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同情的两个人——看电影《秋日传奇》

所爱的电影，总是百看不厌。市面儿上新旧影片多如牛毛，入眼入心的并不多。一旦爱上，便放心上，即如珍藏的香薰，时时刻刻绽放幽香。《秋日传奇》即是。

此片相信是许多人的挚爱，不止一次在不同场合听人提到。英文名《Legends of the
Fall》。故事似乎是老套，三兄弟爱上一个人。但是展开阅览，细细品味，却能品到微妙美妙与众不同的滋味，如酒醉人。

情节若要陈述，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里面人物的形象，却是丰富得不能再丰富。辽阔的西部原野，雄浑的自然风光，奔腾的河流，翠绿的草地，湛蓝的天空，低垂的白云。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地赏心悦目，令人心旷神怡。再加上主要人物，将军家三个英武帅气的儿子，和三儿塞缪尔带回来的绝色佳人未婚妻，爱情故事的元素就都凑齐了。

自古情事千千万，爱恨情仇各不同。这是一枚苦橄榄。随着画面的渐渐展开，兄弟三人对美女苏珊娜的感情也逐渐呈现出细微的变化。女子苏珊娜亮相的一刻，可谓惊艳！别说她身边的男子，如塞缪尔的长兄艾弗瑞，就连我，坐在银幕之前的女观者，都惊呆了！镜头对准她的那刻，时光仿佛凝滞了。屏幕上出现的女子，清新艳丽，超凡脱俗，恰如一朵出水芙蓉，洁白纯美，宛若天仙！

其实，在苏珊娜露面之前，电影已经用艾弗瑞惊异的眼神给她的美做了一个瞬间的铺垫。虽然只是一瞥的功夫，但是导演的匠心与电影手法娴熟的运用，已然在此。

影片是以印第安老酋长缓缓的叙述拉开帷幕，将故事背景和将军家庭成员之间的关系交代出来。将军是厌战的，他同情印第安人，在对印第安人的掠夺杀戮中，主动放下武器，隐居山林，与酋长一家和睦为邻。

将军的三个儿子，长子艾弗瑞，成熟稳重，风度翩翩，对苏珊娜一见倾心，却最不得父亲钟爱。二子崔斯汀，就是皮特扮演的那位第一男主角，野性豪放，狂放不羁，是与天地自然融为一体，与骏马黑熊为友为伴的粗犷牛仔。三子塞缪尔单纯怯懦，备受父母和哥哥们的宠爱，在哈佛读书，与苏珊娜相爱订婚，是个苍白柔弱的悲剧性人物。

三个英俊小生与他们的父亲一起，出场的顺序，镜头给出的角度，与苏珊娜相见的场景无不耐人寻味。最细腻的地方，就是人物的目光落脚的地方。大哥艾弗瑞他对苏珊娜是真心地爱恋，自从苏珊娜出现在他们一家人面前，他的眼睛就一直悄悄地追随着那位靓丽的女子。他知道那是自己心爱的弟弟的未婚妻，他并没有表露出任何不妥。他把那份纯净之爱埋在心底，就像收藏起一份珍宝。

而苏珊娜的眼睛，却是被崔斯汀吸引的。也许是他身上散发出的强烈的野性气味，更能唤起女子原始的向往。相比自己未婚夫的白净斯文，老二的放荡不羁可是太有男人味了。

影片对兄弟三人的描绘，显然是偏向老二崔斯汀的。整个影片和片中其它的人物，包括他们的老父亲，包括印第安老酋长，都是把崔斯汀当作英雄一般地来讴歌赞美。更主要是崔斯汀在三弟不幸遇难之后，获得了苏珊娜的芳心。两人由对塞缪尔痛彻心肺的怀念，相互依偎，抚慰疗伤，而堕入爱河，演出了一场刻骨铭心的恋爱。

为什么同是对弟弟的爱人产生爱情，老二崔斯汀就比大哥艾弗瑞得到众人的认可，而艾弗瑞却始终处在被谴责被怒视的位置呢？我想原因应该是他的自私。似乎他对弟弟的死，也不乏痛苦，却有一种暗自解脱的庆幸。机会来了的感觉。

但是他本人，对苏珊娜的爱不能不说是出自真心，那是一种遇见心仪女子的难以抑制的感情，似一泓清水从心底深处汩汩流出。他对苏珊娜视若珍宝，爱不释手，满心满眼都是怜惜都是欣赏。在他的父亲觉察到艾弗瑞对苏珊娜的眷恋，从而对他怒吼，“她是你弟弟的妻子”的时候，艾弗瑞不无委屈地辩解，我爱她，爱她，爱她！我爱这个女人！那一幕情景，让人生出十分的同情。我同情这个男人。

如果说艾弗瑞唯一不能令人信服的理由，那就是苏珊娜并没有给他相等份量的爱。苏珊娜爱的是崔斯汀。但是，崔斯汀是野的，是四海为家，自由驰骋的；是对弟弟的死悔恨万分，不能饶恕自己的；是接受了苏珊娜的爱情却一直遭受着良心折磨的。他们的爱，就是一直走下去，也不会走向幸福，因为中间始终有赛缪尔那双纯真的眼睛。

而苏珊娜却是全身心地爱着特立独行的崔斯汀，她把对塞缪尔的爱和对崔斯汀的爱叠加在了一起，一股脑儿放到老二身上。他们肉体缠绵，灵魂交融；烈火熊熊，彻夜燃烧，情感炽热，却又痛苦万分！青春和梦想，爱情和亲情，现实和远方，生命和死亡，激烈地冲撞，电光火石，激荡人心。

崔斯汀终于不能忍受弟弟死去的现实，也不能接受与弟弟的情人结为灵肉伴侣的事实。他内心深处深爱着的两个人，一个死去了，一个温柔地环绕在他身边。都是痛。对弟弟，他恨不能去替他死。对苏珊，混杂着单纯的爱恋和对亡者的愧疚。柔情过后，每一分钟的相对都是折磨。于是，崔斯汀决定远走天涯。

男人的心是冷酷的。当他不能够在耳鬓厮磨中消耗野性的能量，那女人的啼哭哀求都变得厌烦多余。崔斯汀策马扬鞭，冲入荒野，将所有的爱与痛苦留给苏珊娜一个人。

可怜的女子！看着昔日鲜花一样娇媚的女子，如今失魂落魄，风雨凋零，才知道爱情对女人是多么深的摧残。她孤独地在门廊上徘徊，抱着膝盖坐在冷风里瑟瑟发抖，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饱含幽怨。崔斯汀的身影，说不定哪会儿就出现在天边！望穿双眼啊……来封信也好啊……

我分明看到苏珊娜内心的酸楚，苦痛，煎熬。我替她痛，替她怜，替她怨，陷入情网的滋味女人都尝过，苦不堪言。就在她楚楚可怜近乎崩溃的边缘，艾弗瑞回来了。他是个不讨父亲欢心的儿子，如今又去竞选州参议员，要走父亲深恶痛绝的从政之路，当然得到的是父亲的怒目相向。

这也是我同情他的一点。都是儿子，父亲怎么就如此鲜明地有偏有向呢？儿子的个性不是他自己可以决定的；未来的道路，也不应该是父亲好恶的标准。当然，对性格倔强的老将军，是不能以庸俗的标准去衡量。做父亲的成功与否，不在公平。

终于，满脸泪痕的苏珊娜就如一朵被遗弃了的花儿，她在凄风苦雨中被艾弗瑞领回了家。看着的时候，当看到艾弗瑞漂亮华丽的豪宅，看到苏珊娜平静安逸的生活，我禁不住不能免俗地想，苏珊娜终于得到了她该有的生活！她穿着质地优良的衣裙，住在艾弗瑞为她打造的花园洋房里，优裕闲适，就像一朵娇艳的花朵长在属于她的温室里。

至此，艾弗瑞得到了他心仪的女人，苏珊娜得到了良好的照顾。这一切似乎是接近完美！可是，好景从来不长。那个来如风去如电的崔斯汀回来了！他浪迹天涯，游子知返。但是等待他的，不再是痴情的苏珊娜，只有中风后行走不便的老父亲。

崔斯汀，你要苏珊怎么办呢？即便是她不跟大哥艾弗瑞走，也早已肝肠寸断，死过几回回了！你一走了之，甩个轻松。心底的痛，纠缠的恨，都推给一个女人承当？她多么柔弱啊！她失去了一次塞缪尔，又再一次失去了你！崔斯汀，你不是好男人！响当当的男儿，应该是敢做敢当。既然爱了，就爱到底。又何妨？

他的归来无异于一枚炸弹，丢进平静的池塘。一切又乱了！苏珊娜等待已久近乎绝望的心，又从干枯中苏醒过来。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我在心里对苏珊娜呼唤，放过去，放过去吧，不要再理会。

苏珊娜的扮演者朱丽叶，她是一位极其优秀的演员。她的表演哀婉凄楚，眼神充满言语，丝丝入扣。情人从天而降，激荡起她心中涟漪。当艾弗瑞告诉她这个消息，而苏珊娜故作镇静反而告诉艾弗瑞崔斯汀已经来过，昔日的恩怨一下子又回到面前。艾弗瑞的醋意，是显著的。他知道自己在苏珊娜心中的份量比不得两个弟弟，但只有他得到了。得到了美人，夫复何求？

电影里，苏珊娜梳头发的镜头令人印象深刻。那一头披散下来的长发，是她起伏不平的心绪，是她纠缠纷乱的感情。日思夜想的情人，终于回来了。却不是她盼望的时候！

崔斯汀的心是不安分的。我想，即便是苏珊娜咬紧牙关至死等待，那等到的也不见得就是云开雾散春暖花开。难道崔斯汀会和她正式成婚？那塞缪尔呢？弟弟的阴影永远存在。所以他们俩人的这段情缘，根本就是个走不出来的原罪。

崔斯汀的心又是活络机灵的。他回来看到的现实是哥哥娶了苏珊娜，给了她一个安稳舒适的窝。而邻家印第安酋长家的女娃业已女大十八变长成亭亭玉立大姑娘。崔斯汀和以前那个崇拜仰慕他的小女生喜结良缘。苏珊娜的心，再碎了一次。

都说崔斯汀是个硬汉，是男人中的标本。我却从来没喜欢过他，也许我在骨子里对粗线条野性狂放的男人就天生排斥。但就演技而言，皮特的表演炉火纯青，那是没得说。就角色的性情来说，野蛮男人的至情至性，也是闪光。用电影里给出的对比看，就是用这个角色的本色来映衬文明社会里上层人士的虚伪。其实，这也是一个悖论。此处不谈。

男女之间的情爱，一旦被风吹起，就再也无法恢复宁静。苏珊娜与艾弗瑞携手街行，路遇崔斯汀和太太儿子一家温馨甜蜜。苏珊娜的心一次一次地被刺痛。那个用塞缪尔命名的小男孩儿，原本该是她和崔斯汀的儿子！

就像我一直认为的那样，在爱情上，从来都没有对等。艾弗瑞多少深情地爱着苏珊啊！他虽然得到了，却从来没有得到过她的心。苏珊娜多么深情地爱着崔斯汀啊！可是崔却又是那么轻易地放弃。不管他是何种理由，在那样至真至纯的爱情面前，逃避就是罪恶。

要说艾弗瑞自私，爱情本来就是自私的。有见过谁愿意对倾心所爱的人拱手相让？艾弗瑞他作为大哥，他没有对不起三弟。也没有对不起二弟。他将苏珊娜捧拾回家，是别人将其遗弃的时候。在我看来，他是完全的正人君子！

电影里再一次出现苏珊娜梳头发的镜头，意味着她做出的决绝的决定。再也不能心猿意马，在艾弗瑞和崔斯汀中间犹疑了。跟随自己的内心，她再一次选择了崔斯汀。虽然崔斯汀娶了别人，虽然艾弗瑞爱她，但她的心只能容纳一个人。

在崔斯汀当啷入狱，苏珊娜悄悄去看望他的时候，那一幕真是肝肠寸断！苏珊娜泪眼模糊，哽咽难以成声。崔斯汀脉脉含情，执手相看泪眼。爱若至此，唯生死可依。苏珊娜咬牙剪断秀发，表明她从爱情困扰中摆脱出来的决心。

再一个镜头，观众看到的就是梳妆台上的一把短枪。可怜如花似玉的美人，香消玉殒顷刻间。灰飞烟灭！

如同苏珊娜第一次出现在镜头中，是在一列冒着白烟缓缓驰来的火车上。她最后一次出现在众人视野，是一辆艾弗瑞跟随的汽车里。汽车载着一具精致的棺柩，美丽的苏珊娜就躺在那里，回家了。她被安葬在塞缪尔身边，面朝着群山万壑。

从明眸皓齿顾盼传情宛若天仙的白衣少女，到为情所伤风中颤抖楚楚动人的柔弱女子，再到一抔黄土掩悲容，女人的一生就这么仓促地走完了。

一枝鲜艳的花朵，一个传奇的故事。

爱错了的两个人，最同情的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