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章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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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文学城)
像章轶事 Original 韩丽明 听敕勒川韩老汉讲故事 2023-02-20 19:41

                              

 

1966年,“文革”骤起,毛主席像章陡然成了人人争相佩戴的圣物。最先流行的是一种简单的小像章,大约有现在的五分硬币大小,红珐琅底、金像、金边,侧面免冠,朴实无华。记得刚上市时,还限量供应,买必排长队,三分钱一枚。左胸一枚小像章,成为革命新时尚。

但这只是一种初级状态,这种状态很快就被打破了。为了表示忠诚、表现革命,当然也为了显示某种优越,神州大地迅速掀起了一场制作像章的热潮。各地各企业互相攀比,竞相生产像章,只要有条件的无不参与其中。尤其是技术力量雄厚、材料丰富的军工企业,因有压型用的大吨位冲床和钻别针小孔用的小台钻,每每领先潮流。那种狂热程度,现在的人们无法想象。

电建公司加工厂有一个模具工会刻制冲压像章用的模子,每刻成一枚,对方单位就要送一大堆给他。那年他回家探亲被困在半路,连旅馆都找不到,走投无路时急中生智,从行李包里捧出一大把像章,咣当一声放在前台上,旅馆上下的人眼睛都看蓝了。他说:“像章赠送给你们,请帮我安排个住处!”一大堆金光闪闪的伟人像章,使他享受了一回星级待遇。

后来,像章变得越来越大,每天都有更大的出现。谁胸前的像章大,走在街上,就风光无限!但他会很快就会发现自己过时了——更大的来了!有一天,我在包头青山区百货大楼门前看到一群人在围观,挤进去,吓了一跳——只见一位面白精瘦的南方汉子,当胸挂着一枚瓷盘大小的像章,估计重量不下五斤,明晃晃的,用红绸带吊在脖子上。

像章的样式也在不断翻新:单色珐琅底被加上各种光芒;人像有侧面、正面、半侧面;有头像、半身像、全身像……百花齐放。印象最深的是一种“毛主席去安源”的像章,白瓷质地,内容取自那幅同名的油画;另一种是周总理佩戴的长方形像章,左边是主席侧面像,右边是“为人民服务”五个金字;还有一种,是解放军总政治部制作的分体像章——一个独立的小横幅,写着“为人民服务”。一个独立的五角星,五角星中间是主席像。上下两部分,别在一起,远看像军队的勋章。不用说,任何一种新像章问世,都要经过隆重的仪式,而地、富、反、坏、右以及叛徒、特务、走资派之类,是不配佩戴的。

制作像章的材料也不断丰富。除了前面说到的烤瓷像章,特别受人欢迎的还有一种“有机玻璃”像章。用透明有机玻璃把金属像章表面覆盖起来,像章的光泽就显得更加柔和;用手摩挲,有机玻璃还会发出清香,这在当时是很新奇很奢侈的。这种工艺,当然是机械加工。但也有民间巧手,会镶嵌有机玻璃,自做像章。自做的像章独一无二,更能显出对毛主席的忠心。有一个时期,工厂停工、学校停课,于是大家都到处寻找有机玻璃。我就曾经和几个师弟从电厂的旧设备上偷撬有机玻璃,结果什么都没做出来。

那年,我还试制过烤漆像章。包头二机厂的朋友送给我几枚刚冲压出来的毛坯像章,我把血红色的烤漆装在一个注射用的医用玻璃针管里,小心翼翼地滴在像章上,然后用铁板像烤烧饼一样放在电炉子上烤。由于我一时疏忽,把几个像章全烤糊了。我当时脸都吓白了,趁没人看见,慌忙用香蕉水清洗干净,重新滴漆烘烤。再次烘烤大获成功,血红的烤漆变得晶莹透亮。

佩戴像章也是有讲究的,开始是人人戴一枚小像章,后来越戴越大,越戴越花。于是有人干脆戴很多,胸前亮闪闪地一片,而且大小搭配,自成图案;甚至有人把左右衣襟乃至帽子上全部挂满像章——这是用数量表忠心;最夸张的,是用鲜血表忠心——将像章直接别在胸前的肉皮上,鲜血淋漓。据说,1969年内蒙古“内人党”冤案上访者的胸前都这样别着毛像章。

人们手中的像章越来越多,但每人的样式却各不相同,于是很自然地开始交换。开始是熟人之间互通有无,后来范围不断扩大,逐渐形成规模。很快——大概在1966年年底,呼和浩特及包头都有了这样交换纪念章的地方。

损坏毛像章是大逆不道的事情。文革时,包头的公交车总是很挤的。人多时,到站都下不来,下面的人直往上涌,车门都关不上。有一回,一名年轻的女子手扶铁管,在售票台侧站立,胸前佩戴一枚瓷质的毛泽东像章。那时瓷质像章还少见,得到一枚不易。因为拥挤,她紧紧贴在售票台前,胸前的瓷质像章正靠着铁管。

那天,车辆急刹,后面一涌,只听啪的一声,像章破裂。她先是惊慌,继而恐惧,然后不管车中拥挤,力排众人,捡起破碎的像章捧在胸前,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喊:我有罪呀,我对不起毛主席!我有罪呀,我对不起毛主席!喊声渐渐变成喃喃自语,周围的人都不敢相劝。汽车到站,她捧着碎像章,失魂落魄地哭着下了车。

1970年,内蒙电建公司成立了一个毛泽东思想宣传队。一次,他们参加市里组织的文艺汇演,十几个演员身着草绿色军装、腰系军用皮带、左臂上戴着红卫兵袖章、左胸上别着一枚毛主席像章激情四射地在台上乱蹦。突然,一个女演员别在左胸上的毛主席像章在激烈的舞蹈进行中掉到了舞台上,这一下可急坏了她:在一两千人的众目睽睽下,将毛主席像章掉到舞台上,这可是对毛主席极大的不忠、不敬!而且,最让她忧心的是这枚毛主席像章是瓷质的,如果不小心被人踏碎,那更是犯下了不可饶恕的滔天罪行!好在这位女演员的临场经验还算丰富,她临危不乱、处变不惊,利用脚下的一个舞蹈动作,将这枚毛像章轻巧地用脚尖拨到了舞台后侧的天幕处。

演出结束了,还没等演员们开始卸妆,宣传队的队长即刻来通知:先不忙着卸妆,要召开紧急会议。在会上,队长指着那位女演员的鼻子说:“你竟敢在这么多革命群众面前用脚踢毛主席像章?”女演员申辩道:“这枚像章是瓷的,我怕跳舞时不小心踩碎了,才采取了这个应急措施的!”

“谁叫你演出时佩戴瓷质像章的?”队长用了比女演员声音高八度的嗓门叫了起来。

女演员说:“节目组长今天下午才宣布,为了增强演出的效果,佩戴的像章要换大一号的,我手头没有,这还是临时向别人借的。”

“你不要狡辩!”队长说,“我要立即将此事向市革委会汇报,你就等候处理吧!”

后来,这件事竟然不了了之。听人们说,这位女演员和市革委会分管文教的主任有一腿,有这位主任罩着,她竟然连份“深刻的检讨”都没有写!

一次,师弟从老家带来了好几枚毛像章,师傅们都想要,但不够分发,有几个人没得到。白师傅对他说:“你哥在陶瓷厂,你再和他要几枚呗!”

结果一位没得到的师傅说:“我不要,谁稀罕那个玩意!” 就因这一句“谁稀罕那个玩意!”的话,在后来清理阶级队伍时,他被打成了现行反革命。理由是“污蔑伟大领袖毛主席,居然敢说毛主席是个什么玩意!”

电建公司还有个老师傅,爱说爱笑很开朗。一次,他弄到了一枚像章,还到处显摆,结果被另一位抢去了。他当然不肯善罢甘休,奋力争抢之中说:“你就是把像章藏到你妈逼里爷也要把它抠出来!”不成想这句话被旁边的一位积极分子听到后报告到军管会,随后就开大会批斗,差点打成现行反革命(因为他家庭出身好)。这位师傅后来直到退休我也没见过他笑,精神和性格都改变了。

听同学说,包头二机厂有个工人结婚,那天送走了闹洞房的人,小俩口上床脱衣熄灯就寝……。正亲热时,新娘觉得新郎身上有啥硬物硌得她难受,于是就小声询问:“你胸脯子上带的啥?圆圆的,把我给硌的!”

“嘻嘻!”新郎小声说:“是毛主席像章”。新娘说:“啊,像章?睡觉你还不摘掉?”

“摘掉?”新郎嗫嚅着说:“摘不掉啦!”

原来他为了表达对伟大领袖的无限忠心,把一枚大号的毛主席像章别在了自己胸前的皮肉中,早就跟肉长在了一起了。

“唉!”新娘用手摸摸,看出真的是别在肉中,一边心疼、一边娇嗔,于是小声说:“这可好,像个小王八似地爬在身上,啥时也去不掉了,真是又碍事又膈应人!”

“你说啥?!”新郎一听新娘子说自己胸前带的像章像个小王八,一下子就生气了,立马爬起来,横眉立目、气势汹汹地质问新娘:“你咋能说毛主席像章是小王八呢?你的无产阶级觉悟哪里去了?你、你白受毛主席的教育这么多年!你的思想品质有问题,阶级立场有问题!你、你要好好反省,挖根源,从灵魂深处闹革命、悔过自新!”

“……”此时,新娘嗡嗡嘤嘤地哭起来。

倒霉的是,小两口赌气拌嘴不知墙外有耳。一群十几岁的徒工正在窗外听房,中间还有两个老光棍儿。他们竖着耳朵,屏心静气地听着屋里的动静。先前,新郎新娘说悄悄话,声音挺小,他们伸长耳朵也听不到啥,急得心痒难捱。正要耐不住拔腿走人,忽听到俩人大声拌嘴,才听清是新郎在责怪新娘骂毛主席是“小王八”,新娘则委屈地饮泣。于是其中一好事者连夜报告给了革委会,革委会又立马报告给了市公安局。结果,还没等天亮,市公安局就开着警车来人把新娘从被窝里拽出来,五花大绑地捆走了。

毛像章热了许多年,期间的奇闻异事层出不穷。据传包头东河区一古稀老汉,平常爱搜集毛主席像章。家中铝的、铜的、塑料的、有机玻璃的,大大小小共有数百枚。一日突发疾病,无法起身。遍访名医,束手无策。忽一日不治自愈,而且满面红光。病好后逢人便说,只因梦见毛主席到了家中,与他握手问候,接着病就好了。

包钢轨梁厂,一对夫妇连生四个都是女孩。后来到处求签打卦,都说他们命中无子。怀上第五胎后,两口子天天心中惴惴不安、辗转反侧。迫于压力,甚至想去打胎。谁知就在约好前去打胎的头天晚上,女方做了个梦。梦见毛主席来家,笑着对她说:“祝贺你喜得贵子!”第二天夫妇俩就改变了主意,精心保胎。生下第五胎后,果然是个男孩。消息传开,远近轰动。许多求子心切的夫妇也买了许多毛像,在房中到处张贴摆放,毛主席一下子成了送子娘娘。

后来,听说由于制造像章使用了大量的铝,以致影响了航空事业,毛批示:“还我飞机!”这才将像章热抑制下去。

眼下,毛像章再次升温,许多人供奉毛像章当作驱邪退鬼的“钟馗”。“毛主席保平安,赵公元帅保发财”,汽车司机在驾驶室里悬挂毛主席像章,个体户和小商贩们也在家里或做生意的地方将毛像像赵公元帅一样设龛供奉。

听一些司机说,两车相撞,只要不挂毛像章的,往往境遇凄惨,而悬挂者则并无大碍。个体户和小商贩们凡供奉毛像的,不但生意好,工商税务城管来了,闲事也少的多。当然,这只是传说,是否真的如此,那就不得而知了。

后记:

文革文物——文革书信原件照抄

北京红旗证章厂的无产阶级革命造反派战友们:

你们好!

首先,让我们共同敬祝我们心中最红最红的红太阳毛主席万寿无疆!万寿无疆 !!万寿无疆!!!祝愿我们的林副主席永远健康!永远健康!!   

在以我们伟大的导师、伟大的领袖、伟大的统帅、伟大的舵手毛主席为首,林副主席为副的党中央和我们衷心爱戴和拥护的江青同志亲自领导的中央文革的英明正确领导下,我区、我市和我公司的革命形势一派大好,不是小好;我们这里现在也和全国一样天下大乱 ,但只是乱了敌人,革命造反派更加团结一心。正如伟大导师毛主席教导我们的:“人民群众真正发动起来了。”   

北京是伟大祖国的首都,无产者的革命圣地,世界革命的中心,革命人民的心脏,我们昼思夜想的地方。你们在毛主席党中央的身边,工作学习,是多么的幸福、荣光!

造反方知主席亲!我们无产阶级革命造反派的红心是联在一起的!今日写信非为别事,只是想从贵厂请三个光芒无限的毛主席大像章。我们想请规格最大的,背景最好有冬梅或者军舰(寓意梅花欢喜漫天雪或大海航行靠舵手)的红宝章。由于刘XX和他在包头的代理人(现在已被广大人民群众打翻在地并踏上千万只脚,永世不得翻身)的破坏,我们包头市目前请不到大的红宝章。

附上二十元请红宝章的费用,如果不足,通知后再寄去;如有富余,切勿退回,请留下作革命的经费。

最后让我们共同高呼我们伟大的领袖毛主席万岁!万岁!!万万岁!!!  

此致 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造反战友的红色革命敬礼!   

内蒙古电力建设公司土建工地革命战士 严×× 赵×× 黄××
                                                         一九六七年三月二十九日

少壮军人
笔者忘了竹子和夜光的毛主席像章。记得1968年8月11日毛泽东接见了武汉军区团以上干部毛泽东思想学习班

积极分子代表,我父亲也在其中,从北京回部队,一个师的所有部队从火车站一直排到营房欢迎受到毛主席接见的积极分子,我看到我父亲双手里拿着在北京受到接见每个人都发的毛主席夜光座像,走在积极分子当中,在敲锣打鼓口号中受到夹道欢迎。部队以点燃炸药包、发射空包弹以示庆贺,整个营区都在颤抖,晚上放无数带降落伞的信号弹,那个热闹场景在父亲部队史无前例。那个毛主席夜光座像和许多毛主席像章家里一直保存。

夜光毛主席座像

军队的标配

                      

         周恩来一直佩戴的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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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n008
劳民伤财!
少壮军人
疯狂年月不堪回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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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lanet
像章,除了朝鲜,还有那些国搞这些愚人的个人崇拜?

几天前吃午饭的时候, 从窗户里看见外面的向日癸, 我对外国同事说: 文革, 老师把我们比作向日癸, 说向日癸向着太阳毛主席。 外国朋友一面鄙视.。 我接着说:Disgusting. 

t
toyota1
原来有夜光钟表。 据说放射性元素。60年代的夜光座像, 要思考

https://www.sohu.com/a/383083630_820130?

 

 

老生常谈12
美国硬币上不是林肯和其他总统的像?纸币上也是,比中国早得很。

林肯像的一分钱硬币有几千亿个。

加拿大硬币有英国女王像。

中国人民币上都是工农兵画像,毛泽东去世后100元上才有毛泽东像。

美国到处都是华盛顿和林肯塑像。

到处都是华盛顿街,林肯街,其他总统名字的街道,华盛顿市,华盛顿州。中国没有一个毛泽东大街和广场,城市,省,甚至毛泽东村。。

睁眼瞎是看不见的。

 

立竿见影-1
还有把像章别在肉里的,以示更加虔诚。
最接近太阳的人
苏联,罗马尼亚...
s
speedingticket
这只能怪文革

有那么一些人,不仅没有学到基本常识,还把脑子

明初
我觉得比中国更有效,到处都是过去名人的雕像,政客们领子上还别有星条旗徽章。我见过某著名文学城网友要融入,也带星条旗徽章。
c
chufang
我以前提到过我们车间里的一个骗子,把像章别在奶头上(疼,疼,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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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94607
我见过的最全面的毛像章总结,赞!不知是否可为老小粉红们作个参考,哪天习崇拜热度高起来,可能是个表忠心和赚钱的好主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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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nndayd
手表夜光确实有放射性材料。记得中学科技介绍个一个云室实验,就是用旧钟表的夜光粉做辐射源
萧嵐
对过去名人的纪念与对当权者的个人崇拜,两者显然不同。

两者显然不同。

明初
精辟!中国目前的社会文化是反其道而行之,诸如对名人老毛小毛以及其他革命名人的诽谤包括狼牙山五壮士。也不奇怪,国民党当道!
立竿见影-1
轻车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