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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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未名空间)

苹果
文/劳柯

小时候每到夏秋之交都会有因为苹果而引起的“战争”。

那个时候暑假总是漫长无事但是很有趣,不但孩子们无事可做,大人们也无事可做。早上起来吃完早饭无事可做所有的人都在自己的院子打转,吃完中饭无事可做大家都躺在凉席上睡午觉,等到三四点钟的时候,大人小孩三五成群地聚在树荫下,大人下‘六周’,小孩下八路军打日本鬼子,等到太阳快落山了,大人小孩都会背着粪基子下地割草。之所以叫‘割草’而不叫‘除草’,是因为目的不是除掉地里的草,而是收割这些草作为第二天家里养的牲口的口粮,所以‘割草’不一定要到庄稼地里,哪里有草哪里就有割草的人。

每天除了吃和睡,就是傍晚那一两个小时的割草。

我们孩子都喜欢去村南割草,并不是因为那里的草多,而是因为那里有邻村一片苹果园。去苹果园里割草,眼睛总是四处瞅,看能不能运气好在地上捡到苹果,有的小孩胆子大,觉得四周没有人的时候就会从树上摘下一个来,每当这时,邻村看苹果园的孩子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涌而上把苹果抢回去,如果我们跑了,他们就跟在后面一边追赶一边用土坷垃砸我们,等我们跑到我们村边界,胆子就会大起来,会用土坷垃回砸他们。

苹果成熟那几天,这种‘战争’每天都上演。

不记得是那一年,那种‘战争’突然之间没有了,那片苹果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因为无数次的‘战争’,保卫苹果的孩子和我们这些去苹果园里想不轨的孩子都相互认识而且很多成为很好的朋友。

有一次回到老家听到街上有人在叫卖酱瓜,我出去一看竟然是原来保卫苹果孩子中的一位,虽然身材变形头发也基本掉光了,但我仍然认出了他,他也认出了我,无论我怎么推让,他非得免费送我一瓶酱瓜。我们闲聊了一会,我问他那片苹果园什么时候砍掉的,他说他也不记得了,应该是几十年前的事了。他要我想想我们自己家村的苹果树是什么时候砍的,我想了想也已经二十多年了。

说起我们村的苹果树,那应该是我读高中的时候种的。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风气,一年下来我们村大部分农耕地都在村委统一安排下种上了苹果树,村民们看着苹果树有小变大,都梦想着等树结了苹果大家一起致富,可是等树都长大了却不结苹果,或者稀稀拉拉地结几颗。当时我们家也分到一亩多苹果树,从种树到被砍掉,我从来没有吃到过一颗我家地里苹果树上结的苹果。

因为不结苹果,我老爹就把苹果树都砍了,不但我们家,其他人家也把地里的苹果树都砍了。

那个时候像我们村那样把耕地改成苹果园的村在我们县到处都是,我们村的苹果树不结苹果,但是别的村那几年苹果都大丰收,每到苹果成熟的季节,村里到处都是卖苹果的,开始的时候卖苹果的人只收钱,等到后来苹果越积越多,拿东西比如小麦换也可以,不过如果用东西换就不能挑拣,好的坏的苹果堆在一起。

我娘不舍得花钱,但是那些年每年都有剩余的小麦卖不出去,我娘就用小麦去换苹果,每一次都换回来一大筐。因为换回来的苹果有坏有好,坏苹果不能放,就先从坏苹果吃起,等把坏苹果吃完了,原来的好苹果也开始变坏了。有一次我娘说:“就没有吃到过好苹果。”我说:“下次再换苹果回来,先吃好的。”我娘说:“那开始坏了一点的苹果放到最后不全坏了。”

再换苹果回来,我娘仍然是从坏苹果吃起。不管坏苹果还是好苹果,我娘总是说:“好吃。”

我读大学的时候在学校图书馆里打工,每天五点到六点把当天还回来的书放书架上,管我的老师姓陈,陈老师是杭州本地人,当时刚刚中专毕业分到我们校图书馆,因为年龄和我相仿,她也不怎么管我,倒是有空就和我聊天。有一次她问我我们老家产不产苹果。我说我们家乡到处都是苹果树,而且苹果非常便宜,一斤小麦就可以换一斤苹果。她说杭州人吃苹果不在乎便宜不便宜,而在乎质量好不好。我说我们家乡的苹果的质量绝对好,每一个都非常好吃。她说苹果的质量不仅体现在口感还要体现在质感,就是看上去要漂亮,表面不能有斑点和疤痕。

到美国以后发现超市里卖的苹果个个色泽光亮,表面上不但没有什么斑点和疤痕,而且都跟打过蜡一般,对着镜子都可以照出人影出来。同一种类型的苹果不但个头大小一样而且长相也一样,拿起两个苹果来看,基本看不出差别。

看到这些苹果我就想起我娘小时候用小麦换的苹果很难称为苹果。

虽然超市里的苹果很好,但是两个孩子们仍然喜欢自己到苹果园里摘苹果。每到苹果成熟的季节,附近的苹果园就会开放几日让人摘,每到这个时候家里两个姑娘就非常高兴,摘起来也就没有节制,每次都摘几十斤放在家里。放久了,再好的苹果都会变味,她们也就不吃了,每次想把这些放久了苹果扔掉时,我就想起我娘吃的那些坏苹果,然后我就会变着法儿把那些没有里口感但没有坏的苹果吃掉,比如煮成苹果水。

每次去果园里摘苹果,我都会看到每棵苹果树下都有人摘苹果时不小心弄落到地上的,苹果园里的人也不管摘苹果的人也不管,那些掉在地上的苹果就随意地躺地上。有一次我觉得很可惜,就问苹果园里的人这些掉在地上的苹果怎么办,他们告诉我说到晚上的时候有专人会集中打扫,然后用来喂动物,比如狗。听说用来喂狗,我有些吃惊,问:“狗会吃苹果吗?”听我这么问,那人也有些吃惊,他说:“吃啊,而且很喜欢吃。”

听说他们把这些掉在地上好好的苹果用来喂动物,我心里莫名地不舒服。想想自己小时候为了能捡到一颗掉在地上的苹果,冒着被土坷垃砸到危险,偷偷摸摸地爬到苹果树下,如果能捡到苹果就会高兴地开怀,哪里还讲究苹果的好与坏。

有一次我在电话上给我娘讲起美国人不吃掉在地上的苹果,不管我怎么摆事实,她都不相信,因为那个时候她还是每次买来苹果都是从坏的吃起。

如果我不来到这里,我也无法相信。勤俭是美德,当物质丰富时我开始怀疑这勤俭还算不算美德。
09/1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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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sky321

我老喜欢吃新西兰的gala苹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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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ass

我喜欢酸甜的golden delicious。前几天路过果园,买点今年的新苹果,好吃97

【 在 bluesky321 (bluesky) 的大作中提到: 】
: 我老喜欢吃新西兰的gala苹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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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sky321

以前喜欢吃脆苹果; 现在喜欢吃面面的苹果,不知道是个什么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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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ondchang

感觉像是中学语文课本,有三味书屋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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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lyamao2

很真实很真实

童年时期跑出去玩,采到野果子兴高采烈

现在家里的水果求着孩子们吃都不吃

去苹果院子摘苹果,也是超级浪费的。

还有,这里的苹果院子摘苹果,比超市贵一些,譬如超市1刀一磅, 苹果院子的袋子20块一只,里面也就能装个10 pound, 30美元的能装个20 pound

我老娘来看我,带她去摘苹果,她就总想赚小便宜,拿着同只苹果袋反复进去摘,我就以前和她吵架,然后她说,你看你看,这么多苹果掉地上都没人捡,任它们烂,太让人舍不得了。

现在想想,她其实一辈子也就来美国来了3,4次,一共去苹果院没超过2次,何必呢,
让她高新高新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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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ele9999

过去的岁月,每样东西写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