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志华: 试论中苏同盟破裂的内在原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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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志华: 试论中苏同盟破裂的内在原因(下)

 

对于中国此期对外政策的倾向以及表现这种倾向的做法,性格冲动的赫鲁晓夫确实感到无法容忍了,他认为中苏关系已经发生变化,于是在1959年6月决定暂时停止向中国提供原子弹样品和研制核武器的技术材料。莫斯科这种违反协定的举动反过来又激怒了中国领导人,其严重后果甚至可能引起同盟的分裂,但赫鲁晓夫显然已经不再顾忌中国的反应了。不过,让毛泽东下决心与苏联决裂的并不是莫斯科的这个决定,而是此后一个月赫鲁晓夫关于公社问题的一次公开讲话。

 

 

 

莫斯科会议以后,毛泽东心绪烦躁,憋了一口气,就是要把中国的经济搞上去。嘴上喊的是“超英赶美”,心里想的却是“苏联和中国都是社会主义国家,我们是不是可以搞得快点多点,是不是可以用一种更多更快更好更省的办法建设社会主义”。“我们人多,政治条件不同,我们可以比他们快,有客观条件。”[39]因为在毛泽东看来,如今“马克思主义的主流”已经到了东方。[40]于是,15年超过英国的目标半年后就变成了3年赶上英国,5年赶上苏联,7-10年赶上美国。[41]在八大二次会议上,毛泽东充满信心地提出,“后来者居上”,“我们的共产主义,可能比苏联提前到来”。[42]为此,不仅在建设速度上要超过苏联,更要加快改变生产关系,于是大张旗鼓地开展了人民公社运动。毛泽东认为,人民公社制度是中共创造的“一条过渡到共产主义的具体途径”,“是共产主义社会结构的最好的基层单位”。[43]因此到1958年11月,毛泽东以国际共产主义运动领袖的口气说,中国不久将在共产主义社会的大门口等着苏联。[44]在毛泽东看来,中国的经济实力很快就会超过苏联,又为人类指出了一条通向共产主义的光明大道,只要这一切得到社会主义各国的支持,特别是莫斯科的认可,也就等于承认了中共在社会主义阵营中的领导地位。

 

 

 

然而,实际结果却使毛泽东大失所望。尽管中国人的热情和干劲在苏联报刊上得到一片赞扬,但对“大跃进”的很多做法和目标,苏联干部和专家却不断提出怀疑和指责。[45]对于人民公社,苏联的媒体一直保持沉默。在纪念中国9周年国庆的几百篇文章和广播评论中,只有区区6篇顺带提到了公社,而苏联大使在纪念苏联十月革命节招待会的演说中,对方兴未艾的人民公社运动竟只字未提。[46]苏共中央认为人民公社是一种“左”倾政策的表现,但如果提出批评则会影响中苏关系,所以决定“对它既不称赞,也不批评”。[47]后来,由于苏联不少地方干部和一些东欧国家领导人对人民公社表现出极大兴趣,有的甚至认为,中国搞人民公社是真正找到了一条通向共产主义的道路,而苏联没有找到这条道路。为了避免他们“盲目效仿”中国,赫鲁晓夫在苏共二十一大的报告中含沙射影地批评了人民公社制度。[48]几个月后,赫鲁晓夫在波兰一个集体农庄群众大会上讲话,回忆并检讨了苏联20年代在农村建立公社的错误。[49]与前者相同,这个讲话也没有提到中国,甚至措辞更为缓和,本不该引起什么强烈反应。但波兰报纸在发表讲话时删去了其中有关公社的一段话,而《真理报》却在7月21日予以全文发表,显然是莫斯科有意为之,而且选择了一个非常不恰当的时机。那时毛泽东正在庐山为彭德怀的万言书发火,这个讲话更使毛泽东怒不可遏,他决定向赫鲁晓夫公开出击。

 

 

 

在“大跃进”和人民公社运动的高潮中,很多中共干部认为,“共产主义运动的中心已转移到中国”,[50]这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毛泽东和中国党当时的心态。毛泽东希望他的创举得到国内外,特别是社会主义国家的承认。然而,毛泽东等来的不是人们的理解和支持,而是1959年经济形势的逆转,以及各级干部普遍的检讨和非议。[51]庐山会议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召开的,难怪彭德怀一封私人信件就捅了马蜂窝——毛泽东决心反击那些对他的共产主义试验杰作评头品足的人。在7月16日向会议印发了彭德怀的意见书后,毛泽东怒气未消,便连续看到两份关于基层干部非议“大跃进”和人民公社的材料,说全民炼钢“得不偿失”,“劳民伤财”,只算政治帐,不算经济帐;“人民公社没有优越性”,是“人为的产物”,是“心血来潮”。接着又是外交部的报告,说在苏联干部中普遍流传着有关中国当前某些困难情况的说法,认为中国党犯了错误。毛泽东强压怒火,不动声色地向会议印发了这些材料。[52]就在这时,7月28日,赫鲁晓夫关于公社问题的讲话送上了庐山。苏联领导人竟然也加入了这场争论,而且是站在党内右倾分子一边,这是毛泽东无论如何也不能容忍的。

 

 

 

第二天毛泽东批示:将有关材料印发会议代表,“请同志们研究一下,看苏联曾经垮台的公社和我们的人民公社是不是一个东西;看我们的人民公社究竟会不会垮台”。批示发出后,毛泽东意犹未尽,8月1日又批示:“我写了几句话,其意是驳赫鲁晓夫的。将来我拟写文宣传人民公社的优越性。一个百花齐放,一个人民公社,一个大跃进,这三件,赫鲁晓夫们是反对的,或者是怀疑的。”并表示为此“要向全世界作战,包括党内大批反对派和怀疑派”。8月19日毛泽东又要人去准备人民公社的材料,并说:“为了驳斥国内外敌人和党内右倾机会主义”对“人民公社的攻击、诬蔑和怀疑”,“必须向一切人作战”,其目的是“破苏联同志们中的许多反对派和怀疑派”。9月4日毛泽东接连发出信件,要求在《人民日报》上发表赫鲁晓夫关于公社问题的讲话,以“使他越处于被动,使全国人民知道赫鲁晓夫是反公社的”,还指示以通讯方式发表捷克斯洛伐克和民主德国报纸赞扬和宣传庐山会议决议的情况,“以壮士气,可以将苏联某些人的军”。[53]所有这些做法都表明,同赫鲁晓夫一样,毛泽东也决心与莫斯科翻脸了。

 

 

 

这时,双方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台海危机反映出中苏在对外政策上的重大分歧,赫鲁晓夫对此不能容忍,苏联决定给中共一些颜色看;公社问题反映出中苏在对内政策上的严重分歧,毛泽东对此不能容忍,中共决定公开批评莫斯科。于是在1959年10月两国领导人发生激烈争吵后,中苏分别确定了处理两国关系的相同的方针:毛泽东认为,中苏根本利益是一致的,分歧只是“局部的,暂时的”。但“赫鲁晓夫很幼稚”,又“不懂马列主义”,“如果不改正,几年后他将完全破产”。而真理在中共一边,“马克思主义、列宁主义大发展在中国”,中共最主要的任务就是批判修正主义。[54]因此12月中共中央工作会议决定,在处理中苏关系时,“要有原则上的坚定性和策略上的灵活性”。[55]苏共中央同样认为,中苏友好对于两党两国都是重要的,对于整个社会主义阵营和国际共产主义运动也是必需的,但是由于对毛泽东的个人崇拜,中共在对内对外政策方面都存在错误和缺点。因此必须“在坚持我们的原则的条件下克服相互关系中出现的困难”。[56]此时,中苏分裂已成必然趋势,除非有一方承认错误,从而达成妥协。

 

 

 

1960年伊始,双方便开始在报刊上发表文章,阐述各自的观点和主张,意在规劝和说服对方。劝说不起作用,中共在6月上旬的世界工联会议公开散发批评苏共的材料,试图压服苏联改正错误,而苏共则在6月下旬的布加勒斯特会议组织对中共代表团的围攻,试图逼迫中共就范。结果,双方没有一个愿意让步。于是,赫鲁晓夫终于决定撕破脸皮,宣布限期撤退全部在华工作的苏联专家,从而使中苏分歧公开化。尽管1961-1962年中苏都有意缓和矛盾,修复关系,但是所坚持的原则仍然是要对方承认错误。而1963年7月的两党会谈的结果再一次表明,中苏之间已经没有妥协余地。中苏同盟的破裂成为不可挽回的事实。

 

 

 

                            结构分析:决定中苏同盟破裂的两个内在因素

 

 

 

面对中苏同盟瓦解的过程,人们不禁会问,毛泽东和赫鲁晓夫为什么要置中苏的共同利益和同盟的整体利益于不顾?中苏两国为什么会从当初的良好愿望出发,走到了最后双方都不愿意看到的结局?就社会主义的同盟而言,这并非个别现象,因此,其根本原因必须从社会主义国家关系的普遍原则和理念中去寻求。

 

 

 

研究中苏同盟的命运有两个参照物,一个是与此同时存在的西方盟国的内部关系,一个社会主义阵营内部的国家关系。前者呈现出一种稳定性,后者则呈现出一种非稳定性。中苏同盟的状况与前者完全不同,却是后者中的一个典型范例。

 

 

 

在西方资本主义阵营各国之间也存在着分歧和矛盾,比如英美、英法、美法、美日之间的关系,并非和谐美满,有时甚至也会发生激烈的冲突,以至出现法国退出北约这样的重大事件。但是,西方的同盟始终没有分裂。用前引中情局的方法和逻辑完全可以解释这一现象:他们之间维系相互关系的原则和标准是国家利益,而在冷战时代,这种国家利益的最终体现就是保证在与共产主义世界对抗中西方国家的整体安全。为了这个根本的利益,每个国家都可以、也愿意在某时某地放弃眼前利益和个别利益,就是说在需要的时候,他们可以通过相互之间的妥协来保证同盟的继续存在。

 

 

 

在社会主义阵营内部国家关系的表现则完全不同,那里明显地缺乏一种妥协机制。人们在社会主义国家之间的关系中可以看到这样一个较为普遍的现象:两国相好,就好到不分你我——大家以兄弟相称,高尚的无产阶级国际主义精神掩盖了一切分歧和矛盾;两国交恶,就恶到你死我活——以至抛弃国际交往的起码原则和惯例,甚至不惜兵戎相见。

 

 

 

不是不分你我的朋友,就是你死我活的敌人。这种情况绝非仅仅存在于中苏关系之中。在欧洲,苏南分裂后,苏军陈兵南斯拉夫边境,甚至策划对铁托实施暗杀;波兰统一工人党政治局决定开除一些亲苏分子,便招致苏联大军向华沙挺进;匈牙利政府想要探索一条建设社会主义的新路,即遭到苏联的武力镇压,其主要成员则被送上绞刑架;捷克斯洛伐克的经济改革刚刚显示出摆脱苏联模式的倾向,苏军顷刻之间就毁灭了布拉格之春。在亚洲,中朝、中越之间亦如此,今天是“鲜血凝成的友谊”、“同志加兄弟”,明天就会恶语相向,乃至刀兵相见。总之,从苏南冲突到中苏分裂,从苏联出兵布达佩斯到中越边境战争,社会主义阵营的同盟关系从未稳定过,不断的动荡、分裂、改组,几乎伴随着同盟的存在而存在。

 

 

 

为什么社会主义盟国之间出现分歧和矛盾时,就不能实现妥协而保证同盟的继续呢?为什么社会主义同盟在其成长过程中显得如此脆弱呢?首先,这当然不能归咎于一时一地的政策失误:即使铁托没有因政治局委员茹约维奇向苏联驻南大使透露党内秘密而决定不再向苏联官员提供经济情报,斯大林也会找到其他理由向南斯拉夫施加压力;即使罗科索夫斯基没有担任波兰的国防部长,哥穆尔卡同样会指责苏联在其他方面侵犯了波兰的主权;即使赫鲁晓夫认可了人民公社的原则,毛泽东追求共产主义运动领导地位的进一步举措也会迫使莫斯科感到无法容忍;即使赫鲁晓夫听从众人的规劝而收回撤退在华专家的命令,也无法扭转中苏分裂的必然趋势。其次,恐怕也不能完全用领袖的个性来解释。一般来说,社会主义国家遵行的是领袖外交,而其结果无疑会使某些个人性格突现在国际交往的舞台上。铁托的桀骜不驯,斯大林的恃强凌弱,赫鲁晓夫的喜怒无常,以及毛泽东的“无法无天”,固然都对他们之间双边关系的恶化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但如果把问题的实质仅仅归结到这一点,无论如何是不能令人信服的。上述情况既然是一种普遍现象,那么必然与社会主义国家关系的内在结构有关,人们就需要分析社会主义国家关系形成的历史原因,并进而分析这一关系的政治准则和特性,从中找出那种结构性失衡的关节点。在笔者看来,问题的实质在于社会主义阵营同盟关系中某种固有的结构性弊病,或者说是这种社会主义国家关系的政治范式先天存在不足。

 

 

 

社会主义国家关系内在结构的弊病之一是国际主义理念与民族主义追求的矛盾,以意识形态的同一性替代或掩盖国家利益的差异性。

 

 

 

在社会主义的早期理论中,人们都把未来社会理想化,幻想一个没有国家和民族区别的大同世界。“工人阶级无祖国”是共产党人长期信奉的理念。苏联的国名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这一名称,既不包含地域概念,也没有主体民族的内涵,其适用范围在全世界,这就充分表明了当时共产党人所追求的目标。作为革命党的共产党人,在其执政前普遍缺乏国家主权意识。在各个共产党之间,目标是一致的,理论是统一的,在相互关系的准则上只提倡无产阶级国际主义,很少或未及考虑不同地区和不同国度的差别。及至领导革命成功,掌握了国家政权,在处理相互关系时仍然接续前缘,才发现与现实生活相距甚远。从共产党的角度,无疑必须高举国际主义的旗帜,而从民族国家的角度,则需要维护各自的政治和经济权益。作为一个国家的代表,共产党人感到自己陷入了倡导国际主义准则与维护国家利益之间的两难境地。从此出发,可以理解列宁为什么在布尔什维克夺取政权前后对“民族自决权”这个问题采取了完全不同的立场和理论阐述。

 

 

 

这种理念上的混淆和矛盾特别突出地作用于社会主义国家在处理相互关系时的主张中。平时大家都认可意识形态的同一性,有意无意地掩盖了国家利益之间的差异性,而当分歧和冲突显露出来的时候,却各自有所主张。大国,强国,处于领导地位的国家和党,通常强调国际主义原则,而小国,弱国,处于被领导地位的国家和党,则往往强调国家利益。况且,这些主张也是相对而言的。当南斯拉夫指责苏联侵犯自己的国家利益的同时,却要求阿尔巴尼亚绝对服从南斯拉夫的需要,当中共批评苏联的大国沙文主义和老子党作风的同时,却硬要日本、朝鲜和越南党接受自己的路线。不仅如此,这些主张又因时间和地点不同而异。1956年苏联出兵匈牙利被誉为维护社会主义阵地的革命行动,而1968年苏联占领布拉格则被谴责是社会帝国主义的侵略行径。没有统一的标准,没有一致的认同,于是面临危机时就无法找到妥协的平台和条件,那么两国关系的破裂也就成为必然。

 

 

 

社会主义国家关系内在结构的弊病之二是同盟内部领导与被领导的组织原则与各国享有平等权利的准则之间的矛盾,把党际关系等同或混淆于国家关系。

 

 

 

综观共产党之间及共产党国家之间关系的历史,大概不会有人否认:社会主义阵营内部执政党之间的关系与国家之间的关系是混淆在一起的;国家关系是党际关系的延续,即各国共产党把他们执政前相互关系的政治形态及其准则带到了执政后的国家关系中。在现代国家关系中,通行的原则是相互承认国家主权的平等,无论国家大小,应该在此基础上协商解决他们之间的利益冲突。而在共产党内和党际关系中,强调的组织原则是下级服从上级,全党服从中央,是领导与被领导的关系。这两个原则之间的矛盾是显而易见的。

 

 

 

作为世界共产主义革命的国际组织,共产国际(第三国际)统管包括俄共在内的各国共产党。这种在统一的意识形态和下级服从上级的组织原则规范下的结构形式,其本质上是排斥各党独立地位的,并体现出各国(各地)共产党都要服从于一个指挥中心的政治特征。由于历史的原因——意识形态的正统性和革命成功的先导性,使得莫斯科一直处于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中心地位,而苏联共产党则实际凌驾于共产国际之上。特别是在斯大林提出“一国社会主义”的理论之后,苏共就是各国共产党的太上皇,保障和维护苏联的利益就是拥护和实行国际主义的表现。因此,这种领导与被领导的党际关系从结构上就不可能是平等的。尽管有些党也曾对此表示不满,但由于理论上的误区和实力上的差异,这种政治范式不仅可以合理地存在于社会主义运动的党际关系中,而且得以延续到后来社会主义阵营的国家关系中。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以后,东欧和亚洲一些共产党陆续掌握了国家权力,同时,在冷战兴起的背景下,这些国家组成了社会主义阵营。在这个过程中,各国共产党很自然地把他们执政前相互关系的政治范式和准则带到了执政后的国家关系中,社会主义国家关系在很大程度上就是共产党党际关系的延续。当然,共产党情报局的地位和权力是无法与共产国际相比的,斯大林以后的苏联领导人也比较顾及阵营其他各国的反应。不过,共产主义运动要有一个中心,社会主义阵营要有一个党为首,则是所有共产党共同奉行的准则。既然社会主义阵营内部执政党之间的关系与国家之间的关系是混淆在一起的,领导与被领导的原则仍旧是适用的,那么在这里,实际上也就无从谈起完整意义上的国家主权和民族独立。其最典型的事例就是匈牙利在1956年10危机中的地位:苏联为平息波兰危机刚刚发表了《社会主义国家关系平等宣言》,却理直气壮地派军队占领布达佩斯,解散了匈牙利合法政府。

 

 

 

中国人常常指责苏联侵犯了中国主权,而越南人又往往指责中国人侵犯了越南的主权,在社会主义国家关系中,类似的事情还有很多。其实在大多数情况下,表现出来的正是这种社会主义阵营内部党际关系所通行的政治准则,即一种领导与被领导的关系范式。既然各国共产党都强调和承认国际共运必须有一个领导核心,并在意识形态一致性的前提下维护正统的马克思列宁主义的指导地位,那么也就在实际上放弃了各自的独立性。于是,在党政合一的政治体制下,在国家关系混同于党际关系的状态下,社会主义同盟中各国主权的完整性就很难得到保证。同时,这种关系范式压抑了同盟各国追求独立发展的民族感情和心理,表面的团结统一往往掩盖了同盟内部各国之间在发展水平和利益要求方面的差异。平时大家以兄弟相称,言谈举止无所顾忌,淡漠了正常的国家关系,等到矛盾积累到一定程度,那种笼罩在民族感情和心理上的阴影势必显露出来,相互关系也就随之遇到危机。社会主义阵营内国家关系的这种政治特性决定了社会主义同盟内在的不稳定性:一旦处于领导地位的某个党(和国家)的领导权受到挑战,或者某一主权国家不再认同他们之间的整体利益,那时,领导与被领导的原则以及局部服从全局的逻辑就不再发生作用,他们之间的同盟关系也就面临着终结。

 

 

 

在中苏关系的变化过程中,除了隐含着上述社会主义国家关系的普遍性矛盾外,还有其特殊性,即存在着争夺国际共产主义运动领导权以及为此而产生的证明其意识形态正统地位的斗争。苏联和中国是社会主义阵营里的两个大国,一个领导着欧洲各国共产党,一个指挥着亚洲革命运动,如果他们像以前那样继续分工合作,相互协调,社会主义阵营的前景可能是光明的。但是,在1950年代中期,出现了隐患,即中苏在社会主义阵营中的地位开始发生变化。苏共在二十大公开进行“自我批评”,无疑大大降低了莫斯科的威信,动摇了苏联在同盟中的领导地位,而中国共产党则日益崛起,特别是一五计划的顺利完成和参与处理波匈事件取得成功,毛泽东感到他应该对人类未来的发展承担更大的责任。就在这个时候,毛泽东开始提出了他的不同主张。从根本上讲,那时中国和苏联还处于社会发展的不同阶段,苏联已经进入战后国际体系,甚至参与构建了这个体系,而新中国则被排斥在国际体系之外;苏联党已经是成熟的执政党,而中国党才刚刚掌握政权,还没有摆脱革命党的意识。由于这种时差,毛泽东与赫鲁晓夫对于世界形势及其发展趋势的认识完全不同,他们所制定的发展路线和方针也是根本对立的。苏联要求缓和,中国则制造紧张,苏联希望和平环境,中国则鼓动革命情绪,这种分歧直接影响到如何建设社会主义,以及如何领导社会主义阵营与资本主义世界斗争的问题。而国际共产主义运动领导权的重要体现是意识形态的正统地位,因为在共产党的理念中,只有高举马克思列宁主义大旗,也即拥有意识形态正统地位的党,才具备领导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资格。于是,中苏之间在具体的对内对外政策上的分歧就上升为思想政治路线的斗争,意识形态领域的斗争。单纯的利益之争可以让步,可以妥协,因为还有最大的利益和根本的利益,但领导权之争不在于实力大小、利益多少,而在于思想政治路线的正确与否,因此在原则上是不可调和的。其实中苏双方并非没有认识到他们之间根本利益的一致性,从本意讲,这对兄弟谁也不愿意分家,问题是由谁来当家。马克思主义与修正主义不共戴天,列宁主义与教条主义水火不容,所以,中苏同盟的结局只能是分裂。

江上一郎
赫鲁晓夫有先见之明,毛泽东昏君妄想成痴----哪有不破裂之理?
4
401.king
先见之明,自知之明,赫一样都没有。不然也不会被人家搞下台。哈
江上一郎
下台很正常,终生制才有问题吧?赫氏晚年的反省---很有意思呢。。。
4
401.king
政变逼宫无宁日,正常下台才正常。。。。
十具
盟友以自己的教训苦苦相劝,毛非但不听,反而把兄弟党的批评与自己党内反对派联系起来,加码崩盘在即的豪赌,一手造成史上最大的

造成史上最大的人道危机。毛不是什么失误,不懂,好心办坏事,人家已经告诉他了,斯大林农村政策的悲剧性的失败。毛为了证明自己的“英明”,残酷打击异议者,给民族带来了深重的灾难。

江上一郎
言之有理。
十具
江郎兄,就别对牛弹琴了。人家的人生最高境界就是上台做不下台的王(king)。 价值系统不一样的,不仅是认知的问题。
欲千北
+, 价值系统不同,或曰世界观不同。你认为这样好,他却认为应该那样。
白云蓝天
赫鲁晓夫比勃列日涅夫强,但中苏关系不在前者时破裂也会在后者时破裂,说明有先见之明的是毛。后来中国要跟后者改善关系却被拒绝
振声
共产党就是一个革命党,变化成执政党以后怎么可能还具有革命性?相对于赫鲁晓夫而言毛泽东是一个真正的革命者。
清迈
最大的赌棍从来都不是拿自己的钱当赌本的,我下定决心 不怕牺牲你们!
江上一郎
谢谢十兄提点:)
东田枫叶
假设你所谓“毛泽东昏君”的话,今天国人社会的人民居然会自发性由衷地缅怀、敬仰、崇拜他吗?你这不就典型的不懂装懂说假话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