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娜没去慈善晚会,入场券还放在茶几上。她和舞者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里的一部影片,叫“逃跑的新娘”。舞者问朵娜:“怎么不去晚会,对唐博士没兴趣啦?”
“我本来打算去认识一下,想让他为我画一幅素描,看看自己是否还像自己,” 朵娜回答,“不过,听你的描述,我想唐博士一定是个未老先衰的艺人,不画也罢。”
看完电影,朵娜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间,一边收拾行李,一边回味电影里的故事,她不禁乐了,自己不是也有一个“逃跑的新郎” 嘛。此番回家,无论寻遍每一块石缝,也要把他揪出来。她摘下手上的假戒指,扔在打开的箱子里,它已完成使命。后又把它拾起来,扔到壁柜顶上,销赃灭迹,不想让“他”知道后成为笑料。
客厅里的舞者忽然叫朵娜:“快来看,唐博士!”
朵娜看到电视里正在实况播放慈善晚会,一个身着白色套装的男子双手拿着画笔,跟着音乐的节奏,正在快速地作一幅彩画,他的两支画笔上上下下地飞来飞去,将各种色彩像是胡乱地涂在大画板上。朵娜和电视里的观众一样紧屏呼吸,想知道这将是一幅怎样的作品。
“飞鸟在云里,” 舞者说。
“更像燃烧的气球,” 多娜认为。
“也许是美人鱼。”
“也许就是色彩,让你想象。”
她们跟着画作的发展,饶有兴趣地做着不同的猜测。朵娜看着唐博士在画板前活跃的身影,不禁说道:“他好像是个情感充沛的男人。”
“可惜,他的情人在画里,资源浪费!”
这时,音乐嘎然而止,画家扔下画笔,将画板转了个底朝上,一幅栩栩如生动人心弦的画作呈现在人们面前。在巨大的然然升起的朝阳的影子里,是一位少女的背影的裸体。她的头稍侧,长长的头发摞在左肩那边,右肩微微耸起,想是在聆听什么。她身体的流线一气呵成,臀部的曲线在白色的纱巾下依稀可见,纱巾的一头滑落在她脚下的静静的水湾里。少女的左侧被晨雾,含露的花朵,以及自天而下的瀑布所隐去,像一个不愿讲全的美妙故事。
画家在热烈的掌声里转过身来面向观众,朵娜这才认出唐博士就是她失去多年的小峰哥,他正在电视里向她挥手。那一回头,一招手,是当年在胶林里最后一别的印象。八年不见,伊人如故。
电视里,观众的喊声经久不息:“唐博士,唐博士……” 朵娜躲进自己的卧室,抱着枕头,趴在床上高兴地大哭,她曾设想过无数重逢的画面,但这是最意外的。
在情绪平服一些后,她心头开始有了一丝惧怕,毕竟有八年的分离。她记得几天前,帮邻居去小学接孩子,校长叫她“王夫人”。她说她不是孩子的妈,校长很抱歉,跟她解释说,“我正在想,王先生又换夫人哪?你知道,过了整整一个夏天,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那么如此推断,八个夏天能发生多少事呢?朵娜想。
他还是那个真诚的男孩吗?会不会是个男版的安妮?是否已经成熟,能包容她的“野性”的一面?万一她的唐突出现把“新郎”吓跑了,她还有坚韧不拔的强大斗志再去追寻八年吗?她很快有了自己的完美计划。
第二天早上,舞者还没起床,朵娜就去敲她卧室的门,向她借假发,说是出门照相用的。舞者打开抽屉,有多种颜色的,让朵娜自己挑。朵娜不知道如何挑选,叫舞者推荐一款。
舞者拿起一款黑发放到一边,告诉朵娜:“青丝黑发不用考虑,你自己的最美。”
她挑了另外几款放在床上,什么酒红色,清木灰,雾蓝色等等,然后问朵娜:“你想狂野的,性感的,欧美的,还是清甜的?”
“能不能都有一点?” 朵娜有些天真地问。
“你的回答真像你,” 舞者笑起来,接着说:“正在港台流行的一款奶茶色一定适合你,不过我没有。回头我带你去专卖店看看。”
朵娜精心地打扮了一番,有了一头蓬松的棕褐色的长发,看起来像港台过来的新潮又清纯的女学生。她来到我的教室,像是要与我约会,可她又不让我看见她,坐在后排的某个角落,悄悄地注视着我。我对教室里多了一个女生并不在意。在朵娜面前,我讲了些什么? 我大概在讲台上畅叙性与绘画的渊源,这是我的专业。我要知道她在那儿,我一定要谈爱是艺术的魂。
她还去过我个人的公司,与我的经纪聊的火热,假称要做我的学生。我的经纪告诉朵娜:“你来对了地方,唐博士的学生八成是女孩。” 为了证明这点,她带朵娜来到我的画室,让她看我是如何深得女学生的青睐。
朵娜站在窗外,我在那里正教着学生裸模临摹。她看见一个女学生叫我:“博士,我总是画不好这个,你看怎么办?” 原来那女生跟我开玩笑,假装不明白如何画男模的下体,我让她画一片树叶盖上。朵娜似乎很在意这个小插曲,她对我的经纪抱怨:“那个洋女人不会比我小,怎么跟唐博士说话,声调一下变成了十五岁?”
她离开的时候,经纪递给她一张画室宣传单,正面有一幅油画。朵娜立刻看出画中的意境,在一个神秘的地方,一对少年坐在夜晚的稻草堆里,彼此靠得很近,似乎在聆听相互的心声,谷场上的篝火照亮了他们的脸,折射着刚刚离去的欢乐人群。这是大山和森林的记忆,是无法忘怀的少年初吻的记忆。画中的火光仿佛能穿越,朵娜的心感到一片温暖。
回到宿舍,朵娜把传单上的小油画认真地剪下来,放在自己的相册里。
朵娜看得出,我已不是大森林里的懵懵咚咚的少年,我比从前自信而奔放。也许还有点自信过了头,更像自鸣得意;也许奔放得有点离谱,对裸体艺术的钟爱与推崇有增无减。可是,朵娜是独一无二的女孩,她是用心来看事物的。她远远地望着在人群里的有些油滑样子的我,认定我还是那个诚实热烈的小青年,脸上仍挂着青涩二字。
她说,其实她找到了两个“小峰”。一个是从前的小峰,正好把他还给少女的朵娜。一个是现在的小峰,添了许多迷一样的色彩,等待现在的她成熟的她去一一领略,开启另一段浪漫故事。
朵娜竟选择没有来见我,而是给我发了一封没有发信人地址的信,它寄到了我的大学。我好奇地拆开信封,信是打印的,上面简短地写到:
我的可爱的博士,
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离开了这座城市。我曾经一百次祝愿你能实现你的远大前程,梦想能与你再次相遇,感谢上苍我的愿望终以实现,我为你骄傲。
如果你能猜到我是谁,如果山歌是你的最爱,你知道到哪儿找我。
你永远的粉丝!
我知道这是朵娜的信,我的心立刻被她的温馨融化,仿佛看见她从信里跳到了我面前,而我迫不急待地想说,“你怎么现在才来”。
她的寥寥数语,一扫我心中的雾幔和沉重,唤醒了我对大山和雨林的久久渴望,及对她的刻骨铭心的万千思恋,我意识到我与朵娜一样也是大自然之子。我从来没有感到这么轻松,我愿舍去身边的一切,去追那牵手的人,与她沐浴在那繁花青藤相拥的瀑布的影子里,与她放歌在密林山涧的月光下。
我知道她在那儿等我,我已经听到朵娜的歌声:
……
手鼓对锣哟锣对歌
妹抱吉他哟不梳妆
夜夜听风过山涧
梦里拉手哟忘归期
妹想哥哥哟花来羞
一歌一舞一秋天
相思相恋哟何时休
朵娜没去慈善晚会,入场券还放在茶几上。她和舞者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里的一部影片,叫“逃跑的新娘”。舞者问朵娜:“怎么不去晚会,对唐博士没兴趣啦?”
“我本来打算去认识一下,想让他为我画一幅素描,看看自己是否还像自己,” 朵娜回答,“不过,听你的描述,我想唐博士一定是个未老先衰的艺人,不画也罢。”
看完电影,朵娜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间,一边收拾行李,一边回味电影里的故事,她不禁乐了,自己不是也有一个“逃跑的新郎” 嘛。此番回家,无论寻遍每一块石缝,也要把他揪出来。她摘下手上的假戒指,扔在打开的箱子里,它已完成使命。后又把它拾起来,扔到壁柜顶上,销赃灭迹,不想让“他”知道后成为笑料。
客厅里的舞者忽然叫朵娜:“快来看,唐博士!”
朵娜看到电视里正在实况播放慈善晚会,一个身着白色套装的男子双手拿着画笔,跟着音乐的节奏,正在快速地作一幅彩画,他的两支画笔上上下下地飞来飞去,将各种色彩像是胡乱地涂在大画板上。朵娜和电视里的观众一样紧屏呼吸,想知道这将是一幅怎样的作品。
“飞鸟在云里,” 舞者说。
“更像燃烧的气球,” 多娜认为。
“也许是美人鱼。”
“也许就是色彩,让你想象。”
她们跟着画作的发展,饶有兴趣地做着不同的猜测。朵娜看着唐博士在画板前活跃的身影,不禁说道:“他好像是个情感充沛的男人。”
“可惜,他的情人在画里,资源浪费!”
这时,音乐嘎然而止,画家扔下画笔,将画板转了个底朝上,一幅栩栩如生动人心弦的画作呈现在人们面前。在巨大的然然升起的朝阳的影子里,是一位少女的背影的裸体。她的头稍侧,长长的头发摞在左肩那边,右肩微微耸起,想是在聆听什么。她身体的流线一气呵成,臀部的曲线在白色的纱巾下依稀可见,纱巾的一头滑落在她脚下的静静的水湾里。少女的左侧被晨雾,含露的花朵,以及自天而下的瀑布所隐去,像一个不愿讲全的美妙故事。
画家在热烈的掌声里转过身来面向观众,朵娜这才认出唐博士就是她失去多年的小峰哥,他正在电视里向她挥手。那一回头,一招手,是当年在胶林里最后一别的印象。八年不见,伊人如故。
电视里,观众的喊声经久不息:“唐博士,唐博士……” 朵娜躲进自己的卧室,抱着枕头,趴在床上高兴地大哭,她曾设想过无数重逢的画面,但这是最意外的。
在情绪平服一些后,她心头开始有了一丝惧怕,毕竟有八年的分离。她记得几天前,帮邻居去小学接孩子,校长叫她“王夫人”。她说她不是孩子的妈,校长很抱歉,跟她解释说,“我正在想,王先生又换夫人哪?你知道,过了整整一个夏天,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那么如此推断,八个夏天能发生多少事呢?朵娜想。
他还是那个真诚的男孩吗?会不会是个男版的安妮?是否已经成熟,能包容她的“野性”的一面?万一她的唐突出现把“新郎”吓跑了,她还有坚韧不拔的强大斗志再去追寻八年吗?她很快有了自己的完美计划。
第二天早上,舞者还没起床,朵娜就去敲她卧室的门,向她借假发,说是出门照相用的。舞者打开抽屉,有多种颜色的,让朵娜自己挑。朵娜不知道如何挑选,叫舞者推荐一款。
舞者拿起一款黑发放到一边,告诉朵娜:“青丝黑发不用考虑,你自己的最美。”
她挑了另外几款放在床上,什么酒红色,清木灰,雾蓝色等等,然后问朵娜:“你想狂野的,性感的,欧美的,还是清甜的?”
“能不能都有一点?” 朵娜有些天真地问。
“你的回答真像你,” 舞者笑起来,接着说:“正在港台流行的一款奶茶色一定适合你,不过我没有。回头我带你去专卖店看看。”
朵娜精心地打扮了一番,有了一头蓬松的棕褐色的长发,看起来像港台过来的新潮又清纯的女学生。她来到我的教室,像是要与我约会,可她又不让我看见她,坐在后排的某个角落,悄悄地注视着我。我对教室里多了一个女生并不在意。在朵娜面前,我讲了些什么? 我大概在讲台上畅叙性与绘画的渊源,这是我的专业。我要知道她在那儿,我一定要谈爱是艺术的魂。
她还去过我个人的公司,与我的经纪聊的火热,假称要做我的学生。我的经纪告诉朵娜:“你来对了地方,唐博士的学生八成是女孩。” 为了证明这点,她带朵娜来到我的画室,让她看我是如何深得女学生的青睐。
朵娜站在窗外,我在那里正教着学生裸模临摹。她看见一个女学生叫我:“博士,我总是画不好这个,你看怎么办?” 原来那女生跟我开玩笑,假装不明白如何画男模的下体,我让她画一片树叶盖上。朵娜似乎很在意这个小插曲,她对我的经纪抱怨:“那个洋女人不会比我小,怎么跟唐博士说话,声调一下变成了十五岁?”
她离开的时候,经纪递给她一张画室宣传单,正面有一幅油画。朵娜立刻看出画中的意境,在一个神秘的地方,一对少年坐在夜晚的稻草堆里,彼此靠得很近,似乎在聆听相互的心声,谷场上的篝火照亮了他们的脸,折射着刚刚离去的欢乐人群。这是大山和森林的记忆,是无法忘怀的少年初吻的记忆。画中的火光仿佛能穿越,朵娜的心感到一片温暖。
回到宿舍,朵娜把传单上的小油画认真地剪下来,放在自己的相册里。
朵娜看得出,我已不是大森林里的懵懵咚咚的少年,我比从前自信而奔放。也许还有点自信过了头,更像自鸣得意;也许奔放得有点离谱,对裸体艺术的钟爱与推崇有增无减。可是,朵娜是独一无二的女孩,她是用心来看事物的。她远远地望着在人群里的有些油滑样子的我,认定我还是那个诚实热烈的小青年,脸上仍挂着青涩二字。
她说,其实她找到了两个“小峰”。一个是从前的小峰,正好把他还给少女的朵娜。一个是现在的小峰,添了许多迷一样的色彩,等待现在的她成熟的她去一一领略,开启另一段浪漫故事。
朵娜竟选择没有来见我,而是给我发了一封没有发信人地址的信,它寄到了我的大学。我好奇地拆开信封,信是打印的,上面简短地写到:
我的可爱的博士,
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离开了这座城市。我曾经一百次祝愿你能实现你的远大前程,梦想能与你再次相遇,感谢上苍我的愿望终以实现,我为你骄傲。
如果你能猜到我是谁,如果山歌是你的最爱,你知道到哪儿找我。
你永远的粉丝!
我知道这是朵娜的信,我的心立刻被她的温馨融化,仿佛看见她从信里跳到了我面前,而我迫不急待地想说,“你怎么现在才来”。
她的寥寥数语,一扫我心中的雾幔和沉重,唤醒了我对大山和雨林的久久渴望,及对她的刻骨铭心的万千思恋,我意识到我与朵娜一样也是大自然之子。我从来没有感到这么轻松,我愿舍去身边的一切,去追那牵手的人,与她沐浴在那繁花青藤相拥的瀑布的影子里,与她放歌在密林山涧的月光下。
我知道她在那儿等我,我已经听到朵娜的歌声:
……
手鼓对锣哟锣对歌
妹抱吉他哟不梳妆
夜夜听风过山涧
梦里拉手哟忘归期
手鼓对锣哟锣对歌
妹想哥哥哟花来羞
一歌一舞一秋天
相思相恋哟何时休
更多我的博客文章>>> 中篇小说 《走出森林》第十七章 - 完结篇 中篇小说 《走出森林》第十六章 中篇小说 《走出森林》第十五章 中篇小说 《走出森林》第十四章 中篇小说 《走出森林》第十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