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中几家房客的爱恨情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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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minma
楼主 (文学城)

快过春节了,发几个以前写的小故事乐一乐。祝大家节日愉快!

 

疫情从去年持续到今年,眼看着见到曙光,这期间我时而担心房客失业交不了房租、时而担心有人会滥用政府的政策来恶意找麻烦,好在大部分房客是好的,有惊无险地渡过这一年多。疫情这个特殊时期也引发了房客的爱恨情仇,有几家房客出乎我的意料,其中两家看似眷侣的劳燕分飞,一家原以为会两散的却风平浪静,只能说世事难料(aka 自己看走眼)。

房客A

A是几年前我的PM招来的房客,一直和PM打交道,我对她家不熟,只知道她是公立中学的老师,老公开Uber,有两个孩子一起住。去年初,疫情开始之前,她说浴缸有漏水,因为PM那时住院,我带着维修工去她家几次,才和她有多些接触。

那天维修工要开墙修理,时间比较久要一个多小时,我无聊中去看墙上挂的几幅照片,可能目光在一副肖像照上停留的时间长了点,于是A走过来告诉我那是二十年多前的她。我虽然有预期,但还是有一点点吃惊,眼前的A是个有点矮小干瘦、皮肤微黑、五十岁左右的女性,肖像照里的女子面容疏朗、神情动人、有种过去好莱坞明星的风韵。我真心地赞美了这张照片,A听了比较高兴,看我闲着也是闲着,就给我示意另一面墙上的照片组,一副副照片地给我讲解。

最开始是她老公年轻时的照片,那真是一个帅哥,不但长得好,还身材健美。A称呼为my husband,其实我觉得这是男朋友。A申请入住是PM处理的,我后来看过他们的申请资料,这两人不同姓,A比男的大十几岁,当时PM说是两人几年前在一起。我曾问PM为什么接受他们,PM说A是公立学校老师,社会状态稳定经济宽裕,收入已可负担房租,虽然男方没有正式工作而是开Uber,但收入也还可以,PM觉得A就是找了个小男朋友开心。

A这时给我指了副孩子的合影,解释说里面两个相拥的孩子,是她的女儿和她老公的儿子小时候。我知道A的女儿刚上大学,这照片看起来就是七八年前了,于是有些奇怪地问她:“你们那么早就认识了吗?”A说:“是啊,我们认识很多年,他是我好朋友的弟弟。" 等等,这怎么和PM告诉我的不一样。

A看我有点惊讶又有点兴趣的样子,就拉我坐在照片下面的椅子上,和我说起了过往。她说她和她老公在很年轻时就认识,她然后到外地去上大学又结婚有孩子再离婚,之后回到家乡进入学校系统,他也是去了外地有了孩子。七八年前在一次老朋友的婚礼上,他从外地回来,他们两人重逢,相谈甚欢,两人的孩子那几天也混得很熟。后来男士回到外地后,开始时不时给她打电话,再然后男士恢复单身,电话就更勤了。

这样过了一两年,有天男士说对她有了不一样的感情,她很惊讶,第一反应是拒绝,因为已经被感情伤害过,而且他那么帅。拒绝了几次后,有一天下大雪,她又接到他的电话,她再拒绝时,他要她看看窗外,于是她看到穿着单薄衣裳的他(他在南方很热的地方),冻得发抖地抬头看向她,那一刻她心软了。两人尝试在一起后,她的家里人并不太赞同,他时不时从外地来看她也去她家,后来家里人就不说什么了。再然后,几年前男方决定离开外地搬回来和她在一起。

A在讲述时,神情柔和,真有点像个在梦中的小女生。我说这故事真浪漫啊,A又指着几幅她年轻时的照片给我看,说男士后来告诉她,很多年前最开始见到她时就有点喜欢她了。我回过神来,想起他们之间十几岁的年龄差距,这在A的故事中没有一点痕迹。

再过了几个月,疫情爆发,社会活动近乎陷于停顿,我有几个房客说可能收入减少,问能不能缓交少交房租,A竟然也是其中一个。A说她没有overtime了所以收入减少,她老公不能开Uber了就没有收入。我觉得A是公校老师算很稳定了,他老公也可以申请失业金,比其他自己做生意的房客情况好多了,但也同意A缓交了一部分当月房租(不同意又能怎么样呢),在以后的时间慢慢补上,A照做了几个月。

快到秋天时A的房租又晚交少交,这次她说她和她老公分手了,她老公已搬走,所以现在只有她一个人住,只有她一个人的收入。我是有点惊讶的,半年前才听A深情款款地讲述她和她老公的浪漫故事,两个人经过多年的曲折才在一起,怎么进入这疫情才短短几个月,两个人就分崩离析了呢?

我肯定不好问A,但有点八卦的我去重新看了他们租房时填的申请资料。这两人确实相差十几岁,男方填写的过去住址一直在南方,连提交的驾照都还是南方的,这也不太像A说的男方为了她在几年前搬回来。男方填写的过去工作经历也有点像临时工作。所以这到底是个浪漫的爱情故事,还是像PM最开始对我说的这就是A花钱养的小男朋友?我自己看人常走眼,但PM是个老奸巨滑、经验丰富的人,他常常从房客的几句话中嗅出背后的故事。可能PM这次是对的,所以一旦有风暴波折来临,这种脆弱的关系就会出现大难来时各自飞了。

A的浪漫故事可能皆是虚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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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客B

房客B这一家也是PM招进来的,当时PM说这是一对讲西班牙语的打劳工的夫妇,带两个十多岁的孩子。我们收房租是月初直接从房客的银行账号划款,当听PM说他为此带着男主人去开银行账号时,我吃了一惊,问PM他们怎么会连银行账号都没有,那他们的收入存在哪。PM耸耸肩,说一些西班牙语裔的打工者就是这样,觉得现金放在床垫下更保险,虽然看起来土点,但他们较少会惹事或欠房租,像这家的男主人一看就是老实人。听到这里我就不作声了,这个房子的上个房客,是申请时工作稳定看起来教养良好的白人,但后来给我们找了很多麻烦也欠过房租,最后上法庭才赶走。

一直是PM和这家男主人打交道,PM生病住院后,这家的暖气出了问题,我开始和男主人交流。PM会些西班牙语,而我不会,这家男主人不太会英语,我和他讲电话是鸡同鸭讲,无奈之下我只有给他发短信,写简单点,勉强能互相明白。

疫情开始后,不知怎么回事,这家的热水器、冰箱、马桶等接连出问题,我要派维修工或安装工去,疫情期间这些工人工作时间都短,而这家的两个大人白天都要打工,就需要来回协调两边的时间。一来二去,和男主人交流太费劲了,这时妻子给我发短信打电话,我发现她说英文和写短信都比男主人好多了。后来我基本是短信给他们俩同时发一遍,以免误事。

疫情期间这家的房租一直都是从男主人的银行账号里按时交的,算是稳定的房客了。有一天男主人联系我说要换个付房租的银行账号,因为他开了新账号,这也是常事。我告诉他需要的银行文件,这是家很小的社区银行,他一开始提供的文件不对,我对他解释了几次他一直不太理解,结果就拖过了月初付租金的日子。我催他交租金,他有两天没回复,因为他良好的付租金记录,我也没多想,只是又给他发了个短信。

但事情从这里就开始不对了。男主人给我打电话,说他妻子和他吵架,现在已不和他讲话了,他只能付他的那部分租金,剩下的要我向他妻子要。我没太明白是怎么回事,但也懒得知道夫妻吵架的事,告诉他我们只收一次租金,也不参与家庭纠纷,让他们自己去协调。男的回答说妻子已不让他进门了,妻子还说租约上只有她的名字,让他搬走。我听了后在想这是什么戏剧情节?申请房子时男方是主申请人,PM原来也主要和男方打交道,房租一直是从男方的银行账号里付的,怎么可能租约上只有女方的名字,这个妻子在胡说了,夫妻间吵架也不能这样。我专门去查了他们的租约,男方女方的名字都在上面,我告诉男方,但他说女方已不和他说话,我于是脑补出一个悍妻欺负老实丈夫的剧情。

本来我没太当回事,他们家男方是经济主力,又有两个孩子,再说已在一起十几年,女方莫非真和男方分手,那谁养家啊。但事情的发展出乎意料,我再向男方催房租时,他说他已经被赶出家门,只能付他的部份,钱已准备好了,要我联系女方要剩下的。我本着能收多少租金就先收上来的想法答应了,去和女方联系,女方说她可以出一半租金多点。我和她确定了一个数字后,要她存钱,然后告诉男方他可以付一半少点,要他也存钱。女方的租金部份很快到账了,但男方的租金迟迟不到,我再联系他时,他说他已不住在房子里,所以房租他不应该交了。

我有点恼火,如果不是他说了几次已准备好他那部份租金,我不会去问女方要另一半的,他早说清楚是这样,这事就不是这样处理了。我对男方说,我不管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你们俩的名字都在租约上,所以你们俩都有责任付租金,现在租金还没交全,你仍有责任,你自己去和女方协调。我估计他们俩是准备分居了,开始担心女方负担不起房租,除非男方一直承担一半,这也很有可能,他们即使分居,男方也要负担妻子孩子的费用的。

过了一天,我接到一个电话,打电话者自称是律师,在代理男方和妻子离婚的案件,说他们已上过法庭离婚了,男方不再住在房子里,所以他不需要再付房租,要我以后不要再问他索要租金。我一开始挺惊讶他们这么快速度就离婚了,但一会儿后反应过来,这打电话的不太像律师,没准是男方找来的人。我于是说,按租约他是应该付房租的,除非把他的名字去掉,如果是法庭已判,我需要看到法庭文件。果然,电话那边不作声地挂断了。没多久后,男方又打电话来,可怜兮兮地再次说他被赶出家门,不应该付房租了。我问他到底是为什么他妻子要赶他走,他说他也不知道。我和他说不清楚,只有再去联系女方。

和女方联系上,她非常爽快地说她会把剩下的租金付完,以后的房租由她来交。我心里犯愁她有没有银行账号,如果没有怎么和她说清楚需要开一个,她回答说有账号。我告诉她需要的银行文件,也不知道和上次男方那样需要说几次她才能明白。但出乎意料的是,她很快就把正确的银行文件发来,我一看,还是个大银行,这银行嫌贫爱富手续费高,没点钱一般不会去那开户的。

我看她爽快,就关心了一下,说你们在一起十几年了吧,怎么说分就分啊。她说他们是在一起十几年,以前还好,最近总吵架还打架,男方打她,她叫了警察。我一听,就明白为什么他们分得这么快了,对她开始报以同情,脑补出了一个家暴男欺负弱女子的剧情。

我安慰她说男方要付赡养费的,她说他不会付的。我说他怎么也要养孩子吧,她回答说孩子不是他的,我说不是还有一个小的,她说两个孩子都和他无关,都是她和前任的孩子。我噎了一下,说那他一直帮养着你的孩子也还不错了。

这时她的声音高了一个分贝,说:“我的孩子都是我自己养的,没有用他一分钱。”我说但是房租是男方交的。她说:”虽然是从他那交的,但是我出了大头,他每个月只给我六百元(三分之一的房租),就是他自己的那一部份,其它的房租都是我出的,还有供暖煤气、电费等其它杂费也是我付的。”

我讶然又哑然,我说我还以为他是家里主要的收入来源,她听得笑了:”没有的事,他才能挣多少钱,钱主要是我挣的,我每天工作12个小时打两份工,有时周末也上班。“

我对她能否独立付房租的顾虑马上一扫而空,心里开始有点佩服她。回想一开始PM只和男方打交道,从男方那里收房租,从来不和我提女方,倒是让我误会了。

却原来她才是家里的主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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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客C

这家房客是去年一月份我自己面试的。当时是冬天,两人是西班牙裔大概三十多岁,来看房时互称夫妻,男方说自己开拖车公司、女方是护士助理,有两个孩子,想搬到大一点好一点的地方。我觉得他们收入什么的都合要求,就和他们聊了聊,聊到后来才知道他们才在一起一年,孩子是女方的。男方说家里是他赚钱支付开销、一切由女方做主,一脸老婆很漂亮是女神的表情,我好奇问他们是怎么认识的,两人互看微笑着讲了他们的故事。   原来他们认识很久了,一直是邻居,男方说他少年时就对女方有好感,经常关注女方的动静,看着女方有男友换男友、结婚有孩子、然后离婚,他才有勇气去和女方告白。我有点惊讶,现在还有这么纯情的?我问男方为什么他年轻时不告白,他说他那时太普通没自信,女方很漂亮又活泼有很多人追求,他看女方就像女神一样,都不敢和女方搭腔何况告白,直到现在他已有自己的生意觉得自己成熟了才敢表白。我问女方,女方甜蜜地说她一直都不知道男方喜欢她,男方以前对她而言就是个透明人,一年前男方向她告白时她还很惊讶,男方说会对女方和她的两个孩子好,他们就在一起了。我看他们俩现在站在一起还是很和谐般配的,男方高大健壮有自己的公司、女方漂亮会打扮也有不错的工作,我觉得这真是个很浪漫的故事,男方等了这么多年,当时真是被他们的故事打动了。   等看到他们的申请表,发现他们现在的地址并不在一起,我估计他们也没有结婚还是男女朋友,虽然互称husband, wife, 不过这也比较常见。等我去翻了翻男方的Facebook,看到主页照片是三个孩子,最大的都十多岁了,才知道男方也有孩子,我还真的以为他单身等了女方很多年。原来是我自己浪漫脑了,这其实就是很常见的双方各有家庭孩子离婚后再组合的情况。   他们搬进来是二月底,紧接着就是三月份Covid疫情让世界天翻地覆,社会近乎陷于停顿。我开始担心几个做生意的房客会不会没了收入付不出房租或趁火打劫不交房租,特别是这家新房客,因为完全不知道他们付房租的品行,而且像他们这种刚组合的家庭在动荡中也是容易分崩的,俗话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何况还不是夫妻的。我以前就有刚组合的房客家庭,男方没了工作几个月后,女方虽然收入不错但不愿意一个人承担家庭开销,于是两人争吵不休、不交房租不还信用卡,直到被evict后两人分手。我认为这家两个人的情况类似、可能还更甚,因为是男方追求女方还说他承担家庭开销,lockdown后所有生意关门,男方一旦没有了生意收入,女方即使有收入也可能不会甘心拿出来填补,他们大概率会是第一个不付房租的房客。   没想到一个月后询问减免房租的邮件是来自于几个我认为的优质房客,有公立学校老师,有收入十几万的高管。这我真没想到,按说公立学校的老师旱涝保收,高管即使没有了几个月收入应该有不少积蓄,我回复他们可以商量payment plan,但不能不付房租。倒是那些蓝领房客没有人联系我,包括新搬来的房客,我想着莫非他们不想付房租就直接不付了,都不用通知我。     但现实真是打脸,我和公立学校老师拉扯了大半年,月月催房租,她说她的课时减少收入减少,她的丈夫搬走了家庭收入减少,每月都晚交少交(见故事1)。而新房客月月按时交房租不找我,其他蓝领房客也都正常,包括在疫情中男朋友也搬走的另一家房客(见故事2)。   夏天时新房客联系我说男方的一个孩子也要搬进来,这样他们就是两个大人加三个孩子(女方两个男方一个),我没有问题,只要他们按时交房租就好。他们只有一个月房租交迟了,我联系他们后马上补上了,解释说是出去渡假了,看来他们经济情况还不错。   今年地产价格大涨、房租大涨、各项费用大涨,这些蓝领房客都住了2年以上,去年搬进来的新房客也住了一年多了,我一直没有涨房租,我感谢这些房客一起渡过疫情的难关、按时交房租没有趁火打劫。   我承认这家新房客我是有点看走眼了,他们两人稳定地渡过了疫情的动荡,没有劳燕分飞,希望他们能持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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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文
为了经济方面考虑(房租)一时对上眼大家就住一起。多长时间也不是绝对的看各人性格匹配
k
keeplooking
很精彩
S
Shanghaigirl98
真是太能写了!
b
borisg
哈哈,等你再多几个房子就没那个闲情逸致写散文喽。。
D
DJGO_SF1996
谢分享!概叹现实中很多事都是出人意料之外的。
不声不响
好看
m
mominma
盼望着那一天呢。这些年一直是纳米地主,没什么长进,忧伤
事必躬亲
谢谢分享,看得津津有味,lz文笔真好
p
peanutworm
谢谢分享,文笔好!
a
alpha123
看你这已经不少房客了。忧伤啥呢。
螺丝螺帽
文笔真好, 故事写的干净, 赞一个
l
ljty1
真好看,谢谢分享!
k
karenkn
好看好看!其实A这种女大十几岁男的couple我选人时候就会pass, 这种年轻帅哥打零工的完全靠不住
b
bluevale
现实中的故事比电视剧好看。
f
fancyorange
很好看,写的很生动。所以说

成见会害死人。收入高的花费也高,这是事实,尤其白人,平时花钱花习惯了,一旦收入减少就赤字了。而少数族裔大多比较节俭。疫情影响了社会里大多数人。楼主看的出来是个好房东,比这的很多两眼就是钱,连修理费也要房客出的好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