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高铁时刻表里的年轻人

前几天，沪苏通铁路推出了30日定期票、20次计次票。在143公里的铁路线上，这张月
票包含了上海、苏州、南通等十个站点。

以上海为龙头的长江三角洲是中国经济发展速度最快、经济总量规模最大、最具有发展潜力的经济板块，其核心区是环太湖区域，即上海、苏州和浙北。

然而上海高昂的房价成为了努力奋斗的年轻人的梦魇，高铁月票的推出意味着，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了自己的“双城生活”：白天在上海工作，晚上回苏州生活。

小凡是苏州人，在上海从事房地产营销，在苏州和上海之间奔波是他的常态。

每天7点，闹钟准时在小凡的床边响起。起床后，如果来得及，他会匆匆吃上几口早饭
，但更多的时候，他都选择饿着肚子出门。7点52分上地铁，8点10分到达高铁站，8点
19分准时坐上开往上海的列车。

从家赶往高铁站的路上，他每五分钟就要看一次手表，保证自己的时间没有偏差。正常的情况下，8点50分高铁会准时到达上海站。小凡结束浏览新闻资讯，整理好领带，提
上电脑包，步行十分钟抵达公司。

看起来有条不紊的通勤生活是小凡用了两年时间慢慢摸索出来的。

“真的太堵了。”这是两年前小凡每天早上都要说一遍的话。刚开始在苏州与上海之间奔波时，他选择了自驾。但每天开上200多公里，对打工人来说，确实不轻松。每天回
到家，他都腰酸背痛，只想赶快躺下休息。

接着他选择和同样在上海工作的邻居拼车：两人各开一半的路程，既不会太辛苦，又节省了油钱。不过上海的早高峰很快打破了他的幻想，每天早晨，坐在后座听着FM105.7
的新闻广播，看着魔都的堵车盛况，小凡心里只能干着急。

漫长的堵车之后，等小凡到达公司已经迟到了一小时。这样折腾过几次，他发现自驾和拼车都不是长久之计。

之后他尝试了地铁加高铁的通勤方法，苏州的家靠近地铁，到高铁站只需要15分钟。比起自驾，这为小凡省下来不少时间，但同时也会考验他的体力。“有时候买的车票快到时间了，但是会议刚刚结束，只能跑去车站，我最快的一次从工位跑到车上只用了8分
钟。”

这几年，越来越多像小凡一样的年轻人开始选择“双城生活”。根据同济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发布了《2020长三角城市跨城通勤年度报告》显示，上海与周边的地级市跨城通勤者达7.2万人以上。而其中苏州市是流入上海市域跨城通勤者的主要居住地，通
勤规模占总量的93.17%。

和小凡相比，同样选择“双城生活”的Doreen在通勤方面，就要轻松许多。因为从事新能源汽车方面的工作，Doreen的公司就在虹桥高铁站旁边。

早上7点30分，她迷迷糊糊地关掉了手机的闹铃。因为是冬天，她本能地赖了一会儿床
，再一睁眼发现已经8点20分，飞快地化了个底妆，抓上包和围巾下楼，在骑摩托还是
乘地铁之间纠结了一秒后，Doreen还是选择奔向地铁站。

早高峰的地铁站永远是拥挤的，Doreen跟着人群挤进了自己要搭乘的那班地铁。只是刷了几个短视频的功夫，她就到达了火车站。

不过也不是每天都可以如此幸运，“火车的车次不像地铁，如果我赶不上九点半到公司的那一班，我就得十点半才能到公司。虽然也有过几次迟到，但好在公司比较宽容，知道我是住在苏州的。”

“最晚八点就能到家。”她在通勤的时间上算过一笔账，每天三小时的通勤时间，虽然要跨城，但是对比起来，和上海市区往返金山区的时间也差不多，“甚至可能还快一点”。

“我妈说我好像是按着高铁时刻表过日子。”Doreen笑着说。

不过再精确的时钟也有出现误差的时候。正在上海创业的小高是一个“工作狂”，为了每天按时到达公司、检查各部门工作情况，一年四季他都不会赖床，更不会错过早班火车。但也因为沉迷工作，他有一次加班到忘记了时间，等结束的时候才发现已经错过了高铁末班车。

“没办法，跟太太说明情况之后，我就在公司对付了一晚。”

房价，无疑是每个出来打拼的年轻人最头疼的话题。

一开始，Doreen和大多数年轻人一样选择在上海租房。第一次租在浦江镇，除了离公司近，这个不到30平的房间没有一点符合她的居住要求。四五千的房租仍然不能换来好的居住环境与安保设施，Doreen每天回到公寓里，丝毫感受不到归属感。

“这两年上海的房租涨得好高啊，我在苏州租房子一个月不到两千五，如果在上海租同样配置的房子，月租起码要8000元了吧。”

“城市房产网”的最新数据显示，2021年，上海13个市辖区的房价相比去年同期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上涨，其中最贵的就是黄浦区，达到每平方十一万左右。最便宜的则位于金山区，每平方一万九左右。而苏州市最贵的工业园区每平方的价格在四万，太仓市在一万三上下浮动。

同样不想被上海高房价束缚的小高也选择了在苏州买房。在此之前，他为了租下满意的房子费了很多心思。从静安区的公寓到金山区的小区，整整一个月，他都在找房子这件事情上头疼。

那段时间，小高下了班就直奔房产中介，“总结起来就是离市中心远的相对便宜，大概4500元一个月，但是来回通勤不仅拥挤，而且太费时间；离市中心近的则又贵又小。”

长时间找不到合适房子的折磨让他打消了在上海租房的念头，对比了一下苏州和上海的生活成本，小高发现如果在苏州生活，每月可以省一半的钱。“在上海工作，回苏州生活”，这个念头第一次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至于为什么不选择在苏州找工作，三位采访对象都给出了很一致的答案：上海的发展前景更好、工作机会更多。小凡从2020年4月开始往返于上海与苏州之间，契机就是在苏
州的工作遇到了瓶颈。

“有尝试找过苏州的，也谈过两三家，但是因为我当时的职位在各方面都是苏州的天花板了，去别的地方没法满足我的职业发展期待。如果跨行业，又有一些顾虑和风险。”综合考量之下，小凡便决定跳槽去上海。

每逢周末，回到苏州的小凡都会和朋友约饭、打牌、喝喝小酒。“上海是我拼搏的地方，而苏州是我的充电站。”

在大多数人眼里，选择双城生活意味着更漫长的通勤时间，以及在两个城市之间奔波所消耗的精力。但对于小凡来说，比起这些，适应上海城市交际圈的冷漠感可能更难。他觉得和苏州相比，上海缺了点人情味儿，“大家都在忙着往前跑”。

回到苏州，他才会全身心地放松，不再是打着领带、捧着电脑在办公室里和同事讨论方案的社畜。

在苏州的饭馆里，小凡穿着宽松的衬衫和短裤，和朋友聊着昨天的球赛和刚上映的电影。桌上的松鼠桂鱼和杯中的酒提醒着他，除了工作，人间烟火气也值得尽情享受。“每当这时，才会觉得我的生活回来了。”

大家都在为未来谋求更好的生活。即使选择不同，目标也是一样的。

小高的太太怀孕已经39周了，即便如此，她还是会每天打电话叮嘱他不要忘记买回来的车票，再晚也会为他准备好夜宵。当小高放弃苏州的工作、选择去上海打拼时，他的太太就明白，这意味着丈夫陪伴家人的时间变得越来越少。

“我太太知道我是一个事业心很重的人，我曾说过品牌在哪里，团队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采访当天是小高双城生活的第1363天。在这近三年的时间里，他比从前更加努力地工作，换来的是发展得越来越好的公司，公司已经从上海郊区搬到了租金更加昂贵的市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