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梦三日

毛驴县令
楼主 (文学峸)

 

一日做了一个梦,极富哲理性,人生的真谛,意味深长的不得了!一心想的都是第二天全部写下来,一睁眼却全都忘记了。上天垂青把打开人生宝库的秘诀透露于我,我没有福分留住它,唯一记住的是梦中上了座螺旋塔,像埃菲尔塔似的,可那些了不起的哲理无影无踪啦。心中懊丧如有所失,既然那塔和埃菲尔塔相似,不妨从巴黎开始找起,或许能寻到蛛丝马迹。

先生生长在这里,上学时就去过巴黎,后来有了自己的汽车,去巴黎就更方便了,不过六百公里的路程。1994年,我第一次跟着先生去巴黎,刚一上路就激动不已,先是沿着德国莱茵河、再进入法国莱茵河,同一条河不过隔着条边界,景色看去迥然不同。相比之下,法国地域辽阔、人烟疏松,正是我喜爱的,再美丽的地方,只见人头簇动熙熙攘攘,什么美丽都会被淹没。一路听着法国的歌曲,欣赏着绿色的莱茵河两岸,行驶在时宽时窄、时平时颠的道路上,感觉十分的顺畅天然。在德国,各种路修得规矩有序,好像以前单位里过春节分东西,人人两斤萝卜一辫蒜那样整齐,在法国,就是上了高速也不像德国那样拥挤,可以哼着歌很惬意地行驶,当然,离巴黎越近,交通也就越拥挤,全世界大城市一个样。

只记得那几天里,我兴致亢奋,从早到晚马不停蹄地在巴黎奔走,以前看过的那些名著,走马灯似地在脑子里转悠,到处都能感觉到书中的人和物,他们拥在我的周围,不仅能够看见,甚至能够触摸,还闻到了他们的味道,巴黎啊,一个精灵般的城市,她让不同时代的人在同一个时间复活。若干年后的美国电影《午夜巴黎》,觉得就是偷了我当年的理念而成。

再次去巴黎,我们三人同行,儿子也一起来了,小孩子不懂得享受历史文化,他就是玩玩而已。我则希望找回那个梦,梦里藏着的人生道理。第一天的分分秒秒,在巴黎兜了好大一圈,幽深小巷,林荫大道,却仍淘不出那个了神奇的梦,郁闷得直想流泪。有根神经告诉我,那梦中的道理是我人生重大转折的航灯,错过了它,我将无法入港,我已疲惫了漂流,想的是陆地、港湾、和风的温柔。

旧梦难寻,又挤进新梦,同样十分离奇,难道我本不是现实里的人?我掐了一把自己的手臂,感觉出那明显的疼痛,所以我不放弃继续寻找,怕出三日后,梦就会真的无影无踪,梦中的塔像埃菲尔塔,那我就去埃菲尔塔看看吧。

埃菲尔塔举世闻名,是法国的重要象征,人到巴黎岂有不去看的道理,即使是在梦中。我慢慢地向它走近,越近越觉出那堆钢铁的沉重。我甚至听到嗡嗡的声音,把它和高压电塔混淆了,所以才产生错觉,可他们不是真的有些相像吗?不都是工业革命后的产物吗?我是个与自然相亲近的人,在太多的工业科技面前有着不知所措的笨拙。

在一堆钢筋铁骨中乘电梯徐徐升上去,手中攥着昂贵的门票。没有这门票的收入,如何维护这钢铁巨人的生命,如何保证这电梯下一回不掉下去?为什么在这世界瞩目的埃菲尔塔里,我想的都是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年轻时曾经下过一天矿井,坐罐笼下井时,那家伙晃晃悠悠不说,还弄出好大的声响,我就止不住冒出一句:“它要是突然掉下去……”同笼的带班班长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另一个矿工正告我:“别瞎说!三天前,就刚掉下去一个。”

坐电梯上塔中间要停一站,那里有个小卖部,让游客们真正能够买到在埃菲尔塔里面的纪念品,货真价实。留下一个真正的、身在塔中的、了不起的纪念,就好像我那了不起的梦。电梯是不能开到塔顶的,余下的几阶要自己去攀登,我没有恐高症,心急脚快就上到顶了。

在电梯里我就开始酝酿着感情,准备着看见脚下风光时好由衷地抒发,我憧憬着那塔上的壮观,甚至想到可以看见北京,我这人动不动就爱夸张。

凡事真的不能想得过于美好,我上去了,手搭凉棚四处那么一望、二望、三望,怎么也望不出登塔时想象的风光,是站得太高,想象力让风吹走啦?尽管如此,还是要照相一张,不在塔里而是在塔上。

不知是东南西北哪一方,立着拿破仑的墓和军事学校,看上去比这塔还壮观。拿破仑是法国的又一个骄傲,不管他曾经侵略了多少地方,杀了多少人,他都是个不可磨灭的人物,他让法国名声显赫一时,这就足以使法国人民世代骄傲下去。那了不起的将军墓地和军事学校同处一方,学了军事就要跟随将军出没战场,军人为死而生,以死为荣,尤其是跟着拿破仑这样的将军,死去三回都毫无怨言。可是我的梦呢,为什么都到了塔顶了,仍旧不见线索呢?

今天是第三天了,如果仍旧追不回那意味深长的梦,就再没有机会了。为什么它既然来了,告诉我一个人生归宿的重要哲理,却在不容我回味的一剎那,把那了不起的哲理又带走了?是戏弄我还是时候不到,或是我悟性不好?这三天里我寻寻觅觅,人好像丢了魂魄,就像一只没有桨也没有舵的小船,心慌意乱地漂着,虽然没有沉下去,却宁可让它沉下去,人没了着落就是行尸走肉,不如化做泥土。

为了那梦境中的道理,我寻觅到了埃菲尔铁塔之顶,那顶上没有我要的,就又乘电梯缓缓降了下去,不是掉了下去。见一片叶子在空中飘,还大喊着:“我要出走!出走!离家出走!”之所以能听懂它的话,是因为自己也曾经是一片叶子,或许到今天仍旧是片叶子,离开了父母这棵大树,让他们四处寻我不见,像我找不到梦一样。

塔下的风光要活泼多了,拿破仑的尸臭和军事学校的火药味一概不见,那必须在高处才得以见的。我走过绿地,看见玩耍的孩子和抛滚钢球的大人,那是一个深受法国人喜爱的球戏运动,我不知道中文该怎么叫。

你能猜到我们在塔下路边还见到了什么?我和儿子美得立刻跑上前去,儿子笑得脸上开出一朵映山红来。

“你看,这不像北京的煎饼摊子吗!”

真的几乎一样,带轱轳的板车上镶着玻璃窗,里面装着圆平的饼炉,另一边摆着瓶瓶罐罐和调好的面糊,一勺面糊浇在烧热的炉盘上,一个小木耙转着圈地把面糊抹匀,烤干后翻个,再根据你的要求,或是刷上巧克力酱,或是果酱、蜂蜜,那味道名副其实又香又甜。我和儿子排在两个人后面,心旷神怡地欣赏着,在塔上没有看到北京,在塔下却看到了,还马上就要吃到啦!

再写你又要说我瞎编了,也是怪了,像瞎编的事怎么老让我们碰到。

就在我儿子跟人家比划着要一张巧克力煎饼的那当儿,两个法国警察人不知鬼不晓地冒了出来,叽里呱啦一阵法语加手势,卖煎饼的脸上带着恳求之色也叽里呱啦回去,先生翻译说是无照经营,必须立即走人。儿子听了,伤心地盯着那正在制作的巧克力半成品饼,先生立刻急切地请求:“看在孩子的份上,烙完这张吧!”你还别说,警察发了善心,儿子幸福地举着那最后的一张饼,当然,儿子他妈只咬了一口那最后的饼。

这饼在法国遍地都是,可是推车像北京卖煎饼的,我只见到一次,在巴黎举世闻名的埃菲尔铁塔边的路上。

  法国警察的衣服很好看,深蓝色,帽子高高的,里面可以放一只鸟。要是我那天睡觉时也戴一顶高高的睡帽,我的梦还会跑掉吗?

  三天过去了,我一无所获,知道“三”是个定数,不会出现奇迹了。虽然放弃了继续寻找我失落的梦境,心里却仍旧有些不平,执著其实是件毁人不轻的东西,那些最后不得不进疯人院的人,除了遗传基因作怪的,大都是由执著不成就糊涂的,我必须强迫自己不再执著下去,否则前景不堪设想。或许我真的不是血肉之躯,那我所谓的梦不就更是一场虚无吗?为了验证自己的真假,我静下心来等待,等待梦来找我,梦是虚无的,它必须依附在有血有肉的意识里,只要我存在,梦就会不断地来,如果不来,那我就是云。三十年过去了,我仍旧是朵云,越来越稀薄的云。

1994埃菲尔塔上的云

04. 09. 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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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生
最后没有寻到那个梦,出乎预料。或许只是认不出来了。
晓青
我很少做梦,有时候醒了就忘了:-)
毛驴县令
那它也过于狡猾了啊。
毛驴县令
梦真是不可思议的有意思啊,我觉得。
Z
Zhuzitaba
1994埃菲尔塔上的莉:):):)
Z
Zhuzitaba
问个问题

你先生到底是法国人还是德国人, or both?

毛驴县令
德国人
Z
Zhuzitaba
但生长在法

出生在德?

有点像晓青那样迷糊了

毛驴县令
我们住的地方是边境城市,离瑞士60公里,离法国20公里,现在明白了吧。
绿
绿珊瑚
清秀温宛的毛县令,寻找着你的梦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