鉴此时尚不知道,在兰州,他的挚友、“星火”同道张春元、杜映华,也正是在 1970年3月被处决。作为劳改队小组的读报员,有一天,他保管的《甘肃日报》,头版最高领袖的大幅照片上,前额被人烫出了一个洞。他立即成了破坏伟大领袖的嫌疑人。检察院专门来人调查,材料写了一遍又一遍。那段时间,监狱里每天都更换新的杀人布告。也许是命不该绝,他终于逃过了这一劫。

 

1971年,他和其他犯人被调到了青海德令哈农场。之后,过上了一段相对平静的服刑岁月。1978年,十八年刑期已满。向承鉴穿着一件黑灰色的棉袄,走出了劳改队大门。他昂头挺胸。“这十八年,我没有一天,认为自己是一个罪犯。”

 

在照相馆里,他为自己拍下了十八年来第一张照片。他回到家乡武宁,父亲已垂垂老矣,亲人们相见,痛哭无声。之后,他便开始申诉之路。经过漫长的碰壁和等待,到 1980 年,“星火”全案得到平反。

 

他记得,1980 年的那个早春三月,拿到一纸平反书后,他去了黄河边,祭奠死去了的同学、旧友。他怀念张春元,那极富行动力的理想主义者,一个真正的革命者; 还有杜映华,一个因为良知而不愿放弃思考的共产党员基层干部; 在 1970 年因一直坚持着自己的理想而惨遭杀害。他怀念冯淑筠。那是他最好的朋友,一个宁可自己戴上右派帽子,也不愿“揭发”他的人,因为他,受到莫须有的株连,后来流落到新疆,死于坍塌的煤矿…… 还有邓得银,1959年探亲返校,曾在天水与他相见,为四川饿死的乡亲们痛哭失声。“文革”时,在通渭一中,被活活打死……还有史美堂,那样英俊洒脱,很早就参加革命、又到兰大来求学的上海青年,被打为“右派”劳教,死在了新疆的电网上……

 

他是在自己重获自由后,才知道“反右”后他们各自的境遇。一个民族最杰出的年轻人,就那样在人为的浩劫中被一个个摧毁。很多人,一个名字都没有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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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ach1960
读后:1。青海德令哈劳改农场,我同学从那里来,父母都在农场当差,我写过他的故事。2。西北的大学都比较左,

我大伯从上海到山西医学院当教授。57年右派,67年现行反革命罪入狱10年。

他家人说,如果在上海,情况会好很多。

明白仁儿
大饥荒以大失业的形式又回来了,正在发生,今年一千五百万大学毕业生毕业即是失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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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ufang
甘肃与河南,四川,安徽一样,也是重灾区,
老生常谈12
2025年大学毕业生1222万,不可能全部失业。就业压力大,鼓励一部分到农村去当村官,改变农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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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2022f
广东这回领头,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大有可为。

自新中国成立初期知识青年奔赴农村,到新世纪推进农村城镇化进程,我国始终致力于缩小城乡差距,推动乡村振兴发展。

广东省推出的"三乡行动"标志着该省率先启动新一轮城乡互动计划。这一举措借助资金支持、政策倾斜、项目对接及创业扶持等多重手段,有效推动了县域经济发展和城乡一体化进程。

过去数十年间,中国经济的腾飞主要得益于基础设施领域的持续投入与建设。展望未来,推动乡村地区振兴发展已成为我们必须应对的关键议题,这将成为驱动中国经济持续增长的重要引擎。

明白仁儿
村官是吃财政饭吗?能解决几万?剩下来的人怎么吃饭?
老生常谈12
全国48.9万个行政村,每个村委会有几名干部:村长,支书,会计等。也不是全部失业,是就业比往年难,那么村官增加就业
有言
他们就是过度夸大。中国今年不奔溃,明年必溃奔。-:)
明白仁儿
从屁股上割块肉贴脸上,多卷死几个三千万,卷得人肉比猪肉还便宜,形势照样大好,不是小好。
有言
又是用污蔑谣言作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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矛预轼朱容基都是著名的大右派,他们到过劳改农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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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五百万都失业了?几坛快成谣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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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kbrooke
中国历史上最黑暗的时代
有言
哦,那些民不聊生,战火纷飞,任人宰割的年代比新中国80年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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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ed123
作者这里说的显然是“星火”案所发生的反右和大饥荒时代。 把它和新中国(包括否定了毛的改革开放年代)混为一谈是什么用义?
郭大平
你说的很对。8964后,许多分配到广东的学生,就基本没受到歧视,而分配到内地的学生,据说就很受歧视。可见文化风气很重要。
郭大平
改革开放年代的暂时光明,昙花一现,掩盖不了整个时代的黑暗,反足以衬托整个时代的腐朽落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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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ed123
上海可能比较好,北大好像和兰大差不多--很多人被评右派并未做什么出格的事。
西
西北东南
反右时期,西北的大学很左,如甘肃省的兰州大学、西北师范学院等,都打了很多师生右派。首先是由于当时的甘肃省委第一书记张仲良

张仲良非常极左。困难时期,甘肃省浮夸风也非常严重,致农村饿死百万人,河西走廊的夹边沟右派劳教农场也死了千余人。引起中央重视,派中央监察委员会副书记钱瑛率工作组来调查,才查清问题,并进行了组织处理。

有言
时代啊………………-:)
有言
大言炎炎贬骂黑。这是最容易的事。看人挑担不吃力。-:)
m
manyworlds
因为这些人个体或家庭受到了伤害,在他们看这个时代永远是黑的,却不知90%的普通人在感恩这个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