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之路—从抓革命促生产到改革开放(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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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rewellDonkey18
楼主 (文学峸)

中国的经济发展,从当年一别司徒雷登,到八十年代重新开放,再到今天紧紧追到美国身后,可以说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一例。这算不算个“奇迹”,尚有争论。经济学上对此解释无力是没争论的。回首这七十多年的道路,内部和外部的人看法有明显差异。中国之外的看法就是比较笼统,作为一个延续的历史现象对待。称为奇迹往往是对比当年列强离开中国的时间,比如1937年或1949年时的“东亚病夫”印象。中国内部的人多是感觉割裂的,认为今天的这一切都开始于改革开放,基于对比“国民经济到了崩溃的边缘”的1976年文革印象。数据似乎也证明这一点:改革开放后经济增长率持续了二十年在10% 以上。但这两年,已经下降到6%-7%,这个增长率水平,已经和“国民经济崩溃”的文革十年时期持平了。

今天中国经济的体量和占世界的比重,远非当年可比。可以预期越来越大就会越来越慢。当然,6.5% 的年增长率水平,也是欧美这几年数据的三到四倍了。所以这6.5%依然了不起,因为依然在改变着世界格局,再持续几年就全球第一了。但同时也提醒我们反思,为什么必须说或会如此说文革中的7% 年增长率,就是到了“崩溃的边缘”?这种说法究竟是经济的、还是政治的成分多一些呢?文革时,口号是“抓革命,促生产”,文革后,是“对内改革,对外开放”。这两个口号,有什么不同呢?若是“抓革命”不灵,“改开”是不是一抓就灵呢?“改革开放”其实也是一种制度革命,是不是抓对了“某种革命”就一定能促生产了呢?

自进入近代工业化始,地区或国家之间经济发展水平和进步速度的差异迅速变大,也更难用自然原因来解释。究竟是什么促进了生产力的发展,生活水平的提高?这种探索和思考正是刺激现代经济学出现的主要因素之一。既然工业革命出现在欧洲,所以最早的解释是人种差异,白人的智力优越。但这种说法缺乏历史连续性的支持。后来有一种改头换面:地理环境决定论。其实还是主要说是热带人懒惰,从智力优越变成文化优越。这种说法同时遇到了一个极大的例外:特别勤劳的中国人。所以会一时“黄祸论”流行。另外屡屡还有把上帝拉进来的,比如《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

尽管我们赖以生存的生产活动,是一个纯物质的过程,可我们心中总是认定有物质以外的东西在起着决定性地作用。与生产活动紧密相关的三种现象:生产组织方式;产品分配形式;和总体经济制度设计就成了现代经济学的主要研究对象。生产力和生产关系,政治制度、经济制度、经济发展,究竟谁决定谁,他们之间如何互相影响,有多大影响,如何起作用等,一直是热门话题并争吵不休。我所了解的比较专门的研究是制度学派。但制度学派用交易成本作为分析工具,局限了其偏重微观分析。因为在宏观经济和微观经济学中,“成本”概念的含义和内容是完全不一样的。所以从微观到宏观还有“惊险地一跳”。而这一跳不是每次都能成功,用交易成本差异去解释宏观经济发展,不同国家和地区间的差异时,一致性和普适性并不是很好。

但我认为制度学派的研究是一种经济学自身的进步,因为这种研究是符合“去价值观化”学术方向的。经济学不是科学,它的产生,是带着强烈的价值观倾向,又与政治纠缠不清的。二十世纪,是两大意识形态对立最严重的世纪,经济学被政治绑架了。政治上的社会主义对资本主义;制度上的公有制对私有制,组织形式上的计划经济对市场经济等。双方都把经济发展的快慢作为制度的优越性证明,双方也各有得意和失意的时候。在这种接近的狂热氛围中,经济学常年被用来为政治作注脚。逐渐地在普通大众(非经济学界)建立起政治制度是决定经济发展的决定因素的潜意识。今天美国选民,也都自然地觉得经济不好要怪总统。而部分中国人,对此更是深信不疑,几乎是出于一种宗教般地盲信,认为今天的一切都是“改革开放”政策所带来的,没有想过那些一直“开放着”的国家为什么没有显灵;对以往的经济发展选择性遗忘,不加思考地重复“文革国民经济到了崩溃的边缘”。他们破灭了“抓革命促生产”,却坚信“改开”一抓就灵。

 

二十世纪是各种主义,各种制度,各种混搭,各种革命的大试验和实践时代。但是,一个世纪折腾下来,政治格局改变良多,但基本经济格局没有变。无论采用哪种政治制度和经济制度,富国还是富国,弱国仍是弱国。也许只有中国在或快或慢地崛起。即使在资本和技术都可以自由流动的圈子里,也没有发生过赶超现象。经济学术也有了长足的发展,还设了诺贝尔奖。但迄今为止,理论上既没有说清楚,开出的药方也没有灵验的。可见经济学不仅仅是对“中国现象”失灵。我认为,思想被意识形态或价值观先天性影响和扭曲了,阻碍了我们去认识简单的真相。

当我们复习二十世纪经济学的时候,会回忆起许多今天已经被 “全球化”一词无差别覆盖了的“陈旧”经济学概念。稍微认真一点的,不用笼统的“民主”和“市场”来煳弄人的经济学家们,先是用“殖民地经济结构”来解释,这一点比用人种来解释政治上正确多了。但如果讨厌这个概念偏“左”,可以用“国际分工”或“路径依赖”来代替。意思一样,这个世界的经济格局已经定型并被强势国家主宰,落后国家的发展选择被现状和结构限制了,很难再有大改变。先后对此开出的主要药方是“进口替代”或“出口替代”发展战略。但这些路径很快遇到了“拉美瓶颈”,失灵的时候远比灵光的时候多。上个世纪末西方一直在等中国进入这个瓶颈,但直等到二十一世纪,似乎中国还没遇到。这不仅进一步增加了解释中国现象的难度,还让很多人有危机感。类似于当年的“黄祸论”,“中国现象”已经严重威胁到了现行的主流价值观。中国没有套用任何经济学家和专业人士开出的药方,中国是一群泥腿子掌权,自说自话地走了一条与任何其它国家都不同的路。那么,什么是中国之路,与其它落后国家的各色各样却鲜有成功的赶超路有什么不同之处呢?

 

(一)

为人父
哇!这是老驴吗?你跑哪去了?我们好多人都惦记你呢。太好了!你回来了!

s
shuyezi
惊喜,先顶再拜读。
F
FarewellDonkey18
问好大家。我去年退休了,所以不再有多少时间上网,眼睛也不太给力。今天看到大家的讨论,找个由头冒个泡。。。
欢迎欢迎,老驴悄悄的写大作去了,要好好拜读拜读。
南方古猿
久仰。幸会,问好!
影云
老驴老驴,我们千呼万唤你不出来,突然就冒出来了,很是惊喜。请多冒泡儿。
中间小谢
退休好。祝驴大師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 ~ ~

一灯可除千年暗
老驴好!退休了应该更有时间上网啊,怎么正好相反了:)
为人父
中国的独特之处是国企改革时没有把家底掏空,如果像俄罗斯那样就麻烦了。国企私有化其实挖的就是毛时代家底,

否则拿什么私有化。毛时代没有GDP统计,只有工农业产值,现在换算过来估计也不准。只能估计个大概。

经济学作为一种经验科学,只能是事后诸葛亮,而事后诸葛亮能做明白也不容易。

未完的歌
你是四种声音的哪一种 :)

《ZT》 

 我们知道在前年、去年30年、60年的文字中,有个很有意思的变化,08年改革30年,那个时候主流的宣传是强调改革前后的剧变,那个时候经常说改革前如何如何糟糕,改革以后就发生了中国奇迹,发生了大的变化,强调这两者之间的断裂,就是一个很大的改变。但是到了去年,主调是60年,于是这个主流就变成强调改革前后的连续,也就是前30年也很好,后30年更好,这个更好对前30年是继承,强调这两个30年之间的连续性。关心中国思想界的人不难发现,其实这两种声音一向都存在,而且彼此之间是有斗争的。大体而言,前一种观点可以被视为官方改革派,也就是体制内改革,认为我们原来这个体制有很大的毛病,现在改革取得了伟大的成功,创造了奇迹。后一种观点可以称之为官方左派,更多强调的是连续,就官方左派的主流而言,他们并不否认改革以后是有成就的。我这里要讲的和那个所谓“非主流左派”有所区别,现在有一种“非主流左派”,不认为改革是有什么成就的,而且认为改革是灾难。但是我们的官方左派还是说改革是有成就的,但是他们一般都喜欢说这个成就是毛泽东奠定的基础,最典型的一种说法是这两个30年的关系是毛泽东栽树,邓小平乘凉,或者说“毛泽东栽树,邓小平摘桃子”。主要就是说毛泽东时代全力以赴搞建设,大家生活苦一点,但是基础打下来了;到了邓小平时代就在那里吃毛泽东的老本,把毛泽东时代的建设成果拿来分化。

  其实大家如果眼光再放远一点,就会看到对于两个30年还有另外两种声音,同样是强调剧变,或者是强调连续,但是这两种声音都是否定的。一种声音是所谓的毛左派的声音,或者是再次文革派,认为中国应该再搞一次文革。这些人他们其实也很强调断裂,但是对这个断裂是否定的。讲得简单一点,就是他们认为毛泽东时代很好,搞的是社会主义。邓小平上台是走资派又回来了,颠覆了社会主义,使资本主义复辟。而且说毛泽东当年没有说错,邓小平就是死不改悔的走资派。我觉得这里有一个原因,就是因为我们改革最近这些年来,的确这个社会出现非常多的弊病,当然有一些人就归结为改革本身,说以前有多好多好,后来人心不古,世风日下,所以他们就会有这样的一种声音。这种声音不光是中国有,当年国际上的一些毛派在中国改革以后也是很失落的,而且早就有了这种言论。江青诞辰100周年的时候,我记得当时在美国有一帮“毛头派”,曾经专门排演过大型歌剧,就叫《江青》,而且好像有一个华人,当然也是左派艺术家,谱了一个歌,据说还很好听,他也是这种调子。我在美国看到当时毛派有一个组织叫“美国革命共产党”,把中国历史说是49年到77年是社会主义,77年以后就是资本主义复辟了,陷入了灾难。他们也是强调剧变,但是对这个剧变是否定的。

  相反,现在国内外都有一些激烈的批评共产党的一些言论,比如说海外的无党派人士,他们也很强调连续。但是他们强调的连续也是在否定的意义上强调的,他们讲的连续就是一党专政一贯为之,而且从这个角度讲,他们对前30年、后30年的批评都很厉害。一讲到前30年就是大跃进饿死了几千万人,一讲到后30年就是“六四大屠杀”之类的,好像这60年都没什么好事。他们讲的也是连续,但是对这个连续基本上是一种抨击。

  如果把断裂和连续作为一个纬度,而把肯定和否定作为另一个纬度,实际上是四种声音。认为断裂的,有肯定的也有否定的。认为是继承的,也有肯定的和否定的。如果从一个比较超越的立场看,我觉得这四种说法从某种意义上讲,可能都看到了这个问题的某一个方面。但是很奇怪的是,所有的这些人,他们在讨论60年的问题上好像都跟他们谈论两个30年之间的立场有很大的反差。比如说很多强调两个30年之间连续性的那些人,他们往往都非常否认这个60年和以前的连续性。他们往往强调60年和以前有非常大的区别。比如说我刚才讲的毛左派,他们经常说改革以后的30年是继承了前30年的成果,但是他们往往把前30年的成果说成好像从天下掉下来一样,是在一张白纸上画画,说中国原来是一穷二白,好像中国的工业化是从毛泽东那个时代才开始的,而以前什么都没有。但是就是他们自己的文章,比如说持这种观点的代表人物王绍光先生,自己写的一篇文章,给出的数字是前30年平均经济增长是6.5%,后30年平均经济增长是9.9%。当然他说6.5%成就也很伟大了,但是我觉得假如你说9.9%的增长都认为这是一种连续,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变化,那么6.5%的相对缓慢的增长,反而是更大的剧变吗?如果说9.9%这样的增长你都说需要有所继承,那么6.5%这样缓慢的增长,难道就只需要有突变吗?所以这些人的逻辑就是。改革前后皆美景,新旧社会两重天。。在两个30年之间强调极端的连续,但是在两个60年之间强调极端的断裂,这在逻辑上好像是很不协调的。

  反过来讲,对两个30年的连续持否定立场的,比如他们都说两个30年都是一党专政,很糟糕,但是这些人往往又非常突出这60年和以前的变化。当然他们说这个变化倒过来了,往往说60年以前,1949年以前很好,甚至好的不得了,这个当然在以前是一种非主流的声音,但是有趣的是最近这种声音也变成主流了。因为我们这个主流意识形态逐渐从马克思主义转向民族主义。以前说万恶的旧社会,现在开始说五千年的优良传统。万恶的旧社会逐渐也变成很美好,甚至从某种意义上讲变得非常美好。比如现在很多人都喜欢引用所谓麦迪逊数字,说中国在鸦片战争前GDP就占到全世界36%,比今天的美国都要牛得多,说中国那个时候已经是世界最进步的国家。大家要知道,那是鸦片战争前夕,不是指的周秦汉唐!如果说鸦片战争前夕中国还是全世界最高水平的,那后来中国怎么会自暴自弃到那种程度,的确是一个很难解释的事。

为人父
不要试图给我归类,我也不知道我属于哪一类。你最好针对我的话反驳我。
为人父
我早就退休了,你要习惯退休生活。我的眼睛问题也很大,写个贴都累的不行。老了。
未完的歌
私有化挖了毛的家底,毛挖了谁的家底?

你喜欢毛时代,还是邓时代?

为人父
毛挖的是地主资本家的底。中国革命的最重要内容就是土地革命。
未完的歌
你喜欢毛时代,还是邓时代?
为人父
两个时代都有好有坏,都有喜欢的地方,也都有不喜欢的地方。你能理解吗?
为人父
你把西方那套二元对立思维到是学到家了,啥事都是非黑即白?
未完的歌
也不是二元论。如果准确地表达的话,更喜欢哪一个?比如如果时代能回去,你愿意回到那个时代?
为人父
你也不要总我问题,我问你的问题你一直没回答呢。制度优劣的标准是什么?
未完的歌
先说其中一个吧,最基本的。好的制度对人性怀疑,制约人性中的恶。好制度让坏人变好 ,坏制度让好人变坏

你这么回避我的那个问题啊,现在可以回答了吗?

为人父
按你这标准,改开后中国制度变坏了?因为贪官污吏比改开前多多了,人变坏了。对吗?

凡事都想用制度来解释,会很尴尬的。就像你非要问更喜欢哪个时代,而不是问喜欢一个时代的什么事,就是想要一种似是而非的表态,而不是在事实求是的讨论问题。

未完的歌
经济制度与政治制度需要分开讨论。莫非你真的是不喜欢邓改革开放?喜欢回到毛时代 ?:D
影云
你这是把自己的话放在别人嘴里。理性的人会倾听pros and cons。
未完的歌
回答,如果能回去,更喜欢回到毛时代,还是邓时代。很难吗?

又不是叫你真回去。喜欢不喜欢多一点少一点而已。如果纠结就比较有意思了。。

a
ahniu
自吹自擂

井底观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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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ahniu
喜欢毛的人

可怜

(发自我的文学城离线浏览器)

L
Lancet
二元论,主张世界有意识和物质两个独立本原的哲学学说,强调物质和精神是同等公平地存在的。与非黑即白关系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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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晔
为版已经退休了啊!羡慕!我想退休可是估计还需工作好多年!
南方古猿
如果能回去,

你更愿意回到贩卖黑奴的时代,还是回到屠杀印第安人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