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思复旦大学姜文华割喉院党委书记王永珍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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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ucaslove123
楼主 (未名空间)


复旦老师捅人和关于大学制度的争议,又正值我参加高考四年整、一早就要本科毕业论文答辩的,搞得我很想输出一些看法。尽管我对其它的社会现象和问题很少输出观点,但是这次是直接发生在我自大学以来就最关心的教育体系上。如果说一个社会闲杂人等做出凶杀行为,我们可以说是他这个人出了问题,那么一个中国前四级别的大学数学老师,一个难以想象会对社会直接有危险的人物击杀同事,这不可能不该反思。
如果说尽管过了这么长的时间(after all this time),我还有什么所谓的梦想的话
,那仍然是想当个大学的老师;如果说还想不想(不考虑能不能)给社会做什么微小的贡献,那我仍然还是想读完博未来回国做教育的。我不知道这种想法还会持续多久,也不知道还有几年就会证明我确实没这个能力和资格(资格考好难...),但至少现在还
是每天都在想的。这也是我一直坚持出国读博的主要原因之一。当我不再思考这件事的时候,也就是我彻底只追求自己的生活的时候。
总的来说,作为一个在中国大陆上了四年所谓的985/211级别本科的学生,我眼中的中
国的教育系统还是千疮百孔——我太喜欢用这个形容词来形容它了。我不知道中国的经济现在的势头有多好,不知道华为腾讯阿里是不是马上就要翻盘打败苹果谷歌微软了,不知道有多少行业已经国际顶尖了,但我清楚地得出结论,教育系统的现状就是千疮百孔——或者用《上海交通大学生存手册》,一本写于13年前而描述的问题竟然至今丝毫没有解决的册子,用它开篇的第一句话说,"各位同学们,在本书的开始,我不得不遗
憾地告诉大家一个消息。国内绝大部分大学的本科教学,不是濒临崩溃,而是早已崩溃。在此,我无意争论是否复旦、中科大、或者清华、北大是否比我们崩溃的更少一些——这种争论是没有意义的。我只是看到了无数充满求知欲、激情、与年轻梦想的同学们,将要把自己的四年青春,充满希望与信任地交给大学来塑造。这使我心中非常不安。"
无论是从学生在大学发现上课耽误学习这一方面,还是大学所学根本不足以让学生获得出身社会所需技能这一方面,还是中国的最顶级学府的学生也已经到了只为生活发愁这一方面,还是过高的竞争压力导致学生畸形的竞争这一方面,还是畸形的考核方式让青年教师苦不堪言这一方面,还是学术界内的拉帮结派形成学阀玷污学术这一方面,这些问题全都指向了教育系统的制度问题。我不知道这么形容合不合适——尽管三十年前的改革开放已经把经济制度从不科学的计划经济转变到了实打实能致富的市场经济,但大学的教育系统恐怕还停留在那个"计划"的时代(我知道做经济和做学问不能一概而论,但总有不少相似之处)。
我本科四年,从意识到这个问题以后,就时刻在观察身边的教授和学生,几乎天天都会思考,中国的教育到底还有没有救,或者是到底该怎么救,还是说是我无病呻吟。我能持续看到一年比一年更优秀、聪明、动手能力强的晚辈,但一想到他们要到一些曾经浪费过我们的时间的老师那里浪费同样的时间,我总是有些难受。中国有没有好课堂?有,但(仅看我的专业)他们可能在清华在北大,却不怎么在交大复旦浙大及其它(对有的专业恐怕就是几乎不在、完全不在)——即使是清华,也能弄得出"作业造雷课堂"这种拿到国际上恐怕要被当成笑话的玩意——然而好的教育就只配那不到万分之一的人值得拥有了吗?
我看到了人们在批判考核制度,尤其是这个6年考核的"非升即走"的教轨制度(tenure track)。要知道这不是中国的领导拍脑袋想出来的制度,而是稳定运行于欧美学术圈
、稳定促进人类知识的前进的制度,为什么到了中国就不行了?一个普遍的共识是万恶的唯论文论,但是这真是唯一的原因吗?恐怕不是。我目前的结论是,问题在于"信任
制"的问题。你可以说是中国人并不信任中国人,也可以说是为了公平,所以我们在形
式上不敢做纯主观标准,所以必须要有论文数量当作客观指标,我们宁愿"相信"(尽管大家心知肚明)灌水了十篇论文的人是有学术能力的,也不愿意相信踏踏实实研究难问题而没有发论文的人(因为不能违法规则)。正因为人性的恶,这个博弈才过于困难——当没有硬指标的时候,恐怕贪腐又将袭来。但是如果你曾在一个正经的科研组做过工作,你一定能够理解,一个人到底有没有学术能力,只要几个"确实有学术能力的人"和他数次交流就已经能够做出判断了。(后面这一段可能比较暴论)我想这也是这套制度能够在欧美发达国家运行的一个原因。因为某种未知的原因——也许就是资本早期的积累产生了一批物质极其富有而又聪明的学术大师——产生了"确实有学术能力的人",而不通过论文数量就能够考核水平的团队,就这样在之后源源不断地更新和壮大了。如果你接触过正经的学术圈,你一定能认识一大批是真心实意喜欢学问、于权利于利益没什么欲望的人们的——或者说,知识是他们唯一的利益。
这也就意味着,我们直接移植这个制度是有问题的——卡论文,不符合科学研究的规律;靠人选拔,形成任人唯亲的学阀。很遗憾,这两件事情我们竟然同时做到了。而受伤的只有学术、真心热爱学术的教师和知识本身。实际上还有更细致的问题——比如一刀切。有些专业清一色的拿SCI考核,我真的想质问给出这种标准的人,你能说得出来生
化环材的两个专业中的高质量科研到底有什么区别吗?在我肉眼可见的计算机科学内部,即使是这一个专业,对于研究机器学习的,研究计算复杂性的,研究操作系统的和研究程序语言的,一项高质量的研究的标准都截然不同;甚至于说我自己所处的程序语言理论这个足够小的小方向,研究静态分析的、研究形式化验证的、研究软件测试的、研究程序生成的、研究类型系统的、研究量子编程语言的,一个高质量的成果的标准都很不一样。更不要说跨专业、跨大领域了、跨整个学术界了。
我不知道会不会变好,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变好,但我同样在我的大学看到了两个希望——一是我们学校仍然引进一批(占比还是不高)尊重学术、尊重知识、尊重学生而又聪明年少有为的老师,而且他们也得到了应有的尊重和自由,这说明大家都明白这个问题一定要改;二是我们专业设立了一个中心,也就是我本科导师被招聘进的中心。这个中心在我眼中几乎有改革开放中的深圳的地位。它几乎就是在旧体系上人为强行划定了一个乌托邦,老师在里面确实可以拥有近似欧美学界学术环境的体验(虽然只是近似)。这个乌托邦刚刚成立三年,里面的老师至今为止还是所谓的"临时工",但已经开始为我们专业贡献高质量的课程和高质量的学术成果了——而且有很多的成果竟然是带着本科生一起做出来的。我不知道这个乌托邦能够坚持多久,但它可能代表一种希望。
还有一个问题是上课和科研的矛盾。我至今没有理解的是,为什么无论中国还是欧美发达国家,大学老师一定要有科研能力,科研人员大多数非得给大学生上课——为什么要把教育这么至关重要的工作做成一个人的副业?这两件事情有非常强烈的区别——科研是去发现尚未发现的知识与创造全新的东西,而那些东西往往是混乱的、尚未被总结的、存在于科研人员的大脑与电脑里的,我们大学所学的教材,往往都是有着数十年学术经历的学者对近几十年甚至百年的学术成果的总结——一门课上的好不好,就在有没有把这些混乱的结果讲清楚——而这并不是做科研一定要要的能力——做科研只要能总结过去几年的东西就行了,即使很混乱,面向的读者也都是能看懂的。
如果让我给大学教育体系有什么期望,我一定期望科教分离,完全采用不同的考核机制。上课的人给我好好考核他到底能不能教好学生,搞科研的给我好好搞清楚他是不是真的会做学问。
在我肉眼可见的计算机科学的教育系统中,中国距离美国的科研恐怕有十五到二十年的差距——或者说,抢占了人工智能浪潮的AI领域在清北复交浙科南已经没什么差距了,但在全国范围内的较好的学校还有难以望其项背的差距;而在最基础的理论计算机科学恐怕只有不到十位天才学者撑起了中国的一片天(在美国前三十的大学恐怕都有这样的人);在最基础的程序语言理论领域也只有不到二十个人撑起那片天(而在欧洲最不起眼的无名大学里面都有这种水平的教授)。
而中国距离美国的本科生课程教育恐怕也有十到二十年的差距——这要取决于教育系统到底怎么改良,怎么招到真正的学者,怎么稳定淘汰玷污学术的蛀虫。在我眼中,这是未来二十年能够决定中国大学教育存亡的问题。
即使高考足够残酷而有太多不合理,但它一方面在形式上足够公平,一方面在实际上给中国筛选了确实优秀的一批学生,我真心希望我们的潜质能够被教育催化成实打实的学识和国民素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大学教育系统吸收我们的精力,消磨我们的兴趣;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很多人发现自己寒窗苦读十几年,竟然只能被曾经梦想的学校喂*;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很多本应成为发展动力的人们,只能先保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为了本来应该是不需要费力就能获得的优质生活,去恶心竞争只为有机会充当完全无法发挥二十余年所学的"螺丝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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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一点题外话:
我大概初中开始就有留在学界的想法,那时的我热爱的是数学。不得不说那三年的我对数学是发疯似的喜欢——大概是因为简单。我会主动地往远了学,也喜欢把题目往难了做,而且经常比"看到教科书上的结论"更早地自己演算/证明出一些定理、技巧。尽管
是些很简单的结论,但在现在,在我读博的前夕,我深知拥有主动发现即使是很简单的结论的能力有多么的宝贵。那两三年我没有任何有实际意义的比赛,只是单纯地学,想学什么学什么,那是一段我从内心感受到(而非仅仅相信)数学是美妙的。
高中开始,因为一些复杂的原因(很大程度是因为开始参加竞赛),从那开始我就已经逐渐地失去了那种热情——一直到高三第一个月比赛的前一天也许就是我对数学的喜爱彻底消亡殆尽,甚至扬言再也不碰。但我仍然是对学术界保有幻想的——我仍然相信知识是美的,只是我当时不再喜欢数学这一个学问罢了。我想这和高中的物理老师有很大的关系,因为他从来都不只教我们考试,我想他真的是在教物理,以及自然哲学吧。高二的时候也有个清华建筑的状元学姐跑回来跟我们分享大学生活,我们直接面对面聊过一次天,不知道是不是她才大一的原因,建筑专业在她的描绘中是一个集物理、艺术、历史、文化等等学问为一身的完美而博学的专业。总的来说,大学以前我基本上是已经感受到了学问的美丽,但也对学界抱有了太高的幻想。那一年,我只想去到这两个幻想中的专业里做学问。我听说许多教授都是"三清团",就也扬言要加入。
最后高考并没有考上,但分数总是不低的, 作为一个典型的幸运的既得利益者,我还是听父母的选择了计算机这个大热专业。但我真的很惊喜,因为这个靠着跟风选出来的、我本以为重点是捞钱的专业,虽然不太牵涉艺术、历史、文化,却竟然是一个站在数学、逻辑学(哲学)肩膀上,也能够顺便建立新的艺术与文化的科学——我以为我还是只能去捞钱了,但没想到它仍然藏着宝藏。我真的挺喜欢它的,所以也挺幸运的,所以我还是想一直留在这个学术界,希望向喜欢它的人传播好的知识。但这件事情的难度恐怕远超我的想象,因为我现在的能力实在太低太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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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uagua1220

“我至今没有理解的是,为什么无论中国还是欧美发达国家,大学老师一定要有科研能力,科研人员大多数非得给大学生上课——为什么要把教育这么至关重要的工作做成一个人的副业?”

在西方,科研人员的主要任务是研究出可以赚钱的项目然后被米犹收购。

教育做成一个人的副业是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实行普遍的愚民政策(米犹有自己的精英教育体系),从而利于米犹金权统治的稳固。

中国的教育产业早已被米犹(通过代理人)高度渗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