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ances的眼睛

最近几个月也许是受总统选举的影响我又重抄旧业狂看了不少美国政治的书，感觉是回到了当年在政治系读博的那个时代，上周翻着Lilliana Mason的“Uncivil Agreement
，”看到书中提到一个我熟悉的名字: Frances Lee。Frances其实我记得还是很清楚的，记得刚见到她的时候她也就二十多岁， 个子矮矮的，腿有点瘸，长得肥嘟嘟似乎婴
儿肥还在，皮肤白的有点透红，男孩般的短发，脸上布满了雀斑，但那眼睛，那眼睛似乎是透明的湖水，让人一下子会被她的那种清澈给拽住。

记得第一次见到Frances是我刚到系里的第一天，由于还没有正式开学，系里其实没有
什么人，Frances和她那时的男友后来成为她先生的Emery是唯一我见到的人影，Emery
看上去形态上几乎是Frances的拷贝，也是矮矮胖胖，皮肤也是白白的，只是少了
Frances的雀斑，也没有Frances的腿疾，由于他戴着眼镜，镜片后的眼睛自然也失去了Frances的那个神，但是即使别人不说他们是一对，他们走在一起旁人看着也会让人觉
得他们其实是属于一个人。

Frances和Emery在系里都算是”老”博士生了, 那天见到我的时候，也许是因为他们觉得我还没找到固定的住所，对一切也都一无所知，所以就主动提出开车带我在周边转转，也顺便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租房的线索。因为我刚到美国才一两天，时差加上对一切的无知， 感觉如同在云雾里，后来在车里具体聊了一些什么基本都不记得，能记得的
是Frances的南方口音，其实后来在南方生活久了才知道Frances的口音真心不算很重，也不会影响交流，但毕竟对那时初来咋到的我，听着感觉有些奇特，但又没能把这份奇特和南方这片水土连在一起。

虽然Frances和Emery在形态上看似是如出一辙，但聊天的话很快就让人知道Emery是
Emery， Frances是Frances， Frances其实有点害羞，不是那么爱说话，也不是不说，但是和Emery比就显得有那么点沉默，Emery其实是“小丑”角色，而且挺为能在系里当个“小丑”而自豪的， 整天就是嘻嘻哈哈，笑话连篇， 也有说不完的故事，又喜欢模仿别人言辞， 任何时候只要他一出场，大家都会像小孩看马戏团小丑表演那样期待着
他的每一次搞笑。

Frances和Emery在系里都是师从美国政治学界一个专门研究美国国会的大拿，他们俩都是那大拿的得意门生。在美国学界最重要的是出成果，换句话说就是要能在业界有名的专业期刊上发文，出书，大部分博士生在在读期间都没有什么真正的出版机会，单独发文都几乎不可能，出书就不用提了，唯一能做到的无非是能让自己的研究成果能被学术会议采纳，然后在会期做一个小范围的报告。在这几乎不可能的事情上Frances和Emery可以说是出类拔萃了，有一年他们在顶级期刊上单独发文的数量让系里的教授都刮目相看，John Geer系里一个主攻公众舆论的教授曾开玩笑说他准备把自己的姓改成Lee以便于发文。

后来他们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又是去哪里了，在我的记忆里都是一团模糊，那毕竟是久远前的事了，能记得的就是他们都是博士答辩顺利通过，似乎是去哪个地方传道、授业、解惑了。 其实再后来我和Frances还有过一次email的交流，具体为什么会联系也已
不记得。邮件中她提到带我出去找房子租的那个下午，说Emery现在还时不时会提起我
，因为我送给他们那一对国内买的小泥娃还在他们卧室的柜子上摆着。再后来就又没有了联系，直到上周Frances的名字在书中出现，我才知道Frances Lee早已步了她导师的后尘，自己俨然也成了当今美国研究国会和意识形态的大拿，而且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她传道、授业、解惑的场所也升级换代到了普林斯顿大学政治系。

其实在我心中Frances那胖嘟嘟满脸祛斑的形象实在没法联系到她现在的事业巅峰，所
以就特意搜索了一下她的名字，然后就看到了现在的Frances Lee， 原来的婴儿肥都不见了，原来的圆脸变成了瓜子型，眼角原来没有的皱纹显得尤为突出， 但是那眼睛，
那像湖水般的眼睛，还是那么清澈不见底，还是那么的拽人。在网上还可以找到两年前她在众议院的一次听证会上作证的视频，如果你听得足够仔细的话，你应该还是能听到那丝淡淡的南方口音，但这次，那口音似乎是带我回到了后来再也没有回去过的那方水土，然后我深深的吸一口气，似乎那空气又凝聚着南方夏天的闷热，似乎伸手可以把那闷热撩开，似乎岁月并未前行，似乎现在又成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