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对“价值”的理解有很多变化!“安全边际之父”赛思·卡拉曼最新对话:最糟糕的日子能做到这三点,会是一种竞争优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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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文学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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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很多人以为,他们请投资经理,是为了让自己赚更多的钱。但其实更真实的情况是:他们真正需要的,是有人帮他们避免犯错,甚至在关键时刻,帮他们克服自己的本能冲动。

2、长期投资想做好,唯一的路径是与众不同;而一家企业要走向失败,最常见的原因,反而是‘过于不同’。但说到底,想要战胜市场,终究还是得不一样。

3、所谓安全边际,就是你要为自己可能犯的错误留出空间。这个世界充满了不可预测的变量,而当你买得足够便宜时,这份缓冲就自然内嵌在价格里。

4、保持冷静、保持开放的心态、做好随时行动的准备,在最糟糕的日子里,反而会成为一种竞争优势。

5、我最大的毛病反而是有时候持仓持得太久了,总是在等它兑现。

在5月底的高盛系列访谈活动,塞思·卡拉曼(Seth Klarman)与约翰·沃尔德伦(John Waldron)进行了一轮深度对话,上周才正式发布出来。

赛思·卡拉曼是Baupost集团的首席执行官兼投资组合经理,以其对价值投资的坚定信念而闻名,至今仍亲自负责管理组合。其撰写的《安全边际》至今仍是投资者的案头必读。

他自1982年创立Baupost以来,始终掌舵这家公司,目前为个人和机构客户管理着大约220亿美元的资产。

Baupost投资范围非常广泛,涵盖了公开和私募市场的债券、股票、房地产和私募股权等多类资产。

在赛思·卡拉曼看来,市场永远游走在“过度悲观”和“过度乐观”之间。每一次轮回、每一次困境,都是价值投资者生存的土壤。

相比于绝对收益,卡拉曼更看重风险控制。“你不可能在第10年或第15年就搞砸,然后还能活到第42年。”

在这段访谈中,他提到公司42年的历史上只有五年是负收益,最大回撤不过12%。而在他看来,真正让Baupost得以长存的,是“从来没有犯过大错”。

卡拉曼不仅分享了对投资周期的敏锐洞察,也揭示了Baupost内部如何建立“逆人性”的投资机制。还谈到了自己在慈善、学习与生活中的选择。

比如,他推荐《Being Wrong》这本书,认为“所有做投资的人都应该读一读”,“它写得非常优美,让我意识到,‘犯错’本身是个很复杂的状态。你得承认自己错了,得意识到错在哪里。”

听聪明、理性的谈话,本身就是件非常愉悦的事情。聪明投资者(ID: Capital-nature)精译整理全程分享给大家。

延伸阅读:《“安全边际大师”赛思·卡拉曼:企业未来现金流才是重要的!格雷厄姆那些核心的价投原则今天仍然适用

对价值的理解在进化,但安全边际原则没变

 沃尔德伦  我想从你的那本书说起。1991年你出版了《安全边际》,系统地讲述了你的投资哲学,尤其是你对价值投资的理解,这也成了你最广为人知的标志之一。

你还记得当年是如何理解“价值”这个概念的吗?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对“价值投资”有没有新的体会?

 卡拉曼  我一直认为,价值投资的核心,是以折扣价格买入资产

但“什么叫折扣”、“多大的折扣才合理”,这个问题从一开始就有争议,也一直在争议。

在我职业生涯早期,我对价值投资的理解相对更字面,更接近格雷厄姆的原则,也受到巴菲特早期理念的影响。

那时我更看重账面价值、有形资产价值,而不是企业的护城河或成长性。

但这些年我确实有很多变化:你如果要买价值,首先你得判断得准;其次你得思考:这价值怎么兑现?有没有触发因素?什么能推动市场认同?

不过,有一点我始终没变,那就是安全边际这个原则。

所谓“安全边际”,就是你要为自己可能犯的错误留出空间。这个世界充满了不可预测的变量,而当你买得足够便宜时,这份缓冲就自然内嵌在价格里。

我们在构建投资组合时,总是把“控制下行风险”放在第一位,同时也关注哪些因素可以让价值被市场承认、被释放。

此外我们还会寻找其他机制,确保在不确定环境中仍有一定的保护。

 沃尔德伦  所以,“安全边际”至今仍是你在估值和投资决策中的核心原则?你现在在评估的时候,还是像过去那样去“量化”它吗?

 卡拉曼  我们不会把“安全边际”加加减减,得出一个精确数字来说“这个够大了”。

但我们会反复问自己:这项投资,或者整个组合,保护力够不够?风险点在哪里?

有时候团队来推荐一个项目,我会问他们:假设两三年后我们回过头来看这笔投资出了问题,那时候我们会说哪里搞错了?

有没有可能,其实我们现在就已经知道最大的风险在哪里,只是我们还没真正重视?我们有没有在评估中把它充分考虑进去?

我们一直试图构建一个能有效防守的组合。比如说:

通过对冲手段控制下行;

留出一定比例现金,这样在市场最糟糕的时候还能有买入能力;

配置资质更好、下行空间更小的优先债务工具;

在投资结构上争取优先权;

在某些私募投资中加入回购条款。

我们用各种方式保护下行。虽然风险不一定随时到来,但一旦真的来了,我们往往能在那样的环境下活得更好。

在组合里设定清晰的护栏

 沃尔德伦  我们继续聊聊估值。1991年的宏观环境和估值体系,和现在已经完全不同了。如今很多人都认为,市场的整体估值已经被“拉得很高”,尤其是一些成长型行业受到追捧,估值看起来更加极端。

你怎么看待“传统的估值指标”?你平时会参考哪些?当然,不同的资产类型肯定要用不同的标准,但你能不能多谈谈,你是如何判断估值的,或者你怎么理解“基本面价值”这个概念?

 卡拉曼  我们一直坚持的是“自下而上”的研究方法,逐个项目去深入分析。

即使整体市场估值偏高,你依然可能找到被低估的机会,但前提是你要确认它真的便宜。

我一直在追求一种平衡:一方面,我们得真的喜欢我们所持有的资产;另一方面,我们也得清楚,这个市场所处的“年份”意味着什么,它最终可能会呈现出怎样的结果。

那段长达十年的零利率时期(2008年金融危机后,美联储从2009-2019年维持超低利率),大概在四五年前才结束。我们其实心里一直明白,那是个不寻常的阶段,也不可能持续下去。

这种极端状况在历史上从没发生过,将来也未必会重现。可即便如此,在那种环境下,我们还是得完成我们的工作,还是得去寻找有价值的投资机会。

你得问自己:在这种背景下,我们还能做些什么?

所以我总是在这种张力中做权衡:我们看重自己所持的资产,但如果从历史估值的角度来看,整体环境已经偏离常态,那可能就是该收一收、该更加严格筛选投资的时点,也可能是该多保留一点现金的时候。

我们的研究始终是从底层开始的,但我们不会完全忽视宏观层面的风险信号,我们也会带着“自上而下”的担忧来思考整体组合的安全性。

 沃尔德伦  那在你评估估值的时候,现在会更偏向参考哪些指标?或者说,相比过去,有没有更倾向于关注的维度?

 卡拉曼  现在我们可能会更多参考“私募市场估值”。也就是,如果这家公司要被收购,收购价大概会是多少?我们会看最近的交易案例,或者类似企业的估值水平。

但问题在于,这些估值本身也不是绝对的,它们也会随着市场情绪波动。当融资变得困难,或者买家开始意识到自己此前过于乐观,估值往往就会向下修正。

所以你确实需要有一些参考框架,但你也不能把目标价定死在一个位置上,然后说:“只要价格不到我设定的点位,我30年都不管它。”那不现实。

现实是:这是超出人类忍耐力的,也是超出客户容忍范围的。

你必须在一个合理的时间框架内找到值得做的事。

让我觉得安心的方法包括:我们持有的是优先级较高的债权,有回购条款,或者有明确的触发机制能让价值兑现。

因为,“等市场便宜再出手”听上去理性,但实际操作中很容易拖得太久,超过你自己、客户、甚至团队的心理承受期限。

与此同时,你也不能完全不管估值。如果你对价格毫无要求,那市场一旦出现风吹草动,你的整个组合就可能出问题。

所以我们会在组合里设定清晰的护栏:不加杠杆、不同资产类别之间做好分散配置、在国家和行业层面上避免集中暴露。

我们从不押注某一个点位,也从不把整个赌注压在一两家公司身上。

巴菲特的罕见成功来自于两个关键设计

 沃尔德伦  你一直以“极度耐心”而闻名,我注意到你从不害怕持有现金,也不介意等待。但就像你说的,人不可能一直等下去。

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理解“耐心”的?尤其是在你明知当下机会不好,愿意接受一段时间低于同行、甚至低于市场的回报,只因为你不愿意在不舒服的价位出手。这背后的思考是什么?

 卡拉曼  我觉得,要做价值投资者,你有时候得有点“与众不同”的思维回路。

市场下跌时,大多数人会恐慌,想卖;而你得有勇气出手。市场上涨时,多数人越来越兴奋,但你要开始思考卖出。

我大概确实是逆着人性来的,而且这是我认为非常关键的一点。

至于耐心,其实从我们创立公司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决定了我们的路径。

1982年,我们是为三户家庭管理资金而起家的。他们那时刚刚出售了资产,一家卖掉了波士顿的第五频道,也就是当地的ABC电视台;另一家是做计算机软件的。他们每家大概挣了1000万美元,年纪也都在50岁左右。

他们并不想把钱再花光,更不想再去“重新赚一遍”。他们关注的是资产保值,不希望从头再来。

所以我们一开始就带着一种“规避风险”的基因,而我本人正好是这种风格的天然匹配。

而且我认为,价值投资本身就是一条活得长久的路。

你看巴菲特,人们常说他的业绩、他的慈善、他办的“资本主义伍德斯托克”。但他最了不起的地方,其实是他从不爆雷,甚至没怎么经历过真正难熬的阶段。

这背后是结构设计:他用的是长期资金,加上极强的投资纪律。两者结合起来,造就了他极为罕见的成功。

我不觉得还会再出现第二个巴菲特。部分是因为他的投资寿命实在太长了,部分是因为,大多数人都很难在不爆仓的前提下,持续做出那样的回报。

所以我确实是耐心的。

我最常担心的一件事反而是:我可能再也找不到新的好主意了。但如果真是那样,也没关系,生活还会继续,我还有些净资产,我们会把钱还给客户,接着走下去。

我很认同一位欧洲价值投资者说过的一句话:“我宁愿失去一半客户,也不愿让客户的资金亏掉一半。”(此处应该说的是让-马里·埃维雅尔德(Jean-Marie Eveillard),法国裔著名价值投资者,长期担任First Eagle Global Fund基金经理。)

这就是我的底线。我宁愿暂时不受欢迎,宁愿让人失望,也不愿拿别人的钱去做我认为不安全的事。

也许我是个合格的受托人,虽然有时候看起来像是个“不太有作为”的受托人(笑)。

 沃尔德伦  我不觉得你不作为。相反,我认为你是在保护他们的财富。

 卡拉曼  是的,我也是这么看的。

很多人以为,他们请投资经理,是为了让自己赚更多的钱。但其实更真实的情况是:他们真正需要的,是有人帮他们避免犯错,甚至在关键时刻,帮他们克服自己的本能冲动。

组合经理要有独立的视角

 沃尔德伦  你曾经说过一句很有意思的话,“分析师要爱上自己的投资标的,但组合经理只是和这些想法‘约会’。”能不能展开讲讲这句话的含义?

 卡拉曼  对我来说,这其实是一个非常直观的观察。

一个分析师在推荐一个项目之前,往往已经做了大量功课:从几千个标的里筛选出一个,认为它被市场低估、估值合理,有明确的投资逻辑,然后他还得有足够的信心,把这个项目拿到我和其他合伙人面前,说:“我认为我们应该投这个。”

在这个过程中,他其实已经和这个想法“谈了很久的恋爱”,现在只是正式“求婚”。

但作为组合经理,我的角色是完全不一样的。我逐渐意识到,当一个人特别喜欢一个投资标的时,情绪已经深度介入了判断。

而我们都知道,这种情绪会引发很多行为偏差。比如,他可能会过于执着于自己“这是个好项目”的结论,甚至为了证明自己是个出色的投资人,强烈希望在组合中留下“自己的名字”;有时候也会潜意识里想着:“如果我没有任何标的,我怎么证明自己的能力?怎么拿到奖金?”

他们追求“持仓”,而我更在意“收益”。这两者不是一回事。

因此我会问很多问题,不断追问和挑战,不是因为我不同意这个投资,而是要确保他们不是在“自证其正确”,不是只挑有利的信息,更不是已经陷进去了,无法冷静判断。

比如,这个项目已经跌了,我不一定反对,我们的很多好投资都是先跌一轮才兑现的。

但问题是,如果这个人已经不愿接纳新的负面信息,或者我们忘了问自己一个根本问题:“如果我们现在还没有持仓,我们还会买它吗?”

如果答案是不会,那它现在还在组合里干嘛?

我讲那句话,其实是想强调:组合经理要有不同视角,要站在一个更冷静、更独立的位置上看待每一个投资建议。

 

 

保留和审慎,是投决流程的一部分

 沃尔德伦  那Baupost 的投资决策流程是怎样的?一个想法通常会被反复提几次?从提出到拍板要多久?都有哪些人参与?你能具体说说吗?

 卡拉曼  这要看具体情况。一般是一个合伙人带一两个分析师一起参与推荐,我会参加。如果是股票类项目,我们股票组的两位联合主管也会在场,我们的总裁 Jim Mooney 通常也会参与。一个会就有四五个人,多的时候六人。

他们会提前把材料发出来,当然有时候是前一晚半夜发的,大家可能都还没来得及仔细看(笑)。

 沃尔德伦  听起来像高盛的风格(笑)。

 卡拉曼  是哈(笑),不过有时候也提前得多。

然后讨论的重点就取决于这个项目的特殊性,尤其是跟我们既有投资有多大差异。如果是进入一个我们从没涉足的新领域,那我们就会重点讨论相关的系统性风险。

我们一般会安排一个小时的会议时间,有时候足够,有时候远远不够。

我现在也在努力把更多的判断权放给团队,从长期角度看,这也是在为接班人培养创造空间。

当然,如果一个项目让我感到担忧,比如他们想得还不够清楚,或者风险与回报不成正比,或者我们在这类资产上的流动性空间有限,那我可能就会比较强硬。

但如果是我本身也很看好的项目,那自然会容易得多。

我们始终会在会议里围绕风险进行反复推敲。

我会问团队,比如我们刚才说到的问题:如果两年后我们坐在这里后悔当初投了这个项目,那我们会说是哪里出错了?

这个问题的目的,是逼大家反思是不是还有哪些风险点你现在没想够。

还有一个问题我也会常问,如果今天买入,未来在哪个价格你会卖?

如果有人回答说,我70块钱买,涨到80就卖。

我通常会反问,你真的这么确定它会上涨15%?如果它在涨到80之前先跌到50呢?你有没有想过这是不是一个合适的进场点?

我们围绕这种问题会有很多来回讨论,通常是非常有价值的。

我觉得这种讨论对年轻成员帮助很大。只要他们在公司呆满一两周,就有可能被安排来主讲一个项目。

我希望通过这种方式,把责任感和表达能力一代一代传下去。资深的人可以补充、可以引导,但我希望团队成员都能学会清晰表达、学会提出论据,甚至学会挑战自己的结论

 沃尔德伦  我猜你们的文化是这样的:在会议上说“我不喜欢这个”是完全可以被接受的,对吗?

 卡拉曼  没错,当然可以。除了主讲人,其他人完全没有义务附和。我不希望有人为了发表意见而随便扔点想法出来,但理性表达不同观点,是我们非常鼓励的。

事实上,我们经常讨论的结论并不是“买”或“不买”,而是:“这个标的不错,但先等它便宜一点”,“我们还得核实几个关键假设”,“过两天再来讨论”。

这种保留和审慎,本身就是流程的一部分。

投资文化中,非常重视心理因素

 沃尔德伦  听起来很合理。价值投资其实常常和人性密切相关。你刚才也提到了一些心理层面的东西。作为一个敏锐的人性观察者,你在投资这件事上,对人性有哪些深刻体会?

 卡拉曼  如果说Baupost 和其他公司有什么根本不同,我认为就是我们在整个投资流程中,非常重视心理因素。

比如我刚才讲的“保护下行风险”:我们努力避免陷入惊慌,避免被追加保证金、避免因为短期亏损就遭遇客户大规模赎回。

不被恐惧打倒,可能是长期收益表现最重要的前提之一。

如果在市场极度下跌的时候,我还能继续买进,而此时我的很多竞争对手不是在场边观望,就是直接把筹码卖给我,那可能就是非常好的建仓时机。

而且,这种时候其实也是和同行交流的好机会。

市场下跌时,很多人手头的策略失效,反而愿意敞开心扉、分享想法。你只需要打几个电话,往往就能听到一些不错的投资点子。

所以,保持冷静、保持开放的心态、做好随时行动的准备,在最糟糕的日子里,反而会成为一种竞争优势。

我非常推崇丹尼尔·卡尼曼在《思考,快与慢》里讲到的那些认知偏差。我们每个人都会受到它们的影响,只是程度不同。

比如说,“损失厌恶”,很多人宁愿死守,也不愿承认失败;又比如“锚定效应”,当你对一个投资有了初步判断之后,就很容易忽视新的反面信息。

这些偏差太多太常见了,你在市场上随处可见。

但真正优秀的投资人,不是完全避免偏差,而是能在意识到偏差之后,主动控制它,不让它主导自己的判断。

我还记得很多年前,我们在研究处于财务困境的Federated百货和梅西百货。那时大家都在拼命抛售它们的债券,好像公司注定要消失一样,根本没人愿意往后多看一步。

但如果你把眼光放长远一点,你会看到这些公司其实有机会走出破产、恢复盈利,甚至重新回到标准普尔指数中。

我一直相信一句话:市场是有周期的。

无论是某个资产被分拆之后的恐慌性抛售,还是整个行业的过度追捧,市场总是在“过度悲观”与“过度乐观”之间摇摆。

而这,恰恰就是价值投资者生存的土壤:当别人争着高价接盘时,你能冷静地卖出好价钱;当别人恐慌逃离时,你能坚定地买入便宜货。

 沃尔德伦  你是个会“改变主意”的人吗?会主动纠正自己的偏差吗?

 卡拉曼  我想,我最大的毛病反而是有时候持仓持得太久了,总是在等它兑现。

我们都知道,市场不欠你什么。但你脑子里常有个声音在说:“也许就快兑现了,再等等。”可到了某个时点,其实应该果断放手。

我也经常提醒自己注意这个问题,这是我确实犯过的错。

每个人都会有偏差,我和合伙人们努力去控制,尽量不让它影响判断。

但哪怕是最优秀的投资者,也难免在某些时候出手过于激进,特别是当市场上再也找不到“明显便宜”的标的时。

真正的挑战在于:你能不能把资金投在那些即使市场转向,也不会带来灾难性后果的资产上。

我们始终相信市场终究会转向。

而我确实认为,我们没办法准确判断“什么时候转”,也没法判断“会转得多严重”。

所以,我们要构建的是一个在任何时刻都“足够安全”的组合:也许你不总是热爱它,但它始终不会让你陷入麻烦。

从来不会“非买不可”

 沃尔德伦  你刚提到你喜欢投“困境”资产,但现在市场看起来并不怎么困难。不过你肯定还是在寻找值得做的事,你会怎么描述当下的困境投资机会?

 卡拉曼  其实大家也都知道,我们关注的四大方向是:公开市场股票、公开市场信用、私募股权/信用,以及商业地产(以私募形式参与)。

我们是自下而上配置的:哪边有机会,资金就往哪边流。因此,当困境类标的开始增多,我们组合中对应的比重也会随之上升。

我们从不“非买不可”;也没有自上而下的配置模板。

比如说,2010年代后期,我们组合里的困境投资可能只有个位数(低至中单位数);2023年时,大概涨到了22%或24%;之后略有回落,但目前还是保持在20%左右,因为我们仍能找到一些场外、结构复杂但有吸引力的信用类标的。

这是我们当前的状态。

我们往往在某一个方向上集中配置,当然希望这个方向是困境资产,或者至少是信用资产。因为从历史数据看,我们在信用领域的回报记录最好。

虽然其他方向我们也做得不错,但信用是我们真正的强项。

我们其实很希望这个市场能多一些信用类机会,如果你能帮忙“制造一点麻烦”,那再好不过了(笑)。

从整体上看,我们的组合还是比较平衡的:私募资产约占 22%–24%;信用类投资大约 20%;股票资产也在 20%左右;商业地产在中等水平;对冲工具也占了一部分;现金则维持在低两位数百分比。

当前利率只是回到了历史的正常水平

 沃尔德伦  那我们来深入聊聊信用。你怎么看未来可能出现的信用市场裂缝?毕竟,我们已经经历了一个相当长的信用扩张周期。

 卡拉曼  嗯,说实话,(预测市场)这不是我擅长的。我大概预测过十次经济衰退,结果只对了两次(笑)。

但就现在的情况来看,私人信用确实是一个值得警惕的领域,因为它还没经历过真正的“压力测试”。

现在利率上升了,债市也出现了一些奇怪的反应,比如在股市下跌时,债市往往反应得更剧烈。这可能意味着,美国当前的杠杆水平已经接近市场的承受上限,至少在短期内是这样。

我并不确定会发生什么,但假如国际社会看到我们费了半天劲去削减支出,结果赤字还在继续扩大,那可能会加速市场的疼痛。

举个例子,如果我们继续减税,结果赤字重新飙升至GDP的8%——这种水平在美国历史上除了极端时刻几乎没出现过,我们简直是在制造自己的系统性风险。

我觉得市场里有些地方真的有可能出问题,而且不是每个人都已经为这种风险做好准备。

还有一个误区是:很多人以为现在利率很高,其实它只是回到了历史的正常水平。

过去我们也经历过双位数利率,所以问题不是利率高,而是市场已经习惯了非正常环境,对正常本身反而变得不适应了。

商业地产方面,确实有很多“堵点”正在松动。债务到期潮将至,会有更多资产被迫出售。我们现在在这个领域看到的投资机会,甚至比其他方向还多。

帮年轻人建立起跨周期的认知

 沃尔德伦  从管理者的角度出发,在这样一个高度波动的市场环境下,你会做哪些提前准备?你是如何带领团队为可能出现的“困境机会”布局的?

 卡拉曼  我觉得有一件事特别关键,我们团队里的年轻人,其实只经历过自己入行以来的市场,而且他们在大学期间也未必天天关注行情,很多26、27岁的同事,严格来说,还没真正见识过一个“非常糟糕”的市场环境。

我们经常和他们聊这些事情。我也会邀请其他合伙人,甚至外部的老朋友来分享经历,帮助大家建立意识:市场不会永远像现在这样。

股价不会总在一个区间里震荡,投资人也不会永远都有“逢低买入”的底气;更重要的是,坏事真的会发生,而且不是发生了就马上能修复,很多时候还会进一步恶化。

我们想帮年轻人建立起这种跨周期的认知。

与此同时,我们也很在意营造一个能承压、能调整的团队氛围:我们不指望某个人能单挑所有难题;我们强调沟通、协作;最重要的一点是,不能让一次投资失误击垮一个人的心态。

就像棒球比赛里,最后一局上场的救援投手被对手打出“再见本垒打”,你不能因为这一球就崩了。你得调整好状态,第二天一早重新出发,想的是:“这一次我要怎么解决下一个对手?”

我们曾在某年4月因为关税问题高度紧张,几乎把每一个持仓都拿出来评估关税影响。但这种过度担心反而容易让人挥棒犹豫,错过机会。

走得远在于从来没犯过致命错误

 沃尔德伦  我们再聊聊Baupost这家公司。你已经掌舵了42年,它也成了最受尊敬的投资机构之一。你觉得这家公司之所以能走到今天,靠的最核心的东西是什么?还有一个问题是:现在还有什么动力支撑你继续往前走?

 卡拉曼  我认为,走得远的关键,就在于从来没犯过致命错误。

如果你在第10年或第15年就搞砸一次,大概率活不到第42年。所以我们一直把头埋下来干活,专注于控制风险,谨慎管理回撤。

我们从不追求惊艳的胜利,但很在意避免大亏。

公司42年历史里,只有大约五年是负收益;其中只有一年亏幅超过10%,那年亏了12%。只有一个年份是两位数亏损。

正是这种长期稳健的机制,保障了我们的存续。

当然,也得感谢我们的客户。他们长期以来都很信任我们,也愿意听我们沟通。

我们会不断教育客户什么是长期主义、为什么要反人性操作:在市场火热时降低风险暴露,在低迷时反而要敢于出手。

说实话,我们最自豪的,其实不是业绩本身,虽然回报也不差,但我不认为那是我们最值得骄傲的地方。

我们在意的是对人的影响。

我们帮助很多员工在这里拥有了10年、20年、甚至40年的职业生涯;还有文化和价值观的传递,希望团队成员是出于使命感在做这件事,而不仅仅是为了绩效奖金。

我们更在意的是社会的正向影响:Baupost在本地经济、慈善生态中也发挥了持续作用。我们甚至设立了一个“慈善委员会”,我特意把所有合伙人都“踢出去”了(笑)。现在这个委员会是由IT、会计、税务、前台这些岗位的同事组成的。

他们每次任期满离开,都会给我写信,说这是他们在Baupost最有意义的经历之一。

我喜欢这样的文化,你不必是合伙人,也能为别人带来价值。

推动自己持续动力的三个原因

 沃尔德伦  那你个人呢?42年过去了,什么还在推动你继续做下去?

 卡拉曼  有三个原因吧:

第一,我真的很喜欢和我们团队的人共事,尤其喜欢做“导师”的角色,帮助他们成长;

第二,我享受为客户服务的过程,这对我来说已经是一种人生使命了;

第三,我希望通过工作继续推进自己的慈善项目。

慈善对我和我太太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事,我们也很自豪自己能在这方面持续投入。

 沃尔德伦  你能具体说说你和太太是如何思考慈善工作的?你们是怎么组织的?我猜你们一定也有一套流程,毕竟你做什么事都有流程,对吧?

 卡拉曼  我太太现在每天还是会去基金会,虽然她已经不直接参与管理了。我们现在有一位非常优秀的负责人,以及大约二十人的团队。

在组织方式上,我们划分了很多功能板块,但就像Baupost一样,我们偏好招募通才型的人才,而不是只靠分工明确的专家队伍。

整个基金会行业其实有点像学术界,节奏慢、分工细、信息封闭。这不算最高效的方式,但我们现在这支团队,是我认为有史以来最优秀的一批人。

我们可以灵活调整资源配置,退出一些旧的领域,进入新的方向。

目前我们最重要的关注点是:支持美国和全球民主制度的建设。

比如我们关注:如何保障自由、公正的选举;如何提升投票参与度;如何改进选举制度本身;以及,如何推动制度性改革,从根本上带来更好的治理结果。

这是我们当下最优先的领域。

同时我们也持续投入医疗研究,支持美国和以色列的科研项目;还在波士顿本地做了很多服务最弱势群体的公益项目。

关于兴趣和推荐的书

 沃尔德伦  听起来真的非常棒。那最后一个问题——我知道你还有一个很“热情”的兴趣项目:赛马。能不能讲一分钟你的“赛马情缘”?

 卡拉曼  我最喜欢的两个体育项目,一个是赛马,另一个是棒球,我还是波士顿红袜队的小股东(笑)。

我小时候住在巴尔的摩,家附近就是Pimlico赛马场。

其实这两个爱好跟投资也有相通之处:它们本质上都是高度分析性的活动。你要处理大量数据、不断观察、推演,然后试图找出“哪里有错定价”。

你得判断买哪匹马?参不参加这一场?什么样的策略最可能赢?

我就是喜欢这些东西,喜欢处理复杂信息、喜欢分析,也喜欢在混沌中寻找路径。

 沃尔德伦 沃尔德 你给人的感觉是个终身学习者,总是充满好奇、读很多东西。能不能谈谈你是怎么保持这种状态的?从持续学习的角度,给我们一点建议?

 卡拉曼  我猜,高盛的每一个人可能也都是终身学习者吧(笑)。

就我自己来说,这种状态是在人生旅程中慢慢形成的。你得意识到,你正在经历一段旅程,然后努力把它走好。

我确实是个非常有好奇心的人。现在我读的更多是文章,书读得比以前少了,我们都一样,老是盯着手机。

我愿意相信现在的文章质量更高,但说实话,我也不敢确定(笑)。

我们上学其实不是为了记住某门课的知识点,而是为了学会 “怎么去学习”。这样等到现实生活给你出题,你能快速搞懂它、应对得更好。

 沃尔德伦  那你最近有读到什么特别想推荐的书吗?不一定是文章,有没有大家都该读一读的?

 卡拉曼  有几本我特别想推荐。

过去几年里我读到最棒的一本是凯瑟琳·舒尔茨(Kathryn Schulz)写的回忆录,书名叫《失与得》(Lost and Found)。

这本书一开始写她的父亲,他是个总是丢三落四的人,后来开始失忆、患上阿尔茨海默症,最后去世了。

她写的是“失去”的过程:从物品,到记忆,再到父亲本身。

但书的后半部分,她又遇见了自己的人生伴侣。

整本书非常动人。几天前我刚好又想到这本,因为在一次私人活动中听埃兹拉·克莱因(Ezra Klein,美国知名的政治评论家、记者和作家)提到他正在读它。我当时都想冲上去说:“你早说啊,我可以早点寄给你。”

我还有个小习惯:如果我读到一本好书,就会去找这个作者有没有别的作品。有时候只有一本,有时候还有别的。

比如凯瑟琳还写过一本《Being Wrong》,我强烈推荐所有做投资的人去读。

这本书特别优美,讲的是“犯错”这个主题,也采访了很多行为经济学专家。

它让我意识到:犯错这件事其实非常复杂。你得承认自己错了,还得理解你到底错在哪。

而且,我错了这个状态其实是不存在的,因为一旦你真正意识到错了,你其实已经开始对了(笑)。

我最近还读了一本叫《光之吞噬者》(The Light Eaters)的书,讲的是植物如何“吃光”。

非常有趣。

其实植物的智慧比我们想象的要强大得多。

有人跟我说这本书一般,推荐我去读一本讲真菌的——我现在就在读,也许蘑菇真的比植物还厉害(笑)。

但无论如何,植物对外界刺激的反应机制非常奇妙,简直令人惊叹。

我妈妈很会养花,家里满是植物。我小时候还帮人割草挣钱。但在读这本书之前,我对植物其实一无所知。

所以,我推荐你去看看《光之吞噬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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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安全边际”就是你要为自己可能犯的错误留出空间世界充满了不可预测的变量而当你买得足够便宜时这份缓冲就自然内嵌在价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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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onhill
42年最大回测不超过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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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onhill
留出一定比例现金,这样在市场最糟糕的时候还能有买入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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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onhill
等市场便宜再出手”听上去理性,但实际操作中很容易拖得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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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onhill
你也不能完全不管估值。如果你对价格毫无要求,那市场一旦出现风吹草动,你的整个组合就可能出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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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onhill
市场下跌时,大多数人会恐慌,想卖;而你得有勇气出手。市场上涨时,多数人越来越兴奋,但你要开始思考卖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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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onhill
巴菲特最了不起的地方,其实是他从不爆雷,甚至没怎么经历过真正难熬的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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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onhill
我们的很多好投资都是先跌一轮才兑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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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onhill
不被恐惧打倒,可能是长期收益表现最重要的前提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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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onhill
如果在市场极度下跌的时候,我还能继续买进,而此时我的很多竞争对手不是在场边观望,就是直接把筹码卖给我,那可能就是非常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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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onhill
损失厌恶”,很多人宁愿死守,也不愿承认失败;又比如“锚定效应”,当你对一个投资有了初步判断之后,就很容易忽视新的反面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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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onhill
市场总是在“过度悲观”与“过度乐观”之间摇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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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onhill
价值投资者生存的土壤:当别人争着高价接盘时,你能冷静地卖出好价钱;当别人恐慌逃离时,你能坚定地买入便宜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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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onhill
哪怕是最优秀的投资者,也难免在某些时候出手过于激进,特别是当市场上再也找不到“明显便宜”的标的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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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onhill
预测市场)这不是我擅长的。我大概预测过十次经济衰退,结果只对了两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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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onhill
我们4月因为关税问题高度紧张,几乎把每一个持仓都拿出来评估关税影响。但这种过度担心反而容易让人挥棒犹豫,错过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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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onhill
我错了”这个状态其实是不存在的,因为一旦你真正意识到错了,你其实已经开始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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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onhill
亮线看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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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an
“永不不满仓”就会给自己留有余地
B
BrightLine
B
BrightLine
确实
关键字
高屋建瓴!太精辟了!

非常感谢您的及时雨!

B
BrightLine
昨天买股是不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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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onhill
META和AMZN进货没问题,我姐我妹账户昨天也给她们加了这俩
B
BrightLine
我的第一笔建仓总是跌,哈哈

https://www.wenxuecity.com/blog/202507/82458/2433.html

 

B
BrightLine
通过对冲手段控制下行; 留出一定比例现金,这样在市场最糟糕的时候还能有买入能力;
B
BrightLine
承认错误很难
吃货99
走得远的关键,就在于从来没犯过致命错误。做一个终身学习者。读来很有感触。准备去买他文章中最后推荐的几本书读读。
关键字
我进了1手AMZN。META图不是很好并且今天出报告所以没有进

 

B
BrightLine
Amzn明天财报,就怕Aws成长低于17%,希望没有丢掉市场份额,哈哈
B
BrightLine
我的现金只进去了一半,怕继续下跌,哈哈
B
BrightLine
短期期权可以对冲季报,或者特斯拉股票波动大,哈哈
B
BrightLine
ARKK 跌起来特别猛,哈哈
B
BrightLine
我觉得不犯错误很难,关键应该还是怎么应对,哈哈
B
BrightLine
很容易被市场情绪左右,失去了耐心,哈哈,提醒得好
B
BrightLine
我就不去预测了,怕衰退造成的后果可能比真的衰退来了损失更大,哈哈,就是2,3月份买的现在也是赚,即使4月份大跌
b
bogbog
现在SPY已经到了之前猜的630-640了,这周五基本会知道之后会不会放量冲过640-650还是回调。 如冲过,
O
Oona
读书是读人,个人认为,不伦什么投资,最重要的是要耐得住寂寞,要有坚定的自信和魄力,和隔离噪音的本能。
O
Oona
当然前提是雾里看花,你已经看得非常真切和清晰。
A
Artspace87
Agreed
A
Artspace87
是的,股市里打的是心理战,面对大小波动尽量保持平和,冷静,,,
t
twins mom
inde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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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雨*
发帖辛苦,谢谢分享,受益匪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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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雨*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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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雨*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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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雨*
因为他不买新科技股,不贡献新技术发展,成本低,与木头姐姐相反。不愧是做保险出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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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雨*
确实,比如女大,几起几落。特斯拉还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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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雨*
心理素质,知识储备,认知深度,缺一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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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雨*
必须是典型的“机会主义者”,敢把“幸福”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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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雨*
自负是要代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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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雨*
+100, 人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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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雨*
控制住这个度实在太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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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雨*
比如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