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emorial day谈点memory,数数那些我以为我爬不出来的坎

j
jundi
楼主 (未名空间)

中午时分,小人给自己做waffle。心急的用手进烤箱拿,结果被烫。他在楼下嗷嗷叫了几声,然后跑我书房来找我。

我正在和程序搏斗。我在“写程序”这个模式下,非常反感被打搅,所以没好气的说:“我和姐姐都是带手套的,你应该知道啊!”
“妈妈,你看,手被烤熟了!有味道道了!“小人把手伸到我鼻子下面,对着我撒娇。我低头闻了闻,顺便亲了一下,他好久都不让我亲亲抱抱了。果然,手上都有糊味了。我牵着他,到主卧厕所。把他的手放在细细水流下冲,稍微干一下,然后擦上mint 油
。再抬着他的小手,给他吹吹。

正午,阳光从天窗照在他脸上,圆嘟嘟的小脸,都说是我的翻版;还有一点点baby 绒
毛在脸颊,我拍拍他的屁股;就一瞬间,我忘了现在天天和他因为“打游戏”而掐架,忘了为了每餐让他多吃一口肉而绞尽脑汁;忘了为了每晚他11点还不睡觉而发脾气;我只看到那个软软,香香的小人,穿着小裤子站在小板凳上,非要在我的主卧厕所刷牙;那个脸上黑乎乎却推开我不让我抱抱的孩子;那个凌晨2点踢开主卧门非要挤上大床的
孩子;还有,还有,院子里面几颗蓝色小蛋,某天变成了小鸟,天天仰着脖子等妈妈喂食,又于某天决然飞走了的它们。

时间的记忆,不经意之间被触发。过去种种,瞬间鲜活起来,无法抑制的思念,欣慰,失落,满足;那就在memorial day的长周末,我回头看看写写。天长水阔,我再次想起,是否还有当时的心情。

1.      天阶夜色

那一年的Memorial day长周末,是我“青年”和“中年”时代的分水岭。

我们这里的居民,日常规矩繁多。夏季开始于Memorial day长周末,这此之前不可以穿白色长裤,户外不可以烧烤。那个周末必须去海边,然后正式开始游泳,烧烤,短裤,墨镜(加丝巾)的夏季。我工作的大building,夏天都见不到人,程序员可能都去海滩上面写程序去了。

我们也不能免俗。靠熟人竟然以极低的价格租了海边豪宅,可以住5家人。我开车进入
豪宅外面的铁门的时候,不禁擦了擦眼睛:“OMG,这是我们以1K租3天的房子吗?这哪是房子,这TMD是mansion啊!”

我带了孩子们进门settle down,转眼看到外面我朋友们陆续到了。她们停了车,搬了4,5个洗衣筐进来,里面满满当当都是食物。我不禁又擦了擦眼睛:“OMG,这次度假竟然还有四川籍大厨和中国食材,Oh YES!”

夜晚我们三个人各自拿了酒,在三楼大露台上看月亮。有些凉,我裹在毯子里面一口酒一边范范的聊。月光照得远处海泛着银浪,一波一波的推到岸边;岸边的人裹在月色中,影影绰绰的来回;树梢很远又很近,一阵风过来,把它们推向我;又一阵风,把它们推向海边的人儿。庭院里面的喷泉没有开,有个裸体小天使在弹琴。月光抚摸着他的卷发,再带来咸咸海风。

朋友们问我,“40岁的时候,你打算如何庆祝?”
“哈?是不是有点早啊! 人生得意须尽欢”; 我一口喝掉酒,再添上。气泡从杯底浮
上来,像一粒一粒的银珠子,小珠子变成大珠子。浮到面上,啪的一声炸开,微许酒气瞬间撒满面颊。

是啊!那时候我离40的确还早。孩子们大了些,我从尿布起夜带娃中解放出来,有了很多自己的时间;工作中有部门的大老板照应。他把我们几个旧部一起带到新部门。一些重要会议本来属于他,他很多时候都让我露脸。我开始接触研发之外的关联部门,那一年认识的人和接触的项目,比我过去10年研发的多10倍。
假期之后我回去上班,和大老板闲聊。他得知我的完美假期,气愤的说道:
“Get out of here! You got to include me in this vacation if you grab a deal like this!”
“Sure, I will keep that in mind”.

那一夜我喝得晕乎。是否尽欢我不得而知;但是,当时我肯定没有料到,之后的几年,有好几个大波在前方。它们此时就埋伏海边,于远处,冷笑着,看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无知年轻人。
1.      第一波之暖气

中年妇女的第一波人生打击,大部分从家庭而来。

那时候微信可能刚刚开始,我母亲开始微信联系。她的话题总是一个:你爸爸如何如何。我父母都是好人,非常善良也非常有能力;就是互相不对付。母亲细致敏感,父亲却粗糙固执。他们俩争论一辈子,我知道我不应该介入;但是感情上,我仍然向着母亲多一些。

我母亲的表达能力非常厉害。她如果今天到华人网写文,绝对是讲故事的前三把交椅。所以她一旦开始微信我,那每天长长的留言让我烦躁不安。我不读不回应那是不肖;我读了就一整天不对劲。秋天来了,家乡阴冷潮湿,母亲希望安装暖气,父亲偏偏不同意。他不同意吧,还说不出个理由。我们兄妹几个轮流劝,他就是一句话:不行!

母亲天天抱怨。无奈之下,我问她:“要不然我买个房子给你?”
“不行,我要住校内。”
“要不然我租校内的房子?”
“不行,必须在这小区。这里离食堂近,退休科就在楼下。”
“那好,那我就在这幢楼租。“
“不行,那邻居们怎么想?我和你爸爸这么大年纪还分居啊!”
“那你说我应该怎么办呢?“
“我要是知道怎么办,我要你帮忙干什么?“
我和母亲的对话一般就是如此。

我和父亲的对话什么样?我和他早就不说话了。
我和父亲的性格如出一辙:表面上松松散散,“无所谓,都可以”;内心里却在一个莫名其妙的点上执拗得不近人情。我们一旦就某个问题开始争执,就陷入过去林林总总的不愉快中,基本上最后都是我放弃交流。平时打电话就问候一下身体,然后就是一句:“妈妈呢?妈妈去哪里了,怎么不接电话?”
因为这个暖气的事情,我又和父亲搞僵了,从秋天开始,一直到感恩节,我打电话回去如果是他接,那就是一句话:“妈妈呢?她不在我就挂了。”

大约是一月份,我们这里天气极冷。孩子生病了需要雾化治疗。给他带上吸雾面罩他挣扎得,护士连连说:Oh,he’s a tiger; he’s a tiger。我奔波在工作,医院,家庭之中,没有一丝的时间给自己。母亲那边的事情我根本管不了。

有一天打电话,妈妈欲言又止。我有些奇怪。不一会儿,舅舅打电话过来了。
“舅舅,你不要打国际长途,我打过去。”
舅舅是我最尊敬的长辈,于我童年少年时期给我无尽温暖和教导。从感情上,我对他比对父母实在是深厚得多。
“不行,就一句话的事情,必须交代:你爸爸住院,马上动手术。你哥哥你姐姐你妈妈忙前忙后,你这时候应该担责任了,你不是小孩了。”

找我大哥问明白了前因后果,我立刻买了后天的票,必须回家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