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将军回忆之《静静的顿河》

文：东区柯克

　　欣尼的网名叫“阿芙欣尼亚”，就是《静静的顿河》里那个薄命而多情的哥萨克女人。在青春期，我曾经暗恋过她。当我在OICQ上见到这个名字，我一下被吸引住了。我不知道欣尼为什么会取这样一个网名，也许在她清纯亮丽的外表下面，芷着一颗多愁善感脆弱的心。

　　我和欣尼相识在前年冬天一个寒冷的夜晚。那天晚上，我在北大南门外的飞宇网吧上网聊天。欣尼则猫在哈尔滨她父母的家中。

　　寒假里的校园空寂无人，中关村的夜晚显得落莫哀愁。我的女友菁菁正在疏远我。我在网吧里郁郁寡欢，我渴望着在网上捕捉到一个凶猛、性感、奔放、野性的美女。这时我见到了阿芙欣尼亚。这个名字使我从庸俗的沉迷中掉转头来，融化在对乌克兰大草原上的自由的民族和人性的畅想之中。

　　在世纪末居然还有和我一样古典怀旧的人。

　　我猛敲键盘：你觉得格里高里很酷吗？

　　欣尼迅速回答：难道世纪初的酷男在世纪末还有市场?

　　我说：你喜欢肖洛霍夫的作品？

　　她说：俄罗斯人的文化非我的最爱。

　　我说：那你为什么与《静静的顿河》女主人公同名？

　　她说：也许是个巧合。

　　是的，这世界存在太多的巧合。我和欣尼的相识也是在巧合中开始。我很少上网，在OICQ，我很少遇到可以长时间交谈的真挚的女友。我从未遇见一个像她那样一开始就令我耳目一新的女友，一个能机智而又浪漫地交谈的才女。我甚至怀疑，阿芙欣尼亚是一个历经沧桑的美丽的作家的化名。

　　我渴望见到她。

　　那一年是我在北大的最后一年。我的女友菁菁刚刚拿到了美国两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她选择了西雅图的一所私立大学作为踏上美国的跳板。她选择西雅图是因为她喜欢《西雅图不眠夜》里的男主人。她本是一个浪漫的女孩，这是我们派拖三年，迟迟未分手的理由。她也是一个贞洁的女人，为了等待我和她一起飘洋过海，她和美方联系，争取到了半年后再赴美秋季入学的承诺。

　　但我不喜欢她对我的态度。她身上的一些东西令人反感。她从上海发来的每封邮件，都不忘说教一番：她一会儿叫你入党，一会儿又叫你和班主任拉拉关系。她告诉你应该主攻哪所大学——加州柏克利——那里北大的校友最多，或是哈佛、普林斯顿——毕业后可以成为总统的校友，高人一等。她的思想里总是带着世俗的目的。真不知她为什么选择西雅图。

　　我常对她说：你懂不懂美国？你要想到美国愉快地生活，你就应该先学会平等地对待一切人和物。

　　我说我并不喜欢美国。除了西部片《火车大劫案》里的那些个土匪。

　　寒假我借口准备考托，没有回家和她相聚。她说她要到北京，到未名湖上溜冰，我说还是省着点吧，我还复习英语呢，谁有功夫陪你。她说不用你陪，她一个人去。我说这更让人不放心，掉冰窟窿里谁拉你起来。她很不情愿答应不到北京来，然后开始唠叨个没完：托福要听什么磁带，GRE要看什么教材。我说我不看那些个盗版资料，也能考
600。

　　她忧心忡忡地说：你是不是因为上了北大就有了自大妄想狂？我只担心你到时考不上500给北大丢脸。

　　和她网上对话，全是这些嗦嗦的东西。但她不觉得累。

　　寒假里我每晚都和欣尼网上聊天。欣尼告诉我:她也曾在燕园求学,这让我又惊又喜。

　　当我们知道彼此是北大校友后，又有一份惺惺相惜的情缘。她是学心理的，比我高一级，去年刚毕业。说句实话：对于心理系的学生，我一直敬而远之，他们成天琢磨别人的心里活动，难道不觉得很无聊吗？我曾经给北大校长写了一封署名信：建议取消心理系本科教育，结果石沉大海。当有人告诉我说世界名校的标志之一便是是否拥有一个强大的心理系时，我还是不服。但不管怎么说，我对北大心理系还有点好感：北大心理系美女多。

　　欣尼告诉我：毕业后她留在了北京。加入京城“三无”女贵族行列：无户口，无固定工作，无固定住所。正当我痛心疾首，悲天悯人时，她又说：她运气好。每次跳槽都能得到一份更高的薪水。算起来，她在京城也算一个打工女皇了。

　　我知道像欣尼这样的北大女生不计其数。她们对校园生活和大都市节奏有一种畸形的迷恋。她们不顾一切地选择留京，不管留下来是颠沛流离还是寄人篱下。她们认为她们只属于北京。别的城市无法容纳她们绮丽的幻想。但不管别人怎么想，她们一个个后来都出人头地，在北京过得有滋有味。

　　她问我：毕业后留下来吧，我们可以天天见面。

　　我说：我的女朋友正逼我去美国呢。

　　她说：哦——你有女朋友了。她怎样？

　　我说：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有点自以为是。喜欢折腾。去美国就是她一时心血来潮想出的馊主意。

　　她说：去美国不好吗？ 我说：那里没有什么值得我特别向往。

　　屏幕上长时间空白。

　　很久我收到一段长长的回答：

　　是的。

　　我们不但生活在向往，也生活在思念之中。我大学毕业的时候，曾经想随我当时的男友去澳大利亚。我不是因为澳洲有袋鼠和鸵鸟才喜欢它，也不是因为悉尼哥剧院才喜欢它，但我确实因为男友而喜欢上了澳洲的一切，包括上帝给人类的礼物：悉尼哥剧院、傻乎乎的鸵鸟和奇怪的袋鼠。当时我是多么爱我的男友啊。是他给了我澳洲的梦。今天，我还在做着澳洲的梦，但他的影子已渐渐模糊……

　　他没和你去澳洲？我问，感到好奇。

　　她说：他一个人去了。我们就像两块大陆一样从此被海洋分开。到了今天，他又去了美国。我们还是被大海分隔，但我还在想着澳洲。

　　虽然在网上我看到的只是呆板的文字，但我感觉到了像阿芙欣尼亚一样的女人的痴迷和柔情。她们注定被男人追逐、抛弃，不管什么原因；她们注定被生活深深伤害，仅仅因为她们的美丽、多情和忠贞。

　　我开始关注澳洲，这块陌生的土地，因为我的网友欣尼。

　　我想去澳洲，因为我的网友欣尼。

　　寒假刚过，欣尼也回到了北京。我们约好在校园北面历史楼的一棵银杏树下见面。

　　欣尼在毕业前后那一段时间，常在这棵树下呆坐，想念远方的男友，等待命运的安排。当我来到这棵银杏树下，在一张木椅上坐下后，我如在梦里。网络如梦境，梦境将在校园变成现实。梦境中的欣尼在现实里会是一个什么样子呢？我联想到很多网恋故事，堆积在OICQ的浪漫在现实中遭遇后都因失望而粉碎。我告诫自己：如果我今天见到一个丑女子，也一定要拿出绅士的风度。

　　一个戴眼镜的平常的女人来到树下，她朝我张望了两眼又走开；一个冷冰的美女从我身边经过，在历史楼大门口驻了一下脚，旋又离去……陆陆续续来来去去不少女人，而欣尼迟迟不肯露面。我不禁怀疑这中间有一个人便是欣尼。也许她偷偷地看见了我，又离开了——因为我使她失望。凭什么我会让她失望呢？难道她把我想像得过于美好？我又为什么这么不自信，这么在乎一个虚幻的女人呢？春天的柳絮里，我像银杏树上的树叶一样抖动着不安的心情。

　　冷风中，欣尼来了。

　　一个婷婷而袅娜的女人有些羞涩而不安地朝银杏树下走来。她穿着校园里不太常见的时尚的春装，摇摆的深咖啡色的裙边使她与众不同。眉宇间掩不住她的温柔。一刹那，我恼恨自己稚气未脱，不配和这样风采夺目的女人约会。

　　“欣尼！”

　　“龙卷风！”

　　我们同时惊叫着对方的网名，证明现实中我们拥有网上的那种缘分。

　　没想到我的网友是个绝色美女。我脱口而出。

　　你应该想到啊，她调皮地说：阿芙欣尼亚本是哥萨克美女嘛。

　　她的话如三月的风，和煦醉人。我和我的网友欣尼，像一对多年未见的情人，谈论着校园、北京、世界，谈论昨天和今天的故事。我们慢慢地感知、了解着对方。

　　欣尼现在在一个澳大利亚公司北京办事处工作。

　　她对现状似乎很满意。

　　我说：你还是生活在过去的阴影里。

　　她说：是呀。每天都会想起他。

　　我说：他真的有那么好吗？

　　她说：这是缘分。相信这种缘分的只有18岁的女人。怪只怪我一走进大学就遇见了他。我暗恋了他近三年。直到他毕业前，我才让他知道。我很珍惜这份情感。

　　他呢？我说，他珍惜吗？她犹豫地说：在燕园里，他喜欢拥着我；当他离开中国
，去大洋洲闯天下时，一切都变了。

　　他抛弃了你？我问。我本不想伤害欣尼。但我不想欺骗自己的感觉。或者他根本就不爱你?

　　他从未说过要和我分手。他曾经真的很在乎我。如果当时我能抛弃一切和他去澳洲，我们会寻找到幸福。

　　你还在幻想。

　　我说，牵起她的手，走向北面的未名湖。她有些娇弱地依在我身边。

　　我觉得她是一个天生的情人。

　　我没有想到欣尼也会离开北京。而且是在我们认识不到三个月。

　　五月四日那天，是北大校庆。学校每年这一天都很热闹。在京的校友这一天总会尽可能回到学校共庆这良辰吉日。这天下午，欣尼也回来了。我陪着她，同她的一些老同学到未名湖湖心岛和新图书馆照了些相。下午，我们参加了一个为校庆而举办的学术讲座。在宴春园吃过晚饭后，欣尼突然提议到她住的地方去呆一呆。

　　这是欣尼第一次邀请我走进她的生活。几个月来，我们经常在网上聊聊，排遣寂寞，分享快乐。偶尔她也到学校来，还给我带来一些她出差从各地买的小礼品。但我觉得她仍有一面生活我毫不了解。我根本不知道，她上班时间都干些什么，夜晚她又如何打发光阴。

　　我觉得这不是一次随意的邀请。我隐隐感到会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我心里开始咚咚跳起来。

　　当我们走进她在五棵松附近的公寓时，我们都有些兴奋。彼此能听见对方喘息。欣尼的房间极其温馨，甚至还有一点豪华，但我没有时间来欣赏她的居室的精心装饰。当门被掩上时，她已急不可耐地倒在我的怀里。仰着头和我深深地亲吻。

　　她的胸脯急剧地起伏。她的双手开始摸索。我无法拒绝一个像她那样的女人的热情。我们很快冲破极限，徜徉在男欢女爱之中。

　　……

　　良久，我抬起头来，问仍处在迷离状态中的她：今天为什么会这样?

　　她说：你不喜欢吗?

　　我说：我只是没料到。我原以为走到今夜这种状态，还要走一截长长的路。我愿意为此受煎熬。

　　她笑了，显得很满足。她说：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我没有吭声。这在我意料之中。今天我们这么唐突，肯定有原因。

　　我明天就要离开北京。

　　她的神态十分黯然。我不禁有些担心。

　　我说：你要出国？去澳大利亚。

　　她笑了，笑容有些晦涩。她说：如果真能去澳洲，我心情不会这么糟。我也许没有机会去澳洲了。

　　那你为什么要离开北京？

　　公司要调我到另一个城市去。我不想告诉你那个城市的名字。它离北京很远，离大海也很远。它不是我理想中的城市。

　　难道你不可以不去？

　　我累了。不想再折腾。每次跳槽都会有一些说不清的失落。女人不能经常换窝，包括工作的地方。女人需要依靠。这个公司的老板对我很信任。我有一种安全感。

　　我焦躁地搓着双手，不知该怎么帮她。我还是一个需要助学金过日子的学生。我看着欣尼裸露着洁白的身子，躺在我身边，觉得自己不是一个男人。虽然我们刚刚经历了暴风骤雨。

　　我喜欢你。欣尼说，仰着头挑逗地勾着我的下巴。你很真实，就像一年前的我，心中充满了梦想。

　　我说我没有梦想。

　　她说：你应该早日去美国。对于学理科的学生，这是最好的选择。

　　以后我们还可以在网上聊天。把我从现实中忘掉吧，我不想影响你和女友的计划！

　　记住，我只是你的网上虚拟的情人。

　　这是她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那一夜，我们没有再说什么。我们为分别而疯狂地燃烧激情，发泄欲望。在熄灯以后她像个魔鬼，可以点燃我，可以把我焚烧殆尽……

　　7月是一个美丽的季节。日子在没有“阿芙欣尼亚”的方式中平淡地度过。当毕业
的时光来临时，我的心中充满了失落的情绪。对于前程，我没什么好怕的。我已顺利通过托福和GRE，同时收到了七所国外大学提供的研究生奖学金。其中一所来自澳洲。

　　最高兴的人当然是菁菁。她再不用担心我没出息了。她也再不用担心跟着我没指望。她专程到北京来看我，顺便在最后的时光里看看京都的名胜，然后去美国攻读研究生。

　　她一下飞机，见到我就喋喋不休。她掰着指头盘算在美国的日子：哪些地方要花钱。要准备多少美金。吃饭可能不习惯。应从国内带点什么调味的东西。租多大的一间公寓。不要离华人区太远……

　　我说：你怎么敢肯定我一定去美国呢?

　　她瞪大了眼睛，以为我神经出了毛病。她说：你总不至于一个人跑到澳大利亚，去和那些土著居民跳草裙舞吧?

　　澳洲土著不跳草裙舞。我说。和土著在一起又有什么不好?

　　她无法理解我的话，因为她和欣尼迥然不同。我在首都机场送走了菁菁。和她挥手分别后，我匆匆踏上返回的路。菁菁走了，我觉得她已经离我很远。祝你好运，菁菁，你会过得比我好。我在心里祈祷。

　　穿过候机楼熙熙攘攘的人群，我的心里忐忑不安：我想起了欣尼，这一段日子你过得还好吗?如果我选择去澳洲，你会跟我一块去吗？去实现那个美丽而缥缈的梦……

　　你说过：我只是你的网上虚拟的情人。而今晚，我将再一次在网上寻找“阿芙欣尼亚”，我网络与现实中永远的情人。

静顿里只有

阿克西妮亚

没有阿福

飞宇网吧，不对，P大在飞宇网吧出现前就已经在计算机中心建好了将近上千台的上网
教室，不过晚上10点关门，估计是关门后去的飞宇。
【 在 leetcode (马) 的大作中提到: 】
: 文：东区柯克
: 　　欣尼的网名叫“阿芙欣尼亚”，就是《静静的顿河》里那个薄命而多情的哥萨克女
: 人。在青春期，我曾经暗恋过她。当我在OICQ上见到这个名字，我一下被吸引住了。我
: 不知道欣尼为什么会取这样一个网名，也许在她清纯亮丽的外表下面，芷着一颗多愁善
: 感脆弱的心。
: 　　我和欣尼相识在前年冬天一个寒冷的夜晚。那天晚上，我在北大南门外的飞宇网吧
: 上网聊天。欣尼则猫在哈尔滨她父母的家中。
: 　　寒假里的校园空寂无人，中关村的夜晚显得落莫哀愁。我的女友菁菁正在疏远我。
: 我在网吧里郁郁寡欢，我渴望着在网上捕捉到一个凶猛、性感、奔放、野性的美女。这
: 时我见到了阿芙欣尼亚。这个名字使我从庸俗的沉迷中掉转头来，融化在对乌克兰大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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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又推理了一下，东区柯克应该是43岁左右的将军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