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世纪西欧的军事平衡

　　本文的西欧指的是西欧和中欧地区。

一、从帝国到蛮族
　　罗马帝国-西罗马帝国晚期，西部地区已经无法实现军事平衡。军事战术的演变导
致帝国不再拥有优势极大的步兵军团，而不得不以骑兵部队为主，与蛮族争胜。
　　为什么帝国舍弃具有压倒优势的军团，而采取成本效益比很差的骑兵为主力呢？原因也简单：你的战力再强，追不上敌人也是白搭。如果军队不能保卫人民，那它就丧失了意义。久而久之，步兵军团的优良传统也丧失了；即便帝国再次需要强力而非迅捷的军队，它也没能力组建了。
　　帝国只能把它的领土收缩到东部，因为东部各省的岁入远在西部各省之上，从财政上看，更容易维持足够的卫戍部队。

　　帝国的东部领土是怎么继续陆续丢失的，本文就不论了。在西部，帝国的退出并不意味着军事平衡能自动建立起来。

　　侵入帝国腹地的蛮族，以入侵北非和意大利的蛮族为例，在拉丁化的同时迅速丧失了战斗力，反而被查士丁尼大帝打败。而在高卢等地的蛮族，其实也有弱化的趋势。威震天下的查理大帝，晚年居住在港口城市，维京舰队竟然逼近港口，向其示威。查理大帝说：我活着的时候，他们是不能把我怎么样；但我活着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这样了，我死了以后，怎么办呢？

　　简言之，那些入侵并毁灭掉西罗马帝国的蛮族，他们的武力未能达到罗马帝国鼎盛时期的程度。因为他们并不是单纯靠武力战胜了帝国，而是靠混乱（chaos）战胜了文
明。如上所述，蛮族是靠劫掠拉低了帝国的军事水平才得以战而胜之的，即便我们不考虑蛮族成为文明地区的统治民族以后必然的弱化，其武力也是不足恃的。

二、中欧日耳曼人的困境
　　由于蛮族入侵帝国以后，就逐步开化了，从这里开始，我将把他们称为中欧日耳曼人，而不再称为蛮族。
　　在罗马帝国-西罗马帝国时代，帝国在西欧地区主要受中欧日耳曼人的威胁，而当
中欧日耳曼人取代了西罗马帝国以后，他们主要受到的是北欧日耳曼人，也就是维京人的威胁。（维京人不是一个很确实的称谓，但本文也没那么精细。）

　　对此，中欧日耳曼人比罗马人更没办法。
　　不列颠号称是盎格鲁-萨克逊人（也就是中欧日耳曼人的一支）的地盘，实际上不
仅屡次被北欧人侵扰，而且屡次有北欧人定居；在诺曼底公爵到来之前，他们的“盎格鲁-萨克逊”成分到底还剩多少，就已经非常可疑了。
　　西欧大陆的情况相对较好，因为相对于不列颠，这里不仅面积大，而且人口密度也大。（当今英法两国人口差不多，当初英国人口可是比法国少得多的。）
　　但也不过尔尔。因为中欧日耳曼人从来没能建立起罗马帝国或中华帝国式的北方防线，所以其防御也只能是灭火队式的。就是说，等维京人来到某地，再把他们赶走。这只能减少损失，而不能杜绝劫掠。

三、新的平衡
　　虽然中欧日耳曼人无法恢复罗马帝国鼎盛时期的军事平衡，但他们终究实现了新的平衡。
　　旧的平衡是以兵民分离为基础的，罗马帝国以重兵保卫其边境，而腹地则完全是民政，以税收来供养边境上的军队。而中世纪的西欧，则完全是军政：各地都建有城堡，城堡随时可以作为军事要塞，用以抵抗几乎是随时可来的入侵。

　　这是一种从纯军事角度看，非常危险的防御态势。因为所有这些城堡，都需要保留最基本的卫戍人员，这将造成军事力量的极大分散。这又怎么能抵抗一支数量和物资充足，意志也坚决的侵略军呢？

　　然而，西欧基本上无须面对这样的侵略军。无论中欧日耳曼人，还是北欧日耳曼人，还是马扎尔人（匈牙利人），他们当蛮族的时候，都是一帮劫匪。这些人面对西欧中世纪的那种防御态势，虽然不至于裹足不前，但也难免会觉得鸡肋。
　　西欧已经太贫困，即便有值钱的东西，也都在城堡之内，不是轻易可以到手的。这就是新平衡之所以能达成的根本原因。

四、强敌
　　当然，西欧也不是绝对无须面对强敌。阿拉伯人一度侵占了整个伊比利亚半岛，甚至越过比利牛斯山。然后，他们就被基督徒用拖延战术打败了。
　　阿拉伯人虽然强盛一时，但其军事组织形式本来就落后，还要入侵到如此遥远的地方，野掠无食，被基督徒利用自己的贫瘠打败，也实在是没办法。
　　至于后来的伊比利亚半岛的光复，那也不是因为基督徒强势，而是因为阿拉伯人作为蛮族，其势头本来就无法持久。上面提到过入侵意大利和北非的蛮族在军事上的衰败，这次轮到入侵伊比利亚半岛的蛮族衰败了。

　　西欧的真正强敌，是组织形态更完善的奥斯曼土耳其。东罗马帝国-拜占庭曾长期
作为欧洲的东方屏障，抵抗来自东方的威胁，但自1453年君士坦丁堡陷落，东方的大门也就完全敞开了。奥斯曼土耳其步步紧逼，直到1683年维也纳之战。
　　然而，这个时候早就不是中世纪了。实际上，1453年还是英法百年战争结束的年份，一般认为，这也标志着西欧中世纪的结束。

　　怎么说呢。首先，历史有惯性，中世纪的弊病不会在1453年就完全消失。其次，狭义的西欧地区又比中欧地区发达，更早脱离中世纪的框架。最后，同样很重要的是，以法国为首的西欧强国，宁可看着中欧国家被奥斯曼土耳其打，妄图从中取利。凡此种种，导致了奥斯曼土耳其能将其军事优势，一直维持到1683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