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中国的老朋友被外交部坑了

前两天，中国人民的老朋友，美国前国家安全事务顾问Brent Scowcroft去世了。


此公的履历，大家可以参阅wikipedia，我这里就不多谈了。在美国政界，他可能是唯
一一个两度出任国家安全事务顾问的官员——先后在福特政府和老布什政府出任此职。Scowcroft在美国外交界倍受尊重，是共和党建制派泰山北斗级的人物，后来出任国务
卿的鲍威尔和赖斯都曾是他的助手、门生。 他以后的国安顾问大都很推崇以他名字命
名的一个“Scowcroft模式”——平衡国安事务各方不同意见，确保总统倾听到不同声音

从渊源来说，Scowcroft出道于尼克松、基辛格时代的1970年代早期。尼克松访华时，
他以总统军事助手的身份随行，负责总统访华相关的军方事务（空军一号及其它专机的后勤等）。Scowcroft此行表现让基辛格印象深刻，返回美国后就把他拉到了国安团队
。当然，通过此次访华，Scowcroft也结识了很多中方领导人，比如邓小平，这为他日
后在老布什政府中担纲处理中美关系的重要角色奠定了基础。

尼克松因水门事件辞职后，继任的福特总统也许是为了削弱基辛格的影响，任命
Scowcroft担任国安顾问，仅让基辛格保留国务聊一职（此前身兼两职）。在福特政府
中，Scowcroft同先后出任美国驻华联络办主任和中情局局长的老布什结下深厚的友谊
。1989年，老布什入主白宫后，很自然地任命了Scowcroft出任国安顾问。二人都深受
尼克松和基辛格的影响，相信对华友好政策，笃信中国的稳定符合美国的国家利益。

1980年代，中美关系处于蜜月期，政治、军事等各领域的合作如火如荼。但中国1989年发生了天安门事件，中共军队屠杀民众的暴行震惊了整个西方世界。中国执政当局的国际形象一落千仗，世界舆论一致谴责中国，西方各国纷纷发起制裁。老布什政府当时也发表声明，措词严厉地谴责中国执政当局。但私下里老布什非常担忧美中关系因天安门事件受到严重破坏，采取了各种措施缓和僵局，比如把制裁中国的对象主要限制在中共军方。

老布什试图给邓小平打电话，但中方接线人员居然说“我们的领导人不在电话里谈”。。。老布什没办法，最后派Scowcroft去中国驻美大使馆，向驻美大使表明了美方的立
场，称如果中方愿意的话，美国可以派员秘密访华。北京很快就回复，可以来！


老布什于是派Scowcroft和副国务聊Larry Eagleburger于6月底秘密前往北京，此时距
天安门广场上的屠杀尚不足一个月。秘密到什么程度呢，据说连国务聊Baker都对此事
的谋划毫不知情。

二人到达北京后，跟邓小平和李鹏见了面。老邓相当高冷，“我已不在政府中任职，之所以同你见面是因为你是老朋友。但我要告诉你，天安门事件跟你没有半点关系，纯属中国内部事务，你是在干涉中国内政。。。” 邓小平还非常强硬地表示：“美方是这
场反革命动乱的主要来源，中美关系解铃还须系铃人”。

呵呵，老邓谈话的调调听起来真是太熟悉了。。。

不过从老朋友的角度来说，中方的态度无论如何地强硬，此次会面对Scowcroft也还算
客气。但等到五个月后Scowcroft的第二次访华，他可就被坑惨了。当时老布什刚和戈
尔巴乔夫在马耳他搞了个峰会，跟苏联人聊完后，老布什还牵挂着中美关系，于是递话给中方说，如果中方愿意，美国可以再派人去北京，通报一下美苏峰会内容。中方当然立即就答应了！

所以说，老布什也真的是中国人民的老朋友，而且还不是西哈努克那种！扯远了，回到Scowcroft。

这次老布什依然派了Scowcroft，不过此次行程公开了。说来凑巧，Scowcroft率队到达北京时，美国一家电视台的摄制组正好在北京。北京方面征询Scowcroft意见，可否让
美国摄制组拍摄中美会谈。Scowcroft当然一口回绝了，不过同意该摄制组参与中美会
谈的开场部分，那只是双方握握手、喝喝茶之类的应酬场面。

有朋友自远方来嘛，接下来就是外交部款带美国友人的第一场正式晚宴。既然是宴会，那就得说祝酒词。钱其琛代表中方讲了祝酒词，然后Scowcroft端起酒杯起身，准备代
表美方做祝酒词。正在这个当口，美国电视台的摄制组推门而入。Scowcroft当场石化！

怎么办？怎么办？！若不顾外交礼仪放下酒杯，拒绝在美国电视台的摄像机前说祝酒词，那么这次访华就算是搞砸了。若继续拿着酒杯，在摄像机面前说着预先准备好的祝酒词。那么这个画面传给美国大众时，又该会是如何一种灾难？

Scowcroft最终选择了继续，在摄像机面前说起了祝酒词。正如预想的那样，画面在美
国播出时，引起轩然大波。整个美国舆论沸腾，批评火力全部指向了Scowcroft——美
国政府道德准则何以如此低下，代表美国政府的国安顾问，竟和不久前下令屠杀民众的中国领导人把酒言欢？！


按照此前约定，双方开场后的系列活动，包括这次晚宴，都是闭门活动。但外交部耍了个小聪明，把Scowcroft给坑了。很显然，外交部想用这个镜头向全世界表示，中美关
系良好，以此来缓解中共在国际社会的外交困局。

凭心而论，老布什和Scowcroft真诚地希望中美关系稳定，相信中国的稳定符合美国的
战略利益，否则绝无法解释老布什在天安门事件之后表现出的近乎虔诚般的对华友好姿态。

时光流逝，当初主导了中美破冰的尼克松在晚年对自己的对华接触政策似有悔意（参见拙文“尼克松晚年对中美破冰的反思”，但晚年的Scowcroft却依然不改初心，坚信当
年的对华友好政策有益于中美双方，但他的确对1989年12月初那次访华之行中国朋友的行为颇觉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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