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rugesuiyue 2020.01 z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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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岳秀秀出狱

  楚明秋想不明白,这刘主任这样死顶是为什么?根据贾长春透露的情况,公安系统上下都在复查过去几年的案子,公安部都顶不住,他为什么要顶?
  其次,吴书记曾经承诺过,要关注这个案子,可他为什么又让刘主任他们插手?
  他隐约感觉到这里面可能有什么文章。
  难道张昆焦烈一案没有把刘主任拉下马,吴书记又下了一套,让刘主任钻进来?
  想到这里,他不由皱起眉头,刘主任敢硬抗,说明他有后援,这个后援不一定在公安部,很可能是中央文革,甚至可能在江青哪。
  没有谢书记的支持,公安部是顶不住吴书记压力的。
  他倚仗的支持在权力上要能压住吴书记。
  这个权力,公安部李主任显然不具备。
  因此只能是江青。        
  这个判断能不能成立,还需要消息支撑,他有些后悔,这三天时间浪费了,注意力应该更集中。
  里面的争论还在继续,楚明秋却没有心思再听下去了,他顺着走廊下楼来,想了会,转身又走进大楼,到二楼找到郭劲松的办公室,郭劲松并不在办公室,他抓着路过的干警问郭的去向,干警告诉他,郭副主任到大兴分局视察去了。
  楚明秋明白了,贾明肯定也不在,刘主任肯定是将他们指使出去了,这等于对巡视组封锁消息。
  可这消息封锁得住吗?
  “局里最近有没有什么大案?”楚明秋问道。
  那干警打量下他,略微迟疑便低声说:“有人在西单贴了反对江青同志的大字报,局将这个案子列为头号大案,正全力侦破。”
  说完干警便匆匆走了。
  楚明秋明白了,这大概便是刘主任的底气,便忍不住冷笑起来,这姓刘的真不知死活,现在靠上江青,看着安全了,将来可就万劫不复。
  可现在这事倒给他添了点麻烦,要想刘主任退缩,必须想其他办法,或者民主集中,可章国钰有这个魄力吗?
  他没有把握。
  从楼里出来,他不知道该上哪去,该怎么办。
  在公安局大院徘徊,他心里有些惶恐,还有一丝失败感,自己费尽力量才弄出这个局面,可偏偏被这该死的刘主任给卡住了,他现在有种要掐死他的冲动。
  “你在这干什么?小楚同志。”
  楚明秋抬头看,一个穿着崭新警服的人正站在他面前,迟疑下,他认出来了,是焦烈。
  “这就上班了?不在家休息几天?”
  “我都休息几年了,再不动动,都要生锈了。”焦烈笑道。
  楚明秋勉强笑了下:“你的工作安排了?”
  焦烈摇头:“虽然平反了,可工作还没安排,我闲不住,就来局里转转,怎么啦?你有心事?”
  楚明秋苦涩叹口气:“没事就好,走,我请你喝酒。”
  焦烈微怔,随即展颜,点头:“行,不过,我请你,我刚补发了工资,数目不小。”
  “成。”楚明秋也不和他废话,这个时期喝酒,五块钱便能很丰盛,他们两个人估计一两块钱就够了。
  这时候还比较早,还没到吃饭时间,俩人也不着急,推着车慢慢走,到了一茶馆,焦烈觉着先进去喝茶比较好。
  “怎么啦?看你的样子,好像有什么为难的事?”
  将伙计打发走后,焦烈便开口问道,楚明秋点头:“你的工作怎么还没安排?”
  “有那位在,怎么可能顺利。”焦烈随意的说道:“听说要安排我们先去五七干校。”    
  楚明秋微怔,疑惑不解的看着他,焦烈苦笑下:“当然不是去当学员,而是当场长和指导员。”
  “你和张昆同志都是局级干部,场长不过是副处级干部,这级别不对吧。”
  “现在还有什么对不对的,不过都是需要罢了。”焦烈很坦率,精神头也挺好,也挺看得开,不象一些干部,解放后,要么变得小心翼翼;要么便是一肚子火,稍不留意便窜出来了。
  楚明秋叹口气:“礼乐崩坏,世风日下,长此以往,国家危也。”
  焦烈摇摇头:“你多虑了,有毛主席领导,有周总理,还有强大的人民解放军,几个跳梁小丑,蹦达不了多久。”
  “这点我相信,”楚明秋点头:“可...,这有个过程,这个时间越长,损失就越
大。”
  “这倒是,”焦烈神情黯然,可随即又说:“不过,咱们要有信心,一切都会变好的。”
  楚明秋微微点头,服务员端来茶水,还有两盘瓜子花生,待他走后,焦烈才问:“你怎么样?今天不是你们巡视组与公安局召开联合会议吗?”
  “我是回避,这几天,他们讨论的案子中,有一个是我妈妈的案子,所以....”楚明秋摊开双手,望着焦烈。
  焦烈微怔,他没想到楚明秋的母亲居然在坐牢,要知道这是个重视出身的时代,有个坐牢的母亲,这样的人几乎不可能通过政审进入公务员行列,当然这个时候还没有公务员这个概念,应该说参加革命工作,更别说到市委工作了。
  “难得,难得。”焦烈很快恢复正常,赞赏的叹道,他很快想明白了,楚明秋能到市委工作,肯定付出了常人想不到的努力。
  “你妈妈是什么罪?”焦烈问道。
  楚明秋苦笑下,将红八月的事讲述了一遍:“我从不认为我妈妈犯罪了,犯罪的是那帮红卫兵,可现在,巡视组复查我妈妈的案子,可刘主任不知为何,拼命阻拦,我想不通。”
  焦烈微微点头,稍微沉凝下说:“这个案子,我当初也听说了,这个案子在局里有很大的争论,可那时是谢书记主政,刘主任力主严判,哪怕当时的政协和统战部反对,都无济于事,恐怕这就是他今天反对的原因。”
  楚明秋端起茶杯,思索着问道:“刘主任办了这么多错案,仅仅你们这个案子,就牵连了数百燕京公安局干部和普通民警,为何上级没有追究他的责任?”
  焦烈摇头:“具体的,我还不清楚,不过,刘主任和现在公安部的李主任都是谢书记一手提拔的,当年在谢书记当公安部部长时,刘主任和李主任便被称为谢书记身边的哼哈二将。”
  “也就是说,只要李主任在任,便没可能撤掉刘主任?”楚明秋问道,焦烈迟疑下,微微点头。
  “我看不一定,”楚明秋说道:“如果李主任对刘主任的支持那么坚决,刘主任也不会想到投靠江青了。”
  “哦,还有这事?”焦烈很惊讶,也很意外。
  “你不知道吧,最近有人在西单贴了反对江青的大字报,刘主任将这事列为头号大案,正全力侦破,目的便是向江青输诚。”
  楚明秋不担心焦烈与刘主任是一伙,任何人有了他那样经历,就算心胸再开阔,也会有怨恨,如果有机会将刘主任拉下马,他相信焦烈肯定愿意。
  “原来是这样啊!”焦烈目光稍微凝了下,随即微微点头:“那你是怎么想的?”  “我对公安局的破案方式不了解,老焦,您看这案子破得了吗?”
  焦烈想了想:“有可能,对公安机关来说,任何案子都有可能破,这种案子,比较难,但只要找到线索,那就有希望。”
  楚明秋微微点头,焦烈轻蔑的笑了笑:“不过呢,据我所知,这些年,大批有经验的干警被打发到五七干校,导致破案能力大幅下滑,所以,这个案子不一定破得了。”  说完之后,他轻轻叹口气,楚明秋明白,他不是为破不了案惋惜,而是对有经验的公安干警的损失感到惋惜。
  俩人沉默了会,焦烈说:“你想把姓刘的拉下马,其实,还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楚明秋立刻问道,焦烈狡诈的眨巴下眼睛:“让姓刘的立下军令状,限定他在半个月或一个月内破案。”
  “这个法子?行吗?”楚明秋觉着有点不可思议。
  “行不行,要看由谁来定,”焦烈说道:“如果是江青,那就没问题了,如果让江青意识到,刘主任是在敷衍她,甚至是在欺骗他,你说,他会有好果子吗?”
  “那...”楚明秋刚想说那可不行,立刻醒悟,随即点头:“江青能这样傻?”
  “你以为她有多聪明。”焦烈冷笑道,楚明秋冲他竖起大拇指,焦烈哈哈一笑。
  俩人喝着茶,闲聊起来,楚明秋绝不会采纳焦烈的提议,现在让那刘主任下台可以,但决不能以这个理由让他下台,这太便宜他了,最主要的是,如果是这个理由,等到太宗上台后,这家伙甚至可能成为反江青的英雄,所以,要他下台,而且还不能以这个理由下台。
  “除了这个法子外,还有其他法子没有?”楚明秋忽然问道。
  “这是最容易的法子。”焦烈有点意外,他立刻意识到楚明秋不打算用他的法子。  “你有更好的法子?”焦烈纳闷的问。
  楚明秋摇摇头,焦烈疑惑不解,楚明秋皱眉思索,手指在桌面上无声的轮动。
  “我妈要出来,刘主任要与江青绑得更紧,这二者都不可变。”楚明秋的语气很轻,焦烈更加迷惑不解。
  楚明秋也不解释,焦烈更加不解,皱眉问道:“那你有什么好法子?”
  楚明秋摇头:“老焦,局里还有您的老部下老朋友吧?”
  “怎么?想让我去当特务?”焦烈笑道。
  “这革命也需要特工的,您老不一直是咱们共产党的特务吗!这不过是重操旧业。”楚明秋笑眯眯的望着他。
  焦烈想了想,便点头:“成,这事我应下了。”
  楚明秋想了下:“喝酒就改期吧,现在我要去市委,向吴书记汇报工作。”
  焦烈点头,楚明秋随即将家里的电话号码和招待所的电话号码交给他,看看时间,让服务员送来两碗面条,这也是燕京茶馆的老传统,不但卖茶,也卖面条,但不卖酒,这是规矩。
  吃过面条,楚明秋准备付账,焦烈赶紧去抢,楚明秋笑道:“您嘞,下一次吧,这次我请,这面条要不了几个钱,下次喝酒,您请。”
  焦烈哈哈大笑,不再争了,让楚明秋付了钱。
  楚明秋赶到市委,正好吃午饭,迎面便撞见许云梅和冯静,两女端着饭盒,边走边吃。
  楚明秋想躲,可冷眼一瞧,躲无所躲,便只好加快脚步,打算趁俩人没察觉,快速过去,迅速消失。
  “小楚。”
  出名去心中暗叹,连忙堆出个笑容,天津话一下就彪出:“二位姐姐,吃饭啊。”  “你运气好,今儿有红烧鱼,还不快去。”许云梅说道。
  “我已经吃过了,早知道就不在外面吃了。”楚明秋迅速便变成了苦脸,很失望的叹口气。
  “听说你在这次张昆焦烈平反一案中,立下大功了。”许云梅笑眯眯的说。
  “那有什么大功,都是领导的领导得好。”
  冯静嘴角微撇,许云梅笑道:“瞧你,还挺谦虚。”
  “事实,这是事实,主要是章组长的部署,我不过是跑跑腿。”
  “对了,你知道吗,咱们秘书处最近要调整了。”许云梅忽然换了个话题。
  “不知道,我在巡视组呢,那知道这些。”楚明秋说道,其实他知道,纪思平已经告诉过他,秘书处要大调整,他会升一级成为副科长,至于那个科的副科长,纪思平也不知道。
  “我告诉你吧,不但咱们秘书处,这次动作可大了,市委其他部门都要动动。”许云梅故作神秘的说。
  楚明秋这才真的惊讶了,纪思平没有透露这个情况,他赶紧问:“这怎么个情况?”
  “谁知道,吴书记在市委常委会上已经说了,要对市委进行一次改组,以适应新形势的要求。”
  楚明秋心中咯噔一下,这吴书记也太着急了,这样招人忌讳的事都敢作,唉,权力这东西,真比海洛因还容易让人上瘾。
  又一个对权力沉迷的人。
  简直没救了。
  “在想什么呢?”许云梅问道。
  “没想什么,就觉着有点突然。”楚明秋心里在想要不要提醒吴书记,转念一想,这恐怕是吴书记谋划好久的,如果这个时候阻止他,恐怕不但不会感激,相反恐怕会引起他的反感。
  “小楚,咱们四科也要调整,你想好去那没有?”许云梅问道。
  “想那作什么,我是革命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楚明秋笑眯眯的说道。
  许云梅眨巴眼睛,似乎在确认,楚明秋说的是不是真话,冯静却将饭盒合上,加快了脚步,许云梅迟疑下,快步追上去,回头还冲楚明秋笑了笑。
  楚明秋放慢脚步,待两女走远了,才慢吞吞的上楼,沿途又遇见几个四科的熟人,都一一招呼,态度甚至比以前更加恭谨。
  “你是找吴书记吧?”
  “是,科长。”
  “吴书记不在,上中央开会去了,今天恐怕会回来得比较晚。”
  楚明秋不由苦笑,可还是到吴书记的办公室敲门,自然没有人回答,他左右看看,便上四科去了。
  自从进了巡视组,他便很少去四科,可今天他想去看看。
  “哟,小楚回来了。”许云梅看到他进来,故意大惊小怪的叫起来。
  郁解放抬头看了看,露出一丝微笑,楚明秋歉意十足的拱手:“姐姐,您寒碜我,再怎么说,我还是四科的人。”
  许云梅一笑,郁解放打圆场:“小许,这话就不对了,小楚他们工作忙,好几次我都看到他下班才匆匆赶来。”
  “还是科长理解我,我就是跑腿的,”楚明秋笑眯眯的与大家打招呼。
  “今儿怎么过来这么早?”郁解放问道。
  “今儿有点事,所以,过来早点。”
  “公安局可是硬钉子,能把张焦案翻过来,巡视组已经是功莫大焉。”
  “都是吴书记决策,章组长英明....。”
  没等他说完,许云梅已经笑道:“小楚,你这张嘴越来越甜了,跟抹了蜜似的。”  “哪里,哪里,许姐,我那得罪您了,我先赔礼道歉,请您原谅。”楚明秋冲许云梅抱拳。
  许云梅秀眉稍展,露出一丝笑意:“那能呢,我可不敢。”
  “您打我脸呢....。”楚明秋赶紧的,心中纳闷,这许云梅到底想作什么,我们很熟吗,怎么跟个怨妇似的。
  郁解放插话道:“行了,小许,巡视组的工作本就忙,成绩斐然,吴书记在会上都说,小楚,今儿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是回来看看,这吴书记不是不在吗,我得等他回来。”楚明秋苦笑道。  “呵呵,那就等着吧,这吴书记还不知什么回来。”裴多福皮笑肉不笑的提醒道。  “那没办法,领导工作忙,我们等等也是应该的。”楚明秋很小心的应道。
  裴多福没多说,低下头继续看文件。楚明秋觉着无趣,便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过了会,又倒了杯水。
  “华哥,在忙什么呢?”楚明秋凑到华汉民身边,低声问道。
  华汉民嗯了声:“吴书记打算召开市党代会,另外,你看啊,最近来访问的外国元首,中央下了通知,要加强统战工作和外事工作。”
  “外交上不是归外交部管吗?”楚明秋有些纳闷,要说外交战线,这一年多可是捷报频传,仅仅这一年,中国与日本西德荷兰等国建立外交关系,彻底打破了西方对中国的封锁,民间的友好往来更多,日本美国法国英国等国的友好人士纷纷来华访问。
  随着与西方的关系解冻,经贸往来增加,在十月初,日本工业代表团来参观访问,前几天,意大利工业展览也在燕京开幕。
  可这些与燕京市委有什么关系,燕京市委甚至连协助他们的机会都没有,就象这次意大利工业展览,是外交部和中意友好协会主办,二机部协办,与燕京市没什么关系,联系场地都是外交部出面联系的。
  “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华汉民低声说道:“不过,吴书记说,以后有些外事活动,需要咱们燕京市协助,外交部现在实在忙不过来。”
  “是这个理,”郁解放插话道,他们说话的声音虽小,可办公室并不大,大家都听得清清楚楚。
  “燕京毕竟是首都,外国友人来燕京,咱们燕京市一点不管也不正常,中央也希望咱们燕京市协助做好接待工作,另外,在燕京市内参观访问,咱们燕京也要提供安全和引导。”
  “哦,原来是这样。”楚明秋微微点头:“可,这个交给外事组不就行了。”
  “呵呵,”华汉民低声说:“前些年,咱们燕京那有什么外事活动,外事组就挂个名。”
  “这样说吧,咱们这外事组压根就不会处理外事,可这外交无小事,即便外交部也会派人,可咱们也不能什么事情不干,是不。”强社新插话道,他的声音洪亮,没有丝毫顾忌。
  “外事组现在只有十来人,压根不可能忙得过来,”郁解放说道:“再说了,现在的外事组是几年前新组建的,压根没有外事经验,不说别的,恐怕连外语都不会。”
  这下楚明秋明白了,燕京市委以前恐怕也有外事活动,可那批人恐怕已经在五七干校或其他什么劳改劳教农场,现在外事组这帮人是谢书记到燕京后重新组建的,压根就不懂外交。
  徐静春放下笔抬头说道:“唉,说起来,现在什么都要整顿,除了外事,文化教育,卫生体育,都要整顿,吴书记要改组市委,恐怕也是不得已。”
  楚明秋立刻对徐静春高看一眼,你看这话说得,水平就不一样。
  “我听说了,咱们秘书处要改组,敢情整个市委都要动,这动静,呵呵,够大的。”楚明秋笑呵呵的说道,在心里他并不赞成这样,这动静太大了,恐怕会落人口实,倒不如一步一步来。
  “不快不行啊,中央在催了。”梁建设也插话道,到这里,话匣子都打开了,众人也不午休了,纷纷抬头。
  “这么说,吴书记已经上报中央了?”楚明秋纳闷的问,纪思平怎么没提。
  “应该没有,不过,这事已经在市委讨论过了,政法组要变,变成宣传和组织两个小组,外事组的人员要充实,现在负责外事组的丁书记明年要调回卫戍区,要成立统战组,中央指示,要加强统战工作,计划组和财贸组合并。”
  “不是说还要单列一个体育组吗,”许云梅说道:“要加强体育运动,要派人去国外参加比赛。”
  “是吗!”楚明秋好像不相信,派人出国参加比赛,除了乒乓球,其他项目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教练都在五七干校,而运动员就更麻烦了,几年不训练,人就废了,那还谈什么成绩。
  “据我所知,除了乒乓球外,其他运动项目都停了,教练还好说,一纸调令便可以回来,可运动员不行啊,这好几年没训练了,还能参加比赛吗?”
  “是啊,三天不摸手艺生,这可是出国比赛。”华汉民也叹道。
  “中央决定恢复各运动项目很英明,今年在日本札幌召开冬奥会,就没有咱们国家的代表,而是台湾蒋介石的代表,这是我们要急待打破的局面。”
  楚明秋一下将问题上升到国家高度,办公室内的人几乎同时点头,强社新也说:“是啊,其他方面都挺好,就是体育这块,奥运冬奥,都没有咱们的五星红旗,还是国民党的青天白日旗,这与我国的国际地位不符。”
  “现在这体育归那个组管?”楚明秋问道,心里却在盘算着等老妈出来了,他去这个组,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归文教组。”华汉民说道:“今后恐怕要单列一个组。”
  “我觉着单列恐怕不必,下面不是还有体育局吗,我觉着成立个文教体育组,你们觉着怎么样?”楚明秋笑呵呵的问道。
  “发展体育运动,增强人民体质,是毛主席的指示,单列一个组,我觉着挺妥当。”冯静反驳道。
  “这个,我觉着没什么,就是觉着单列一个组,在管理上势必与下面的体育局发生冲突,反倒不利于开展工作。”
  “中央在六五年便提出精简机构,实行精兵简政,咱们这一改,机构势必扩大。”强社新也说道,不过语气没那么坚持。
  机构调整一直在进行,燕京市委市政府工作人员最多时,有一千多人,最少时只有六百多人,机构最多时有近三十个,现在只有九个,人数则只有三百多人,当然那些在五七干校的不算。
  冯静推了下眼镜:“不能这么看问题,现在工作增加了,从五七干校又回来了些干部,这些人也需要安排工作。”
  “这倒是个问题。”楚明秋叹口气,巡视的力度越来越大,章国钰小组在公安局将张焦特务案平反,卢副秘书长和王思远这两个小组也没闲着,特别是王思远,在城东区连续掀翻几个案子,平反的干部多达上百人,干得风生水起。
  这么多干部回来,一时间燕京隐隐有一番新气象,可这恰恰是楚明秋担心的。 
  楚明秋知道自己的问题,他的根基太浅,无论是年龄还是资历都太浅了,现在他需要吴书记这颗大树罩着他,他需要时间。
  对于四科这些同事,他可没有将他们当作朋友,相反,他对这些人比较提防。
  大家闲聊着,门开了,范三石推门进来,他径直走到郁解放面前,郁解放连忙起身。
  “这是统战部发来的,你起草个通知。”
  范三石交代后,转身便要走,他习惯性的扫了眼,很意外的看到楚明秋。
  “小楚,你怎么在这?”
  楚明秋连忙放下报纸,起身答道:“范副秘书长,我来向吴书记汇报工作。”
  “哦,听说你们最近不是很顺利?”
  “是,公安局的同志对一些案子有不同意见。”楚明秋透露细节,不过,他觉着范三石应该知道,巡视组里有他的人。
  范三石点头:“我听说了,有争论不用怕,真理越辩越明。”
  “是,范副秘书长说的是。”楚明秋微笑着应道。
  范三石没再说什么了,冲他微微点头,也没再理会其他人便走了。
  但就这几句话,无关紧要的几句话,所有人都清楚,楚明秋在领导的眼中就不一样。
  “小楚,...”
  华汉民刚开口,范三石又回来了,问楚明秋:“小楚,我听说你写过歌,《大海航行靠舵手》,《我爱你,中国》,这些都是你写的?”
  楚明秋点头,心里忍不住纳闷:“是,怎么啦?这歌,没问题吧。”
  “你想那去了,当然没问题,”范三石说:“年底,香港爱国人士组建的一个歌舞团到咱们市访问,要举行两场表演,这两场是咱们与他们共同演出。”
  “这个,这不是该归文化组管吗,让东方歌舞团与他们合演一场不就行了。”
  “你这同志,这个态度可不对。”范三石神情不悦,语气依旧温和:“事情要这样简单就好了,东方歌舞团要去朝鲜访问,这是两国达成的文化交流协议中的一环,所以中央决定将这个任务交给咱们燕京市。”
  楚明秋默默的听着,神情中有几分迷惑不解,范三石接着说:“市委经过讨论,决定由市歌舞团与他们合作,演出三场,市歌舞团希望能有几首新歌,可现在找不到新歌。”
  楚明秋慢慢明白了,香港爱国人士组建的艺术团到燕京来访问,双方合作演出,可现在问题是,大量歌舞被禁止,演员导演什么都缺,所以,歌舞团提出弄几首新歌,可词曲作者却被关在五七干校,所以,范三石找到他,这,恐怕也是他的病急乱投医。
  可,新歌,这可是风险性极高的事,燕京艺术界的大小事,江青都要插手,没有她的同意,压根就办不成。
  “怎么啦?有困难?”范三石问道。
  楚明秋很是为难:“写歌倒没什么,可,我听说,江青同志对文艺工作很热心,这事,我觉着,最好向江青同志汇报后再说。”
  “中央已经同意了,这样吧,你先作两首出来,我拿给歌舞团的同志看看。”范三石不由分说便将这事定了,他好像觉着写两首歌压根就不是事,立马就能一挥而就。
  范三石走了,楚明秋一脸无奈,冯静看着他,眼镜片后面透着异样的目光。
  “大海航行靠舵手是你写的!”许云梅略微夸张的叫道。
  楚明秋苦笑下点头,华汉民也问道:“那,沧海一声笑,我爱你中国,我和我的祖国,水手,这些都是你写的。”
  楚明秋苦笑下,剽窃的人生真无聊:“别说了,华哥,说真的,我现在真希望没写过。”
  这些歌,有被全国传扬的,也有被批的,比如沧海一声笑,他觉着,要不是有大海航行靠舵手在那撑着,说不定他已经被大批特批了。
  “为什么?这些歌挺好的。”许云梅纳闷的问道。
  楚明秋苦笑着摇头:“姐姐,您没看见这些年,有几首歌没被批的,范副秘书长就知道分派工作,这事啊,要不经过江青同志,后患无穷。”
  秘书处的人多少也知道点,强社新赞同的叹口气,徐静春却说道:“我最近听了几首歌,写得特好,唱得也好,你们听过没有?”
  秘书处的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她说的什么,徐静春见状不由苦笑下,便解释说:“国庆时,我在朋友家听了张唱片,特好听,歌好,唱得也好,绝了!”
  恍惚瞬间,她的眉眼绽开,好像年青了十岁。许云梅小心的问道:“徐姐,你在那听的,那唱片那有卖的?”
  徐静春摇头:“我也不知道他们在那弄的,市面上没卖的。”   “地下音乐?”冯静很敏感,立刻追问道。
  徐静春小心的看她一眼:“我也不清楚,我注意听了下,没有反党内容,就是歌唱爱情的。”
  “歌唱爱情?不会是黄色的吧?”冯静依旧皱着眉头。
  可此话一说,办公室内顿时安静下来,不但徐静春,就连华汉民和强社新都失去了说话的意愿,楚明秋更是低下头,压根不敢接话。
  可他心里却在不停的打鼓,他有种强烈的感觉,徐静春说的事多半与他的那张唱片有关,这个时期,不会有新唱片发行,唱片公司的人都在“放假”,什么情啊爱啊,那是资产阶级流毒,应该受到严厉批判,可以这样说,最近几年,在燕京“发行”唱片的,就他一个。
  许云梅见大家都沉默了,便试图缓和气氛,笑眯眯的说:“其实也没那么严重,毛主席也写过关于爱情的诗词,鲁迅先生也写过关于爱情的小说。”
  可没人接她的话,她有些讪讪不安,觉着无趣。
  办公室内蕴含一股异样的气氛,这股气氛一直到下班都没散。
  吴书记终于回来了,楚明秋上去汇报工作,今天汇报的内容很简单,就是刘主任坚持不给岳秀秀们平反。
  “我没想明白,刘主任他这样坚持是在作什么?”
  楚明秋最后说道,同时期望的看着吴书记,希望从他那里得到答案。
  “他不过是将希望寄托在新靠山上,”吴书记淡淡一笑:“你说说,你的看法。”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的新靠山也就是那几个人,但这是一剂毒药,将来他会因此死无葬身之地。”
  吴书记微怔,楚明秋陡然觉着自己说漏嘴了,有些揣揣不安。
  “不用那样紧张,说说你的看法?”吴书记很温和的说,目光带着几分鼓励。
  楚明秋沉凝下,结结巴巴的说:“我,我,我不知道。”
  “不用担心,这里就我们俩人,说说你的想法。”吴书记看出他的担忧,继续鼓励道。
  楚明秋左右看看,才小声的说:“在我看来,中央的斗争很复杂也很激烈,目前存在三派,中央文革小组代表的一派,总理代表的一派,另外一派则是中间派,中央文革小组代表的是文革期间起家的造反派;总理代表的是老干部派;中间派则是一批在两者之间的;毛主席则位于三派之上,这三派都是忠于毛主席的。”
  吴书记没说话,只是看他,用鼓励的眼神看着他。
  “林彪死后,有个问题又出现了,接班人的问题,谁来接毛主席的班,围绕这个问题,中央势必又要产生一场激烈的斗争。
  在这个问题,现在还看不清,不过,从中央最近的人事安排可以看出些许端倪,但,很显然,总理不是这个人选。
  但有一点,我不看好中央文革小组。”
  “哦,为什么?”吴书记压住心中的震惊,看着楚明秋,缓缓问道。
  “他们没有掌握军权。”楚明秋没有半点犹豫便答道:“他们也低估了老干部。”  “低估了老干部?”
  “对,”楚明秋点点头,在心里他还补充了四个字,和毛主席:“老干部树大根深,门生故吏,遍布朝野,中央文革小组声势虽大,可实际权力掌握却小,关键的位置上没人。”
  “这个没人?你是指军队吗?”吴书记的声音很低。
  楚明秋点点头:“吴书记,您想想,军队那批老将,从井冈山一路血雨腥风,岂是中央文革小组的那几个年青人压得住的。”
  吴书记没说话,默默的想了半天,然后才露出一丝笑意:“中央的事就这样吧,让公安局进入复查,原来我想,案子是公安局判的,他们熟悉情况,既然这个刘主任在掣肘,那就调开他。”
  楚明秋轻轻松口气,这恐怕是最好结果了,可,怎么调开他呢?
  “最近公安局有个重要案子,有人在西单贴了反对江青的大字报,刘主任把这个列为头号大案。”
  吴书记眼前一亮,满意的点头:“好主意,就让刘主任亲自挂帅,督办这个案子,复查案子的事,他就不要管了,嗯,小楚,这个建议很好,原来我打算让他到市委来,现在看来用不着这样了。”
  “我听说市委要改组。”楚明秋小心的问道,吴书记点头:“谢书记去世后,秘书处要改组,我上报中央,现在市委就我一个人唱独角戏,这样下去不行,建议改组市委,再调几个同志过来,中央同意了。”
  楚明秋听已经上报中央,而且中央同意了,知道事情已经不可挽回,便轻轻叹口气,吴书记笑道:“怎么,你也有想法?”
  楚明秋摇头:“我只是觉着事情太大,中央恐怕不希望燕京市委成为铁板一块。”  吴书记心里一惊,他有这个想法,借这次市委改组,将市委换上自己的人。
  “吴书记,还有件事,”楚明秋说道,吴书记回过神来,冲他微微点头,楚明秋添了两分小心:“范副秘书长让我写两首新歌,他说香港的爱国人士组成了一个歌舞团,要来访问,中央将这个任务落在咱们市,市委决定让市歌舞团承担这个任务,歌舞团提出要两首新歌,范副秘书长在中午找到我,让我写两首。”           “是有这事,这事是经过文化组讨论后决定的,怎么有困难?”吴书记问道。
  “吴书记,您是知道的,这种事,恐怕没有江青同志同意,这要上演新歌,困难很大。”楚明秋一脸苦相,跟吃了黄连似的。
  吴书记也不由摇头,他早被文化组给弄烦了,可没办法,还得在那待着,他也知道,这事困难,难就难在江青身上,文化组好几个人就因为歌的事被江青收拾了,哭着喊着要离开文化组,回原单位去,他也没办法,只好让他们走了,楚明秋不想干,他很理解。
  “吴书记,这事,我不想干,可又不想得罪范副秘书长,我该怎么办?”
  “这事,我帮不了你,另外,我还要通知你,元旦前后,秘书处的调整方针就出来了,二科变一科,一科解散,人员分流,市委机构也要在新形势下调整,有些机构要合并,有些要新成立,你的工作也要调整。”
  吴书记欣赏的看着楚明秋,这个年青人凭空出手,一个巡视组,达到四两拨千斤的效果,撬动了整个燕京市,现在燕京的形势大好,无论总理还是主席都很满意,市委预估,伸长较去年,可以增长六成,这还是只有一半左右的时间,到明年,生产形势会更好。
  主席满意,是因为燕京开展的批林陈巡视,达到很好的效果,动作不大,没有上报也没有大字报,很快在群众思想中清除了林彪陈伯达余毒,达到正本清源的效果,上个月,在向毛主席汇报时,毛主席对巡视组的形式很满意,连说了三个好。
  中央决定,让燕京尽快总结经验,而后下发到全国,也推广到全国。
  也正是有这个底气,他才敢改组市委,想提拔几个书记来,从而掌控市委常委会。  书记必须要掌握常委会,就象主席必须要掌控政治局,否则就会被架空,这是中国的政治现实。
  听到吴书记的回答,楚明秋很失望,心中忐忑不安,吴书记看他的样子,便笑道:“既然怕出事,那就写不会出事的歌嘛。”
  “这鸡蛋里还能挑出骨头来呢。”楚明秋赌气了:“大不了,我得罪范副秘书长,就说写不了,这总比招惹江青要轻点。”
  “你呀,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六六年,流行过语录歌,既然语录可以谱成歌,就不能把毛主席诗词谱成歌。”
  楚明秋豁然开朗,喜笑颜开:“高,到底是书记,实在是高。”
  将毛主席诗词谱成歌曲,江青无论如何也找不到骨头。
  楚明秋一时间没想到这个,吴书记提醒了他,前世毛主席热重新起来后,他的很多诗词都被谱成了歌。
  “高兴了。”吴书记揶揄道,楚明秋嘿嘿的傻笑,吴书记看着他:“不过呢,你也做点准备,秘书处调整后,你的工作也要变一下。”
  “啊!”楚明秋好像猝不及防,很是意外。
  “我这是给你打招呼,”吴书记微笑着看着他:“这一年,我也看明白了,你不适合在秘书处工作。”    
  楚明秋有些不安,也有几分困惑,吴书记摇头:“你呀,别多心,怎么说呢,秘书处的工作,需要的是领悟上级意图,你这人,怎么说呢,是个创造性很强的同志,你的本性就不是个规矩的人,所以,你不适合干秘书,这也是你和小纪的最大区别,你们两个都是很有才华的年青人,但你们不同的地方是,你有很强的主观性,也有很强的推动能力,这种性格的人不适合当秘书,相反适合当主官。”
  楚明秋苦笑下:“您这是说我适合当领导,这个,...”
  吴书记哈哈大笑,连连点头:“没错,没错,是这个意思。”
  楚明秋重重叹口气,这与包老爷子的看法迥然不同,老爷子认为他最好不要从政。  “那,我能问一下吗,您打算让我去那当领导?”
  吴书记大笑,指着他说:“你看,这就是你与小纪的不同,小纪就绝对不会问,但你就一定会问个清楚。”
  楚明秋嘿嘿一笑,心里对吴书记的判断倒是颇以为然,从懂事开始,他便试图掌握自己的命运,至少掌握自己该怎么生活,若不是为了老妈,他不会进入仕途,宁可收破烂,直到太宗上台,改革开放开始。
  “你呀,”吴书记也觉着奇怪,自己对楚明秋是不是太宽容了,甚至可以说是纵容,这种感情只有在战争年代,共同历经生死的老战友老部下中才会有,怎么会对他有这样微妙的感情,他微微摇头:“中央决定要加强统战,你去统战组怎么样?”
  “统战?”楚明秋脸一下变苦了,吴书记皱眉:“怎么,不愿意?”
  “按理,组织上交给的工作,我没有挑选的理由,可,领导,现在那还有统战工作,政协都停止办公了。”
  政协是统战的重要平台,可现在政协都停止办公了,什么时候恢复遥遥无期。
  “嗨,你这同志,”吴书记苦笑下,自从文革开始,统战工作受到极大的损害,其中最重要的便是政协被关闭,从政治上说,这无疑是自毁承诺,那些民主人士,要么在劳改农场,要么在监督劳动,肚子里满是怨气,这可不是几句话便能统战的,中央下文件,要求加强统战,可这统战该怎么作?谁也不知道。
  “统战工作还是要的,不过,现在是很困难,这样把,你自己说说,你想去那?”  楚明秋皱眉:“我更想去工业组或文教组也行。”
  “也行?我对你是不是太宽容了,”吴书记皱眉,楚明秋吓得,脖子一缩,吴书记冲他摇头:“这样吧,我也不逼你,你可以迟点再说,市委要改组,要成立几个新机构,市委常委也要有变化,要有新人来。”
  吴书记最后便是在喃喃自语,楚明秋没有插话,静静的听着,过了会,吴书记沉默下来,抬头看着楚明秋。
  “现在你回去休息几天,这几天不用到巡视组和市委来汇报工作,待你妈妈的案子解决后,再回来上班。”
  “是。”楚明秋没再多说什么,起身告辞,到门口,吴书记又补充道:“趁这几天功夫,好好想想,准备去什么地方。”
  “是。”楚明秋有气无力的答道。
  出了门,纪思平冲他直乐,刚要说话,吴书记在里面叫他,纪思平连忙进去,不过,在进去前,给楚明秋使个眼色,楚明秋微微点头。
  楚明秋出来便奔小会议室,半道上遇见谢斯牧,谢斯牧也是回来汇报工作的,现在他在王思远小组,谢斯牧看到他很是热情,拉着他说了几句话,然后才匆匆上楼。
  楚明秋在他身后笑了笑,他感觉得到,谢斯牧对他很感激,没有楚明秋的举荐,他不可能进巡视组,也不可能成为吴书记的联络员。
  此时,已经下班了,市委内很安静,楚明秋四下看看后,悄悄走进小会议室,一个多小时后,纪思平才推门进来。
  没有时间调侃,纪思平进门便说:“吴书记准备将政法组分拆,设立组织组和宣传组,外事组也要拆分,设立外事和统战两个组,还有,公交城建组也撤销,改为市基本建设委员会,计划组改为计划委员会,另外,市委的几个支左书记要调整。”
  “他的目的是什么?”楚明秋皱眉问道,其他的倒没什么,可动市委常委就不一样了,很可能引起有心人的关注。
  “掌控常委会。”纪思平说:“其实,吴书记现在还没能掌控常委会,所以,他想通过调整人事,达到掌控常委会的目的。”
  楚明秋沉默的想了会,向纪思平要了支烟,纪思平默默的递给他,他很清楚楚明秋不抽烟,很显然,楚明秋感到极大的危险。
  “不能这样作,”楚明秋抽了半支烟,然后很坚决的摇头:“主席绝不会让彭真事件重演,彭真把燕京市委变成了他的个人王国,主席说话都不听,这样的事,主席绝不会容忍再次发生,就算吴书记不会成为彭真第二,主席也会预防。”
  纪思平重重叹口气:“是啊,我提醒过他,可吴书记的决心很大。”
  “这事不是不可挽回,”楚明秋说道:“改组市委常委,这个没问题,新书记上任,弄个三板斧,主席可以理解,但市委常委的人选,就是关键,如果,主席不满意,那势必要空降几个来,纪哥,你得提醒吴书记,千万不要弄成一言堂,军队,特别是八三四一部队出来的,还是要保留几个,另外,可以趁机将组织部抓到手上,但现在的组织组赵主任,可以明升暗降,让他担任市委副书记,另外,从这次巡视中,卢副秘书长可以扶正,章国钰是个好同志,可以接替丁书记,进入市委常委,就分管政法,压死那姓刘的。”
  纪思平抽着烟,看着楚明秋侃侃而谈,好像他就是燕京市委书记,而不是吴书记。  “等等,等等,”纪思平打断楚明秋,楚明秋抬头看着他,纪思平苦笑下:“小秋,就这,就凭咱们两个,咱们是秘书,不是书记,这市委常委,是咱们能定的!别异想天开了。”
  “当然不是咱们能定的,可咱们总得报点希望,这万一要实现了,岂不是很有成就感。”
  纪思平苦笑不已,心中满是忧虑,吴书记这个举动风险很大,这万一要引起主席不满,下一个倒下的便可能是他。
  “吴书记这人,不错,现在能碰上个好领导,不容易,纪哥,你是他秘书,可以这样说,不但你,包括我在内,都是吴书记团体的人,咱们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一根藤上蚂蚱,跑不了你,也崩不了我。”楚明秋笑道。
  “我还不知道你,”纪思平撇嘴说:“你就是为你妈妈的事,才钻营到市委来,等你妈妈出来,你恐怕就要撒丫子走人了。”
  楚明秋噗嗤笑出声来:“你丫怎么跟个怨妇似的,纪哥,吴书记这样的领导不容易。”
  “可我该怎么劝?”纪思平苦恼之极,这就是当秘书的困境,既要协助领导,也不能让领导留下被操纵的阴影,否则将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样大的事,吴书记找谁商议过吗?”楚明秋问道。
  纪思平摇头,随后又补充道:“如果说一定要与谁商议,那就是总理。”
  这与楚明秋猜测的几乎相同,吴书记确实手中没人,当初到燕京上任,他连个秘书都没带,孤身一人上任,这几年又被谢书记给压着,那有机会发展自己的人马,现在要想弄个班子,楚明秋估计,他也没那么多人。
  “知道没有?”楚明秋看着纪思平问道,纪思平莫名其妙,楚明秋叹口气:“现在我明白吴书记为什么要坚持了,到底是官场老将,心中有定计。”
  “怎么啦?”纪思平还是没想明白,连忙问道。
  “咱们俩个还在傻乎乎的担心他搞一言堂,搞铁桶一块,可人家心里早有定计,主席其实也清楚,他孤身上任,那有什么能力弄铁桶江山,搞一言堂。”
  纪思平恍然大悟,吴书记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那有什么可能搞一言堂或什么铁桶江山。
  弄明白这点,俩人都如同卸下重担般轻松,互相调侃几句,楚明秋才又说道:“我想将章国钰推上去,负责政法方面的书记。”
  “这事不好办。”纪思平说道:“只能走着瞧,不过,卢副秘书长这次一定会升一级。”
  “那沈秘书长呢?”
  “他恐怕要去人大。”
  人大,在这个时期就冷得不能再冷的冷宫,六五年时的人大代表恐怕有一半在牛棚,剩下的一半都唯唯诺诺,人大常委都不全,多少年没开过会了。
  “关键是组织组,一把手不能掌控人事,等于权力没了一半。”纪思平说道,楚明秋点头表示赞同,组织组关系到干部升迁,一把手如果不能掌控,就没有威慑力。
  “吴书记想让我去那?”楚明秋问道。
  纪思平摇头,低声说:“暂时还不清楚,这段时间,他都在想市委改组的问题,不过,我分析,他最看重的还是组织这一块,但这一块不可能让你去,我觉着你去外事组的可能性比较大。”
  楚明秋没有说话,而是皱眉思索,纪思平看着他:“你想去那个部门?”
  楚明秋依旧没说话,此刻已经下班,走廊里静悄悄的,楚明秋压根不担心有人偷听,现在只有他偷听别人的,那有人能偷听到他的,别说靠近小会议室了,就算出现在走廊上,也能被他察觉。
  “其实,我想去科研部门,或者工业部门,外事组太虚,没意思。”楚明秋缓缓说道,就在刚才这瞬间,纪思平的问题好像戳到他心坎,自己未来到底想作什么能干什么,他脑子里闪过无数念头,最后落在科研上。
  经过这次巡视,但更多的是在当记者时,对燕京乃至中国的工业技术的了解,让他觉着自己去科技或工业,效果可能更好。
  离开市委,楚明秋的思绪还飘着,他忽然觉着自己是不是该规划下人生了,现在他已经二十三岁了,再不是十五六岁那样,可以肆意妄为。
  二十三岁,成年人了,今后的路该怎么走,这是个大问题。
  看着黑暗中匆匆的人们,他颇有几分感触,原来的想法是,混吃等改革开放,可现在看来,这太被动了,必须主动点,为未来打下基础。
  “在想什么呢?”
  从后面追上来一辆自行车,楚明秋抬头看,居然是肖科长,
  路灯下,肖科长更黑了,也更瘦了,眼窝深陷,显得颧骨更高。
  “肖叔,这么晚才回来,忙什么呢?”
  肖科长苦笑下:“老嘞,还有什么事,和老战友喝酒去了。”
  其实楚明秋已经闻到他身上有股酒味,肖科长回来后,也没到后院来,不过,说来奇怪,俩人就住前后院,很近,可这段时间却从未碰上。
  “您现在官复原职了吧。”楚明秋含笑问道。
  肖科长苦笑下:“那有官复原职,上面让我,应该说是我们,先休息一段时间,这都休息了快三月了,还让我们休息。”
  其实这个情况,他很清楚,焦烈都还在家待岗,肖科长他们这批张焦案出来的,全部都在家待业。
  肖科长与史今明一样,想想当年在门房第一次看到这小孩,一晃时间过去了十几年,这个一脚可以踢砸风箱,写首歌可以传唱全国,家中豪富,可以一掷千金买画,可随后又能蹬车满四九城收破烂,黑五类,任人践踏,可现在却是燕京市委秘书,他能平反出狱,还多亏他四下调查。
  老话说,莫欺少年穷,这个小家伙就是最好的例子,假以时日,他能到什么高度,肖科长不敢想。  
  “看你心事重重的样子,在想什么呢?”肖科长继续问道。
  楚明秋想了想,将车停下,肖科长赶紧停下,回头看着他:“怎么啦?走啊。”
  “肖叔,走一段吧,”楚明秋不骑了,推着车说道。
  肖科长见状也便下车,推着车与他并排走:“有心事了?”
  “嗯,”楚明秋叹口气,抬头看着前方:“肖叔,您觉着我贪婪吗?”
  “呵呵,怎么想到这了,让我想想。”肖科长看着这张已经有些成熟的脸,稚气已经很细微了,这孩子从小就是那种典型的别人家孩子,除了出身差,其他什么都好。
  “谁这样说你?”肖科长问道。
  “还有谁,我老师呗。”楚明秋叹口气,他很希望老包在身边,至少可以有个商量的人,可老爷子宁肯待在山里,也不愿趟这潭浑水。
  “老爷子说,我这人太贪,什么都想学,结果就成了什么都不精,唉,现在看来老师说得太对了,入骨三分啊!”
  “呵呵,你还有这烦恼,”肖科长忍不住笑了,他那两儿子要有这烦恼,那该多好,可惜啊,建军好武,可惜被他连累了,没法入伍参军,建国呢,就更不成话了,整个人颓废得让人心烦。
  “您可能也知道,我现在在巡视组,下一阶段,市委要改组,这事您就别往外说了。”楚明秋看着肖科长,肖科长微微点头,楚明秋叹口气:“吴书记问我想去那个部门,我居然为难了。”
  肖科长闻言不由苦笑,胡同里有多少孩子还在农村边疆插队受苦,做梦都想回来,建军建国的信里就说要回来,可这个孩子却在为去那个部门烦恼,要知道,这可是燕京市委,这样的事,他居然在烦恼。
  无语。
  肖科长忍不住叹口气,十几年了,这小子的妖孽也不是今天才发现。
  “怎么回事?”肖科长还是挺纳闷,忍不住问道。
  楚明秋叹口气:“现在咱们市外事活动增多,市委领导想让我去外事组,可我觉着工业组或科教组,更适合我,可到底是去那,我也是左右为难。”
  “你小子,拣了便宜还在卖乖。”肖科长忍不住苦笑:“这都挺好,上那都行。”  楚明秋摇头:“这里面还是有区别的,外事组吧,杂事多,迎来送往,陪笑脸,真正要说能作什么事,我看未必。
  工业组和科教都不一样,特别是科教,肖叔,这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我在去年,当记者,跑了很多企业,不敢说百分之百吧,六七成总有,我发现我们的生产技术很落后,有些生产设备和工艺,还是前清时期的,距今都快百年了,唉,我想在这方面做点事。”
  “那好啊,那就去作。”
  “可有件事我也想作,”楚明秋思索着说:“根据我对我国科研的调查,在某些方面,比如大规模集成电路和计算机方面,其实,我们和国外先进水平的差距并不大,如果我们加把劲,有可能实现弯道超车,至少,我们不会被人家拉下,所以,我想促成我国向欧美派出留学生,去学习人家的先进科技。”
  肖科长无语了,瞧瞧人家想的什么,完全不在一个层次,自己那两个儿子还在兵团挣扎,可人家已经在考虑国家大事了,这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楚明秋现在有种无力感,他什么都想干,可又有可能什么都干不了,所有的一切都不是他能决定的,哪怕想影响下,都要小心翼翼,稍不留意,后果难料。
  想做点事,真难啊!
  楚明秋的话匣子打开了,说着这几年对一些事的看法,生产的,公安局内的,各种矛盾。以及自己的想法。
  “有些事真说不清,你没法跟他说,明明这样干好,生产效率可以提高,产量可以增加,可偏偏不干,好振振有词,随意给人扣上资本主义的帽子,明明有机关枪可以用,不用,非要用大刀长矛,这不鬼扯吗!”
  ...........
  肖科长听着楚明秋发牢骚,感觉到楚明秋是真生气了,也真着急了,可他又不明白,为什么今天,楚明秋如此失态。
  快到楚家胡同时,楚明秋终于说完了,肖科长才说:“其实,你不用想那么多,不管什么工作,努力去作,争取完成上级交给的任务。”
  楚明秋缓缓走着,他一直不明白肖科长他们,包括吴锋包老爷子,甚至还有他父亲六爷,不明白他们的坚持,也不明白他们的努力。
  或许是他没有信仰的缘故。
  入党了,成了党员。
  可他还是没有信仰,他压根不相信共产主义,甚至社会主义。
  但,肖科长,吴锋,包老爷子,还有张昆焦烈,还有他父亲六爷,他们都有坚定的信仰,肖科长张昆焦烈他们坚定的信仰共产主义,吴锋信仰的其实是中国中华民族,所以,他能为国家民族出生入死,包老爷子和六爷其实是一样的,信仰的是中国几千年的传统。
  可他的信仰呢?!
  他的信仰在哪里!
  楚明秋首次感到建立信仰的必要。
  “什么是信仰?肖叔,信仰是什么?”楚明秋低低的问道。
  肖科长微怔,他纳闷的打量楚明秋,他清楚楚明秋已经入党了,在他朴素的想法中,既然入党了,那一定是坚信共产主义,否则还算什么党员。
  想了会,肖科长才说:“你是党员,党员就要冲锋在前,享受在后,要不怕牺牲,坚持真理。”
  “您说得对,我相信您也是这样作的,可,肖叔,现在还有多少党员,甚至党的高级干部还在坚持真理,都在争权夺利。”楚明秋叹口气。
  肖科长无言以对,他站在那,神情困惑不已,楚明秋也站下了,好一会,肖科长才说:“小秋,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我文化程度低,好些事,我也看不明白,但我既然入了党,就以党的要求来要求自己,当年,我参加革命,是为了将日本鬼子赶出中国,后来则是打败蒋介石,让人民过上好日子,现在,是为了建设好国家,让人民过上好日子。”
  “是啊,革命的最终目的是让人民过上好日子。”楚明秋叹道,推着车向前走,肖科长跟着他走,脚步异常沉重。
  到门口,俩人分手,楚明秋推着自行车刚进院子,小不老便跑来,从他手里接过自行车,待他洗过脸,换好衣服后,小不老已经将饭菜摆在桌上了,然后笑嘻嘻的趴在桌上,看着他吃饭。
  楚明秋在心里很无奈,已经说过多次,可小不老依旧坚持,而且还发展到给他洗衣服洗鞋。
  六年过去了,小不老也十五岁了,现在正念初三,明年就该念高中了,小不老的成绩很好,楚明秋重视的问题,她都很重视。
  以她的成绩,放文革前,考个市重点没有丝毫问题,可现在,重点学校已经取消了,采取就近入学的方针,不过,楚明秋还是有办法将她送到重点学校去,至少九中没问题。
  “国家要恢复发展体育,”楚明秋边吃边说,小不老轻轻的嗯了声,楚明秋只好接着说:“我估计,运动队会陆续恢复,我听说电视台有花样滑冰的录像,有机会咱们去看看。”
  小不老眼睛稍稍增大,随即又暗淡下去,楚明秋摸摸她脑袋:“放心,有哥在,怎么也能让你进市体育队。”
  小不老露出笑容,用力的嗯了声,楚明秋又提醒道:“不过,你可不能着急,什么事都要一步一步来,别象上次那样,把自己弄伤了,对了,沙袋还捆着吗?”
  小不老笑嘻嘻拉开裤脚,小腿上绑着个沙袋,这个沙袋自从她伤好后,便捆在腿上,除了洗澡睡觉,其他时候都戴着。
  在另一方面,小不老的训练量也增加了。
  满大院最轻松最快活的是小平安,他是最小的男孩子,比小诚意还小,当然小雅芝不算在内。
  院子里的这些孩子算是让楚明秋比较放心,国荣混成了附近几条胡同的大哥,但也仅仅于此,他没有收佛爷,这曾经让楚明秋很是担心。
  后院的平静让楚明秋没起火的感觉,他可以将精力集中在外面。
  晚上,躺在床上,整理了下今天的事,他忽然发现自己忽略了件事,当然这是小事,唱片居然流传出去了,这事.....,他还是得查一下。
  第二天,他给郑泽民打电话,问他唱片的事,郑泽民也不隐瞒,很抱歉的对他说:“小秋,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会这样,你不知道,你这张唱片太牛了,好多人要翻录。”
  楚明秋忍不住皱眉,郑泽民则很兴奋:“小秋,这要是能卖的话,你这张唱片绝对大卖,我都听了好多遍。”
  “算了,这事就不说,不过,郑哥,别再翻录了,这散布太多,万一,你也知道,这都唱爱情的,这要有人给扣上个黄色歌曲的帽子,我不就吃不了兜着走,你说是吧,郑哥,拜托您了,把底片拿过来,不要再翻录了。”
  “你呀,你这是让我得罪朋友啊!”郑泽民的声音就带着苦味。
  “得了吧,你的那些朋友,都是些势利眼,老哥,拜托了。”
  “成,我这就去,”郑泽民无奈,楚明秋又问:“你们电视台不是要招人吗,怎么没动静了。”
  “不是我们没动静,是宣传部还没批,据说市委要改组了,现在什么工作都停了。”
  郑泽民的语气有些沮丧,楚明秋却精神一振,居然是宣传部下属,这就太容易了,宣传部可是纪思平的根据地,电视台的这份工作看来是稳了。
  再次叮嘱几句,让他一定要将底片拿到手,再不要外传了,郑泽民答应下来,可说实话,这事到底有几分放在心上,楚明秋也没把握。
  想了想,他也觉着应该没什么大事,就是几首歌,如果有人真拿这事作祟,大不了不当官了。
  午饭后,他又给贾长春打电话,打听案子讨论得怎么样了,贾长春唉声叹气的告诉他,刘主任还是在硬顶,章国钰据理力争,还是相持不下。
  “贾哥,你让章组长和刘主任到市委汇报,局里不是有件大案吗,让刘主任亲自抓这个案子,将他挤出去。”
  “这主意好!”贾长春惊喜异常。
  放下电话,他准备去工房作几件东西,将这个月的费用挣出来。
  还没出门,外面便进来人了,开门看,却是肖科长。
  “肖叔,您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闲得无聊,到你这串串门。”肖科长笑眯眯的说:“怎么,不欢迎?”
  “哪能呢,欢迎还来不及。”楚明秋笑呵呵将他引到屋里。
  肖科长进屋,楚明秋又赶紧泡上茶,然后才坐到他旁边,肖科长则打量着房间。
  这房间没怎么变,还是那样,连墙上挂着的毛主席像都没变。
  “肖叔,您是有什么事吧。”楚明秋笑眯眯的看着他问道,邻居快二十年了,肖科长来后院的次数屈指可数,其中几次还是去请的,主动过来的,还不到三次。
  “昨天你说的,我想了一夜,想明白了。”肖科长正色道:“信仰这个问题,其实就是一个信念,在各个不同时期,都有投身革命的,也有从革命队伍中淘汰的。
  当年我们投身革命,就是为赶走日本鬼子,在残酷的斗争中,有些人坚持下来了,有些人则害怕了,或者当了逃兵,或者背叛了革命。
  解放了,进城了,生活好了,可革命还在继续,就象毛主席说的那样,有些同志没有倒在枪林弹雨中,却倒在了糖衣炮弹中。
  唉,这种糖衣炮弹是各种各样的,金钱美人,职务官位,哼,什么都有,解放二十多年了,有些便养成了高高在上,这些年,党里的有些高级干部,严重脱离群众,完全忘了革命的根本目的。”
  楚明秋默默的听着,他估计肖科长能说出这番话来,昨晚恐怕连夜看了很长时间的毛选。
  “肖叔,您想多了,有毛主席的领导,咱们党还是很健康的。”
  “你小子,又要敷衍我,”肖科长一听便明白了,他看了楚明秋二十年,这些花招早就熟悉了。
  楚明秋嘿嘿干笑两声,昨晚躺在床上,他忽然觉着自己是不是有点无聊,干嘛想什么信仰,什么是信仰,前世没想过,以前也没想过,现在怎么想起这个来了?
  他自己都觉着有点惊奇,居然操心起信仰来了。
  所以,在昨晚,他作了个决定,不再想这个,或者,以后再说。
  但,他没想到,肖科长居然专程登门来了。
  “你呀,既然入党了,那就要为党的事业奋斗,”肖科长说着便叹口气:“我知道你,这些年,党内生活不正常,你可能有看法,其实,任何一个人或一个党,在成长的过程中,都会犯下这样或那样的错误,犯错不要紧,改了就行。”
  “肖叔这话说得,是大实话,那我也说点真心话,”楚明秋郑重的点头:“虽然入党了,可对党目前的有些政策,我不赞成,也不支持,包括什么上山下乡,黑五类,我都不赞成,我认为这些是左倾主义,就象你说的,革命的最终目的是让人民生活更好,可建国二十多年了,人民的生活好了吗?您别说什么不被剥削了,现在吃饭都要定量,穿衣也要定量,如果,这是社会主义,我不赞同。”
  肖科长没有立刻回答,沉默了会,才点头:“我文化程度不高,咱们社会主义不应该这样,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小秋,你说说,这是为什么?”
  “政策错误,”楚明秋毫不客气:“我们将意识形态上,政治性的东西掺入到经济中了,经济发展有其自身的科学规律,不能拔苗助长,五八年的大跃进,什么亩产万斤,大炼钢铁,肖叔,这些都是我们亲身经历过的,可您反思过没有,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林晚走了,带着浑身的伤,她的父母满怀热情回国参加祖国建设,可结果呢?还有,前院的古震孙满屯,他们都是老革命,参加革命的时间,远远超过您,您认为他们是坏人吗?”
  肖科长苦涩的摇头,这俩人,他看了十几年,作为警察,一个老警察,一个老情报员,不得不承认,这俩人自然是好人,甚至可以说是铁骨铮铮的共产党员,在他们身上,他看到了解放前那种斗志,可在现在的某些领导身上,他看到的却不是曾经斗志昂扬的同志,而是...,争权夺利,甚至唯恐不能置曾经的同志于死地。
  到底怎么啦,他想不明白,在劳改农场,他没想明白,昨晚一夜没睡,也没想明白。
  当然,楚明秋不会去傻到去诱导他,毛主席犯错了,这个体制有问题。
  对他们这一代人而言,毛主席已经是神了,对他老人家的任何怀疑都是大逆不道。  楚明秋将话题岔开,信仰这个东西,太虚无,仅靠嘴皮子,压根不可能建立什么信仰。
  由是想到前世,在开放的最初十几年,中宣部整天噼里啪啦的说个不停,可也没见党的威望在年青人中有什么提高,相反还下降很多,这种情况直到国家发展起来,人民生活大幅度提高,才有所改善。
  将话题带歪,这种手法,楚明秋很熟练,肖科长完全不是对手,从社会现状,到建军建国,再到胡同里的小子们,肖科长听说小八在陕北为讨饭组织了个草台班子,四下里演出,还有点乐不思蜀的味道。
  楚明秋给所有兄弟都去信,告诉他们,最迟明年就可以回来,其他人回信都欣喜若狂,只有小八回信说,他还想玩会。
  拿到这封信,楚明秋哭笑不得,这小八真是个顽主。
  不过,小八在信里告诉他,他又写了两首新歌,还将谱子寄来,让他看看。
  “哎,你小子怎么不上班?”肖科长忽然发现楚明秋已经陪他聊了一个下午了,百草园里已经有小家伙们的吵闹声,小国容跑进来看了,看到楚明秋坐在屋里,转身就跑,小家伙们的吵闹声顿时没了。
  “巡视组正讨论我妈的案子,我这不是回避吗。”楚明秋很无奈:“肖叔,当初定我妈这个案子时,倒底是怎么定的?”
  肖科长苦涩摇头:“这个案子,在局的分歧就很大,一部分同志认为是自卫,另一部分认为是政治案件。”
  “这就是我对现在不同意的一个方面,”楚明秋说道:“你是警察,人民警察,维护的是法律,是咱们社会主义的法律,可现在法律成什么了,咱们党好像从来不管法律,包括我们自己制定的法律。
  从中央到地方,都是领导一句话,就定人的罪,五七年的反右,五九年的反右倾,还有更早点的反胡风,都是因言定罪。
  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宪法明明规定,我国公民有言论自由的权力,批评一句领导,也可以被打成现行反革命,凭什么!不错,看上去好像可以维护领导的权威,可若领导有私心呢,领导办事不公呢,甚至,领导本身就是个混蛋呢!”
  肖科长惊讶的看着楚明秋,楚明秋很少这样激动,可面对他的指责,他半响才说:“这资产阶级法权...”
  “你是警察,不该说这样的话,”楚明秋摇头说,他没想到肖科长也这样说:“警察是什么,维护法律的力量,这法律是什么,是一条准绳,是一条不可移动的准绳。”  楚明秋摇头叹息道:“肖叔,您想想,五七年的右派,他们被投入监狱时,大家都拍手叫好,坏分子受到惩罚,五九年的右倾分子,也被投入到监狱,大家又拍手叫好,坏分子受到惩处了,可到了六六年六七年,轮到他们自己了,结果呢,他们觉着自己冤,在我看来,这没什么好喊冤的,因为这是注定了的。
  什么彭真,杨成武,罗瑞卿,还有其他什么当官的,呵呵,他们觉着自己冤,可我看,他们一点都不冤枉,今天的结果,在五七年,甚至更早就决定了。”
  “在古代封建社会,皇帝一言便可定罪,你说,与现在有多大的区别!”
  肖科长惊呆的,特别是最后这句话,如果换个人,那铁铁的现行反革命!
  楚明秋发泄一通后,心中觉着舒服多了,可看到肖科长目瞪口呆的样子,心中顿时大惊,冷汗立时冒出来。
  “嘿嘿,肖叔,嘿嘿,”
  肖科长苦笑下,摇头叹口气:“小秋,我以为你是个很冷静的人,没想到,你也有失态的时候。”
  楚明秋呵呵干笑:“关心则乱,关心则乱。”
  肖科长摇头:“今天咱们说的话都有点过了,不能再胡说八道了。”
  楚明秋叹口气:“肖叔,我说的是真话,下面,公社书记,就是百里侯,当地的土皇帝,什么事都是一言以决,谁要批评他,就是反对党,社员被他们任意蹂躏,碰到个好党委书记,那是社员的运气,碰到个坏的呢,这个坏可就不是一个坏,公社党委书记可以把整个公社领导层弄坏,县委书记可以把整个县委弄坏。
  肖叔,还记得信阳事件吗?信阳地委书记就能下令,检查所有信阳的信件,可以派民兵封锁整个信阳,这样明显违法的事,他为什么能干?而且还干成了!老百姓连要饭的权力都没有了,这比封建皇帝和国民党还残忍!”
  “还有,豆蔻的前夫,一个优秀的共产党员,就为了为老百姓坚持原则,结果被活活打死,为什么他们能这样干!敢这样干!”
  肖科长无言以对,信阳事件影响极大,他还记得当初上级传达时,他都被震惊了,饿死了上百万人,简直难以想象。
  “其实,就一个原因,没有法律,封建社会,皇帝一言定生死,咱们现在也这样,原因只有一个,都是人治而不是法治。
  这中间的区别是,人治就靠清官,如果碰到一个王八蛋,老百姓就只能自求多福,法治呢,就靠法律,不管什么官,他都得依法治理,所以,他好,可能好不到那去,坏也不可能坏到哪里去。”
  “可我们有毛主席的领导...”
  “这话不对,就说您吧,假如您当时在信阳,建军建国,还有肖奶奶饿死了,当然,最后当地的官被处理了,抓起来,判个十年八年,您觉着满意吗?”
  肖科长愣了下,下意识的点头,楚明秋冲他摇头:“伤害已经造成了,失去的母亲和儿子再也回不来了,法治的目的便是防止伤害,当伤害发生后,无论怎样补救,都无法挽回造成的伤害。”
  楚明秋说了一大通,心里忍不住哀叹,自己这是在给一个从警二十多年的老警察普及法律。
  这个时期,人治法治的问题是不允许进行讨论的,一顶资产阶级法权的帽子,如果不够,下一顶便是反党。
  没人扛得住这两顶帽子,接下来便专政机关的铁拳,一旦走到这个程度,九族被牵连,孩子上学参军找工作,什么都被牵连了。
  成本太高了!
  肖科长的脑子有点乱,他觉着楚明秋说得对,可又觉着不对,上级不是这样说的。  楚明秋叹口气,起身进屋,拿出两本书,摆在肖科长的面前。
  “肖叔,这是两本法律的书,一本是中国的,费孝通先生的,一本是英国的,也是法律方面的权威,您现在没事,我建议您看看这两本书。”
  肖科长摇头,将书推回去,楚明秋微微皱眉:“肖叔,虽然您是警察,但...”
  肖科长再度摇头:“小秋,我知道,我没什么文化,但我是警察,我知道警察是什么,是专政力量,警察与军队相同,都是必须服从上级命令,对上级命令必须不折不扣的执行,不能有丝毫怀疑,我们不能有思想,如果我们自己都怀疑,还怎么执行命令,那不就乱了。”
  楚明秋不由苦笑:“肖叔,我的意思是您得懂法律,而不是机械的执行上级命令,就象我刚才说的信阳事件,上级的命令是违法的,你也执行?”
  肖科长微怔,脑子又糊涂了。
  楚明秋觉着真累,送走还懵懂着的肖科长,他很甘脆的到厨房去了,小不老作完作业,正在厨房帮厨,看到他来,高兴的给他搬了根凳子,跟着他一块摘菜。
  小不老叽里呱啦的说着学校的事,又说小国容小平安小树林小静蕾,楚明秋慢慢发现小不老的生活圈子并不大,除了学校便是家里,除了后院这几个孩子,几乎没有朋友。
  “不老,说说你的同学,他们怎么样?对你好吗?”
  “还行吧,”小不老毫不在意:“他们傻乎乎的,什么都不懂。”
  “你有要好的同学吗?”
  小不老想了想:“我不想搭理他们。”
  生活让小姑娘早熟,对那些真正的还处于成长阶段的同辈小伙伴,很自然的投以鄙视的目光。
  但楚明秋不这样认为,他忽然觉着自己似乎判断错了,他以为小不老走出了阴影,可现在看来,她只是下意识的将自己藏起来,只走在她的阳光下,躲开那些她认为的阴暗。
  “不老,我觉着你该和同学多聊聊,谈谈天,一块去玩。”
  “我才不想跟他们玩。”小不老撇嘴说,满脸都是轻蔑。
  “不能这样看,你比他们成熟,看问题的方法与他们不一样,可问题是,你怎么知道他们的快乐。”
  “管他们做什么。”小不老随口就说。
  楚明秋想了下:“你入团了吗?”
  小不老摇头,没有说话,楚明秋无声叹口气:“那你写过申请书吗?”
  小不老依旧没作声,楚明秋只好说:“你们班上举办过活动吗?”
  小不老点头。
  “以前我们班上每年都举办元旦晚会,你知道吗,你哥的独唱,每年都是压轴节目。”
  “哥唱得就是好。”小不老露出笑容,很得瑟。
  “你在晚会上表演过节目没有?”
  小不老再度摇头,楚明秋鼓励道:“那今年晚会上,就表演个节目,行不行?”
  小不老困惑不解的抬头看着他:“哥,这是干嘛?元旦,我就想回家陪着哥。”
  “哥希望你能多交点朋友,你看,前段时间来的委员,还有你柔柔姐,左雁姐,子青姐,她们以前都是哥的同学,你也可以试着交几个朋友。”
  小不老没有吭声,过了会,歪头问道:“为什么要与她们交朋友。”
  “人家说舞蹈是有灵魂的,但舞蹈的灵魂从哪来?”楚明秋本想说花样滑冰的,可他对这个了解得实在太少,连现在世界上最有名的花样滑冰运动员都不知道,只好改口说舞蹈:“嗯,我对花样滑冰了解不多,可我知道,花样滑冰是一种艺术,艺术的生命在那,在生活,艺术的灵魂在那,也在生活,所以,艺术家都要走进生活,如何走进生活,多交朋友,就是一种生活。”
  小不老想了想,认真的点头:“哥,我明白了。”
  “好,明白就好,那从明天开始,就交几个朋友,但不用着急,慢慢来。”
  小不老轻轻的嗯了声,算是答应了。
  楚明秋露出了笑容。
  可楚明秋不知道,小不老在学校有公主之称,绝对的高冷少女,人长得漂亮,成绩又好,平时都独来独往,谁都不搭理,学校和胡同的小顽主们早就流口水了,若不是楚家大院太有震慑力,早就有无数麻烦了。
  晚上,楚明秋焦急的在家等着,可电话始终没有打来,这让他焦躁不安,不知道事情倒底怎么啦,心中对那刘主任愤恨不已,暗自下决心,一定要扳倒这家伙,而且一定要让他与江青他们挂上勾,哪怕将来也不能翻身。
  焦躁不安中,他在工房耗费了一晚,将剩下的材料都加工了,不但弄了工兵铲,还加工了几个野外背包。
  第二天晚上,纪思平的电话终于打来了,告诉了他两件事,吴书记决定将他调出巡视组,去向可能是外事组,这事已经告诉了章国钰;第二件事则是刘主任被调出联合复查组,专注于最近反江青的大字报,这个案子很重要,江青昨天在文化组的会上又对吴书记发火了。
  放下电话,楚明秋长舒口气,又兴奋的挥舞拳头,这个最大的障碍搬走,章国钰还办不成,那就太差了。
  好消息接踵而来,第二天,一大早贾长春便打来电话,告诉他,刘主任被赶出了联合讨论组,章国钰又力主将焦烈和张昆弄进复查组,算是给俩人安排工作。
  这当然让楚明秋更加高兴,这下有把握了,让焦烈当间谍特务,打听刘主任的事,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不过,这事不急,焦烈刚出来,有些事还需要时间适应。
  可接下来,让他有些迷惑不解了,事情到这,好像突然停止了,接下来三天,又没有消息了,他打电话过去,贾长春就说还在讨论,王建平提出先讨论另外两个案子,让张昆焦烈先熟悉情况。而纪思平那边则保持沉默。
  楚明秋无奈只好给章国钰打电话,问自己是不是该回去上班了。
  “你别急嘛,小子,要有耐心。”章国钰在电话里教训道。
  “我这光拿国家工资,不干活,我心不安啊!”楚明秋叹道。
  “你小子少打马虎眼,把心放在肚子里。”
  章国钰说完不由分说,将电话挂了,刘主任被踢出去后,复查小组就剩下王建平了,不过,这王建平也够狡猾的,以张昆焦烈刚恢复工作为由,提出先讨论另外两个案子,这两个案子都是现行反革命,涉及到林彪和陈伯达,
  一个是六六年贴大字报反对林彪,被群众当场扭送公安局,另一个则是在会上公开反对陈伯达,认为陈伯达是野心家,也是被当场抓起来,这俩人一个被判十五年,一个被判死缓。
  这两个案子的案由很简单,犯人的背景也简单,就两个普通人,可讨论是不是该平反时,王建平居然提出,当时林彪是副主席,陈伯达是中央文革小组组长,反对他们依旧是反党,而且这俩人始终不认罪,所以,不应该平反。
  这话激怒了焦烈,焦烈当场发作,与王建平激烈争论起来,力主平反。
  “给他们平反,是正本清源,在党的历史上,有九次路线斗争,陈独秀,李立三,张国焘,王明,他们当时都在党内担任高级职务,甚至是领导人,毛主席与他们作了坚决斗争,如果按照这个逻辑,那毛主席的举动算什么?反党!”
  这话也就刚直的焦烈敢说,章国钰也禁不住为他捏把汗,赶紧岔开,将七大后,毛主席为在肃反中冤死的同志平反的事说了一遍,认为王建平的意见不对,张国焘当初在四方面军杀了很多人,这些人后来都平反了,如果按照这个逻辑,就不该给这些人平反!!!
  王建平这才不敢说什么了,最后表决时,他勉强举手赞同。
  章国钰回到房间后,没有多久,贾长春就来了。
  “老章,不能继续这样了!”贾长春似乎有些激动,章国钰笑了下,示意他坐下,给他倒上水。
  “别着急嘛。”
  “太气人了!连反对林彪都不能平反,咱们还复查什么!老章,这民主还有集中嘛!”
  “我们的工作要经得起历史检验,”章国钰安慰道:“工作要作扎实,不怕他们推诿,这道坎,他们过不了。”
  贾长春摇头:“可这样纠缠不清下去,要拖到什么时候,这些人中有些人已经不年青了,岳秀秀已经六十多了,这样的案子就该平反。”
  章国钰摇头,他思索片刻:“小贾,有些事情你不知道。”
  说着他起身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这是刚收到的,市委转发的中央文件,你看看吧。”
  贾长春接过来,红头文件上赫然写着《关于复查过去几年公安局案件要注意的事项》。
  贾长春匆匆翻看,这份红头文件上明确提出,所有复查的案件要注意与文化大革命的大方向要保持一致,复查小组要重视公安局同志的意见。
  同时文件规定了几种案件不能平反,反对毛主席的现行反革命,五一六成员案,打砸抢的治安刑事案,投机倒把案,叛逃国外案,等等,这些案子都不能平反。
  “这什么意思?”贾长春皱眉,心中有些不安。
  “上面在收。”章国钰说道,心里叹息,这说明各地都在复查案子,这惊动了上面的某些人,上面由是开始警惕,担心引起连锁反应,造成不可收拾的局面。
  “可这几个案子与文件标明的案子不一样,不属于范围之内。”贾长春不服,继续争取。
  章国钰没有说话,起身在房间里转了两圈:“你看可不可以这样,先不平反,把人先放出来再说,平反的事可以慢慢来。”
  贾长春迟疑下:“那以什么理由呢?”
  “是啊,这才是我为难的地方。”章国钰说道,想了下:“你去把邓鹏叫来,他对法律比较熟悉,咱们从法律的角度想想办法。”
  贾长春转身出去,很快将邓鹏叫来,章国钰让俩人坐下,然后说:“这几个案子平反有点难度,老邓,你说说,咱们能不能先把人放了,暂时先不平反。”
  “先放人,不平反?”邓鹏愣了下,不解的看着章国钰。
  “我是这样想的,他们都坐了六年牢,咱们能不能减轻他们的刑期,然后按照刑满释放的法子。”章国钰问道。
  邓鹏想了下说:“这个法子倒可行,不过,按照法律,犯人表现好,可以减刑,比如,万桂枝,判了十年,前年减刑七个月,再有三年五个月就可以出狱了。”
  “我现在要的不是减刑,是立刻出狱,现在减刑,一次减一半,能行吗!”章国钰气急反笑。
  邓鹏摇头:“从法律角度,无此可能。”
  贾长春皱眉想了半天,说道:“可不可以这样,咱们不是复查案子吗,可以说当年案子判得太重,现在看来情有可原,改判。”
  章国钰摇头:“我看可以这样,这几个案子存在疑点,先放人,至于是不是平反,留待以后再说。”
  贾长春点头:“但,他们会同意吗?”
  章国钰感到为难,原以为将刘主任赶出去,王建平就不敢再这样强硬,没想到这人也这样强硬。
  贾长春从章国钰这里出来,便悄悄给楚明秋打电话,将章国钰的想法告诉了他。
  楚明秋听后忍不住皱眉,他没想到中央的动作这样快,难怪章国钰这样为难。
  “这样吧,我去与王建平谈谈。”
  楚明秋说完后,挂上电话,想了会,他到前院,肖科长正忙着活煤球,家里没有其他人。
  “怎么啦?看你愁眉苦脸的样。”
  “是很麻烦,肖叔,你知道王建平这个人吗?”楚明秋问道。
  “知道,这人原来是晋察冀六分区,四九年调入燕京公安局接收小组原在城东治安处,三反五反时,查出他收了奸商的钱,不过,他转身快,退了钱,作了深刻检查,因此只受了党内警告处分,还没记入档案,不过,这事还是影响了他,五七年反右,他很积极,被调到局政治部,不过,在政治处,受到原处长张昆的压制,六三年被调到局后勤处当处长,他与原局副政委朱棠是老战友,也是朱棠举荐他到后勤处当处长的,可文化大革命一开始,他对朱棠倒戈一击,将朱棠私下里的话揭发出来,朱棠被打倒后,他被提升为副主任。”
  楚明秋惊讶的望着肖科长,半响才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这事全局都知道,至于三反五反那事,我的一个老战友负责调查的,在牛棚时,是朱棠亲自告诉我的。”
  “呵呵,看来牛棚是个好地方,消息灵通。”楚明秋笑道。
  “你打听这个干嘛?”肖科长停下活计,抬头看着他,目光中满是警惕。
  “没什么,就是想给这家伙一个教训,”楚明秋随口道。
  “给他个教训?”
  “对,复查组正复查我妈的案子,所有成员都同意无罪释放,平反昭雪,可就这小子推三阻四的,打死不同意,您说,我不教训他,教训谁。”
  “你!”肖科长看着他很是无言,看着楚明秋无奈的神情,他又忍不住笑了:“就你,你是市委秘书,若是秘书长,还有那么点希望。”
  “要是秘书长,就不是给个教训了,我不把他打入十八层地狱不算完。”
  楚明秋转身走了,肖科长看着他的背影,想了下,摇摇头:“这臭小子,口气也忒狂了,这小家伙!”
  说着便不住摇头。
  王建平很得意,今天他再度挡住了章国钰的攻势,章国钰不管怎么变招,他只要咬紧牙关不同意,他便没招。
  章国钰算什么东西,巡视组组长,这算什么,大家都是副主任,有什么得意的。
  “副主任,有个叫楚明秋的,说是巡视组的人,要见你。”
  王建平眉头微皱,楚明秋要见他,这个时候跑来见他,什么事?难不成替章国钰作说客。
  “王副主任。”楚明秋拨开秘书闯进去,王建平皱眉,挥手让秘书退下。
  “王副主任这门比新华门还难进。”楚明秋随意的笑道,语气中带刺,王建平脸色阴沉,鼻孔用力哼了声。
  “王副主任战绩昭彰,让章组长的所有提议都落空了。”楚明秋说道,王建平脸色陡然变得阴沉,楚明秋好奇的看着他:“不过,我很想知道,王副主任的凭仗是什么?要知道,复查过去的案子,是市委和中央的部署,你这样设置障碍,到底是为什么?”  “哼,你们这是翻案!是破坏文化大革命!是歪曲毛主席的革命路线!”王建平冷笑道。
  “拉倒吧,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楚明秋冷笑道:“你不过是在投机,你不过是在押宝,王副主任,你觉着我怎样?”
  “你?”王建平疑惑不解,不知道楚明秋是什么意思。
  “对,我,”楚明秋淡淡的说:“给你个烧冷灶的机会,我,楚明秋,今年二十三岁,市委秘书处工作,在巡视组工作,担任巡视组与吴书记联络员,深受吴书记信任,未来前途一遍光明,我相信,三十岁之前,我能走上处级干部,四十岁之前,恐怕就是厅局级干部。
  王副主任,你得罪了我,你就不怕将来我报复你?”
  王建平惊讶的望着他,楚明秋继续说道:“文化大革命中,倒下无数高级干部,你所倚仗的刘主任,什么时候倒,你能猜到吗!如果,他倒了,你怎么办?王副主任,这次,如果我妈妈能顺利出来,将来,我负责救你一次,这个交易,你好好想想。”
  不等王建平开口,楚明秋转身就走,那个决然,颇有几分风萧萧兮,一去不回的味道。
  可让王建平感到心寒,这个年青人,没有接触之下,都不会把他放在眼里,可只要有接触,便知道这人不简单。
  张焦案,说是章国钰的功劳,可实际上,却是这个年青人从中掀起巨浪,生生将此案翻过来。
  就象楚明秋判断的那样,王建平不过一利欲熏心之徒,否则也不会出卖朱棠了,在公安局内,他抱紧了刘主任的大腿,以为这是条很粗很壮实的大腿,可没想到,谢书记一死,刘主任立时陷入四面楚歌中,他这才发觉,这条大腿好像并不稳当。
  可这这时候,再想找条大腿,也没那么容易。
  吴书记,他靠不上去,吴书记对谢书记一系的人,十分排斥。
  其他书记,倪书记是个更靠不住的主,其他书记都是军人,他想靠也靠不上去。
  所以,尽管,他看上去顶得很利害,可实际上心里是揣揣不安的。不知道以后会怎样。
  整人的人都怕被整,他也不例外,楚明秋向他发出威胁,如果是其他人,甚至是章国钰,他还可以一笑置之,可楚明秋的威胁,他不得不重视。
  就象楚明秋说的那样,他才二十三岁,受吴书记的赏识,仕途发展极为顺利,这个时代,年青干部满大街都是,王洪文才多大岁数,就成了中央委员,可以想象,楚明秋说他三十岁前便可以走上处级干部岗位,这不是虚言。
  王建平脸色阴晴不定,变幻莫测。
  章国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王建平再度拒绝了他的提议,这让他非常生气。
  敲门声打断他的思绪,他有几分生气的打开门,意外的看到楚明秋站在门口。
  “你怎么来了?”
  “听说事情不顺,我来看看你。”楚明秋笑眯眯的说道。
  章国钰眉头微皱:“你应该回避。”
  “我不和你讨论案子,就来看看你,顺便给你送这个来。”楚明秋说着拿出一罐茶叶:“这可是好东西,朋友刚送的。”
  章国钰转身进来,楚明秋跟着进来:“怎么,觉着不好,您要觉着不好,那我就收回了。”
  “你小子别胡扯,东西放下,人,滚蛋。”           “别驾,别这样势力。”楚明秋很委屈:“老章,我有个主意,这四个案子打包,看来有难度,那一个案子,一个案子的讨论,一个案子一个案子的表决,先把容易的弄出来,难的摆在后面。”
  章国钰苦笑下:“今天就是采取的法子。”
  “王建平就是个墙头草,您没抓住他的心理。”楚明秋微微摇头:“他之所以这样硬顶,就是要您重视他,...”
  “你的意思是要我要和他作交易!”章国钰冷冷的反问道。
  楚明秋摇头:“不是,我的意思是,你没有打中对方的要害,王建平此人外强中干,他现在内心其实是惶恐不安的,他最害怕的是市委对公安局领导层进行改组,可实际上,市委并没有改组公安局领导层的想法,当然,进行微调是有可能的。”
  说到这里,他靠近章国钰低声说:“您也知道,市委的这几个书记,除了倪书记外,剩下的整天都在军区卫戍区,市里的事基本不管,所以,吴书记希望能调整市委的书记,或者增补几个书记。”
  “你说这个是什么意思?”章国钰皱眉,不解的看着他。
  “我的意思是,您应该与他谈谈,将市委希望稳定的意思告诉他,同时,告诉他,稳定的前提是排除林陈反党集团余毒,纠正错误,如此才能保持稳定。”
  章国钰想了下,忽然觉着这是个办法,至少可以尝试下。
  “刚柔相济,才是王道。”
  “嗨!你小子!”章国钰作势欲打,楚明秋出溜一下窜到门口,回头冲他笑了笑,然后关上门走了。
  作了这些事,可他心里依旧忐忑不安,焦急的等了一夜。
  第二天,站在电话前,拿起电话又放下,再拿起来,再放下,最终,他还是叹口气,将电话放下,到院子里打了一通拳,回来后,拿了本医书看。
  想着前世的什么脑白金,什么的,好像也没什么效,他忽然想起云南白药喷雾剂了,那种喷雾方式,楚明秋觉着这个东西很有趣,至少喷雾这种方式,现在市面上还没看到,至于国外有没有,他也不知道,不过,这种喷雾的方式在农药上有,公社社员背着喷雾瓶的画像还上了画报。
  想到便开始作,找了几本参考书,看了下,喷雾的原理就是伯努利原理,利用流速压力,将液体以变成小水滴,小水滴转化成水雾。
  “嗨,这原理挺简单的。”
  楚明秋甚至找到个打农药的那个结构图,开始仔细研究,边研究边在图纸上画。
  慢慢的一个喷雾装置要成型了,电话铃响起来了,楚明秋几乎是跳起来,两步便跨到电话边,抓起电话。
  “喂,喂,”
  “别着急,你妈妈的案子过了,先放人,暂时不平反,按改判定,结论嘛,下午讨论,你有什么意见?”贾长春语气中有几分轻松。
  “结论随便下,我妈都六十多了,人大也没了,人出来了就行。”楚明秋急促的说。
  “你呀,别高兴坏了,你妈六十多了,这年龄大了,不生病啊,还有退休金,工作单位落那,这些都是问题。”
  “对,对,谢谢贾哥,你说得对,那就麻烦你帮忙争取了。”楚明秋高兴坏了,连连点头,老妈出来了,钱倒不是什么问题,老妈银行里的存款便有十来万,这存折,他都藏着呢。
  放下电话,楚明秋也不管那图纸了,兴奋的在房间里转悠好几圈,到院子里,看什么都顺眼,忍不住拉开嗓子狂吼。
  又到百草园,看到岳秀秀院子大门上封条,他稍稍愣了下,拔腿便往外跑,到门口,将自行车推出来。
  “你上那去,这就快吃饭了。”赵婶看到连忙追出来问道。
  “急事,你们别等我,我去趟派出所。”
  楚明秋一阵风似的刮过胡同,街坊们看到忍不住嘀咕,他们已经很长时间没看到楚明秋这样了。
  赶到派出所时,史今明正准备去吃饭,被他堵在房间里。
  “怎么啦?”
  史今明看到楚明秋进门便将门关上,心中纳闷,楚明秋两步便跨到他跟前:“史叔,问个事,我妈院子上的封条,现在能揭了吗?”
  “封条?”史今明愣了下,随即明白:“你妈妈要出来了?”
  楚明秋兴奋的点头:“现在还没宣布,不过,已经板上钉钉了,差别在平反和出狱,反正,最慢一周,快的话,两天,复查小组已经通过了,现在,我妈妈院子不是还封着吗,这些封条是不是可以揭了。”
  史今明也忍不住露出笑容,他点头:“可以,我们派出所给的封条可以揭了,我给你出证明,红卫兵的,你撕了就行,那些乱七八糟的组织已经解散了。”
  他想了想又说:“我听说康老不是也贴了封条,这个恐怕就要找康老办公室了。”  “康老的暂时不管,他封的是如意楼,我妈的大门上没他的封条。”
  史今明完全能感受到楚明秋的喜悦,这是发自内心的喜悦,他很快给开了证明,楚明秋也不说什么拿起就走,临出门时,才想起该道声谢。
  史今明将印章收起来,正关上抽屉,楚明秋又回来了:“史叔,这事还请保密,还没宣布呢。”
  “我知道,臭小子,快去吧。”史今明笑道。
  楚明秋又赶到街道,街道已经下班了,他甘脆赶到廖八婆家里,廖八婆的几个孩子都下乡了,家里就他们老两口和咸鱼干的奶奶,三人正吃饭呢。
  看到他来,廖八婆招呼他吃饭,楚明秋连忙摆手,然后便问道:
  “廖婶,我打算打扫下我妈妈的院子,街道在上面贴了封条,那封条可以取下来吗?”
  廖八婆显然没有史今明反应快,她愣了片刻才说:“按理是可以取了,不过,你也知道,这事必须得到工宣队的同意,那牛黄不是你们院子的吗,你问问他,他若同意,我没意见。”
  说着,她朝外面看了看,将大杂院里没人,各家都在家吃饭,便低声问:“公公,听说你现在在市委工作,有没有法子帮我家咸鱼干找个工作?”
  “廖婶,让咸鱼干回来吧,嗯,春节回来就行,明年之内,我保证给他找份工作。”楚明秋也低声说道:“让大妞二妞也回来吧,不过,廖婶,这事,您千万别声张,您看勇子虎子他们都没回来,本来,我是想慢慢办,争取在明年,把兄弟们都办回来。
  廖婶,话,我要说在前面,安排工作不是一下就全安排了,可能这个月安排一个,也可能下个月安排一个,但,明年内,一定可以安排,您看怎么样?”
  “成!成!”廖八婆感激涕零,咸鱼干去了内蒙兵团,两个姐姐,一个去了张家口插队,一个去了山西,回信都说苦得不行,相比较,咸鱼干在兵团还算好的。
  可廖八婆就咸鱼干这一个儿子,别说吃苦了,就算离开远点,都不放心,巴不得他明天就回来。
  说来也怪,咸鱼干到内蒙后,给楚明秋的信比他爸妈还多,有什么事都给楚明秋写信,可楚明秋给他回信却比较少,主要是他问的那些事,楚明秋压根就不敢写在信上。  但每次他回来,都跑到楚家大院来,楚明秋便将他信上的问题一一给他解答,他也算明白了,有些文字是不能落在纸上的,后来信就少了。
  楚明秋走了,廖八婆喜笑颜开,又感慨万分:“瞧瞧,瞧瞧,人家,一晃便到市委工作去了。”
  她男人却说:“你说他怎么突然想起要揭封条了?”
  “谁知道呢,”廖八婆压根不去想:“他要开证明,我就给他开,怎么着,就凭他对咱们家咸鱼干好。”
  她男人点头,这些年,咸鱼干的变化,他是看在眼里,可以说是天翻地覆,所有这些,都是在楚明秋教导下转变的,而咸鱼干又是楚明秋的脑残粉,不管是家里,还是外面,谁要说公公的不好,轻者大骂,重则动手,现在,只要他在家,谁都不敢说公公一个不字。
  楚明秋赶回家里,匆忙吃过饭便跑到牛黄那,告诉他自己要个街道同意书,让他下午带回来。
  牛黄自然满口答应,不过,他有点纳闷,怎么忽然想起要这个来,楚明秋不敢告诉他,怕他嚷嚷得满世界都是,万一引起点什么来,他的一番努力倒也罢了,可若影响了老妈出来,那就糟糕了!
  水生瞧出点端倪来,他当时没有问,饭后他来找楚明秋,楚明秋站在岳秀秀院子的门口,看着门上贴着的封条傻笑。
  “你怎么啦?”
  门上贴满了封条,层层叠叠,至少有二三十张,水生知道楚明秋从来不让人碰这些封条,实际上,这些封条压根就拦不住他,这些封条的作用就是给外人看的。
  “傻笑啥?”水生碰了下楚明秋,楚明秋依旧笑呵呵的,搓手道:“妈要回来了,我不得打扫下。”
  “真的!”水生惊呆了,楚明秋随即又说:“这事别说,这院子里就你知道。”
  “明白!明白!”水生很是惊喜,楚明秋点头,他想一事来:“对了,你把你妈妈和小树林的材料准备下,再去申请。”
  “这能行?”水生更加意外,楚明秋笑呵呵搂住他:“我也不知道,不过,我现在有点权力,怎么说,我也是市委秘书处的,你们到燕京也十几年了,符合迁移户口的条件。”
  豆蔻母子三人早就符合条件了,只是每年迁入户口的名额有限,他们又无权无势,这要轮到他们,不知要等多少年。
  水生轻轻嗯了声,户口影响了他很多事,工作婚姻,都受到影响,这几年,他也交往过几个女孩,可惜一听说他不是燕京户口,便立刻分手了,当然,也有看得上他的,可惜他又看不上人家。
  牛黄没有等到晚上,下午便将同意书送来了,楚明秋将两张盖了红彤彤大印的同意书并排放在一起,愣愣的看了半天。
  傍晚,章国钰亲自给他打电话,告诉他,岳秀秀的案子已经通过了,目前正办理释放手续,唯一的遗憾是,不是平反,只是释放。
  楚明秋自然连声道谢,章国钰笑道:“你小子不知给王建平灌了什么迷魂汤,今天,你妈妈的案子是最顺利的,他没提任何意见,暂时不平反,是我提出来的,上面的风向好像有点变化,这事要尽快办。”
  “还要多长时间?”楚明秋禁不住有些担心起来。
  “放心,最多三天,今晚邓鹏便在起草文件,明天交给公安局盖章批准,估计后天,到时候,我通知你。”
  楚明秋长出口气,当晚便停了训练,将小家伙们都叫来打扫院子,岳秀秀的院子里灯火通明。
  “他三叔,你这是干啥?”常欣岚不解,大晚上的,忙活收拾这院子,这是作什么?
  “小秋,你这是作什么,是不是干妈要回来了?”穗儿姐将他拉到边上,低声问道。
  穗儿毕竟比常欣岚见识多些,也更了解楚明秋,知道他绝不会作无意义的事。
  楚明秋四下看看,微微点头,穗儿惊喜得差点叫出来,楚明秋连忙低低的嘘了声:“姐,别声张,这事几乎板上钉钉了,可毕竟还没尘埃落定,妈不是还没出来吗,等回来了,再高兴不迟。”
  穗儿重重的点头:“我明白。”
  可话虽如此,穗儿姐也兴奋起来,进屋去看看,房间里几乎什么都没有,除了一张床外,其他的几乎被搬空了。
  “这还缺家具。”穗儿姐喃喃自语,豆蔻在边上听到:“是啊,这怎么住人,后院不是还有不少院子空着的吗,小秋干嘛要收拾这院子,穗儿,是不是干妈要回来了?”  “嗯,小秋作事,总有目的。”穗儿实在忍不住,低声在她耳边说:“你没猜错,是干妈要回来了,小秋不敢告诉你,是怕你告诉牛黄,他要知道了,还不嚷嚷得满大街都知道,你可千万别告诉他。”
  豆蔻也同样兴奋的乱点头,也开始忙活起来,议论着将那个院子的桌子椅子搬回来。
  “姐,你们别忙活了,妈房间的家具都在花房收着呢。”楚明秋进来说道,岳秀秀被捕后,楚明秋便将家具全搬到花房去了,这花房早就废了,拿来作过很多事,当过粮食库房,最多的时候存了几吨粮食,小院子里还养过鸡,现在则堆着杂物。
  岳秀秀房间的家具都是明清时期的红木家具,值不少钱,楚明秋才不会让红卫兵抄走,除了那张床没动外,其他的都搬到那去了。
  忙活一夜,将院子清扫出来,第二天上午,楚明秋又将家具全部清洗一遍,按原样摆好,穗儿姐上西单买了新床单和被子。
  小赵总管咂摸出点味道,他也不问,跟着帮忙收拾,不时抬头看看,嘟囔着这里原来有盆花,那里原来有个盆景,爬壁虎太茂盛了,窗户有点破了。
  赵婶弄来个七八个香炉,房间里,院子里各处都摆上,整个院子顿时有股草药香。  这香不是寺庙的那种香,而是用草药制成的,有驱虫的效果。
  “太太要回来,不能住这院子,”赵婶念叨着:“这院子至少得熏上三天,把那些不干净的东西都熏走,这才能住人。”
  楚明秋微怔,想了下:“那先住林晚的房间,要不,先住我的房间,我在外面搭张床就行了。”
  “看太太的意思吧。”赵婶说道。
  这老两口也是知道楚明秋的,这个院子,除了岳秀秀,其他人要想住进来,压根就不可能,楚明秋收拾这院子,只有一个原因,岳秀秀要回来了。
  午饭后,常欣岚也来问,楚明秋迟疑下告诉了她,同时提醒她不要说出去,楚诚意也别告诉,等回来了再说。
  常欣岚听后长舒口气,回去拿了床被单过来,这被单还有九成新,过了会又拿来两件大衣,这两件大衣还有七成新。
  “唉,妈的东西,值钱点的都被抄走了,她老人家这几年吃苦了,这些也不知道能不能穿。”
  “大嫂,肯定穿不了,”楚明秋很感激,现在的常欣岚才象个人,这要换二十年前,她绝对做不出这个举动来,不过,这两件大衣的确穿不了,常欣岚比较胖,岳秀秀这几年瘦了,这大衣穿上去象袍子。
  常欣岚很遗憾的拿走了,楚明秋由是想到岳秀秀的衣服,她的衣服稍微好点的都被抄走了,剩下的要么给穗儿了,要么给豆蔻了,衣橱里几乎空了。
  “先这样吧,等妈回来,再说。”
  这个问题,楚明秋也没更好的办法,只能等老妈回来再说。
  当天晚上,楚明秋又去开了部吉普车回来,这车是通过纪思平向宣传部借的。
  整个楚家后院药香萦绕,传到前院和东西两院,以及胡同中,街坊邻居不好上门问,田婶和肖科长则一定要来问问的,俩人看着岳秀秀院子里的药熏,大致猜到什么事,俩人也都十分高兴。
  “51276!”
  岳秀秀赶紧站起来,大声回答:“到!” 
  “出来!”
  岳秀秀一头雾水,今天不是探视的时间啊!
  她们这个小组的工作不重,主要是清洗瓶子,这是农场对她们的照顾,这群人里什么都有,但主要是政治犯,有五七年的右派,有叛徒特务,也有她这样的现行反革命。  没有人对岳秀秀被叫出去感到意外,因为时常有人来外调,但还没有人被提前释放过,所以,没人会往释放上想。
  岳秀秀随着监管出来,到了一个房间里,房间里有两个人,一个穿着中山装,一个穿着警服。
  “你是岳秀秀?”
  “到。”
  经过六年的牢狱生活,岳秀秀早已经成条件反射了。
  “现在向你宣布燕京市公安局对你的案子的复查结果。”
  岳秀秀不解,但没有问,平静的站在那。
  “燕京市公安局刑19721876号文件,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惩前毖后,治病救人。
  关于一九六六年,岳秀秀现行反革命一案的复查结论,岳秀秀在六六年八月十六号,对抗前来抄家的红卫兵,在主观上,并不是为了对抗文化大革命,但在客官上起到这个作用,产生极坏的影响,因此,判处有期徒刑是合适的,但在量刑时,过于看重对抗文化大革命的一面,忽略了抄家红卫兵的不当举动,即在楚家打死一人打伤一人,并因此激岳秀秀的对抗情绪,故而,决定对岳秀秀实行改判,判处有期徒刑六年,故而,岳秀秀的服刑在一九七二年十月八日期满,予以释放。”
  从岳秀秀进来,贾长春便在观察岳秀秀,他对能教育出楚明秋这样的儿子的母亲,很感兴趣。
  从进门到现在,岳秀秀的情绪很平静,直到听到释放那刻,才稍稍有点波动,这种波动也就那么一会,几乎立刻便平静下来。
  “在这里签字。”
  与他一同来的是公安局的同志指点岳秀秀,岳秀秀活动下手指,才在上面签字。
  她的字不算漂亮,但很工整,写完后,便看着贾长春。
  “现在,你自由了。”
  岳秀秀点头,狱警过来,带她去办手续,同时还收拾东西。
  手续并不复杂,东西也不多,半个小时所有的办好了,岳秀秀提着包走出监狱大门。
  她抬头看看天空,阳光有点刺眼,她忍不住用手遮挡了下。
  “妈!”
  这声熟悉的声音,岳秀秀的眼眶禁不住湿了,她下意识的伸出手。
  一双有力的手将她抱起来,转悠了三圈。
  “放下!放下!”
  岳秀秀在儿子强壮的肩膀上拍了数下,楚明秋笑呵呵的将她放下,伸手便将提包接过来。
  “妈,咱们走。”
  “儿子,这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放了呢?”岳秀秀还是一脑门浆糊。
  楚明秋笑了下:“有话,咱们回去说,咱们啊,先去澡堂子泡个澡,怎么样?”
  “嗯,行。”
  楚明秋有点意外,他不过是开玩笑,澡堂子那样嘈杂且不干净的地方,老妈以前是决不会答应的。
  “怎么啦?”岳秀秀见楚明秋不动了,便纳闷的催促道。
  “家里已经被准备好了。”楚明秋困惑的说道:“刚才,我只是在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一身晦气,自然要先洗洗。”岳秀秀微笑着说。
  楚明秋挠挠脑瓜,困惑的问:“妈,您也信这个。”
  “不管灵不灵,先洗个澡,这农场啊,每周只能洗一次澡,时间还限制挺严,每个人只有二十分钟。”
  楚明秋搀着岳秀秀到车前,将提包扔进后座,把岳秀秀扶上副驾,他熟练的发动吉普车。
  “你啥时候学会开车的?”
  楚明秋心里咯噔下,这事几年前提过,只是以后便没再提了,他小心的说:“这几年,我学会不少本事,这开车只是其中一项,回去,我慢慢表演给您看。”
  “行啊!”岳秀秀看着儿子,六年了,儿子每个月都坚持来,逢年过节也来,可,她依旧觉着没看够。
  六年了,儿子身上的稚气几乎消磨殆尽,显得更加成熟,也更加帅气,连转动方向盘的方式都很帅气。
  “妈,要不,咱们先到西单买点衣服,家里的衣服都被抄走了。”
  “行。”
  不管楚明秋说什么,岳秀秀都答应,楚明秋忍不住扭头看了眼,见岳秀秀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妈,您这是怎么啦?”
  楚明秋加了两分小心,岳秀秀微微摇头:“没事,妈没事,就是想看看你。”
  楚明秋轻轻嗯了声,不说话了,吉普车驶进城里,岳秀秀说:“你说话啊,我想听你说。”
  “您想知道什么?”楚明秋问道,岳秀秀摇头说:“随便什么,都行。”
  “哦,对了,有件事没告诉您,我入党了。”楚明秋说,岳秀秀微微点头,楚明秋看着前方,忽然一脚急刹,岳秀秀身体向前撞了下,楚明秋恼怒的伸头出去,冲横穿马路的小子叫道:“小子,找死啊!”
  吼完又扭头看岳秀秀:“妈,没事吧。”
  “没事,走吧,别说粗话。”
  “是。”
  楚明秋重新发动吉普车,车速稍稍放慢,然后说道:“我入党了,九月三十号举行的仪式,嗯,您也知道,我现在在市委秘书处工作,妈,您要累了,就睡会,到地方了,我再叫您。”
  “没事,妈不累。”岳秀秀嘴角带笑,花白的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
  “家里,都好,就是小国容,这小子挺顽皮,咱们胡同那片,都被他打遍了,现在活脱脱的小霸王...”
  楚明秋说着家里的小事,几个孩子,小国容喜欢打架,小平安也不是很喜欢学习,喜欢打篮球,这样下去,将来他妈妈要回来了,不知道该怎么给她交代。
  “他们家按说也是书香门第,这两孩子的运动基因却很好,小不老在花样滑冰上的天赋惊人,这小平安在篮球上也很有毅力,我有时候在想,他们家的数代运动基因都落在她们姐弟身上了。”
  “小树林的性子偏软,什么都不在乎,这样随遇而安也挺好,将来可以少很多烦恼,小静蕾简直就是个女版的宽光,整天就知道玩,将来多半是个纨绔,牛黄又对这老闺女宝贝得不行,每次豆蔻要管,他便阻拦,结果便是,现在谁都管不了她。”
  楚明秋絮絮叨叨的将家里的几个孩子都说了一遍,没听见岳秀秀说话,扭头看,岳秀秀已经睡着了。
  吉普车在王府井百货大楼前停下,楚明秋才将岳秀秀叫醒,楚明秋的车停得很有技巧,既没有挡住王府井百货大楼的大门,又让里面的售货员可以看到,所以,他搀着岳秀秀进去后,售货员对他们的态度很温和。
  现在的售货员可是白领阶层,比几十年后的银行员工还抢手,现在也没什么顾客至上顾客第一,宣传上是为人民服务,可实际上,爱买不买,高兴了给个笑脸,不高兴,老娘不伺候。
  王府井百货大楼是目前燕京市货品最全的商场,其实也是全国商品最齐全的商场,楚明秋直接带着岳秀秀到四楼。
  百货大楼也分等级,四楼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去的,这里只有处级以上的干部才能来,而五楼以上则是局级才能去,最好的则是七楼,这里只有部级以上才能来。
  楚明秋手里有章国钰和纪思平那借来的证件,所以,他在这里买货没有丝毫问题。  买了一大堆衣服,外套就买了三套,另外还有毛衣两套,三双鞋,其他的,什么头巾啊这些,售货员都很惊讶,不过,她们判断错了,以为这是楚明秋将在农村老家的母亲接到城里来,当然,她们忽略了岳秀秀一口标准的燕京话。
  大包小包堆在后备箱,吉普车又开到澡堂子,楚明秋自己也洗了个澡,然后早早的出来,在车门口等着。
  等了大约四十分钟,岳秀秀才出来,换上了新买的衣服后,整个人就变了,那种沉稳的气度,长期富贵养成的贵气,又出现在她身上。
  “嗨,妈,您看上去年青了二十岁。”楚明秋笑呵呵的叫道。
  “妈可老了,上车吧,回家。”岳秀秀也觉着轻松了,笑眯眯的回应道。
  “好咧!”
  吉普车驶入楚家胡同,在笑开颜理发店前停下。
  “先理个发。”楚明秋搀着岳秀秀下车,正在店门口下棋的袁师傅抬头看到,禁止叫声来。
  “哟,六太太,您回来了!”
  看袁师傅那样,就差过来请安问好了。
  “回来了,袁师傅,身子骨还好!”岳秀秀的语气温和,就好像她只是出去旅游了一趟似的。
  “好,好,好着呢,”袁师傅退休了,可依旧每天到理发店来,要么在门口,要么在店里。
  “袁师傅,我妈就交给您了,她的习惯,您清楚,我上秦叔那去一下。”楚明秋一点不客气。
  “对,是得好好庆祝下!”袁师傅一下就知道楚明秋的意图,笑呵呵的在前面领着岳秀秀进去。
  到店里,自然又是一番热闹,楚明秋则在秦经理的饭店点了四个菜,又借了个食品盒装上,才回到理发店。
  岳秀秀的头发已经理好,监狱里本就不准留长发,岳秀秀的头发本就非常规范,只需略作修理就行。
  “还是袁师傅的手艺好,”楚明秋端详了下岳秀秀的头发,笑呵呵的夸奖袁师傅。  袁师傅很得意:“那是,当年,你爸爸,每次理发,都是我动的手,六太太...”
  “袁爷,您别再太太的,这社会主义都二十多年了,文化大革命也有六年了,您怎么还不改口,这要让红卫兵知道了,再上我家抄家去,我可就找您赔偿损失!”楚明秋笑呵呵的打断袁师傅。
  袁师傅嘿嘿笑起来:“得嘞,小..”楚明秋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他连忙改口:“公公,公公,”
  “袁爷,您多大了,还公公呢,我可是您看着长大的,小秋,求您了!”楚明秋苦笑着冲他拱手。
  潘安和金猴子在边上直笑,袁师傅呵斥道:“你们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你们要有小秋的本事,也能当大记者了。”
  楚明秋嘿嘿干笑两声,没有解释,金猴子笑道:“师傅,您说的是那年的老皇历了,公公现在可是市委的,秘书,是吧,秘书,大领导的秘书。”
  “啊,”袁师傅惊讶中一拍大腿:“我就说嘛,小少爷就不是凡品。”
  “袁爷,”楚明秋很无奈:“您也是老燕京人了,咱们燕京人不是讲究的是,看他起高楼,看他楼塌了,您说是不是。”
  “得,是这个理,咱燕京人是这个理。”袁师傅连连点头。
  楚明秋哈哈一笑,抱拳施礼:“我们就先回了,袁爷!下次再来麻烦您了。”
  袁师傅笑呵呵的将俩人送出门,看着俩人上车。
  吉普车在楚家大门停下,家里人早就等着了,看到岳秀秀下车,小赵总管赶上前搀着岳秀秀,岳秀秀叹口气:“我还没那么老,他赵叔,您年岁比我还大。”
  “太太,您可受苦了。”小赵总管说着眼泪便下来了。
  “有什么受苦的,在农场,活也不重。”岳秀秀微笑着说,随后叹口气:“你也老了,别跟小孩子似的,哭哭啼啼的算什么。”
  “是,是,六爷以前老说我来着。”小赵总管抹了把眼泪,跟在岳秀秀身后,穗儿过来搀着岳秀秀,向里走,楚明秋和水生乐呵呵的抱着一堆衣服跟在后面。
  众人簇拥着岳秀秀进了院子,岳秀秀皱眉:“怎么这么大味?”
  “是您的院子,”赵婶解释道:“这不,被封了这么些年,刚打扫出来,小秋说熏几天,把那些虫子熏走。太太。”
  “以后别这样叫了,现在那还有什么太太,叫我六奶奶吧。”岳秀秀含笑纠正道。  “是,六奶奶,”赵婶改口道:“您这院子暂时还不能住人,小秋的意思是,您是住他的院子还是在后院再找个院子来着。”
  岳秀秀没有丝毫犹豫:“就小秋的房间,别劳动别人了。”
  “成,妈,我在外间搭张床,您老住里间。”楚明秋在后面叫道。
  “妈,”常欣岚推着童车过来,岳秀秀停下脚步,略微想想,低头看着小孩:“这是眉子的孩子吧。”
  常欣岚点头:“是。”
  楚眉的儿子躺在童车里,手舞足蹈的,岳秀秀捏捏他的小脸蛋,小家伙喔喔的叫起来。
  “起名了吗?”
  “没呢,”楚明秋在后面解释说:“老赵起了个名,眉子不喜欢,就没去派出所报,等他们两口子撕扯清楚了,再去报。”     “小名叫什么。”岳秀秀将小家伙抱起来,小家伙并不认生,在她怀里嘟嘟囔囔的含混不清的说着,看到楚明秋过来,他伸出手臂。
  楚明秋没理他,小家伙急了,呱呱的叫起来,楚明秋瞪他一眼:“叔爷没空。”
  常欣岚摇头,让楚明秋将东西给她,对岳秀秀说:“小名叫丑蛋,他呀,就喜欢小秋,每次看到都要小秋抱,这一抱就松不开手。”
  楚明秋空出双手,从岳秀秀手上将小家伙接过来:“你这家伙,将来又是个不听话的。”
  到了楚明秋的房间里,岳秀秀松口气,这里与原来变得不多,大家都聚在这个房间里,陪着岳秀秀说话,可小赵总管看出来了,岳秀秀比较疲惫,于是就让大家各自去准备。
  楚明秋将小家伙放进童车里,小家伙又叫起来,常欣岚赶紧把他带走,又叫上水生,俩人把一张行军床弄到外间,就放在原来狗子的床铺那。
  穗儿动手将楚明秋床上换上崭新的床单被子和枕头。
  “穗儿,坐下,别忙活了。”岳秀秀说道:“这几年,在农场,那有这些讲究。”  “这不在家吗。”穗儿麻利的干活:“在家里,就要讲究点。”
  楚明秋和水生抬着床进来,俩人将床摆好后又出去了,穗儿又将床铺好,边铺边说:“这几年,家里多亏了小秋,里里外外,要没有他,这个家真不知道成什么样了。”  岳秀秀安静的听着她唠叨,穗儿依旧那样美丽,岁月好像没给她留下多少痕迹,腰肢依旧那样细,皮肤依旧白皙,只是大辫子没了,变成了齐肩短发。
  “吴锋还好吗?”
  “还好,前些日子接到他的信,”穗儿说:“待会我拿给你看,他让我在家多听小秋的,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就问小秋。”
  “小雅芝呢?”岳秀秀抬头看看,她记得小雅芝应该还没上学。
  可穗儿随即证明她的记忆有误。
  “上学去了,今年去的,在三十九小,班主任还是以前小秋的班主任,赵老师。”  穗儿说着叹口气,岳秀秀问道:“怎么啦?”
  “小不老和小国荣,”穗儿说道:“还有小树林,小秋说,明年估计可以为豆蔻姐水生他们解决户口问题,小树林今年念高中了,明年就该高二了,说不定也要下乡插队。”
  小树林五九年三岁到楚家,现在已经十六岁了,说来比小国荣还大两岁,可实际上,他是小国容的跟班,不管作什么事,都是小国荣拿主意。
  “国荣还好吧。”岳秀秀不担心小树林,那孩子老实,就算做点出格的事,也出不了什么大事。
  “这小兔崽子,”穗儿气恼的说:“现在就不让人省心了,整天在外面打架,就这一年,好几次人家上门来,小秋每次都领着他上门给人道歉去。”
  岳秀秀一笑:“男孩子嘛,都淘,不淘没出息。”
  “那不一定,小秋小时候就没这么淘。”穗儿不觉着这样,在这方面,楚明秋一向是作为别人家孩子,拿来作比较的。
  “他,你还不知道,他那点不淘了,和前院殷家的小子,打过多少次,人家不上门,那是人家大度。”岳秀秀笑道。
  “那一样吗!”穗儿还是不赞同:“小秋从不欺负人,学习成绩还好,可他呢,要不是小秋押着,恐怕连小学都没法毕业!”
  “那你好操心什么,小静蕾呢?”
  岳秀秀挨个问过去,穗儿一个接一个的说,与楚明秋说的差不多。
  楚明秋和水生出去了会,他一个人回来了,也没说什么便到里间去了,出来后才坐过来。
  “估计,明儿,我还能休息一天,明儿,我陪您去医院,作个全面体检,后天再去派出所和单位,不过,妈,您那政协已经停止办公了,也不知人家接收不接收。”
  “接收不接收,都没啥。”岳秀秀说道。
  “那不行,您的退休工资还得找他们要。”楚明秋正色道。
  穗儿抿嘴乐了,岳秀秀微微摇头,这就是楚明秋的一贯风格。
  岳秀秀不在这上面纠缠,单位上会怎么地,她也没把握,按照国家规定,犯罪的都要开除公职,她虽然释放了,可罪名依旧在,按道理该开除国家公职。
  她又问起狗子虎子小八他们,楚明秋一一说了,狗子和明子在部队上,已经提干了,现在狗子是排长,明子是副排长,俩人搭档管着一个排几十号人。
  插队的,情况都不好,一个个写信回来,都说吃不饱,小八计划今年要带草台班子上西安,然后一路南下到武汉。
  勇子已经定了,今年春节回来,回来后就不打算再去了。
  虎子他们在北大荒,战天斗地很热闹,他们连基本实现半机械化,连队剩下的荒地全部开垦了,还搞了七八个大棚蔬菜,办了养猪场,养了几百头猪,也将沼气建成了。  唯一没有啥消息的是楚诚志。
  “小志在上半年来了封信,说在那一切都好,”说起楚诚志,楚明秋便有些沮丧,这院子里的孩子中,大概也就他最自由散漫:“不过,也有进步,知道让人宽心了。”  “唉,宽元的这三孩子,就他最不让人省心。”穗儿也愁眉苦脸的,这楚诚志一个人跑到云南去,真要有什么事,将来可怎么给楚宽元交代。
  “他就没回来探亲?”岳秀秀也忍不住皱眉,这些年在劳改农场,楚明秋怕她担心,好多事都没告诉她,就象这帮小家伙,他只是泛泛的说去插队了,至于去了那,就没告诉她了。
  穗儿摇头:“我和小秋都给他去信了,让他有时间回来,可他说,他们宣过誓,三年不探亲,五年不回城!”
  “楚诚志跟他爸妈一样,属犟驴的,不撞南墙不回头。”楚明秋笑呵呵的,看看事情都差不多了,便坐下来陪着老妈说话。
  可看他的神情,显然很是担心,其他人去插队,好歹身边还有几个朋友亲人,可楚诚志却是孤身一人,真要出什么事了,连个帮忙的都没有。
  岳秀秀叹口气,忽然想起来:“宽元和宽远呢?”
  穗儿轻轻叹口气,楚明秋笑了下:“他们啊,都在牢里,楚宽元也不知道犯了什么案子,据说是给中央上疏,结果触怒天颜,只好去秦城休假了。
  宽远则是罪有应得,在街面上混,被人家抓着把柄了,判了十二年,可能送青海了,也可能在清河。”
  “这些,你都没告诉我。”岳秀秀看着楚明秋,楚明秋苦笑下,没有说话,告诉她有什么用呢,平白添了几分担心。
  岳秀秀重重叹口气:“夏燕呢?”
  “不知道,他们离婚了,三个孩子,夏燕一个没要,他们也不愿意跟她,现在,她在那,干什么,我也不知道。”
  岳秀秀深深叹口气:“离了也好,这夏燕也不是个过日子的。”
  “他们离婚,我举双手赞成,宽元没什么事,就坐几年牢,权当度假了,夏燕的苦日子在后头呢。”
  岳秀秀看了楚明秋眼,楚明秋立时收敛笑容,穗儿微微摇头,冲他笑了笑,那意思很明显,现在能收拾你的人回来了。
  岳秀秀忽然想起林晚来了,楚明秋叹口气,将林晚去国外的事告诉了她:“本来,我想等您出来了,我们就举行婚礼,没想到,她舅舅来了,要带她出国,我阻拦不了,只好任她走了。”
  岳秀秀闻言,好长时间没说话,她当然清楚楚明秋对林晚的感情,可楚明秋说的也是实情,林晚受伤太重,她的家人不放心她留在中国,也是情有可原。
  可,自己的儿子却受伤了。
  “这孩子,...唉!”岳秀秀很不高兴。
  “妈,没事的。”
  “对,干妈,没事的,小秋还怕找不着媳妇,我看那左雁就挺好。”穗儿说道,楚明秋冲她翻个白眼。
  “左雁?”岳秀秀微怔,很显然,她忘记这个名字了。
  “拉倒吧,姐,您就被乱点鸳鸯谱了。”楚明秋咬牙切齿的笑道,岳秀秀哼了声,楚明秋立刻恢复正常,穗儿忍不住又笑了。
  三人闲聊着,小家伙们放学回来,又是一阵热闹,岳秀秀第一次看到小不老小平安小雅芝,她入狱前,小雅芝出生还没多久,现在已经上学了。
  小不老有些担忧,这几年中,她数次想随楚明秋去劳改农场探视,可楚明秋都不同意。
  小平安则没这么心思,在岳秀秀面前笑呵呵的,岳秀秀拉着他的手问了很多事。
  虽然没见过,这两孩子,楚明秋给她说起过,岳秀秀一看这两孩子就很喜欢,她当然不会提他们的父母,只是问他们在家里好不好,生活还习惯不,学习怎么样。
  看得出来,小不老很紧张面对岳秀秀的话,说错了好几次,岳秀秀也不以为意。
  小国容很得瑟,开口就告状,说舅舅怎么不好,岳秀秀频频点头,小不老一下就急了,与小国容吵起来来了。
  岳秀秀看着几个小家伙,忍不住露出笑了,穗儿也呵斥小国荣,小国容挺委屈。
  岳秀秀笑呵呵把他拉过来:“你呀,我听你舅舅说了,不许在外面打架,要好好念书,你舅舅若再欺负你,告诉姥姥,姥姥替你收拾他。”
  小国容这才高兴起来,很得瑟的冲小不老咧嘴,小不老不服气,楚明秋连忙拉她一下,她这才悻悻住口。
  当天的晚饭却没有想象的丰富,除了楚明秋在饭店买的两个菜外,就弄了条鱼,不过气氛很热闹,牛黄豆蔻宋三七两口子,还有前院的田婶都来了,两张桌子坐得满满的,大家伙热热闹闹的聊到九点多才散去。
  楚明秋陪着岳秀秀在院子闲逛,岳秀秀站在百草园边,看着这帮小家伙,想起以前的那帮小家伙,忍不住抓紧了楚明秋的手。
  看了一会,小静蕾跑来,拉着岳秀秀到排练厅,边走还边抱怨。
  “姥姥,舅舅忒偏心,给不老建了个排练厅,都不给我作一个。”
  “你这说的什么话,这排练厅,你没用,再说了,你学什么都三天热情,有必要弄个排练厅吗!”
  “谁说的!”小静蕾振振有词:“上次我学唱歌,不是学了四天!那才三天!”
  岳秀秀大笑,狠狠的捏了捏她的小脸蛋:“你这小人精!”    楚明秋也乐了,同样捏了捏她的小脸蛋,眼中满是赞许。
  小静蕾得瑟的摇头。
  小不老一个人在排练厅练舞,小静蕾推门要进去,岳秀秀拉住她,他们站在窗外,静静的看着屋里的小不老。
  良久,岳秀秀轻轻叹口气,转身往外走,小静蕾一头雾水,不知道怎么啦。
  楚明秋冲她竖起大拇指,她这才手舞足蹈的追上去。
  晚上,岳秀秀躺在床上,听着外屋没有一丝动静,她觉着疲倦,可却没有一丝睡意。
  “小秋,陪妈说会话。”
  很快,楚明秋披上衣服进来了。
  “把衣服穿好,别以为你身子壮,待会感冒了。”
  “没事,行,我这就穿上。”
  楚明秋出来穿上衣服,其实也就是在睡衣上套上件外衣。
  岳秀秀握住楚明秋的手,这让楚明秋想起六爷办完丧事的那天,他向前挪了挪。
  “妈,您出来就,就好了。”楚明秋低声说:“以后,我也不再管那些破事了,您呢,就好好养老。”
  岳秀秀默默的露出丝笑意:“好,我养老,你可不行,你才多大点,就象退休养老了。”
  楚明秋笑了下,老妈出来了,剩下的都不是大事,哪怕那些兄弟还在农村,也不是大事,迟早要回来的。
  岳秀秀盯着地面:“里面还好吧?”
  楚明秋微怔,岳秀秀盯着地面,又问道:“里面还好吧?”
  楚明秋顺着她的目光,笑了:“当然,里面都装满了,还有一些我藏到山里去了。”
  岳秀秀有些惊讶:“你上那弄这么多?”
  楚明秋诡异的笑了下,将这几年自己收破烂,几分钱一斤的古画古籍,一毛多一斤的青铜器,收了几万块的,全都告诉了老妈。
  “这红卫兵啊,就是一帮猪,好东西全便宜了我,妈,您可不知道,不敢说全部,这四九城的大部分抄了的画,都在我这呢。”
  岳秀秀忍不住乐了,边笑边摇头,过了会,她低声:“这倒底怎么回事,怎么突然缩短刑期了?”
  尽管自由了,可她心一直提着,不知道为什么出来,其他的,她倒不担心,就担心影响了自己的宝贝儿子,所以,必须搞清楚。  
  楚明秋笑了下:“这事啊,对了,妈,您还抽烟吗?”
  岳秀秀摇头:“农场里哪能抽烟,戒了。”
  “那就好,抽烟对身体不好,戒了好。”
  轻轻叹口气,才继续说:“这事有大环境的原因,也有小环境,大环境是林彪死后,毛主席要清理林彪的虾兵虾将,而总理呢,要整顿生产,这几年,生产下降很快,只有六五年的六成,到了必须整顿的地步。
  小环境呢,则是燕京市委出现变化,原燕京市委书记谢书记去年病重,今年死了,第二书记吴书记上位,这吴书记被谢书记压制数年,终于扶正了,想要有所作为。
  另外还有个原因,林彪的事,让群众对文化大革命的正当性和合理性产生怀疑,思想上陷入混乱,所以,政治上需要缓和。
  所以,这种种情况合在一起,就催生出一个叫巡视组的东西。
  这巡视组是我给吴书记提议的,打的是清楚林彪陈伯达余毒的旗号,实际上是整顿生产,经过大半年的实践,效果出乎意料的好,生产迅速恢复,受到中央的称赞。
  总理看到巡视的效果很好,整顿生产有效,便有心进一步借住巡视组这个方式。
  总理要整顿全国生产,他需要人来帮他,一个好汉还要三个帮,所以,总理在暗中推动,解放一批老干部。
  可要解放老干部,就要冒风险。这个风险是什么呢?是毛主席是不是同意,如果让毛主席觉着他是在否定文化大革命,那结果是不言而喻。
  所以,总理很精明的选择了一个突破口,那就是公安系统。
  燕京市公安局在过去几年抓了一千六百多干部警察,这个报告报上去后,毛主席觉着奇怪,便说了,一百多处级以上的干部都是坏的?一千多干警都是坏的?他不相信。  总理暗中将这个话散布出来,从而开始复查燕京公安局过去几年的案子,进而复查公安部过去几年的案子,以此解放部分老干部,让他们出来工作。
  在燕京,把持燕京市公安局的头头姓刘,这人是谢书记的死党,吴书记想要把公安局掌控在手里,就必须扳倒这个刘主任,所以,他就组织了一个巡视组,到公安局巡视,复查过去几年燕京公安局审查的全部案件。”
  “你在这个巡视组里?”岳秀秀低声问道,她没想到,自己出狱的后面,居然有这么大一篇文章,儿子说得轻描淡写,可内里有多少权谋诡诈,她可以想象。
  “那是自然,您儿子可是巡视组的主力。”楚明秋得瑟的调侃道,岳秀秀没说话,只是抓着他的手的力道加了几分。
  “妈,您就放心吧,儿子明白,后面没有什么麻烦,首尾我都处理好了。唉,本来是想给您平反的,可公安局顶得利害,只好先出来再说。”
  岳秀秀不关心这个,哪怕在里面再待几年,只要儿子发展得好,那就没什么大不了。
  “你把这几年的事,都给我说说。”
  楚明秋嘿嘿笑了笑,便将这几年的事大致说了一遍,但有些没说,比如通过朱洪组织红卫兵,在胡同里,利用顽主与老兵争锋,这些都没说,但有些还是说了,比如瘦猴死了,宽远开了个地下工厂,自己帮四十五中十一中建了几个校办工厂。
  “这校办工厂主要挣钱,我让他们作外包,每加工一个工兵铲有五毛钱,就这,咱们一个月可以挣七八十块,小不老小平安他们的生活费学费什么的就出来了。”
  “家里钱不凑手吗?”
  楚明秋嘿嘿笑了笑:“主要是在收旧货上花了太多,我的钱现在就剩下五六千了,您也知道老娘留给我不少,这次几乎都花了。”
  “我折子上还有七八万来着。”
  “您那折子冻着呢,您不出来,那折子的钱,谁也动不了。”楚明秋笑道:“再说了,那钱是最后的钱,不能动,现在,家里的钱够用了。”
  “妈,您别不信,您在家待上一个月就知道了。”
  “我现在每月工资有三十八块,每个月作外包,还能有八十多块,小诚意每月有十五块,小不老小平安的生活费,我没动,给他们存着,手头虽然紧,可问题还不大。”               “还有,宽远虽然进去了,他挣的钱还在我手上,这家伙,这几年搞投机倒把地下工厂,挣了不少钱,有近十万了。”
  “他的钱,不准动。”岳秀秀说道。
  “那是自然,”楚明秋笑道:“您儿子还不至于如此不肖,唉,就是远子要浪费十年,他去了之后,也没来封信,临走之前,我给了他一些书,让他在监狱里好好学习。”
  说完这些,母子俩沉默好久,岳秀秀才说:“说说小不老小平安吧。”
  楚明秋点头,将如何收养姐弟的经过,而后说:“小不老受了刺激,因此对陌生人很胆怯,也很警惕,对外界的变化十分敏感,所以,她几次提出去探望您,我都没答应,原以为,她的病已经好了,现在看来,还需要时间,我让她练花样滑冰,参加比赛,这对她的病有好处,只要过了第一次比赛,她的病就彻底好了。”
  岳秀秀轻轻叹口气,拍拍他的手:“真是难为你了。”
  楚明秋笑了下:“还有件事。”
  岳秀秀看着他,楚明秋将方朴的事告诉了她,这事很大,必须告诉她,以免将来有什么意外,以便她有个心理准备。
  “这事,唉,就这样吧,”岳秀秀皱眉:“小秋,你干嘛管他呢?”
  这话味道很长,如果只是治病,那没什么,楚家的规矩就是这样,不能见死不救,可后面的治疗,他完全可以不管,可楚明秋却坚持管了几年,每个月都坚持去给他治疗。
  楚明秋迟疑下,下意识的压低嗓门:“其实,一方面觉着这人还行,但更主要的是,我觉着他父亲还有复出的可能。”
  “他父亲还能出来?”岳秀秀惊讶得差点叫起来。
  楚明秋点头:“他父亲是二号人物,您看过九大结论没有,只有刘少奇的,没有他父亲的,这说明,毛主席对他父亲还是有期待的,这里面有很多原因,但他父亲没有死。”
  自从上次与纪思平说过后,他便收集了些资料,再结合前世的已知结果,仔细查看了。
  其实方朴父亲是毛主席一手提拔起来的,他在发动百色起义后,开辟左右江根据地,但其实可以说,这个左右江根据地其实是失败的,否则也不会率部远征千里,到江西与中央红军会和。
  随后,他受到毛的赏识,被提拔为瑞金县委书记,这等于是当时的燕京市委书记,位置应该很重要。
  可是,作为百色起义的领导人,红七军红八军的缔造者,这个职务应该比较低,这说明,当时应该发生了什么事,导致他到中央根据地后,政治上的地位不升反降。
  在王明主政时期,他又被划为毛派分子受到打击,直到遵义会议后,他才逐步走上领导岗位,这应该是毛周对他的重用。
  所以,在文革之前,他应该是被毛视为自己人,而刘少奇就没这个历史渊缘。
  楚明秋细细的给岳秀秀分析,最后说:“所以,我认为,他父亲还有重新复起的机会。”
  岳秀秀没想这么多,家里家外的事,以后就交给儿子,儿子长大了,有能力扛起这个家。
  她拍拍楚明秋的手,温言道:“很好,不过,你要小心,这些大人物,....”
  “妈,放心吧,我知道,就算他父亲复出了,我也不会主动去索求报恩,”楚明秋叹口气:“以后不管是经商还是从政,暗礁无数,我需要一个菩萨,立在身后,哪怕就是个幻影,也能震慑宵小。”
  岳秀秀这才满意的点头,她不是普通家庭妇女,这几十年,在楚家,经历的事太多了,从北洋到日本人,再到国民党,现在的共产党新中国,可以说什么都经历过,好几次可以说是从生死边缘走过来的,在加上六爷的指点,对很多事都很清楚。
  母子俩人细细聊天,不知不觉中,岳秀秀睡着了,可她的手依旧抓着楚明秋的手,不愿松开,楚明秋也不动,就这样让她抓着,自己趴在边上睡着了。
  第二天,楚明秋陪着岳秀秀到医院作了个全面检查,还好,岳秀秀的体质不错,没有什么大毛病,没有高血压高血脂什么的,有些老人病。
  下午,楚明秋又陪着她上派出所登记,按照国家规定,刑满释放人员回到原籍,都要上派出所登记。
  手续很顺利,没有人刁难,史今明看到楚明秋开了部车来,倒是打趣了两句,楚明秋自然也不含糊,回了几句,派出所内,笑倒一遍。
  出了派出所,又上政协,政协那栋灰扑扑的三层小楼,屋顶上的红旗有气无力的耷拉着,大楼里静悄悄的,楚明秋找了一圈才找一个人,问政协办公地址,那人上下打量下楚明秋,然后告诉他,政协已经停止办公了,至于上那联系工作,他也不知道。
  楚明秋无语了,他想了半天,甘脆给纪思平打电话,好在纪思平正在办公室,纪思平也不清楚,便向吴书记请示。
  “吴书记说了,找政协留守组联系,留守组不在政协,也不在市委,就在政协旁边的公院街21号。”
  于是,楚明秋又拉着岳秀秀上公院街,找到21号,这是个四合院,留守组占了半个院子,一个中年妇女接待了岳秀秀,看了岳秀秀的释放证后。
  “是岳同志啊,你的事,我得向领导汇报,你先回去,等有了回复,我再通知你。”
  楚明秋也没与她废话,留下家里的电话,与岳秀秀就回来了。
  回来之后,他又给岳秀秀检查了一遍身体,当然用的是中医方式,给老妈开了一副养气的药,其实就是他莽撞弄出来,经过六爷改良的养气丸,这药也给黑皮爷爷开过,不过,黑皮爷爷听说了药材的价格后,便说什么也不肯吃了。
  在忙活了三天后,章国钰给他打来电话,让他回去上班,别再在家偷懒了。
  在接下来两个月中,到年底,楚明秋继续在公安局参加案件复查,岳秀秀回来在胡同里引起一阵小小的波折,让无聊的小脚老太议论了好几天。
  几天后,岳秀秀上政协留守组办了回来的手续,但留守组告诉她,请示领导后,她已经在六六年被开除了,她的关系落在街道办。
  于是岳秀秀又到街道办联系,这次算是联系上了,顺利落下组织关系,当然,是没有单位的,街道只负责发票证,工资就没了。
  街道办是牛黄和廖八婆在掌权,他们自然不会难为岳秀秀,很殷勤的帮岳秀秀办完所有手续,几乎没让岳秀秀为难,临出来时,廖八婆还讨好的将她送出来。
  小不老很快便受到岳秀秀的喜欢,但岳秀秀也同时发现,小不老的孤僻,她的心大概只对楚家大院的人敞开。
  岳秀秀算是彻底退休了,每天在家休息,她的文化水平并不高,小时候没有上过学,读书识字是六爷教的,解放后在妇女班学了些革命道理,现在呢,她每天在家要么看看书,听听收音机,与小赵总管两口子闲聊,剩下的便看着孩子,给楚明秋打扫房间。  楚明秋现在争取每天回来,公安局的复查还在继续,不过,公安局的抵抗越来越坚决,刘主任主抓的反对江青的反革命案进展很快,在十二月底抓到了贴大字报的人,这人楚明秋居然认识,居然是向卫红孟晓丹和何浚,都是九中的老同学。
  楚明秋看到敌情通报,忍不住叹口气,贾长春看到便忍不住问。
  “没什么,就是有些感慨,这三人都是九中的同学,全是干部子弟,文革初期,江青阿姨叫得可亲热了,没想到居然走上了反革命道路,真是令人惋惜。”
  贾长春也不由叹口气,现在反对江青最激烈的便是文革初期的那帮红卫兵,这些在联动覆灭后,沉寂了一段时间,林彪事件后,慢慢又开始活跃起来。
  “你说,他们是怎么想的。”贾长春摇头:“这不是蚍蜉撼树吗!有什么意义。”  “其实,很简单,我不是给你说过红卫兵的情况吗,中央文革小组不支持他们了,他们自然就要反对中央文革小组,其实,他们这是反对文化大革命。”
  楚明秋边说边摇头,这个案子是刘主任亲自督办的头号大案,成功破获后,这两天刘主任一改往日的小心,走路都带风。
  楚明秋心情比较复杂,既失望又高兴,原以为这个案子不好破,没成想刘主任居然给破了,这家伙在破案上还是有点本事,这样的话,想借这个案子将他扳倒,看来是不可能了。
  这刘主任现在该靠上江青了,至少吴书记别想免他的职了,不过,等太宗出来,恐怕就没好下场了。
  吴书记的反应则比较令人玩味,依旧没有让刘主任重新加入复查小组,而是让他主持公安局的日常工作,刘主任对此也没办法。
  
  第二章 除夕定策回城  
  
  天气越来越冷了,转眼到春节了,七三年的春节很热闹,除了在兵团插队的,其他人都回来了,连小八都回来了。
  回来一个,热闹一次,后院人气渐盛,特别是小八和叶冰雪,楚明秋一看就知道,俩人已经住到一起了,俩人也不避讳,面对众人的调侃,叶冰雪毫不在意告诉大家,要不是结婚了就不能回城,他们就扯结婚证了。
  滚了几年的泥巴,青涩的青年变得成熟刚毅,年龄大的知青早就到了婚配的年龄,可中央有明确规定,在乡下结婚的知青自动失去返城资格,所以,不管是兵团的还是插队的知青,都不肯结婚,哪怕同居,也不肯去领那张结婚证。
  知青的穷困全国皆知,去年十二月,福建一个知青的父亲给毛主席写了封信,说儿子在农村插队三年了,每天辛苦干活,可连口粮都不足,年底分红,没有分到一分钱,不说其他的,连理发的钱都没有,每每还需要家里补贴,与普通升斗小民的不同,领导干部子女下乡插队,没有多久便被调回城里,知青走后门回城现象成风...。
  毛主席看了信后,回信说这事是全国性想象,当由国家统筹解决,并附寄了三百元给他。
  这事现在外面还不知道,但楚明秋知道,基本上,吴书记知道的,他便知道。
  除夕夜,照例在百草园点上一堆篝火,后院的大人小孩围着篝火闹腾,小八演唱了他新写的歌,叶冰雪耍了段花枪,她这花枪耍遍了整个陕西山西,可岳秀秀和楚明秋都是行家,看出她的架势不足,但俩人都没点破。
  压轴的自然是楚明秋的表演,楚明秋的歌比起小八来,就强多了,众人一个劲的叫好,一再让他再唱,楚明秋心中高兴,连续唱了七八首才作罢。
  叶冰雪笑呵呵的叫道:“公公,你没去插队真是可惜了,你要在我们班子,咱们班子绝对能挣大钱。”
  “拉倒吧。”没等楚明秋开口,咸鱼干便嗤之以鼻:“公公要去了,那还用得着当要饭花子,就他那脑子,就算你们那沙土地,他也能玩出花样来,照样挣钱。”
  咸鱼干回来得很早,十二月就回来了,回来便到楚家大院报道来了,楚明秋没有食言,准备给他介绍到农机厂工作,相反的是,他的两个姐姐还没回来。
  咸鱼干的两个姐姐,一个去了内蒙兵团,另一个去了北大荒,也是兵团战士。
  “我估计中央要解决知青的问题,幸福就要落在你们身上了,你们呀就等着吧。”楚明秋笑嘻嘻的调侃道。
  众人哄笑起来,建军裹了裹大衣,这烤火就是胸前热,屁股冷。
  “中央的温暖,我是轮不上了,”建军说道:“反正,这次回来,我就不回去了,公公,咱们不是准备了退路吗,我就在你这安营扎寨了。”
  岳秀秀忽然起身,对穗儿说:“不行了,熬不住了,小秋,注意点,别着火了,我去睡了。”
  楚明秋起身,他这一起,其他人全都起来了,岳秀秀这一走,其他的牛黄黑皮爷爷宋三七等人也全都走了,就剩下他们在这聊天。
  楚明秋将岳秀秀送进房间,伺候她洗脸洗脚,穗儿将他赶出来,自己来作这事。
  等楚明秋出来,穗儿才担心的问:“干妈,这么多人,能行吗?”
  “不管他,让他们自己去蹦达。”岳秀秀靠在椅子上,双脚落在热水盆里,她的脚有点畸形,小时候裹过脚,后来才放开的。     大人们走了,场中就更轻松了。  “公公,你那都有啥工作?”勇子问道,这些才是他们最关心的事,原本只打算在农村待一年的,现在都干了三年,够了,足够了,他也不想再回那个穷山沟。
  楚明秋冲他竖起中指:“听你这口气,好像燕京市人事局局长是我似的,那有那么多工作供你挑。”    
  勇子吭哧吭哧的笑起来,楚明秋想了下:“今年的经济发展比较好,扩大生产势在必行,用工也会增加,我估计大家伙的工作都能安排下去。现在的问题是,你们想去哪?”
  “瞧瞧,瞧瞧。”建军笑道:“这口气,还说什么燕京人事局局长不是他。”
  众人一下哄笑起来,楚明秋笑了笑:“银行,机场,机械厂,农机厂,化工厂都要人,哦,对了,还有电视台,我的想法是,工作好坏不要紧,你们呢,还是该多读书,上大学,老实说,我都想去念大学。”
  “我想当记者。”苏子青忽然开口,楚明秋微怔,摇头说:“记者没什么意思,八成假话,一成套话,半成废话,能写真话的,不超过半成,你真想干?”
  苏子青点头:“就是因为说真话的太少,我才要说真话。”  
  楚明秋再度摇头:“那你是在给自己找麻烦,也没那个报社敢用你。”
  “我不信!”苏子青不服气,楚明秋打断她:“我可以给你保证,报纸上的文章,不是记者写出来就能发表的,得主编定,出了问题,报社主任,主编,编辑,都要承担责任,当然,你是最大责任人。”
  左雁拉拉苏子青,苏子青皱眉,她当然知道楚明秋说的是实话,这话以前也说过。  “不过,你要去报社,那也没问题,工人战报现在改名为燕京工人日报,编制扩大了,我给老瞿说一下,看他愿不愿意要你。”
  “成。”苏子青这下满意了,楚明秋提醒她:“你千万别莽撞,别出师未捷身先死。”
  “我说母大虫!”咸鱼干笑道,苏子青抓起一根木棍便砸过去,咸鱼干闪身躲开,这几年在内蒙,他坚持每天锻炼,功夫不退反进,他笑嘻嘻的说:“你要这样,将来谁敢娶你!”
  左雁噗嗤笑起来,叶儿也乐了,搂着小不老大笑。
  楚明秋看着瘦猴的弟弟长毛:“你想清楚没有,打算上那去?”
  “哥,你说,妈说了,听你的。”长毛专心的烤着个红薯。
  “这样吧,你和叶儿上银行,今年要恢复重建建设银行,银行要扩编,市委财贸组正在讨论这事,我塞两个人应该没问题。”
  “勇子,小八,叶冰雪,建军,你们怎么想的?”
  勇子想了想:“我想去四十五中校办工厂。”
  楚明秋露出笑容:“校办工厂,成,这事,你和叶书记商量去吧,我就不插手了。”
  “行!”勇子也不客气,猛子迫不及待的叫道:“哥,我想开车!大卡车!”
  “开车,还大卡车,你会开车吗!”叶儿皱眉道。
  猛子摇头,楚明秋笑了:“没事,这样吧,你去机场,机场的车多。”
  “机场!”猛子有些失望,楚明秋笑道:“你到机场好好干,说不定能开上飞机。”
  众人大笑,猛子有点不好意思,楚明秋心里在暗笑,机场和银行,永远没有下岗的危险,将来都是众人打破头想进去公司。
  “电视台要招人,小八叶冰雪,你们愿不愿去?”楚明秋问道。
  叶冰雪笑眯眯的说道:“我无所谓,去那都行。”
  小八也笑了笑,没有答话,楚明秋佯装不高兴:“我可给你们说清楚,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店了。”
  “行吧,我去。”叶冰雪笑呵呵的答应下来。
  “我想去剧团,歌舞团。”小八说:“你别说,这几年,草台班子跑下来,我发现,还挺喜欢这个。”
  “市歌舞团,我插不上手,不是不帮你,”楚明秋正色道:“市歌舞团归市宣传部管,但歌舞团的革委会主任姓高,这高主任与江青的红人,就是演洪常青那个,很熟,别说我插手不了,就算吴书记也拿他没办法。”
  说到这里,楚明秋顿了下:“而且,这家伙是个色鬼,最喜欢的便是漂亮女演员,你去,应该没戏,叶冰雪还差不多。”
  “去你的!公公!”叶冰雪笑骂道。
  “公公,我不想去农机厂。”咸鱼干忽然插话道,楚明秋扭头看着他:“你想干什么?”
  咸鱼干嘿嘿笑道:“我想去琉璃厂的工农兵寄卖行。”
  楚明秋目光一凝,皱眉道:“工农兵寄卖行,原来叫荣宝斋,你怎么想起上那去?”
  咸鱼干嘿嘿干笑两声:“就是觉着有意思,公公,你不知道,这次我在内蒙还收了几个老物件,那天,我拿来给你瞧瞧,帮我掌掌眼。”
  “你丫还有钱收老物件!”猛子怪叫一声,扑到他身上,掐住他脖子。
  咸鱼干嘿嘿笑着挣扎道:“当初让你跟我去兵团,咱们兵团每个月有三十多块钱呢,再加上去之前,在校办工厂挣的钱。”
  “兵团的待遇确实好。”小八叹道:“至少能吃饱。”
  “就是,咸鱼干,咱们是不是共产共产。”勇子笑呵呵的看着他。
  “勇哥,勇哥,我现在可是穷光蛋,钱都用完了。”咸鱼干求饶道,猛子在他身上乱摸,咸鱼干拍拍口袋:“真没有了,三十块钱,每月交伙食费,十块钱,拿到手也就二十块,够什么用。”
  的确不够用,他攒的那点钱,够买几个老物件,三两下就没了。
  “不错,不错,有进步,”楚明秋点头:“知道存钱了,有进步。”
  “存钱是个好习惯,”楚明秋说道:“资本原始积累怎么来的,要么是继承祖先的,比如我,老祖宗留下不少钱,由着我败;没有这条路,剩下的就只能是零敲碎打存下来。”
  “你丫又开始给我们上课了。”勇子笑骂道,建军从灰烬中刨出红薯,红薯散发出一阵香味。
  “公公,我想当警察,能行吗?”
  “当警察?你丫子承父业?”楚明秋笑道,建军呵呵笑了两声,楚明秋想了下:“这个事,你最好问问你爸爸,这事,我可以帮你问问,但确实没把握。”
  公安局的老大依旧是刘主任,楚明秋已经把他视为敌人,这个人必须收拾。
  不过,楚明秋觉着不是没有希望,经过巡视组巡视,姓刘的已经无法完全掌控公安局,张昆焦烈重新工作,章国钰还是公安局副主任,刘主任的铁杆也就王建平,其他两个副主任对他也深为不满。
  “我问过我爸了,他连自己的工作都无法敲定,算了,进不了公安局,其他工作也行。”建军有些失落,他很想当警察。
  楚明秋笑了笑,没再说提这事,扭头看着左雁:“你呢?你的想法是什么?”
  “我,”左雁想了下:“我也不知道。”
  “那你好好想想,”楚明秋又提醒道:“你们应该是最先回燕京的知青,工作还可以挑,过段时间,大批知青回城,工作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其实,也就是楚明秋在市委,同时对经济有所判断,这才得出结论,事先作出安排,才能把握到这个先机。
  当然,这不能与高干子弟相比,他们是父母解放一个走一个,工作随便挑。
  在平民百姓中,因为楚明秋的缘故,他们算是知道得早的,楚明秋估计明年各地都有招工指标,而这批知青恐怕是最先招收的。
  不过,这招工的工作地点恐怕也就是在当地。
  “我想当老师。”左雁插话道:“我在山里就是老师,回城也可以当老师。”
  “老师?”楚明秋笑道:“左雁,论学历,你也就高中毕业,实际学历,其实就高一,在山里当老师,还勉强,这城里,要当老师,有点勉强。”
  左雁撅起嘴,苏子青笑道:“咱们这是开后门,既然是开后门,那有什么不可能的。”
  “对,对,这话在理。”建军笑道:“还是母...”苏子青眼珠子都瞪圆了,他连
忙改口:“苏子青同学有见识!有见识!”
  苏子青神情稍稍缓和,猛子摇头叹息:“就你这样还干警察,胆小如鼠嘛!”
  众人大笑,建军满不在乎,苏子青恨恨的盯着楚明秋,这个绰号就是楚明秋首先叫出来的,是始作俑者。
  “公公,左雁的事,你必须办好!”
  “我只能说试试。”楚明秋不敢将话说死,这教育局,他还没碰过,巡视组还没巡视到这块。
  楚明秋给他们安排工作,他们觉着理所当然,他从来就是他们的大脑,他们的首领。
  大家说着闲话,楚明秋这时告诉左雁,他父亲很可能要出来,左雁闻言连忙问是不是真的。
  “我是这样判断的。”楚明秋说:“总理打算解放一批老干部的意图已经越来越明显,燕京市在春节后,将集中解放一批老干部,我也不知道你爸爸的问题会不会解决,但这是大趋势。”
  左雁松口气,苏子青期待的看着他,楚明秋耸耸肩:“你爸爸严格的说是技术干部,按照我的经验,技术干部出来的可能性更大,如果左雁的父亲能出来,你爸爸出来的可能性更大。”
  随后,楚明秋问起农村,林彪事件之后,农村有那些变化,勇子苦笑道:“那有什么变化,农村整天就忙着填饱肚子,管林彪什么事。”
  “我们那也没有,生产队开了两场批判会,咱们生产队的老太太是这样说的,”小八清清嗓子,用陕西口音说:“这林彪,一看他的样子,尖嘴猴腮,就是个奸臣,毛主席对他多好,可他呢,临走还偷了三只鸡!!!你说,咱们养只鸡容易吗!”
  “哈!哈!哈!哈!”
  众人大笑不已,民间这种传闻太多了,官方似乎也愿意看到这种笑话流传。
  宽子和菁子也公开了他们的关系,俩人靠在一起,宽子迟疑下,正要开口,菁子捅了他一下,然后笑道:“公公,我呢,我可以作什么?”
  “你们都走了,山里的孩子怎么办?”楚明秋皱眉问道:“左雁,菁子,大柱,你们与勇子他们不一样,你们在山里,三叔他们对你们很照顾,你们这样一走了之,三叔他们会怎么想,将来,人家会戳你们脊梁骨的。”  
  这话让众人沉默下来,大柱叹口气:“这话在理,咱们都走了,山里的孩子们怎么办,我表个态,你们先走,我再留两年,等山里有学校有人接替,我再回来。”
  楚明秋冲他竖起大拇指,苏子青无奈的叹口气:“这样也好,你一个人教得了那么多学生吗,算我一个吧。”
  “那,那,我也留下吧。”左雁怯生生的说,苏子青却摇头:“你得回来,对了,你回城后,别回那个家,你爸的问题解决了,你那混蛋哥哥估计也会回来,公公,左雁就住你这了,你可别欺负她。”
  楚明秋撇嘴,左雁默不作声,只是看着楚明秋。
  “成,菁子,你呢?”
  菁子千般不愿,默不作声,楚明秋明白了,他略微点头:“好,就这样定了,菁子,左雁回城,大柱,苏子青,你们继续留在山里,其实也就晚上一年。嗯,苏子青,你回去后,要给三叔说清楚,你们迟早是要回城的,山里得作准备。”
  苏子青微微点头,勇子问起虎子的情况,楚明秋叹口气:“他来了封信,说这个冬天,又要大干快上,连队不放假。娘的,这王三更就是个工作狂,他们去了四年,就回来了一次,北大荒那冬天,比内蒙还冷,能干什么!”
  勇子叹口气:“他们兵团虽然有工资,可干的活比咱们累多了,咱们就那一亩三分地,干完就睡觉,轻松多了。”
  话题一下就带偏了,楚明秋丝毫不担心自己的承诺能不能兑现,他相信,这一年多,他结交下的朋友,至少可以将这几个兄弟给安排了,不过,他想得远些,银行机场电视台这些单位,将来没有下岗的风险,福利待遇还挺好,将来弟兄们可以平平安安的享受生活。
  守岁,守岁,就是个守字,守到凌晨,几个女生都撑不住了,回去睡觉了,就剩下几个男生守在火堆边。
  女生走了,宽子也回去了,建军也回去睡觉,就剩下勇子小八和咸鱼干。
  “公公,我听说向卫红被抓了?”勇子问道。
  楚明秋点头:“她和孟晓丹他们,组成了一个小组,叫什么风雷小组,这次从内蒙回来,专门给江青添堵,那还有得好,公安局的刘主任亲自动手,专案组搞了一个多月,小组成员全部被捕,总共有七个人,全是那帮老兵。”
  “呵呵,他们也有今天。”勇子很高兴。
  楚明秋摇头:“你这样看就错了。”
  勇子微怔,楚明秋让小八也坐近点,咸鱼干昏昏欲睡,坐在那打瞌睡。
  楚明秋压低声音:“这文化大革命是一场政治运动,牵扯很多,其实主要是上层争夺权力,林彪叛逃,其实是文化大革命的一个重大挫折,林彪死后,太子的位置就空出来了,新的争夺又开始了。
  这文化大革命,就是权力斗争,可这场斗争最后的胜利者是谁,还说不定,如果江青他们败了,向卫红孟晓丹他们这次的举动,就会被认为是英雄之举;当然,江青这派要胜了,那他们就坠入十八层地狱。”
  “那究竟谁能胜呢?”小八问道。
  “谁掌握了军权,谁就能胜。”
  这个春节是最近几年中,楚明秋过得最舒服最满意的一个春节,虽然林晚走了,但比林晚重得多的老妈回来了,兄弟们也回来了不少。
  大年初一,林百顺也来拜年,不但他来了,韦兴财也来了,楚明秋更加高兴了,六年了,散开的兄弟们又聚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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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aindamager

感谢分享。看得很过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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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aindamager

感谢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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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ensonkam

總算等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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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arysky

非常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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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yu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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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ex16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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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croknif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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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 ittoad () 的大作中提到: 】
: 网上买的,转发。
:   第一章 岳秀秀出狱
:   楚明秋想不明白,这刘主任这样死顶是为什么?根据贾长春透露的情况,公安系统
: 上下都在复查过去几年的案子,公安部都顶不住,他为什么要顶?
:   其次,吴书记曾经承诺过,要关注这个案子,可他为什么又让刘主任他们插手?:   他隐约感觉到这里面可能有什么文章。
:   难道张昆焦烈一案没有把刘主任拉下马,吴书记又下了一套,让刘主任钻进来?:   想到这里,他不由皱起眉头,刘主任敢硬抗,说明他有后援,这个后援不一定在公
: 安部,很可能是中央文革,甚至可能在江青哪。
:   没有谢书记的支持,公安部是顶不住吴书记压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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