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亦或世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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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莹:普通老百姓的生活和愿景都大同小异,只有符合普世价值观、可以共情的故事,才能收获不同文化背景的人的共同喜爱。


今天微信朋友圈被赵婷的《无依之地》荣获奖消息刷屏,满屏都是华人骄傲之类的溢美之词。这确实是创造历史的一刻,也应该会对全世界更多华裔女孩的电影文化梦有很好的榜样激励作用,但是我始终觉得强调她的中国人身份可能是没有必要的,并且女性和少数族裔的标签,其实是否是在影射她的获奖本身也有政治正确的因素考虑在内呢。

中国出生,英国求学,美国继续学业和职业成长成名的赵婷自己,都一直说在任何一种文化中,她感觉自己总像一个局外人,因此才能细致体察到非主流边缘人群的生活状态。这应该也是她能匠心独运地讲完《无依之地》这个故事的缘起吧。曾在保德信颁奖典礼上听过同样在奥斯卡大放异彩的黑人女演员Viola Davis的演讲,她说她刚进入这个
行业,甚至是小有名气前后,每次试镜前,如果看到的剧本角色是40岁上下,坚强独立到没朋友、永远不会奔溃、但是不漂亮没吸引力的角色。她就知道不用试镜,这个角色就是她的了。但是她内心其实无比希望可以演一两个不同的角色。可是黑人女性的社会标签和刻板印象,让她基本上没有这样的机会。

和赵婷一样有过身份认同困惑的名人,还有中国出生法国长大美国成名的大提琴家马友友,但是马友友把这种困惑用自己的思考化解了。并且直言,当他不再纠结于归属自己的母语文化或者后来者文化时,他把更多的时间放在了学习新文化或者探索不同文化中仍然不熟知不了解的部分,这样他的世界就打开了,他每天都能见识美好并爱上文化学习中的点滴,也每天都有新知灼见。

奥斯卡曾经一直在种族平衡上颇受诟病,其实这也反映了好莱坞的现实状况,少数族裔的角色大部分都标签化脸谱化。这几年因为受到大环境文化多元的冲击,矫枉过正的趋势很明显。其实我一直认为,真正的好电影,可以改变人的认知,本身就应该是不分国界、语言、性别和种族的,关键在于是否能抓住人性的本质,以及用良好的叙事技巧讲好一个真实的故事。艺术来源于现实生活。我们总说只有民族的才是世界的,但这其实是个误区。如果去世界各地走走看看,普通老百姓的生活和愿景都大同小异,我们认真学习,努力工作,教养子女,希望他们可以比我们生活的更好,这都是符合全世界普世价值观的普通想法。历史长河里,我们这些普通人是一粒尘埃,却也是社会的中流砥柱。只有符合普世价值观、可以共情的故事,才能收获不同文化背景的人的共同喜爱。电影如此,其他文学艺术作品也是如此。而跨文化传播者需要精通的就是如何从这些万千普通人的生活中,提炼出不同的故事,通过起承转合的技巧讲好这个故事。

中国资本曾经有横扫好莱坞的“买买买”气势,可是资本堆积起来的《长城》连一个普通的打怪兽故事都没有讲好,当年的奥斯卡于是拿主演马特达蒙开玩笑,说他缺席颁奖礼是因为要着急去挣钱。这就是典型的跨文化传播失败案例。电影、音乐、小说、甚至游戏,作为文化产品,其实比实体或者科技产品进入跨文化的异域市场要难很多,因为如果没有文化影响力,产品就注定了失败的结局。但每部电影、每本小说的个人观感又是非常大相径庭的,就像一千个观众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一般。可是为什么到今天我们依然会捧着简奥斯汀的小说忍俊不禁,因为若干个世纪前的英国,乡绅淑女的嫁娶故事里,我们依然可以读到两性关系的有趣片段,爱情故事的百转千回,以及世俗社会的礼仪风采。这些是经过了时间地域洗礼沉淀的文化精华,再加上妙笔生花的文字技巧,就可以历久弥新,跨越任何的种族偏见了。

之前赵姑娘的国籍成了网络口水战的焦点之一,和当年骆家辉先生被任命为美国驻中国大使很像。因为工作关系和骆先生有过近距离接触,他的逻辑思辨都是美式教育的产物,但待人接物的温文尔雅又明显是中国文化的熏陶结果。作为第三代移民,他的身份认同当然是美国人,即使加上华裔两个字前缀,也不应该一厢情愿的把中国利益和认同当作他的使命。

世界都进入了我们小时候写作文常写到的“21世纪”二十多年了,为什么我们不能摒弃狭隘的民族观,而构建更宽广的世界观呢?从早期只能聚居中国城打工做苦力的华裔移民,到后来像我这样读书工作的职业人,再到如今的中国留学生群体里,已经越来越多人选择电影创作、艺术设计等等甚少文化边界的专业和职业了。就像John Adams在美国独立战争时,去巴黎向夜夜笙歌的法国人讨要支持时说的一样,“我只有学习研究政治和战争,我的孩子们才能学习数学和哲学,他们的孩子们可以才学习绘画、诗歌、音乐、建筑。”我们的有生之年,已经看到了我们的孩子们学习艺术专业并颇有建树,那就更应该给他们宽阔的世界人眼光和视野,这样他们在进入一个异域的新文化世界时,才不会自卑或自傲,而是平视而理性的讲述属于每一代人共同的美好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