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永玉:“文革”这出戏票价太贵 (Z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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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untai
楼主 (文学峸)

 

不知道是上帝还是魔鬼跟我们开这么大的玩笑,当年美术学院加上美术家协会托管的牛鬼蛇神总数,“天罡”也好,“地煞”也罢,加起来恰好是梁山水浒好汉的一百单八。这有案可查,由不得你不信。

 

美术学院从党委书记、副书记、党委委员,到教授、副教授、讲师,以及想象得出来的一些人,再加上一两个贪污犯,都成了牛鬼蛇神。美术学院版画系长长的胡同两头一堵,装上木闸子,天生的监狱一所。

 

李苦禅 

 

“顶住啊,老头!”

 

苦禅先生当是一个好汉,加上练功的底子,什么侮辱也压不倒他,什么担子他也挑得起。70岁的老人,一举手,几百斤一铁车的垃圾一下子倒进了垃圾坑。若无其事。

 

可染先生不行。他从来没有经历过那么大的动荡,那么凶恶的迫害。一大家子人等着他料理照顾,他的确是个“书生气十足”的人,也没招谁惹谁。像苦禅先生和我都爱写点、说点俏皮话。可染先生可从来没有,却也逃不过这个“劫数”。

 

李苦禅 花鸟

 

我有一个学生,他长得像粒臭花生似的,裤子永远穿不好,挂在两条瘦腿上老像尿湿了似的丁零当啷,却是极为凶恶残暴,动不动就用皮带抽我们。我们身上挨抽,心里却发笑:“这样的贱种,平常日子,一只手也能悬他在树上!”

 

就是这一类中山狼使未经历过恐惧和欺诈的可染先生丧魂落魄。他已经高血压好多年了。他被命令站起来说点什么的时候,连手臂、嘴皮都在颤抖,更别提要他说得出话。

 

我心里向着他,向他呼叫:“顶住啊,老头!怕不怕都是一样,一定不要倒下!”但口里却不敢出声。我家里也有妻儿在等着我啊!

 

李可染 看山图

 

牛棚里,每天一人轮流值班到大厨房为大家打饭。牛鬼蛇神不准吃好菜,但米饭馒头倒是一样。馒头每个二两,吃三两的,就给一个半。那半个馒头由值班的人将一个二两的馒头掰成两半。这件事,李可染一直做不来,他发抖的手总是将一个馒头掰得一大一小,而且相差悬殊,这当然又挨责骂。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亲耳听到学生骂先生达到这样的高度:“你人话也不会说一句,蠢驴掰馒头也比你掰得好!你个废物!”

 

李可染《密林深处》41cm×36cm

 

过了两三天后,借劳动出勤的机会,可染先生问我,可不可以用断锯条给他做一把切馒头的刀子,因为他知道我有机会参加一个修补破脸盆、破洋铁壶的工作。那些学院的工人跟我很要好。

 

我一口应允。当天下午,可染先生手上就有了一把锯条做成的、带漂亮竹手柄的小刀。多少年后,他还和我笑着提起这件事,我听了反而伤感起来。

 

吴作人先生的钱包里至今还藏着一根当年我给他做的“挖耳勺”,已呈苍黄古老之色,这都是当年“同窗”的纪念品。

 

吴作人 长空

 

到了“文革”末期,李可染、许幸之这几位老先生被指定为光荣户,永远到湖北农村落户生根。走前校门口还敲锣打鼓地,这几位老画家面无人色,肩上居然还背着一个革命气味很浓的包袱,排成一列,肃立在伟大领袖毛主席石膏巨像前举起右手宣誓,大意是赌咒绝不再回北京,如何如何……

 

离别情绪在那时候等于尘埃。生死尚且如此,离别算个什么东西?自身命运决战迫在眉睫,谁又能判断出更好和更坏的结局呢?

 

“气得要死,也哭得要死”

 

“文革”时我也不自在。每天从火车站边罐儿胡同步行到学校大约三里地。我贪婪地享受大清早这一段自由的散步。已经是秋天了,天这么蓝,长安街人行道上高大的白杨树下满是落叶,金黄、焦脆,一步步发着寥落的响声。来到学院门口,从提包里取出马粪纸做的“牛鬼蛇神”牌子挂在脖子上,低着头,走进牛棚。

 

吴作人 池趣

 

“文革”末期,美院全体教职员工都被送到河北磁县军垦农场劳动,交给解放军训导管理,版画系是其中的一个班,有连长排长管着。那一场浅薄幼稚管理之下的三年劳动,无可聊赖之外只能留下幽默的余响。

 

我们的劳动地点在16里外,天刚亮起床吃早饭后,大家就捡拾农具排队往南走向目的地,黄昏再排队扛着该扛的东西走回来。麦子、水稻、西红柿、萝卜、白菜、大葱,管种管收,来回每天32里地。老的有刘开渠、李桦、李苦禅、王曼硕、胡蛮、常任侠……都卷在队伍里跟着唱:我们走在大路上,意气风发斗志昂扬……都70多了,高一脚低一脚蹒跚地、伸着脖子用心配合步伐,看着坑坑洼洼的路,这种哀哀欲绝的教育,真解程途之困。

 

吴作人 1972年作 寥廓任犇驰

 

农闲之余,我经常与杨先让一起,交换点对“连”领导或其他班上的新闻趣事。他喜欢的人也是我喜欢的人,比如说研究所组的朱丹、吴甲丰、王树村和雕塑系组的钱绍武,在生活与劳动的夹缝中,我们找机会聚一聚,交流、分享家里寄来的糖食点心和好茶叶,嘲笑嘲笑某某人在班上不是东西。

 

有一天,听说钱绍武在班上受了委屈,我和先让便到他的班上去看望,我至今不明白我俩哪来这份胆而居然又有这个空闲。远远见钱绍武,便呼他出来,三个人来到三两里外的收割了庄稼的空地上,然后三个人对着苍穹呼号要跟连指导员、跟排长的娘亲做亲密的朋友。

 

钱绍武《阿炳坐像》

 

到三年中的最后一年,管理松了,部队那些领导首先失去新鲜感,也出了一点儿超乎常规的胆大的事,但还是勉强熬着时日。先让和我胆子也大了,居然时常爬到屋子平顶上唱歌。原来他唱得那么多那么好的歌!在我心目中一下把他从爱好者提升到专业水平,他把陕北民歌表达得那么细腻,那么通透,是我万万想不到的。

 

我记得“文革”时美院两派互斗时,有人找来一张又大又老的八字须的老头照片,硬说是杨先让侨居韩国的爹,气得杨先让要死,也笑得我要死。

 

连部派我和先让去拉萝卜,大约来回要一天时间,回来的路上,四顾无人,我说,告诉你一件大事,你要保密!他说好。

 

我说:这事全国全世界都知道,如果你现在先说出去,咱俩都玩儿完!他不笑了,他说什么大事有这么严重?

 

杨先让《费城》 彩墨

 

“你发誓保证,我就告诉你,要不然,只当我没提起。”他好奇心切:我保证,你说吧!于是我告诉他林彪叛逃全家摔死在蒙古温都尔汗!他扔下车子,靠着路边青杨树,眼看着天,三两分钟才说,你什么也没说,我什么也没听。一路上他再也没有说话,交了差,回到宿舍,他也没有说话。

 

这件事,我怎么会先知道呢?前天北京家里来了一封信,写着:“阿林想走鸡,全家瓜直!”我完全不懂是什么意思。阿林是谁?“走鸡”是溜,我是懂得的;“瓜直”是死,是完蛋,我也是懂得的。用广东话写的这两句话,那个阿林走鸡和我有何相干?姓林的朋友不能说没有,倒是熟人中实在想不出是谁。纳闷了两三天,正巧李可染的小儿子李庚来探亲,偷偷告诉我林彪叛逃的全部过程,那个所谓的阿林原来就是林彪。

 

“文革”过去了那么多年,你不能不说,“文化大革命”是一出非常有趣的戏剧。遗憾的是票价太贵,那是多少的光阴、生命、血、眼泪……

欣国学
文革中重工军工和农业都没损失, 而那时的中国本就没啥轻工业。 城市居民除了重工军工的没啥事干就去闹文革了

农民农忙时还是务农, 农闲时也搞点文革, 但主要还是修水库等农田水利。

萧岚
在这里粗口骂网友的,在文革也一定会动手打人。黄老幽默开朗。

在这里粗口骂网友的,在文革也一定会动手打人。

 

黄老幽默开朗,才能如此健康长寿。

欣国学
你回到文革就是个姚文元那样的文痞
萧岚
又开骂啦?
欣国学
这也算骂? 看你这等人, 不会走眼
欣国学
你既然能看出“网友”会在文革动手打人, 我就不能看出你文革会做文痞? 这要算骂人也是你先开骂
欣国学
文痞的本质就是只须你给别人扣帽子打棍子, 不须别人说你的短处。 你恰好就这样的文痞
欣国学
所以, 要是在文革, 你也必会先动手打人, 但碰到我, 一定加倍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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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得出两位都不屑于做姚文元那样的文痞。
欣国学
文元起码也算一等的文痞, 但这位萧岚, 虽很想做文痞, 但最多做得三等文痞
欣国学
换句话说, 他也就可以做文元的孙子
走资派还在走
文革后期批判黑画,黄永玉画的夜猫子,落在枝杈上,睁一眼闭一眼。说是藐视文化大革命。

我为这专门去了一趟动物园,发现猫头鹰在白天确实是睁一眼闭一眼,据说是一种休息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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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untai
你别说,文元的徒子徒孙还真是没有绝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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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untai
记得这事,还有哪个是画了一只伏在石头上的鸡,结果被指责是以“危机四伏”来攻击社会主义大好形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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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untai
另一个画的是风景画,画上有一座五孔桥,桥上有七八个行人,结果就被批是“攻击五七干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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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untai
黄老一向以幽默风趣著称,如今已是近百岁人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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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永玉讲的那些人,恐怕只有他一个人还在,其他的人都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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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untai
那些学生应该还在,比如那个常常用皮带抽打他们的家伙。
萧岚
总会以革命的名义,先戴个大帽子,再来批判骂人,甚至打人。

总会以革命的名义,先扣个大帽子,再来批判骂人,甚至打人。

 

自以为是正义的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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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像听黄永玉说,那个文革打他们的人,生什么病死了?我是说他们那辈老画家,应该没人在世了?
老朽
云台兄,世界好小啊?上篇你提到启功我跟了帖,黄永玉的儿子是中文系的。
立竿见影-1
有一幅画,画了只鹦鹉: ”鸟是好鸟,就是话多”
通州河
move on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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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untai
朽兄好啊!我们是校友呢。看到这类帖子就想着兴许其他朋友会感兴趣,就转一下。
走资派还在走
还有宗其香和李苦禅

宗其香画的是解一片树林里窜出三只老虎。结果说是三虎为彪,这画儿是在为林彪招魂。

李苦禅画的是三个柿子,一颗白菜。那白菜用草绳子箍着。结果说是三世清白,一身受困。

我插队时在菜园子干过,那白菜长到一定的时间确实是要用草绳子给箍上,好长头。真的,向毛主席保证。

永远是中国人
第二次文革正在路上, 不远了.
走资派还在走
文革中这样儿的事儿屡见不鲜,骂人打人也要名正言顺。
萧岚
才发现,对于粗口还说不得,成了某些人的心病 。

才发现,对于粗口还说不得,成了某些人的心病 。

 

原来,只是对于造假说不得。

 

既然做了这些事情,却又心虚。

 

老朽
上一个跟帖我改正了,白寿彝龚书铎这些教授私下说刘是陈的小老婆。
大江川
黃的画1般,不过鸟是好鸟,就是嘴贫。可以挨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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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bama_北美101
一般是动口或者动手之前,念一句语录,宣示正义性,例如“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一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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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bama_北美101
真希望这个坛子的发言者都能有点风度decency,即使政见不同,也能做到揖让而升,退而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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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bama_北美101
第二次义和团运动也不远了。
大江川
阶级斗争这种事,常常是难以调和的。哈哈哈。只能说它是不存在的。
欲千北
乱讲,重工军工受损失很大。文革中造的军机比文革前质量差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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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untai
讲理不成,就学黄永玉对那个抽皮带家伙的态度,蔑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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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untai
那倒是,同辈老画家里他提到的现在早都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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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untai
你说得没错,大白菜长到后来是得给箍上,这样可长得结实,叶子变白,否则还是绿色的。
萧岚
很鄙视哪些粗口的,太lo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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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uyh
你就没粗口?
萧岚
知道你会来“搅”,一边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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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uyh
不敢回答吧,虚伪还要装正人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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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udaan
敢问你是哪一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