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回响 - 献给大提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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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reamer
楼主 (未名空间)

今年是过得浑浑噩噩的一年。我已经不太记得封城的日子,宵禁的日子,不太记得今年的冬天是寒冬还是暖冬,在麻木的日复一日中,时间好像失去了一种相对感,周末和平日的分割也似乎变得暧昧不清。

今年无疑是隔绝和寂寞的一年。不必说那么多人在家工作,终日对着屏幕;作为音乐爱好者来说,因为乐队停止排练和演出,以及小提琴课从第二波疫情开始变成网课,连和老师的二重奏都不可得,从而彻底转为孤独的音乐旅程。在平淡又不无担忧的日子里,在貌似看不到隧道那头光亮的日子里,某个夜晚忽然一个貌似荒唐的念头涌出就怎么都压不下去了:我要学大提琴。

终于等来了墨尔本按键重启的日子,第一时间驶出5公里外,冲向联系好的乐器行,做
了店重开后的第一个顾客,拿回了我生命里的第一把大提琴,并在接下来的那周里上了第一堂大提琴课。这一切不过是发生于短短几周的跨度里,快得简直不像真的。如果是“正常”的日子里,在最狂野的梦中,我也没有想象过自己会学第二乐器,但是封锁给了我这样的可能,在大把的荒芜中,潜意识中埋藏得很深很深的,深到自己也不知道存在的念头终于有了浮上水面的机会。

乐器行的老太太给了我一把音色很美的大提琴,每次去上课,哪怕拉最简单的空弦,老师和我都会赞叹,这把琴可真好听啊。因为有弦乐基础,大提琴的上手要比我原先想象得快一些顺利一些,哪怕练很基础的练习曲,都给我带来和小提琴很不同的快乐。它那么深沉,那么隽永,特别适合拉舒缓,浪漫,悲伤的曲子,在墨尔本这个受过伤的城市里,一个个花粉漫天的春日中,带来心灵的慰藉。

有一首曲子叫做满月full moon, 它简单优美又不无哀伤,今天饭后练习的时候,在大
提琴的如泣如诉中,忽然眼前浮现出了极幼小时父亲拉二胡的样子,也是在饭后,也是要坐着拉的乐器,也是哀伤的曲子。想起来了,都想起来了,尘封的记忆中以为已经忘却的画面,家中墙上挂着二胡,父亲闲时会细细擦拭;父亲拉着二胡我唱着歌,我还一本正经地背着手;父亲横跨一座城市带我去他朋友家,朋友伯伯是票友吊着嗓子唱着京戏,父亲拉着二胡给他伴奏;父亲参加单位的文工团在乐池里拉琴,我们小孩躲在边幕看,前一分钟台上还在怒铡陈世美,后一分钟到了后台演员就有说有笑勾肩搭背,小孩们面面相觑三观尽毁。。。。。。所有的画面都生动鲜活起来,所有的细节都徐徐展现,好像就发生在昨天,在上周那样。想起来了,都想起来了,我终于知道了我的来处,为什么我念念不忘要学习乐器,为什么我毫不犹豫选择了弦乐,为什么学着小提琴,还要学习大提琴,这一切的一切终于都有了答案。

想起来了,都想起来了,在泪光中我终于明白,人生的种种都有其缘由。今天的琴声是时隔几十年后童年的延续,是岁月拨过心弦带来生命的回响,也是父亲在天堂含笑遥遥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