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rugesuiyue(19年12月,第2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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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刘主任的抵抗

  刘主任既然提了,王建平立刻跟上,看着楚明秋问道:“我也纳闷,为什么你们没有询问原调查小组的成员?还有举报者赵志民和朱喜奎?”
  楚明秋在心里冷笑,他没有问这些人,其实是好意,特别是原调查组。
  原调查组组长是刘主任,实际工作是副组长局办公室主任董大海在负责,这董大海自然是刘主任心腹,到山西外调也是他带人去的。
  既然要找死,那就成全你们!
  “领导批评得是,这是我们的疏忽,但我认为,情报局的证明和宋金河的口供,已经足以证明,张昆和焦烈是我党的忠诚党员,而且,外调人员,有重大缺陷,甚至有冤枉构陷同志之嫌。”
  楚明秋挺身站在那,侃侃而谈,条理清楚明晰,看着颇有挥斥方遒的味道。
  “毛主席教导我们,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你没有问过调查组的成员,也没有问过赵志民和朱喜奎,就在这指控前调查组诬陷同志,你这是信口雌黄!”王建平看着楚明秋拿张漂亮的脸,心中的火就不住吐吐的冒。
  “您说得对,”楚明秋面无惧色,迎着王建平的目光,半步不让:“不过,鉴于宋金河的口供出现严重问题,我建议,不,我要求,现在就对当初去山西外调的人员进行隔离,以防他们串供。”
  “串供?”郭劲松点点头:“我看有这个必要,我也建议对原外调组的成员进行隔离,同时封存原外调组成员的资料。”
  “同意,”贾明也点头,神情很有几分生气:“搞什么明堂,身为公安人员,居然搞出个假口供来,这不是欺骗组织是什么!”
  “是不是假口供,还说不定呢!”王建平反驳道,但在这个场合实在太软弱无力了。
  能走到高位的人,没有智商低的,笨蛋早就被淘汰了。
  象刘主任王建平这样的人,在改革开放后,肯定是被描写为整人的偏执狂的,或者为了往上爬满肚子坏水的家伙,但无可否认,这样的人现在很多,就象郑宝似的,傻不拉唧的,图谋楚家大院,还没动手便嚷嚷得满世界都知道,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爬上高位,还有郑运鹏那样的,也就只能到中层,再往上,恐怕就难了。
  在任何时代,决定一个人能走多远的,除了智商还有情商,二者不可或缺,这是不会变的。
  刘主任和王建平能坐稳公安局主任副主任的位置,绝对不是郑运鹏这样的蠢蛋,智商情商绝对够用。
  章国钰觉着该他出手了,郭劲松和贾明能作的不多,在会上表态支持,已经算最大的支持了。
  “是不是伪造了口供,审一下就知道了,”章国钰语气严厉:“我宣布,巡视组决定对张昆焦烈案原外调人员董大海和易元章进行隔离审查。”
  “老章,事情还没定,就宣布隔离审查,这不合适吧!”刘主任冷冷的反对道。
  “刘主任,”楚明秋插话道:“宋金河完全否定了他的口供,说有人篡改了他的口供,这个指控是严厉的,而且,董大海他们拿回来的口供,有明显漏洞,你们都是老公安,有长期办案经验,凭这些疑点,是不是该预防嫌疑人串供?”
  郭劲松点头:“我看对,董大海他们有重大嫌疑,不管他们拿回来的口供是真是假,都应该预防串供,我看,可以隔离。”
  “审查下,没有问题就解放了,这没什么问题,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嘛。”
  贾明与郭劲松一唱一和,刘主任就差七窍生烟了,他当然清楚这是为什么,可他不敢让董大海他们被隔离审查,作为老公安,岂能不知他们拿回来的口供有问题,可当时就算是拿回来的是狗屎,他也要安在张昆焦烈头上。
  “我不同意,现在没有明确的证据证明他们伪造了口供,宋金河的口供就那么可信!”刘主任盯着楚明秋,提高音量说道:“他是个国民党特务,手上沾满了烈士的血,这样的人为了活下去,哪怕是根稻草也会抓住。” 
  “那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董大海他们带回来的口供就是真话?”章国钰立刻反击,半步不让的回应道:“根据市委的决定,巡视组是独立组织,公安局只是协助巡视组工作。”
  这言下之意很清楚,巡视组的决定不需要你刘主任同意,通知你是给你面子,不通知你,也是正常的。
  刘主任的脸涨得通红,愤怒的盯着章国钰:“国钰同志,公安局不是普通的部门,是党的专政机关!”
  “正因为是党的专政机关,我们才要搞清楚,这个案子不仅仅涉及张昆焦烈以及数百公安干警,还有其他系统的数千人。”
  章国钰几乎是吼出来的,半点不怵刘主任,其实,如果抛开军人身份,他还是刘主任的副手,公安局革委会副主任。
  可此刻,他半点不给刘主任留面子,丝毫没有副手的觉悟。
  “是啊,这么多同志,关系他们的政治生命,所以,我们必须要查明白。”郭劲松叹口气。
  “董大海他们应该被隔离,”贾明皱眉道:“老刘,这事老章是对的,他们带回来的材料有重大漏洞,这点必须查清。”
  “小楚,去把董大海易元章叫来。”
  楚明秋不等刘主任开口便起身出去,刘主任愤怒之极,可巡视组的工作,他无权管辖,相反,按照市委的部署,他还必须协助巡视组工作。
  郭劲松淡淡一笑,起身跟着出来,到了门外,郭劲松叫住楚明秋,然后告诉外面的干警,通知董大海和易元章到会议室来。
  “马上!跑步去。”
  干警跑着离开,楚明秋轻轻舒口气,郭劲松拍拍他的肩膀,转身又进去了。
  楚明秋等在外面,过了会,就看到一个微胖的中年人气喘吁吁小跑着过来。
  “你是董大海?”
  中年人点点头,不解的看着他,楚明秋冲他淡淡的说:“请先等等。”
  过了会,一个年青的干警跑来,楚明秋问道:“你是易元章?”
  年青人立正:“是,我是易元章!”
  楚明秋点头:“随我来。”
  楚明秋将俩人带入会议室,董大海和易元章看到刘主任阴沉的脸,王建平眼珠一转,忽然厉声喝问:“董大海,你给老子说清楚,宋金河的口供是怎么回事!!!”
  董大海的脸刷的白了,头上的汗珠子一下涌出更多来,后面的易元章同样面如死灰。
  七双眼睛死盯着俩人,俩人仓皇不安的神情全落在他们眼中,章国钰心中更有底了。
  “董大海,易元章,现在给你们个机会,主动坦白,争取获得组织的原谅,等组织上查出来,后果,你们自己掂量掂量。”
  董大海拿出手绢,颤悠悠的擦汗,可汗珠子越擦越多,章国钰冷笑下:“董大海,...”
  “有什么说什么,真的就是真的,假的真不了!”刘主任晃悠悠的说道。
  “宋金河就在山西,”楚明秋忽然插话:“大不了再走趟山西,来个当堂对质,董大海,易元章,我们到山西外调,提审了宋金河,宋金河断然否认了他的口供。”
  楚明秋说着从桌上拿起宋金河的口供,拍在董大海和易元章面前:“看清楚,这是宋金河亲笔写的口供,这一段,这一段,还有这,他没有说过,你们对此有什么解释?”             董大海哆哆嗦嗦的,易元章脸色惨白,低下头,压根不敢抬头。
  章国钰也不催,刘主任气得,咬紧牙关,瞪着他们。
  好一会,董大海才哆哆嗦嗦的开口:“这,这,宋,宋,金河,宋金河,他,他,翻供!他,他是个老,老反革命,国,国民党特务,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不可信!”
  “不可信?”邓鹏尖刻的反问道:“既然不可信,可给张昆焦烈定罪,凭的不就是他的口供吗!”
  董大海张口结舌,楚明秋嘴角微翘,流出一丝笑意,他的语气没有邓鹏那样严厉,反倒是很温和:“董大海同志,易志章同志,宋金河是个什么人,组织上很清楚,组织上现在要问的不是他是什么人,而是,这份外调材料,是你们从山西带回来的,说是宋金河的口供,可现在,宋金河否则,他说这些话,他没说过,现在,组织上问你,这些口供是怎么来的?”
  董大海看着面前的口供,这口供是他和易志章俩人从山西带回来的,当时刘主任如获至宝,就凭这份口供,将张昆焦烈扳倒,定位叛徒特务,公安局中层干部几乎被一扫而空。
  可现在,他看到这份口供,就象看到一条毒蛇,一碗毒酒,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
  “啪!”
  刘主任阴沉的拍桌,喝问道:“说实话!这份口供是哪来的?是不是宋金河的口供!”
  “这,这,这个,”董大海哆嗦着,楚明秋温和的劝道:“不要着急,好好想想,实话说吧,我们已经去过山西,找到宋金河了,如果,有这个必要,我可以和你一块再去山西,来回也就五六天,用不了多少时间。”
  董大海额头上汗珠子更多了,刘主任恼怒的盯着楚明秋,王建平也盯着他,冷冷的问道:“你是什么人?”
  “他是市委秘书处秘书楚明秋,是巡视组成员,也是吴书记的联络员。”章国钰平静的介绍道:“这次去山西外调的外调小组组长。”
  “这里有他说话的份吗?”王建平带着丝鄙夷,也有一丝愤怒,楚明秋两次恰到好处的插话,打乱了董大海的思想,让他和刘主任的两次暗示都无疾而终。
  “怎么没有,”章国钰郑重的反问道:“他是外调小组组长,宋金河是他亲自审问的,他掌握所有第一手材料,而且,今天不是开局党委会,而是巡视组和局党委联席会议,他作为巡视组的一员,有资格出席这次会议,而且有资格在会上发言。”
  刘主任恼怒异常,知道从一开始,自己便落入章国钰的圈套,这次会议是联席会议,章国钰要安排巡视组什么人开会,是他的权力,自己没有丝毫办法反对。
  易元章是个年青干警,此刻更加紧张,几乎要站不住,可楚明秋却看都没看他,只是盯着董大海。
  “事实就是事实,假的成不了真的,”楚明秋语气平淡,可每一句都刺向俩人的心,摧毁俩人的心理防线:“现在坦白,争取主动,总好过以后被查出来。”
  董大海求救似的看着刘主任,刘主任冷哼一声,章国钰抢在前面:“说得对,假的真不了,争取主动,才是唯一出路,你说呢,易元章?”
  易元章抬头看着章国钰,又迅速扫了眼刘主任,弱弱的说:“我,我,我不清楚。”
  “你不清楚!”章国钰感到很好笑,郭劲松皱眉:“上山西外调,是你和董大海去的,口供是你们俩带回来的,你说你不清楚,合适吗!”
  “我真不清楚,”易志章急了:“那天,审了宋金河后,我们回到农场招待所,董主任便将口供拿去了,第二天,我们就回来了。”
  “这怎么回事?你仔细说说。”章国钰不容刘主任王建平开口,抢在前面喝道。
  易元章怯生生的看了刘主任一眼,章国钰微微皱眉:“你不用看别人,复查此案是市委的决定,巡视组负责执行,刘主任也是支持配合的。”
  刘主任也极为恼怒,重重的哼了声:“你怎么会不知道,这外调材料,不是你和董大海一块审出来的吗!”
  “是,是,不是!”易元章叫道:“我们到山西后,提审了宋金河三次,宋金河承认与张昆在三八年有过情报交换,四二年和四四年与我党有过情报交换和行动协同,但当晚董主任将口供拿去,第二天,我们就回来了。”
  易元章抬头看了眼董大海,然后才说:“外调材料是董主任交的,我就没看到。”  “张昆焦烈特务案,你也不知道?!!!”楚明秋插话问道。
  易元章扭头看了他一眼:“我是宣布张昆焦烈后才知道,我问了董主任,董主任让我不要管。”
  “审问宋金河,谁审的?谁记录?”楚明秋进一步追问道。
  “董主任审的,我负责记录。”
  “你加入公安队伍几年了?在公安局是作什么工作的?”
  “我是六三年参加工作的,一直在局行政科,干行政。”
  “审问之后,为何不摁手印?这个不要告诉我不知道。”
  “我提醒过董主任,可董主任说不要紧。”
  “既然是你记录的,你看看,这是你的笔迹吗?”
  易元章仔细看了,摇头:“笔迹虽然很象,可不是我写的。”
  “不是你写的。”楚明秋皱眉,易元章急忙说道:“如果不信,可以请技术科的同志鉴定。”
  “好了,没你的事了。”楚明秋点头,易元章抹了把冷汗,退后两步,楚明秋看着董大海:“董大海,现在该你了,是争取坦白,还是请技术科的同志过来。”
  董大海脸色惨白,浑身哆嗦,楚明秋叹口气:“人都有做错事的时候,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董大海,悬崖勒马,还来得及。”
  现在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这口供是董大海伪造的。
  “董大海!”王建平猛拍一掌,董大海浑身一哆嗦,王建平厉声喝道:“你给老子说清楚!这倒底是怎么回事!”
  董大海双腿一软,伸手抓住桌子,才勉强站住:“我,我!”
  “好了,你也别说,巡视组决定,对你们俩人隔离审查,你们去巡视组交代吧。”刘主任恨铁不成钢,语气淡淡的吩咐道。
  “那就把他们带下去。”章国钰也吩咐道,楚明秋冲董大海和易元章:“两位,请吧。”
  易元章沮丧的就要开门出去,楚明秋提醒道:“扶一下董主任,他的腿软,走不动了。”
  易元章转身看董大海,这董大海战战兢兢的,艰难的扶着椅被向外挪动。
  易元章只好扶着他,到了门口,董大海猛然推开易元章,急冲两步,双手撑在桌上,冲刘主任叫道:“主任,您得帮我,我都是为了您啊!”
  刘主任气得七窍生烟,猛地站起来:“为了我!放屁!是老子让你造假的!滚出去!”
  楚明秋一把抓住董大海,蛮横的将他拖出会议室,董大海哀求着,刘主任脸色阴沉,一声不吭。
  “现在,大家都说说吧。”
  章国钰胜券在握,好整以暇,刘主任沉默不语,王建平嘴唇动动,没有开口,郭劲松翕然一笑:“还说什么,这口供明显是伪造的。”
  “对,口供是伪造的。”贾明也赞同道:“这说明,张昆焦烈两位同志,以及此案涉及的上百位同志,都是冤枉的,应该予以平反昭雪。”
  王建平正要反对,刘主任却忽然开口:“我同意,可以出结论了,上报局党委和市委,以及公安部,另外,对做假的董大海,必须严惩!”
  王建平微怔,刘主任看了他一眼,章国钰追问道:“好,建平同志呢?你是什么意见?”
  王建平有些沮丧,有气无力的点头:“同意。”
  章国钰点头:“好,我们的意见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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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明秋将董大海和易志章带回巡视组,吩咐将俩人分别关押起来,就关在公安局招待所,他只用了半个小时便攻破董大海的心理防线,董大海承认伪造口供,以达到构陷张昆焦烈的目的。
  “这么拙劣的手段,你也敢用。”
  楚明秋忍不住摇头叹息,这家伙官迷心窍,在去山西之前,刘主任向他许诺,如果能证实张昆焦烈的特务嫌疑,他就可以官升一级,出任办公室主任之职。
  一个小小的办公室主任便让他铤而走险,胆大包天又愚蠢透顶。
  可巡视组即便查清了,要为张昆焦烈平反,依旧办不到,楚明秋起草了复查报告,章国钰以巡视组的名义上交市委,同时函送公安局和公安部。
  查清张昆焦烈一案,让巡视组士气大振,特别是年青人,柴玉福从信访办拿来线索,将一起现行反革命案推翻,杨波则复查了一起城西区公安分局的间谍案,同样将此案推翻。
  九月,秋寒正盛时,公安部和燕京市委共同宣布,为张昆焦烈特务案平反,吴书记在百忙中亲自出席公安局内召开的平反大会。
  “今天,我们在这里为张昆焦烈等同志平反昭雪,是清除林彪陈伯达流毒的一大胜利,也是在中央统一部署下进行的,同志们!触目惊心啊!一个小小的办公室主任就敢伪造证据,冤枉了数百乃至上千同志,这个教训何其沉重!平反,恢复名誉,补发工资,这些固然可以给这些同志些许安慰,可同志们,伤害已经造成了,如何弥补呢?没法弥补,只能吸取教训。
  同志们,在过去数年,燕京有过多少这样的案子,各种特务案叛徒案现行反革命案,满天飞,对这些案子,都要复查!....”
  当天晚上,纪思平到楚明秋这来了,这段时间,纪思平走路都带着风。
  “这是大势所趋!”
  纪思平面色微红,放下酒杯,神情兴奋。
  俩人坐在院子里,享受着秋日微带凉意的风,看着纪思平的样子,楚明秋微微一笑,张昆焦烈一案平反后,公安局这潭死水彻底给搅活了,现在杨波柴玉福是主力,楚明秋自己则退到后面,老老实实的当起联络员来。
  “公安部现在也在复查,卢副主任在大兴也复查了几个案子,结果全是假的。”
  楚明秋闻言,眉头微皱,纪思平没有注意大手一挥:“这次可惜的是没有能把刘主任拉下马,江青突然为他讲话,公安部的李主任也保了他一下。”
  “你不觉着咱们动作太大了。”楚明秋有点担心,纪思平耻笑道,捏了颗花生扔进嘴里:“你这人,怎么跟小脚老太似的,怕东怕西的。”
  楚明秋摇头:“大学之道在明德,在修身齐家平天下,老师说这是狗屁,大学之道关键在格物致知,格物格什么呢?天地人,三者不可或缺。
  天,何为天?”
  纪思平浑不在意的笑了笑,这《大学》他七岁便能背,什么格物致知,修身治国平天下,道理背得滚瓜烂熟,可从未听说过什么天地人三才合一,这家伙是在胡诌吧,看他能说出什么花样来。
  “你丫别笑,这可是我的不传之秘,今儿免费教你,你丫就好好听着,对你将来有重大裨益。”楚明秋看出他的意思,也忍不住笑骂起来。
  “你丫有话就说,有屁快放!”纪思平回敬道,楚明秋忍不住又骂道:“你丫这态度,爷还不说了。”
  “少废话,快说!”纪思平其实有点喜欢听楚明秋说这些。
  楚明秋伸手点点他,点点头,端起酒杯一口喝干,又捏了两颗花生,然后才好整以暇的说:“天地人,三才,其中最重要的是天,这天是什么?可绝不是老天爷,是中央,是政策。
  现在,咱们的中央,政策,是什么?中央说穿了,便是毛主席,政策是什么?文化大革命,将革命进行倒底!
  文化大革命,从六六年开始,结束了吗?没有,到目前为止,只有九大给文化大革命作了个结论,这个结论是林彪作的,可林彪叛逃了,这个结论就不能算数,一个叛徒作的结论,能摆到桌面上来吗?当然不行。
  既然不行,文化大革命就没有结论。
  再说文化大革命,这场革命搞了六年了,现在还看不到结束,领导机关是中央文革小组,可从六六年到现在,中央文革小组出了多少问题,前者王力、关锋、戚本禹,现在又出了个陈伯达,你说说有可能出现什么事?”
  纪思平已经习惯了楚明秋这种诱导式提问,此刻微微皱眉:“会怎样?难不成还能翻天不成。”
  楚明秋微微摇头,叹道:“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毛主席一代雄杰,是注定要上史书的,将来不管是爱他的,还是恨他的,都阻止不了这事。”
  纪思平点点头,慨然道:“是啊,他一定是要上史书的,一个多么了不起的人。”  “可文化大革命这事,他干错了,这场运动是党内左倾主义的高潮,但主席也是政治人物,政治人物的通病是不承认错误,哪怕知道错了,也不会承认。
  所以,主席最怕的是,有人否定文革。”
  纪思平皱眉看着他:“你的意思是...,甘脆,你直说。”
  “现在,咱们将声势搞得这样大,各地都在翻案,如果有人在毛主席跟前说,吴书记试图否定文化大革命,你说主席会怎么想?”
  纪思平脸色大变,楚明秋进屋拿出一叠报纸:“你看看,最近的燕京日报,全是翻案的文章,声势这样大,能不引起主席的怀疑!”
  纪思平抓过报纸,连续翻了几篇,眉头紧皱:“可这是中央部署的!”
  “准确的说是总理部署的,”楚明秋摇头:“主席只是在观察,在看。”
  “照你这样说,吴书记....”
  楚明秋摇头:“吴书记以前的基础打得很好,主席还是信任他的,现在刹车还来得及。”
  “巡视就不搞了?”纪思平不解:“那些错案就不复查了?!”
  “巡视还是要继续,复查也要继续,但宣传的调门要降下来,另外,提醒吴书记,要多去毛主席那汇报工作,半个月一次,或者一周一次为最好。”
  楚明秋郑重无比,纪思平点点头:“对,这事,我得提醒他。”
  纪思平有些紧张了,就想马上去见吴书记,楚明秋安慰他:“不用着急,你这样会给吴书记一个不好的感觉,让他觉着你在操纵他,那样就更坏。”
  纪思平颓然坐下,楚明秋接着说:“另外在宣传上,调子要改一下,要以高举毛主席旗帜,坚持文化大革命为主。”
  “双管齐下,挽回影响。”纪思平眼前一亮,楚明秋含笑点点头:“孺子可教!”  “去你的,这篇文章还是你来写吧,你那支笔,我是信得过的。”纪思平大模大样的说。
  楚明秋摇头:“这次不能由我来写,至少,不能由我主动提,得让吴书记派任务下来。”
  “你丫够老奸巨猾的。”纪思平哈哈一笑。
  俩人随意的聊着,楚明秋问道:“听说你丫升官了,副处长扶正了。”
  “这是应有之举,秘书处,处长一般是一科科长兼任,服务第一书记,副处长一般是两个,二科科长和三科科长,秘书处处长没有实权,实权在秘书长那。”
  纪思平说的是大实话,秘书处的处长没有什么实权,而且这个位置很尴尬,上面有秘书长副秘书长,下面几个科长,都是领导的贴身秘书,处长就算想管也管不了,所以这个处长就是个鸡肋,最早还有个专职处长,后来实在不便,甘脆让一科科长兼了,副处长让二科三科科长兼了,效果居然非常好,后来便成了惯例。
  谢书记死后,一科科长调回公安部,副科长龚强在巡视组,一科近乎解散,吴书记扶正,成为燕京第一书记,纪思平自然也应该扶正,成为秘书处处长。
  “你别小看了这一级,处长,放燕京不算什么,放地方上,可是一县之长,百里侯。”
  “拉倒吧,我就是个秘书,小秘书,为领导服务。”
  纪思平虽然这样说,可语气中还是有几分得瑟,处级干部是仕途的一大坎,能爬过这个坎的才真正算是干部了。
  “嫂子的事,搞定了吗?”
  “搞定了,去国务院科教组,嗯,副科级。”        
  “得瑟!”楚明秋神情鄙夷,这国务院科教组其实就原来的教育部,七零年,教育部撤销,成立国务院科教组,原教育部的大部分工作人员都去了五七干校。
  纪思平忽然想起来了:“你丫也有好消息,你的党员转正了,十一进行仪式。”
  楚明秋无聊的的哼了声:“这算什么好消息,早知道了。”
  党小组已经通知他了,在十月一日举行新党员宣誓仪式,或者这样说,如果没有什么意外,他已经混进党内了。
  “你当吴书记秘书有几年了?”
  “三年了,还能干两年吧。”
  别看俩人象是在闲聊,可实际上,就是这些看似随意的话里,俩人搞清了彼此的状况,为后面的行动协调一致。
  这个时期的人远比几十年后简单,没有经济利益的牵扯,双方关系要单纯得多。
  纪思平说他还能干两年,领导的秘书也就能干五六年,超过这个年限对双方都不好,以纪思平来说,他在这个位置上,再干十年二十年,行政级别也就是处级,到顶了;对吴书记而言,秘书很多时候是他们政治生命的延续,所以,过段时间,便将秘书放出去,也是领导的惯例。
  事实上,纪思平这几年与吴书记相处甚洽,吴书记对他是越来越满意,所以,纪思平才自信的认为,他还可以在吴书记身边最少也要干两年。
  “那就再干几年吧,对了,一般你这样的外放,都去那?”
  “想得太远了吧,早着呢。”纪思平一下就明白楚明秋的目的:“到时候,爷就走得远远的,也落得个耳根子清静。”
  “耳根子清静,世外桃园,你丫就做梦吧。”楚明秋嘲讽道,不过也没再继续了,毕竟还有好几年,纪思平要安排,也就在燕京范围内,但他比较担心的是改革开放后。  俩人闲聊着,忽然顺子气喘吁吁的跑进来,进门便冲楚明秋叫道:“公公,公公。”
  跑到楚明秋面前,楚明秋笑呵呵:“别急,慢慢说。”
  几年下来,顺子又长高了一截,现在他念初三了,下学期该念高一了,这几年,在楚明秋的调教下,顺子比以前要好多了,至少,念书在同年的学生中算好的。
  “建军,建军他爸,回来了。”
  楚明秋闻言,不由乐了,肖科长回来了,公安局的动作够快的,这说明张昆焦烈一案,彻底尘埃落定。
  “嗨,还有酒。”顺子深吸口气,似乎要将那杯酒吸进肚里。
  “想喝就喝吧,瞧你那小样。”楚明秋不住摇头,这顺子的猥琐就象渗入骨头似的,这么长时间过去,还没能洗掉。
  顺子大喜,端起酒杯一口闷了,又抓了把花生,转身就跑了。
  肖科长回来了,张昆焦烈一案,尘埃落定,公安局这潭死水,总算搅动了。
  十月一日,楚明秋参加了宣誓仪式,就跟电影上演的那样,面对党旗宣誓,可他一点都不激动,显得很平静,这让主持仪式的副秘书长范三石有些纳闷。
  “小楚,今天怎么啦,情绪不高啊?”
  仪式散后,范三石特意走到楚明秋跟前,关切的问道。他没有告诉楚明秋,他入党可不容易,要不是吴书记和他范三石卢副秘书长还有章国钰坚持,恐怕很难通过,对他有意见的倒没几个,但他的家庭影响却很大,资本家家庭,母亲还在监狱劳改,这些都是入党的障碍。
  “哦,范副秘书长,没事,就是最近工作太忙,注意力有些不分散。”楚明秋托辞道,心里在苦笑,要说什么共产主义信仰,还是别说了,压根没有,只是需要这张党票。
  “嗯,入党了,以后更要好好工作,不要辜负党的希望。”范三石大有深意的鼓励道,范三石当然不知道,这场震动燕京,甚至影响到国家政策的巡视大剧,楚明秋才是真正的策划和执行者,可在宦海浮沉半辈子,以他老辣的眼光,自然看得出,这个小伙子前程远大。
  “是,范副秘书长说的是,我一定加倍努力,不辜负党的希望。”楚明秋正色道。  十一国庆,也是他的生日,今年他满二十三岁了,楚家后院没有以前热闹了,但小不老出面为他张罗。
  小不老深夜拉着国荣作保镖,凌晨四点就跑到莫斯科饭店外等着,早晨一开门,她便抢在第一个位置,买了个生日蛋糕。
  等楚明秋从宣誓会场回来,小不老捧着蛋糕,带着一众小家伙们,为他唱起生日快乐歌。
  “谢谢!”楚明秋很高兴,接过蛋糕,小家伙们伸长脑袋,口水都快滴下来了。
  蛋糕很漂亮,厚厚的奶油,上面喷了生日快乐四个字,边上还配了这个季节很少见的四粒草莓。
  “来,吃蛋糕!”
  楚明秋先切出六个小块,这六块是给赵叔赵婶穗儿豆蔻牛黄和黑皮爷爷的,蛋糕并不大,切了六块就去了近半,剩下的才给了小家伙们平分了。
  “哥,你吃这块。”小不老将自己那块让给楚明秋,自己拿了楚明秋那块,这块更小。
  小国荣两口就将自己的吃完了,眼睛就看着放在边上的,楚明秋一笑:“别馋了,真要吃,明儿再买。”
  “真的!”小树林大喜,楚明秋点头:“不过,你们得自己去买,舅舅出钱。”
  “舅舅万岁!”小树林们举起小拳头兴奋的叫着,端着碗给大人们送去。
  小不老笑眯眯的看着他们跑开,楚明秋舒心的坐下,小不老坐在他身边,很自然的靠在他肩上,仰头看着蔚蓝的天空。
  楚明秋则开始看报,昨天,九月二十九号,中日发表联合公报,宣布建立外交关系,两国将互派大使,这是中国外交获得又一个胜利。
  不过,在楚明秋看来,这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自从尼克松访华后,中美关系解冻,世界各国争先恐后的到中国来访问,中国外交取得巨大进展。
  从二月到现在,燕京已经接待了十几批外国首脑,每个月都有外交欢迎会,连小不老她们都上街欢迎过外国首脑。
  小不老很高兴,周围静悄悄的,连小静蕾和小雅芝都不在,整个院子就他们俩人。  “今儿,不练功了。”
  “不练,哥,我给你跳个舞吧。”
  “好啊!”
  小不老兴奋起来,跑到房间里,将电唱机搬出来,在音乐伴奏下翩翩起舞。
  应该说小不老的舞蹈比起林晚来还差了不少,可小姑娘身上青葱味道却别有一番风味。
  “啪啪!”
  一曲跳毕,楚明秋鼓掌,小不老兴高采烈的跑过来。
  “休息下。”
  楚明秋拿出手绢给小不老擦汗,小不老看着他说:“哥,我再跳一个。”
  “歇会,歇会,”楚明秋心情很好,现在所有的事都向好的方面发展,纪思平悄悄告诉他,国庆之后,秘书处就要调整,一科会解散,龚强会调回军区,职务会提升一级,巡视组依旧保留三个,龚强小组会由王思远接任。
  关于他,吴书记的意思是提升一级,从普通科员提升为副科长,但工作可能要调整。
  调整工作,他没有意见,但是不是离开秘书科,他还心存疑虑,而且这个副科长是什么部门的副科长,他也不知道。
  “哥,你唱首歌吧,我想听。”小不老央求道。
  楚明秋点点头,小不老高兴的转身跑去拿来吉他,楚明秋轻轻拨动琴弦。
  “当秋风停在你的发梢,红红的夕阳肩上,你注视着树叶清晰的脉搏,她翩翩的应声而落,你沉默倾听着那一声驼铃,象一封古早的信,你转过了身深锁上了门,再无人相问,.....,那白衣飘飘的年代!啊!啊!那白衣飘飘的年代!”
  “好!”
  “好!”
  小不老刚拍手叫好,后面又传来一声叫好,楚明秋抬头看出,从门外冲进来个穿着军装的人,这人边走还边拍手。
  “怎么,不认识了!”来人怪模怪样的叫道。
  “委员!”楚明秋怪叫一声,站起来,随即又坐下,小不老则恼怒的打量着这个闯进来的混蛋。
  “小不老,长高了,也变漂亮。”委员装成大人的模样,背着手,摇头晃脑的说道。
  “哟,都四个兜了,委员你丫今儿是来炫耀的吧。”楚明秋不怀好意的打量着他,似乎在寻找下手的位置。
  “那里,那里,就是来看看你。”委员观风色的本事乃在,感觉不好,立马转了风头。
  楚明秋拍拍小不老,小不老冲委员哼了声,进屋去了,楚明秋看着委员:“今儿爷过生日,你丫就空手上门?”
  委员一步就窜过来,好奇的叫道:“你今天生日!我怎么不知道!”
  “你丫忘了!”楚明秋的眼睛渐渐瞪起来,委员连忙叫道:“当兵这么多年,我连自己的生日都忘了,何况你的,”说着拱手抱拳:“生日快乐!生日快乐!”
  “看你那言不由衷的样,坐吧。”楚明秋吩咐道,委员一屁股便坐到他对面,小不老提着水瓶出来,毫不掩饰她的不满,将水瓶放下,给楚明秋说了声便走了。
  楚明秋打量着委员,忍不住皱眉:“你丫穿上军装怎么还这样猥琐,在大熔炉里,就没炼出来!”
  委员嘿嘿笑道:“公公,你丫还这样尖酸刻薄,我可记着你的,这不,前天回来,今儿就到你这报道来了。”
  楚明秋略微想想,满意的点头:“这还不错,这几年,你都在那当兵?怎么连个信都没有?”
  “我是在福建,福建前线,你知道吗!整天面对国民党!”委员挺胸抬头,很有几分英雄气概。
  “就你这豆芽似的,还面对国民党,没被吓得屁滚尿流吧。”楚明秋耻笑道。
  “你这可就小瞧人了,”委员很不满,拍拍胸口:“你当我这四个兜是随随便便就能穿上的,那也是提着脑袋换来的。”
  楚明秋一个字都不相信,委员会提着脑袋干活,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差不多。
  他给委员泡上茶,委员喝了口,摇头说:“这什么时候的茶,喝我这个。”
  说着从兜里拿出一包茶叶,茶叶是塑料袋装着:“武夷山的大红袍,没喝过吧。”  楚明秋一笑,没有打击他,这武夷山大红袍,他小时候便喝过,六爷和岳秀秀喜欢喝茶,而且特讲究。
  春天喝花茶,夏天喝绿茶,秋天喝青茶,冬天喝红茶;这武夷山大红袍属于红茶,家里常备;只是这些年家道衰落,再没条件搞这些。
  将茶泡上,委员破布接待的吹嘘自己是如何被提拔的,这四个兜还真是他冒险换来的。
  根据毛主席深挖洞广积粮的指示,福建军区在防区内挖战备坑道,爆破时,有个炮眼没响,他自告奋勇进去排除,结果炮眼突然炸了,好在他运气不错,眼看不对,躲到一块石头后面,这才拣了条命,可就这样,他也负了伤,还在病床上,军区便给他评了个二等功,伤好后,便直接进了军教导队,这从军教导队出来,便调到军区警卫团担任排长。
  “你丫还有这样精彩的勇敢!”楚明秋笑呵呵的打量委员:“我以前还真没看出来,解放军这大熔炉还真把你给炼成钢了。”
  “那是,你还别以老眼光看人,咱现在也是革命干部。”委员有点委屈,老实说,在见到楚明秋之前,他还信心十足,可没想到见到楚明秋,便忍不住发憷。
  “嗯,不错,不错。”楚明秋笑眯眯的:“回来了,还知道来我这报道。”
  “你怎么样?还在收破烂?”委员又得瑟起来,回到大院里,他忽然觉着孤独利害,同龄人要么下乡了,要么到部队去了,大院里就没几个认识的,在街面上晃荡的都是一帮小屁孩,这让他感到无比寂寞。
  “你这可是老眼光了,”楚明秋笑呵呵的:“你有几年没回来探亲了?”
  委员笑呵呵的耸耸肩,当兵快四年了,前三年是义务兵,义务兵没有探亲机会,过了这三年便转成志愿兵,志愿兵才有探亲假,这刚转到志愿兵,便遇上立功负伤提拔,这还是参军以来第一次回家。
  “家里情况怎么样?”
  “挺好。”委员笑呵呵的:“我几个妹妹都参军了。”
  楚明秋很惊奇,委员家这样的情况太少见了,文革中能屹立不倒的家庭,特别是高干家庭,极少,要么被牵连到刘少奇邓小平案中,要么被牵连到林彪陈伯达,很少有完全屹立不倒的,如果他家在文革后还能保证这样,那他父亲就太了不起了。
  “林彪都没牵连到你父亲?”楚明秋很纳闷。
  “我爸跟林彪有什么关系,我爸是三野的。”委员纳闷的叫道:“三野,我爸还是三野王牌军27军,九纵,许世友许司令的部队。”
  “三野不是在华东吗?你爸怎么跑燕京来了?”
  “我那知道,嗯,也对,我那后妈就是杭州人。”委员没想过这个问题,经楚明秋一提,他才觉着好像应该是这样。
  解放战争中,四大野战军横扫天下,四野扫了东北和华南,两广湖北湖南,二野扫荡西南,三野攻占华东福建,一野横扫大西北。
  解放的大片国土都需要干部,各野战军抽调了大批干部出任地方干部,结果便是,四大野战军瓜分了整个中国,直到现在,四大野战军也各有地盘。
  楚明秋没再追问委员的家史,委员问起葛兴国他们的情况,楚明秋将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了他。
  “葛兴国现在在北大荒战天斗地,日子过得快活得很。”楚明秋笑眯眯的调侃着。  委员忍不住摇头:“你丫还那样尖酸刻薄。”
  俩人闲聊着,楚明秋说道狗子和明子都在广西,俩人也都要提干,在军教导队培训,军教导队培训至少一年。
  “苏子青左雁在山里怎么样?”委员问道。
  “看看,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我就说嘛,怎么想起跑我这来了,说说看,是看上苏子青了,还是看上左雁了,嗯,不对,苏子青这母大虫,估计你搞不定,是不是盯上人家左雁了。”
  委员没有一点羞愧的嘿嘿干笑两声:“那是,苏子青,大院里谁敢惹,谁不躲得远远的。”
  “你还别说,其他人呢,我就不说什么了,你丫呢,就该找苏子青这样利害的,能管住你的,左雁太柔弱了,别看你在大熔炉里炼了几年,本质上还是软弱,得有个人管着你,你丫才不至于走上邪路。”
  “去你的!”委员浑不在意的笑骂道:“说说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我可以在家待到元旦,你丫要在元旦结婚,哥们可以参加你的婚礼。”
  “结什么婚,发昏差不多。”楚明秋叹口气:“爷现在光棍呢。”
  “你那女朋友呢,林,林晚,你可不知道,好多人眼红。”委员啧啧的不断称赞,看到楚明秋眉头微皱,脸色渐渐不对了,他连忙住口,小心的问道:“真分了?”
  “那不真分了,还假得了。”楚明秋似笑非笑的盯着他:“你丫要不要改个对象,去追她。”
  “那哪行,咱们是哥们,”委员连忙摆手,在楚明秋面前,他还真硬不起来,就算吹牛也不敢随便吹:“我看你们挺好的,怎么忽然就分了。”
  “她出国了,今年,她舅舅回国了,给她办了出国继承遗产,唉,七月走的,现在估计已经在美国加州了。”
  “原来是这样。”委员也挺遗憾的,林晚的情况,大家都知道,她舅舅带她走,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说来说去,还不是你们这些老兵种下的祸根,”楚明秋瞪着他:“要不是你们在红八月打砸抢,林晚她爸妈能死吗!”
  “别驾!”委员吓了一跳,看着楚明秋的样子,赶紧声明:“没我什么事啊,当初,我可是葛兴国哪一派的,我们的主张可是要文斗不要武斗的。”
  林晚始终是楚明秋心里的痛,他不愿再揭这块伤疤,瞪着委员,看他心惊胆颤的样,忍不住摇头:“瞧你那鼠胆,就算给杀人不犯法,你丫也不敢杀人!”
  “那是,那是。”委员连连点头,楚明秋忍不住摇头,这家伙还是改不了那股猥琐样。
  俩人闲聊着,楚明秋将自己了解的情况都告诉了他,委员听到后,对军子他们的遭遇忍不住长吁短叹,军子的父亲卷进了林彪案中,他父亲也是林彪的老部下,更要命的是,他父亲在庐山之后还与黄永胜走得颇近,政治上实在太白痴。
  不过,对大院子弟,楚明秋了解也不多,知道的也仅仅是他关心的那几个。
  委员知道的自然更少了,俩人闲聊着,楚明秋说起燕京最近的变化,委员很纳闷,楚明秋这才告诉他,自己现在在市委秘书处工作,而且还入党了。
  “你丫到市委工作了!”委员惊讶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这比他在部队混个小排长要强多了不知多少倍。
  委员啧啧称奇,羡慕得不行。
  晚上,在楚家吃过晚饭,这小子也不回去了,就赖在楚家,看着小家伙们一个个进来交作业,楚明秋给他们批改,做得好的表扬两句,做得不好的批评几句。
  “这读书,不管什么时候都有用,哪怕混顽主,文化也是有用的,委员,你丫正儿八经也就念到高一,也该加强下学习,别以为军人就不用学习了,军人特别要学习。”  “拉倒吧,”委员斜靠床上,抽着烟,小国荣纳闷的盯着他,觉着这家伙有点欠揍。
  小树林也有同感,俩人互相交换个眼色,跃跃欲试的准备。
  楚明秋看他们一眼,俩人立刻低眉顺眼的。
  检查过作业后,小家伙到院子里,开始例行训练,楚明秋和委员也出来看,小国荣和小树林互相看了眼,小国容胆子大些,跑来请委员指点。
  “拉倒吧,人家可是解放军,你们跟他较量,那不是找揍吗!”楚明秋笑嘻嘻的点破他们的心思。
  国荣笑呵呵的:“舅舅,我们哪敢跟解放军较量,就是想看看解放军打沙包。”
  委员看着那远近高低不一的沙包,觉着好像不怎么困难,再说了,他也不是原来那豆芽似的样,在大熔炉里炼了几年,对付几个沙包还不行吗!
  “不行,”楚明秋看他跃跃欲试的样,连忙劝阻:“你没玩过这个,这玩意看着简单,其实很复杂,考验人的力量,观察力,反应,等等,没有十多年训练,压根就过不了。”
  “十多年。”委员咋舌,看看楚明秋,觉着不象是在骗他,心中便打起退堂鼓,冲小国荣笑道:“你们练,我看看。”
  小国容见企图被楚明秋破坏,冲楚明秋做个鬼脸,转身冲进沙包中,他现在能打五个1.0版沙包。
  委员看了半天,感觉好像不难,心中便有些蠢蠢欲动,楚明秋瞟了他一眼,再度冲他摇头。
  “军队习用的是杀人术,讲究一招毙命,我这练的武术,两者有根本的区别。”
  说完,楚明秋转身回屋,让水生监督几个小家伙,老刀现在搬回城南去了,他现在每天都与刀疤泡在一起,俩人继续混街面,最近拍了个婆子,便借口谈恋爱,回城南去了。
  对于老刀,楚明秋现在实在没有精力去管,这家伙的性子已经养成了,强行去管,反倒可能引起反感。
  委员迟疑了会才跟着楚明秋回去,到了院子里,楚明秋才说:“小家伙憋着坏呢,你丫这么机灵的人,就没看出来。”
  委员笑了下:“哪能呢,那玩意真有这么难打?”
  “你要不信,可以去试试,丢脸了,可别怪我。”
  委员想了想,觉着还是不要冒这个险为好,便岔开话题问起猴子来。
  楚明秋对猴子的情况还比较了解,猴子也在山西插队,他插队的地方就在勇子他们邻县,猴子在插队前将奶奶和妹妹托付给了楚明秋,楚明秋不能推脱,现在他每个月去看一次,同时将家里和单位的电话号码交给了他妹妹,有事就打电话,另外还给他家附近的两个顽主打了招呼,让他们照顾着点,两个月前,猴子奶奶生病,依旧是他跑前跑后,帮着送医院和照顾。
  “猴子他们还不算苦,他们村发现了个小煤窑,小八他们才苦,我估计再过一个多月,小八的草台班子又要出发了。”
  猴子算是幸运的,他们插队的村子发现了煤矿,村子因而小富,至少不象勇子小八他们那样,肚子都吃不饱。
  不过,楚明秋没有告诉委员,他已经计划好了,明年,插队的兄弟们要全部回。
  全部回来,是基于他的判断,今年经济收缩调整,明年,经济就会发展,生产就会扩大,这就就有了回来的基本条件;其次,他已经试验好了,糖尿病高血压尿血,配伍全部成功,到时候,让他们全部办病退;第三,这几年当记者干巡视,他交了不少朋友,这些朋友在各个部门和企业,有他们的帮忙,勇子他们回来也能安排不错的工作。
  勇子小八他们倒是好办了,不好办的反倒是虎子他们这种到兵团插队的。
  插队知青普遍穷困,吃不饱饭是普遍现象,所以只要能回城,他们就会立刻采取行动,而农村也会睁只眼闭只眼的放行,原因很简单,现在农民也弄明白了,这些知青是下来与他们抢食的,将他们送走,自己就能分更多的粮食。
  可兵团不一样,兵团知青有工资,有大量的土地可供开发,所以,兵团需要人手,特别是有知识的知青,其次,兵团的管理更严格,这也就意味着要想办病退就更困难,最后,这也是最要命的,兵团知青被捧为兵团战士,跑到兵团去之前便是一帮脑袋充血的家伙,这帮家伙渴望战天斗地,渴望舍身堵枪眼,混在这帮人中,很难不被影响。
  委员再度打听左雁的消息,楚明秋告诉左雁现在在山里的小学当老师,日子虽然清苦但不累,至少能吃饱。
  山里的情况让楚明秋十分满意,搭上部队这条线后,山里的产品销路总算解决了,再多的物资也能消化,更何况还有几个大厂的食堂,三叔雄心勃勃的准备修路,等修了路之后,他还打算给村里通上电。
  而左雁和苏子青他们在山里的日子过得很舒心,压根不用种地,每天上课,村里对他们也很满意,因为他们教学的质量很好,今年,村里有十几个孩子考上了高中。
  千万别说高中普及了,在城市里,特别是燕京这样的大城市,高中的确基本普及了,可在广大的农村,高中远未普及,大部分农村孩子都没有念上高中。
  自从开始招收工农兵学员,三叔每年都能为村里争得至少一个读书名额,村里已经有四个孩子上大学念书了,不过,除了宽子,再没有其他知青的份了。
  这也是一种农民式的精明。
  山里人都知道,这些城里来的知青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走了,倒不如培养自己的子弟。
  楚明秋觉着这里面恐怕也有包老爷子的因素,这老东西待在山里就不肯出来了,连自己高升到市委秘书处,他的回信也只是淡淡的几个字的警告:小心做人,认真做事。  和委员聊了半宿,楚明秋都觉着意外,自己和他怎么会有这么多话可聊,他似笑非笑的提醒委员,他欠的债可还没了。
  委员自然知道,很大气一拍胸脯,明儿晚上,莫斯科饭店,他请客。
  委员曾经给无数人许下承诺,要在莫斯科饭店请客,可到头来却一次都没有,后来大家也清楚了,这家伙其实是个穷鬼,兜里压根没几个钢崩,他父母工资虽高,可架不住家里人口多,上面还有两个老的要养,能落到他身上的除了吃饭也就够买两根冰棍了。
  第二天一大早,委员居然跟着楚明秋一块起床了,楚明秋调侃了他几句,这家伙在学校向以睡懒觉闻名,他与葛兴国他们都是住校生,生活习惯大家都清楚。
  到院子里,委员才发现,一排小家伙早就准备好了,楚明秋也不招呼,带着他们作了会准备活动,就出门跑步了。
  委员也跟着跑,小国容悄悄撞了小树林,俩人会意的点头,脚下加快,速度很快便提起来了。
  楚明秋开始还没察觉,跑了会便察觉了,他一般是压尾,水生打头,小国容他们追上来,水生也只好跟着提速。
  楚明秋扭头看了看委员,委员脚下有力,呼吸顺畅,看得出来,经过部队的训练,他的体能有很大提高。
  委员并不知道小家伙们在悄悄与较劲,在部队也跑,每天早操都跑步,特别是在教导队,训练非常严格,每天三操两讲,一天都没有例外,哪怕是下雨。
  不过,到了中点往回跑,快到楚家胡同时,他便感到腿越来越沉,呼吸有点不畅,楚明秋早就察觉了,这可是十公里,别看委员有部队训练,也比不上他们这些每天跑十公里的。
  楚明秋悄悄压了下步子,与委员并排跑,好容易到了楚家大院门口,小国容回头冲他作个鬼脸:“解放军叔叔,你这体能不行啊!”
  “去,去,去。”楚明秋瞪他一眼:“赶紧洗漱去,待会还要上学呢。”
  委员弯腰猛喘了好一会才缓过来,楚明秋笑道:“嗯,不错,居然跑下来了,倒底是大熔炉里炼过的。”
  委员说出不话来,举手摇晃了下,楚明秋呵呵一笑,过去拍拍他的后背,过了会,他才顺过气来。
  “你们,你们每天都跑?”
  楚明秋点头,委员骂道:“娘的,这比部队的训练量都大,老子要不是在教导队待过,这十公里恐怕跑不下来。”
  “部队训练量还没这大!!!要这样的话,靠你们保卫国家,我可有点不放心。”  “去你的,哦,不靠我们,还靠你这黑五类。”委员不满的反击道。
  “老子现在可是市委的,你丫不过一小排长,敢瞧不起我国家机关工作人员。”
  委员叹口气:“老天真不开眼,就你丫这样的,居然混到市委机关去了。”
  楚明秋哈哈大笑,回到院子里,小家伙们正围着井口洗澡,一人几盆水,洗得热闹畅快,小国容边洗还边学委员喘气的模样,小树林在边上哈哈大笑。
  看到楚明秋进来,小家伙们赶紧收敛起来,楚明秋过去在小国荣脑袋上拍了巴掌:“少得瑟,哼,下次再敢这样,每人加罚五公里。”
  小国容吐吐舌头,很得瑟冲小树林笑了笑,小树林端起一盆水从头给他浇下,几个孩子闹腾起来。
  楚明秋上班去了,委员拖拖拉拉的,楚明秋看出他不想走,便没再管他,愿意留下就留下。
  下午,楚明秋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接电话的居然是委员,楚明秋提醒他,别忘了晚上老莫,他等这一顿可等了好多年。
  “怎么啦?上老莫,够阔气的。”贾长春笑道。
  “一个老同学回来探亲,这家伙在部队提干了,以前在学校时,经常说要请我们上老莫,结果一次都没有,欠了一屁股的债,我这也就要回点利息。”
  “是吗,那你可得好好敲他一次。”贾长春笑道,现在巡视组很轻松,张昆焦烈已经回来了,只是还没恢复工作,该案涉及的所有人员都平反昭雪。
  这个案子被平反,极大鼓舞了巡视组的士气,巡视组分成四个小组,四面出击,对过去几年公安局办过的案子进行全面复查。
  正说着,章国钰拿着一份卷宗进来,看到楚明秋便说:“正好,小楚,你也在,有件事通知你。”
  楚明秋微怔,章国钰说:“孙晓伊他们正复查红八月的几个案子,其中有你母亲岳秀秀的案子,所以,按照规定你要回避。”
  楚明秋心中一喜,连忙点头:“我不过问这个案子就行。”
  “小贾,你是副组长,你说说。”
  贾长春想了下说:“这样吧,给小楚放三天假,够吗?”
  “我看过她母亲的案子的卷宗,案子很清楚,三天时间够了。”章国钰点头,决定道:“好,就这样,三天,小楚,让你休息三天,不是不相信你,是避嫌。”
  “我明白。”楚明秋连连点头,然后试探的问道:“您看这案子有平反的可能吗?”
  章国钰调侃道:“瞧瞧,关心则乱,是吧,才说了要回避,这就打听上了,接下来是不是要辩解了。”
  楚明秋心里有些紧张,自己搞了这么多事,什么巡视,清除林陈余毒,这些与他有半毛钱关系,所有目的都是为让老妈从劳改农场出来,现在终于轮到老妈的案子了,他却不能插手,这让他有些揣揣不安。
  “得了,你也别担心了。”贾长春看出他很紧张,便安慰道:“你妈妈的案子,我这两天也看过,这个案子不复杂,放在文革前,算是正当防卫,可红八月...,那不是
特殊情况嘛。”
  “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法律可没有特殊一说,宪法刑罚可是毛主席亲手制定的,咱们自己不能违反吧。”
  “你呀,回去休息吧,这些事,我们会考虑。”
  章国钰将他赶走,楚明秋很无奈,出来后,想了想,便上市委去了,吴书记正在办公室,他只等了会,纪思平便让他进去。
  “今儿来得够早的。”吴书记看到他便笑道。
  楚明秋苦笑下:“今儿开始讨论我妈妈的案子,章组长让我回避,给了我三天假,接下来三天,我就不能来汇报了。”
  “你妈妈的案子?”吴书记略微回想便点头:“我知道这个案子,你妈妈岳秀秀是政协委员,这个案子,唉,当时太混乱,什么法律都管,唉,当时统战部和政协,人大都有函件来,唉,可是谢书记坚持...,唉,你休息几天,也好,这个案子,我会关注
的。”
  说着,他抓起电话,当着楚明秋的面给章国钰打电话,告诉他,关于岳秀秀的案子,要随时向他汇报,要严格按照法律复查。
  楚明秋心里很清楚,贾长春看过岳秀秀的卷宗,他也看过,当初处理这个案子时,吴书记并没有讲话,不过,那时,他的日子并不好过,吉林来的红卫兵正准备抓他回吉林受审呢。
  岳秀秀的案子最终定案是谢书记的意思,如果不是统战部政协还有公安局内部有不同意见,那就不是十二年而是死刑,其中起主要作用的还是统战部。
  向吴书记道谢后,他离开了办公室,在门外等了会,纪思平就出来了,他这段时间心情很是愉快,他老婆终于调到燕京来了,他绕过了市组织部,将老婆调到国务院文教组,他老婆调来后,市里还给他分了套房子,房子在城北区,距离市委骑车也就四十分钟。
  “放心吧,这事,我会盯着,章组长,贾长春,我都会打招呼。”纪思平知道楚明秋想说什么,不等他说出来,便直接说道。
  “纪哥,那就拜托了。”楚明秋叹口气,努力这么长时间,现在就要看到结果了,他能不紧张吗。
  纪思平拍拍他肩膀,冲他微微摇头,便走了,楚明秋叹口气,盘桓一阵后,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便离开了。
  骑车到了老莫,委员已经在老莫门口等着了,俩人也不说什么便进去了。
  “这儿还是没变啊。”委员四下打量后,目光落在左侧的几桌上,这几桌很显然就是一帮大院的顽主,七八个人坐在一块,桌上的东西却不多。
  “顽主如韭菜,割了一茬又一茬。”
  俩人低声闲聊着,找了个座位坐下,委员很大气的招呼服务员过来点菜。
  菜很快上来,俩人边吃边聊,话题依旧是旧日的朋友,楚明秋说起葛兴国他们几年没回来探亲了,也不知道今年回不回来。
  “葛兴国他们在北边搞战备,你们那边怎么样?”
  “没事,”委员随意道:“国民党整天叫嚣反攻大陆,给他八个胆也不敢踏上大陆一步。”
  “金门前线还在打炮吗?”
  “打,单打双不打,炮弹就落在沙滩上。”
  “这什么意思?”楚明秋很纳闷,单打双不打,是中央规定的,而且通过广播对海内外公开宣布了,当时楚明秋就觉着这里面有文章。
  “谁知道呢,中央这样规定的,”委员笑道:“跟小孩子过家家似的,那边也一样,我们打十发过去,他们打十发过来,我们打在沙滩上,他们也打在沙滩上,好玩得很。”
  这些都是公开的秘密,委员也不隐瞒,俩人低声闲聊着,边上的那几个小顽主却在大声喧哗,整个饭店都听得到他们的声音。
  “这帮家伙,够嚣张的。”委员看着他们觉着挺幼稚,可想想当初自己何尝不是这样。
  “年青人都有这个阶段,不知道什么好,觉着这样大声嚷嚷,人人对他们侧目,觉着挺...”
  楚明秋看到一个孤独的背影,觉着这人有点熟悉,而且这人有点奇怪,别人要么是一群人,就象那群小顽主那样;要么成双成对,就象他和委员,满大厅中,只有他孤独一人。
  “怎么啦?”委员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那人,眉头微皱:“怎么认识?”
  楚明秋想了下,没有想起来,那人将面前的一杯酒一口喝干,扭头看了眼那伙子小顽主,又转过头,继续吃饭。
  就这半张脸,楚明秋忽然想起来了,这不就是军子吗,他怎么一个人在这?
  楚明秋想着就站起来,委员意外的看着他,楚明秋也没解释,便过去。
  军子一个人在喝闷酒,肩上忽然搭上一支手,他下意识的矮肩,身形一扭,就准备反击。
  “警惕性就是高。”楚明秋笑道,说着松开手,坐在他旁边,军子抬头看看,警惕性顿时松下来。
  “怎么?你也来了。”军子无聊的说道,楚明秋笑了下,起身说:“走,我哪去,我有个同学回来探亲,今儿请我吃饭,咱们好好吃他一顿。”
  军子迟疑下,还是起身,端着盘子跟着楚明秋过来,看到委员一身军装,他不由眼前一亮,随即又暗淡下来。
  军装,承载了他的梦想,他一生的梦想,可现在,梦碎了。
  楚明秋给俩人作了介绍,然后叫过服务员,让她再添两个菜,又要了瓶红酒。
  “年初时,狗子和明子都回来探亲了,你的事,他们都告诉我了。”楚明秋说道,军子嗨的叹口气,低头不语,服务员拿了酒过来,楚明秋给他倒上:“事已经出了,反抗不了,就接受吧,现在在那工作?”
  “还没安排呢。”军子闷闷的说道,楚明秋很是意外,按照时间推算,军子已经转业快一年,怎么会还没安排工作。
  “还是你父亲的原因?”
  军子没说话,沉默便表示承认,楚明秋叹口气:“那你想去哪?”            
  军子显然没有考虑,他只是叹口气,委员好奇的打量军子,军子身上那股味道让他很熟悉,那是大院子弟和军人的味道,哪怕转业了一年,身上那股军人的气息依旧没有散。
  军子很沉默,楚明秋知道,这一年中,他过得极为艰难,原来的天之骄子,军中骄子,到现在的落魄公子,甚至是黑五类子女,原来的亲朋好友纷纷避之不及,大院里,原来还可以说话的,现在看到他便躲得远远,他也甘脆不理会他们。
  “安子呢?有他的消息吗?”
  军子摇头:“他在兰州军区,据说提营长了,呵,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语气中有几分埋怨,楚明秋没有追问,问出来,恐怕军子会更难受。
  “今朝有酒今朝醉,喝!”楚明秋端起酒杯,服务员端来菜,有两份牛排,还有意大利面条,小肉饼,奶油蘑菇汤,蔬菜沙拉,烤翅,土豆牛肉,东西不少,零零碎碎的摆了一桌。
  一轮酒喝下来,军子的酒量挺大,他本来就喝了一瓶,此刻又喝,也毫不在意。
  三人中,委员的酒量最小,几杯酒下去,就上头了,军子看着他问:“你在那当兵?”
  “福建,27军,现在在军区警卫团,小排长。”委员小心的陪着笑,他还摸不清军子的身份,不敢太放肆。
  “27军,王牌军。”军子将外套脱下来,挂在椅子上:“不错,好好干。”
  “他呀,可不是你,”楚明秋笑道:“你是把军装看着生命,他最多干十年,十年内,他肯定脱军装。”
  “公公,你丫别瞧不起人,我就干十年零一个月,到时候酸死你丫的。”委员笑骂道。
  “瞧瞧,流氓气出来了吧,你还得在大熔炉里好好炼炼。”楚明秋笑道,随后看着军子:“军子,咱们交往十多年了,听我一句劝,先找份工作,安定下来,那身军装就别想了。”
  军子苦笑下:“我堂堂侦察营副营长,立过一次二等功,两次三等功,可负责安置的王八蛋让我去那,去街道邮电局,那有个卖报纸的摊,让我去守摊,王八蛋!”
  楚明秋闻言不愣了,这明显欺负人,难怪军子愤怒,军子是骄傲的,这种骄傲是血统、大院和军装带来的,现在这些都失去了,以至于他无法从这种失落中走出来。
  但,这也太欺负人了!  
  “你想去哪个单位?”楚明秋问道,委员也很同情,福建军区在这次林彪事件中损失不大,毕竟这个军区的部队历史上属于三野。
  “公公现在在市委工作,你工作的事不过是小事。”委员热切的说道。
  军子抬头迅速看了楚明秋一眼,却没有说话,楚明秋微微点头:“别的不敢说,燕京市内的工厂企业,还没有问题。”
  “不是地方上的问题,是退伍安置办的。”军子苦涩的说道。
  楚明秋对现在的复员退伍制度并不了解,便好奇的问起来,军子解释道,军人退伍,不管军官还是士兵,都要先到守备区报道,守备区将他们转入预备役(中国的预备役在55年建立,但这个时期还没有预备役部队,很原始,只是登记),然后将他们的材料转给,士兵转给人事局,干部转给组织部,现在他的档案就在组织部。
  “原来是这样。”楚明秋想了下说:“你应该是干部编制,让干部去守报刊,这也太过分了。”
  “怎么样?能办吧?”委员问道。
  “能倒是能,不过有点麻烦,”楚明秋很坦率,刚才话说得有点满,现在只能厚着脸皮收回来:“组织部姓赵的是康老的人,这一块针插不进,水泼不入,就算吴书记也很头疼;不瞒你们说,吴书记的秘书纪思平,他的老婆,组织部都敢顶着不给安排,逼得他不得不绕过组织部,给安排到国务院去了。”
  委员禁不住啊了声:“这么牛!”
  楚明秋点头:“就是仗着康老的势,至于康老是什么人,回去问问你们父母吧。”  军子重重叹口气,楚明秋一笑:“别灰心,事情总能解决,你自己又没问题,给我点时间,这事,我给你办了。”
  “你打算怎么办?”委员纳闷的问道。
  “从下面办起,嗯,军哥,你想去那个单位?这个得先定下来。”楚明秋问道,他很自信,经过这段时间,他已经建立起一定的人脉,头顶着市委秘书处的光环,这个光环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燕京汽车厂,我喜欢车。”军子抬头看着他,楚明秋点头:“好,就燕京汽车厂。”
  燕京汽车厂,属于一机部,燕京市还管不了,不过,楚明秋当记者时曾经采访过这个厂,交了几个朋友,特别是组织处的处长。
  这个厂的地址,他非常熟悉,这个厂距离后世的中央电视台不远,他前世经常在这一带混,希望能混个脸熟。
  三人吃过饭,楚明秋说起自己被放假,正好有三天时间,邀请军子到楚家大院来玩,军子也不客气,当即就跟他一块回到楚家大院。
  街道上很安静,委员看到一家澡堂,便提议洗个澡,于是三人就进了澡堂子洗澡。  在池子里泡了会,进来一帮小屁孩,十六七岁的样子,在池子里打闹,楚明秋微微皱眉,边上的两个工人已经呵斥起来,澡堂管理员也过来,大声骂起来。
  小家伙们对成年人还是很顾忌,不敢抵赖,稍稍收敛了些。
  楚明秋看出他们心中不忿,招呼委员和军子起来,其实泡澡,最主要的还是后面泡过之后,这澡堂子就是个小社交场所,泡过之后,都穿条裤衩,或者甘脆围个毛巾,坐在那下棋或吹牛侃大山。
  特别是冬天,澡堂子里,暖气足,再要上一壶热茶,躺在那睡上一觉,那舒服劲,给个神仙也不换。
  “家里的事,还好吧?”
  军子躺在铺位上,闻言扭头看他一眼,轻轻嗯了声:“没事,我爸也就隔离了,还在审查。”
  楚明秋微微点头,这审查期够长的了,快一年了,估计他父亲已经被划入那个团伙了。
  “你怎么样?在市委还好吧。”军子不想谈自己的事,说起来都是泪,好长时间都不痛快。
  “还行,我妈的案子在重新复查,也就这几天的事。”
  委员从旁边的探出头来:“公公,你不是在市委吗,这事还不是小菜一碟。”
  “那有那么容易,你当市委是我开的。”楚明秋嗤之以鼻,这委员就这样,拿根鸡毛就能当令箭:“喏,我这不是被放假三天吗,就是因为这事,还有,你别瞎嚷嚷,言者无意,听者有心。”
  “小心谨慎是对的,委员,你就别添乱了。”军子也说道,这要在以前,他压根不在乎什么,就象那群小子一样。
  几个人说着,委员趴在隔断上,这里的休息间就象火车座,两两相对,楚明秋和军子各占了一个,他就只好到隔壁邻居去了。
  说了会话,从外面进来三个人,三人有说有笑的,很快脱得赤条条的进了澡堂子,委员开始并没有在意,随后觉着有点熟悉,可没等他看清,那三人已经进去了。
  军子睡着了,发出微微的鼾声,楚明秋也闭上眼睛,小憩一会,委员也缩回去,躺在铺位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迷迷糊糊中,听到外面有人在说话,睁眼一看,对面的铺位上也来了两个人,另外一人正好坐在他对面。
  “邢教授就是照本宣科,现在,你们燕师大的好教授都在五七干校呢。”
  “秦哥,你们财院还不一样,能回来读书已经算好的,也不知老单他们在陕北,现在怎么样了。”
  “七月接到他的信,正战天斗地呢,热情高着呢,千里,你呢,别闷着,你们邮电学院怎么样?”
  “还不是一样,唉,这工农兵学员倒底不能与文革前的本科相比,大猫,当初你怎么没参军,而是去插队了?”
  “家里老爷子的意思,我无所谓,到那都一样,其实,我不喜欢参军,军队管得太严,太死板,反正插队也不错,还自由些。”
  .......
  委员越听越熟悉,睁眼看坐在他对面的人,皱眉想了好一会才想起来。
  “你是梁千里。”
  梁千里正隔着一边与同伴聊得高兴,忽然听到边上有人在叫他,很意外的扭头,上下打量委员。
  “我,九中的,委员!”委员很高兴,赶紧亮出身份。
  “委员!”
  没等梁千里开口,那边就有人已经叫出来,委员看过去,忍不住大笑:“关从容,你丫怎么会在这。”
  关从容大笑起身:“你在这才奇怪,你不是在福建当兵吗?”
  “我这不是回来探亲吗,”委员顿了下,他本想说公公在,可忽然想起两边的仇恨,便没说:“你丫不是在山西插队吗?”
  “插队去个两三年就够了,我这不回来读书吗,哥们现在是燕师大中文系的工农兵学员,你怎么样?混上四个兜没有?”关从容有几分得意。
  “你还别小瞧了哥们,哥们现在也是四个兜了,这是,秦永丹,呵呵,这可是西纠大集合,你们这帮联动分子又聚到一起了。”委员大笑着就坐过去了。
  所有人都知道委员胆小怕事,可偏偏这家伙交游广阔,胡同里的顽主,老兵,他都交,也不知为什么,无论是楚明秋葛兴国还是关从容莫顾澹,亦或单倥秦永丹梁千里这些老兵领袖,也愿意与他交往。
  “委员啊!”秦永丹躺着,笑呵呵的招呼:“行啊,都四个兜了,今儿怎么在这。”
  “这不跟朋友在老莫撮了顿,就跑这泡澡来了。秦哥,你也回来念书了?”
  “秦哥在财院念书,千里在邮电学院,哥几个都回来了。”关从容笑呵呵的,他们都是今年才回来的,原来彼此都不知道,前几天才碰到,今儿也是相约喝酒,然后便上这来泡澡。
  “行啊,我们大院还没一个能上大学的,你们就都上大学了。”委员的语气中有几分羡慕,这就是委员的特点,让所有人都感到舒服,好像任何人在他面前,哪怕只有很小的一点优越感都能爆棚。
  “你们大院怎么混的,这都恢复招生两年了,居然一个都没有,你们心气可别太高,现在大学就招工农兵学员。”关从容摇头说道,神情颇有些惋惜。
  “谁知道他们怎么想的,我们大院上那的都有,内蒙的,山西的,陕西的,北大荒,还有去云南新疆的,可就没一个回来。”委员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插队有什么好,他在福建见过,吃不饱,还累,那些知青们对他们穿绿军装的很羡慕。
  穿上绿军装,是很多大院子弟的梦想,让委员奇怪的是,关从容完全有能力穿上军装,可他却选择下乡插队,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几个人敞开了聊,说说那些共同的老朋友,有些在林陈事件中就倒了,可关从容三人说起却有几分幸灾乐祸。
  老兵中大部分对中央文革小组不满,甚至是公开反对,但对林彪的感情很复杂,有佩服的,佩服他的原因的是,他战无不胜的功勋;也有不满的,不满是因为他支持造反派,而造反派正是他们的死敌。
  楚明秋没有睡着,委员开口时,他就醒过来了,他听了会,知道那边是什么人,心里笑了下,这关从容的老子还挺精,居然没让他去参军而是去插队,这插队也不是到兵团,而是去了穷困的山西,看来,他父亲对他的期望很高啊。
  “想什么呢?”
  楚明秋扭头看,军子已经醒过来了,便笑了下,压低声音说:“听他们聊呢。”
  军人眉头微皱:“你认识?”
  楚明秋微微迟疑,便点头:“不是朋友。”
  澡堂子很嘈杂,那帮小家伙也出来,又在休息间闹腾,几个老工人也一个角落吹牛侃大山,说着过去的辉煌,因而,委员和关从容他们也没察觉楚明秋和军子在的聊天。  “哦。”军子抬头看了眼,可挡板挡住了,没有看见。
  “红八月时,他们是西纠的,这帮家伙,呵呵,我们在街面打了两年。”
  楚明秋想起瘦猴,心中忍不住一痛,军子立刻察觉了,便问道:“怎么啦?”
  楚明秋摇头:“想起一些事,算了,过去就过去了吧。”
  军子略微想想,便起身:“委员,都是你朋友?”
  委员扭头,连忙站起来,冲他笑道:“醒了?来,我给你介绍下,这是秦永丹,关从容,那是梁千里。哥几个,这是军哥,装甲兵大院的。”
  最后这一句必须补,否则,这三个恐怕压根不理。
  关从容打量下军子,大咧咧的问:“装甲兵大院的韩锋,你认识吗?”
  军子摇头:“小屁孩,谁认识他啊。”
  “那柳长河呢?”
  军子依旧摇头:“不认识,是不是,柳国斌的儿子?”
  关从容微怔,柳长河是六五级的,文革开始前便毕业了,柳国斌的儿子,柳国斌在五五年授衔便是少将。
  “得了,关从容,别盘道了。”楚明秋懒洋洋的说道:“军哥六二年便参军入伍了,军哥在装甲兵大院叱咤风云时,什么柳长河韩锋,就只能跟着后面吃屁。”
  楚明秋没冒头,关从容听出声音很熟悉,想了会,便忍不住冷笑:“公公,没想到,你也在这。”
  “我也没想到会在这碰上你,要说这澡堂子,是咱们胡同中的下泥巴人常来的,你这大院的公子哥怎么也想来泡澡了。”
  “公公,你还是这样牙尖嘴利,什么下泥巴人公子哥,我现在也是下泥巴人,在广阔天地里战斗过。”
  “拉倒吧,你那层泥巴是涂上去的,跟镀金黄铜一样。”
  “公公,我可是在山西插队四年,不象你,赖在城里不走,对了,你还在收破烂吗?”
  “唉,收破烂好啊,这可是劳动人民,不象你,说好扎根农村,结果弄了一半就溜了,你当初的豪言壮语,我可都记着的。”
  军子就听他们斗嘴,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楚明秋的利害,他是领教过的,现在就更利害了。
  “你就是公公。”梁千里探头过去,看着躺在铺位上的楚明秋,楚明秋就穿了条内裤,身上的肌肉并不很明显,不象他看到过的段毅,可腹肌很明显,八块腹肌,他躺着的姿势有点怪异,不象是在睡觉,而是象在休息的老虎,随时准备暴起出击。
  楚明秋睁眼看了看他:“梁千里,你在六中设了个监狱,被称为燕京的渣滓洞白公馆,被中央文革点名批判,当初你躲那了,朱洪他们可是到处找你。”
  “那是陈伯达说的,是对我的污蔑。”梁千里脸色微红,当初六中那个监狱,名声极大,很多市民去参观过,里面打死了不少人。
  “污蔑?陈伯达是个坏蛋,不过,对你在六中的行为,他作的评价还是准确的,从红八月开始,六中关押过老师学生,总共一百三十七人,其中打死二十二,残废的三十七人,其他轻重伤的,七八十人,凡进过六中的,没有不被打的,没有不带伤的,梁千里,不管你爹的官有多大,不管将来形势怎么变,这都是你洗刷不掉的血债,你这辈子就为这段历史赎罪吧。”
  梁千里神情阴郁,六中的红色监狱暴露后,他父亲暴怒,当场打了他两耳光,第二天便派人将他送到部队训练了几个月,六七年,便让他到内蒙插队,而且明确告诉他,不准再参加任何政治活动,把嘴巴闭紧。
  “公公倒底是公公,久闻大名,就是没见过真人,今天见了,果然利害。”
  “秦永丹,你在四中搞得也挺火热,四中死了几个老师和同学,与你有没有关系?”
  秦永丹沉默片刻,才说道:“红八月的事,后世自有公论。”
  “瞧瞧,西纠的宣传部长水平就是高,这成王败寇,入骨三分,秦永丹,这是你那在科学院当副院长的老爸教你的吧。”
  “别扯家里人,老子好汉做事好汉当。”
  “那不行,老子英雄儿好汉,儿子干了坏事,根自然在老子那,秦永丹,当初你们可是把这叫得震天响。”
  秦永丹沉默了会,才叹口气:“现在看来,这话是错误的,这点,我承认,红八月,我们是作了很多过激行为,犯下很多错误。”
  “不错,不错,还知道承认错误,比那些死不悔改的强多了,冲这点,未来,我看好你。”
  委员长出口气,在部队,他可能还有几分威严,可在这几位面前,他是真插不上话,也劝不了,只能在边上听着。
  “好了,好了,过去的事就过去吧,大猫,你丫是小瞧公公,公公现在可在市委秘书处工作,也入党了,你丫党籍还没解决吧。”
  关从容悚然而惊,翻身坐起来:“市委秘书处!”
  委员得瑟的点点头,他们不是勇子虎子那样的,对仕途十分敏感,知道秘书意味着什么,那等于就是预备干部,而且是准备重用的干部。
  关从容神情复杂,脸色变幻不定,秦永丹也很意外,楚明秋的大名还在文革前就知道,他的几首歌传遍了整个四九城,除了出身差,其他几乎找不到缺点,在红八月中,莫顾澹和关从容几次建议去抄了楚家大院,可有人反对,认为他们与楚明秋有过节,抄楚家大院是为了报私仇,而单倥认为,那时的主要任务是在学校发动文革,至于楚明秋,那不过是死老虎,什么时候打都可以,不用着急;这事就没干,后来听说有人去干了,还在楚家大院打死两个人,楚明秋的妈妈因为反抗,被戴上破坏文化大革命的帽子,被判了十二年。
  秦永丹在红八月之后,也被父亲教训了,父亲不准他再去西纠,先是把他关在家里,后来让他去插队,他是红卫兵中最早去插队的一批,六七年便去了延安,而且是一个人去的。
  “好啊,公公,祝贺你,进步够快的。”秦永丹的语气干巴巴的,倒是梁千里露出了羡慕之色,关从容的眼珠子转动不休。
  楚明秋终于起来了,他这一起来,就算关从容也忍不住在暗中叫好,整个人呈现倒三角形,八块腹肌菱角分明,肤色不黑可也不白,象是蒙上一层玉光。
  “好一个漂亮小伙。”秦永丹暗中叫好。
  楚明秋也打量秦永丹,秦永丹很瘦,看着有点营养不良的样子,脸色有些发黄,眉毛浓密,显得眼窝比较深。
  “当初你躲那去了,四中的129战斗队到处找你。”楚明秋笑呵呵的问道,这129战斗队是四中的一个红卫兵组织,人数不多,五六十人,专门找文革初期的老兵的麻烦,被他们找到的,全部被修理了,秦永丹要被找到了,估计会被打个半死。
  “我上延安插队去了。”秦永丹说道,楚明秋心思一动,记得好像586便是在延安
插队,说实话,他其实很想接触586,可后来想了下,还是算了,这时候的586还太小,什么都没定型呢,自己去找他,万一干涉了他的发展,586成不了586,那不是很糟糕,反正还有几十年时间,有的是机会。
  “你们老兵去延安的不少,和你一块的都有那些?”
  “是不少,单倥还有方家的,多了,不过,我那个生产队就七个,多了,农民伯伯不要。”
  楚明秋微怔:“不要?谁敢?这不是对抗上山下乡吗?你们没抓他个现行反革命?”
  “谁敢!”秦永丹笑道:“人家也不蠢,多一个人就多一个人分口粮,现行反革命?我们那生产队队长六十多了,老红军,三十年代就跟着刘志丹闹革命,要不是受伤致残,人家也是老干部一枚。”
  “以后谁再说农民蠢,我跟他没完。”楚明秋笑嘻嘻的调侃道:“我说,现在你们如意了,高考取消了,六五年,你们就闹腾着要取消高考,现在应该高兴了吧。”
  “去你的,那是我们要闹腾,”秦永丹叹口气,取消高考是他们的目的,可现在真取消了,他才发现,这绝对是个大错误:“是上面给我们透露的,有这个计划,让我们贴几张大字报,看看有什么反应。”
  “现在这个推荐制,”梁千里插话前,先深深的叹口气:“比高考更糟,推荐制,谁的关系硬,谁就能上大学。”
  “这对你们是有好处的,你们的爸爸都是高官,能不能上大学,不就一句话的事。”楚明秋早就料到这个情况,故意这样说道。
  “可这是错误的,”秦永丹摇头说:“先说评议吧,那有什么评议,还不是领导一句话,哼,我们公社,去年有个西安的女知青,为了上大学,和公社领导睡了一觉,第二天便上西安的大学报道去了。”
  “我们那也有,这里面可操作的手段太多,男知青就送酒送手表。”梁千里也摇头叹息道。
  “这种事免不了,手握权力,一言可以定你们的人生,人家凭什么给你,自然价高者得。”楚明秋晃悠悠的说道。
  秦永丹叹口气,默认了这个结论,停顿会,他才又说:“其次,上大学是要有基础的,我们北财,这一批来的学生中,好些连初中都没毕业,有几个还是小学生,老师也没办法,只好从四则混合运算给他们补起,另外的则从初中开始讲起,这开学一个月了,全是初中内容。”
  “你学的什么?”楚明秋问道,这种情况,宽子回来也说,他去年入学,这都上了一年课了,转业课压根就没见到,所有课程都在初中的,连高中都没到。
  “统计学。”秦永丹说道:“到现在,我连一本转业书都没看到。”
  “你才入校一个月,照你这说法,一年见不到专业书很正常。”楚明秋笑道:“统计学是门很复杂的学科,要用到的数学特别多,我学这个的时候,几何代数,数学分析,概率学,脑袋都弄大了。”
  “你学过统计学?”秦永丹很惊讶。
  “呵呵,我跟着老师已经学了十年经济学了,别说统计学了,会计,金融,管理,都学了。”楚明秋懒洋洋的说:“说句老实话,我是没有实践机会,无法验证自己的想法,有机会,我给你上几课。”
  关从容嘴角微撇,这楚明秋口气就是大,可却不敢小瞧他。
  秦永丹没有在意他的口气,微微皱眉:“你老师是?”
  “经济研究所的古震,右派右倾,反正右边的都沾上了,你可以回去问问你爸爸,他应该知道这个人。”
  很显然,三人都不知道古震是谁,可经济研究所,秦永丹还是知道的,这也是科学院的一个下属机构,专门研究经济体制的。
  “你的口气挺大。”梁千里语气有些不满。
  “你说一个大学生在初中生面前,犯得着藏着掖着吗,要想别人口气不大,自己得有那本事,没本事,就只能忍着,你说是吧,军哥。”
  军子没有答话,只是轻轻的嗯了声,他已经看出,楚明秋与这几个人没什么交情,双方嫌隙很深,就象楚明秋刚说的那样,不是朋友。
  “那是,我说公公,你丫就傲吧。”委员笑嘻嘻的替他们挽回面子:“我们知道你懂得多,可也别太得瑟了,十年之后,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委员这话说对了,”关从容插话道:“不管是经济还是宣传,都是笔杆子,笔杆子写得天花乱坠,有什么用,最后起决定作用的还是枪杆子。”
  “枪杆子?”楚明秋微微点头:“关从容,你丫就是个言行不一的家伙,枪杆子重要,你怎么拿起了笔杆子,你该学委员,人家委员才是拿的枪杆子。”
  “火药味别这样大。”秦永丹连忙安抚:“大猫,你也是,什么笔杆子枪杆子,咱们又不是抢江山,保卫江山是枪杆子,建设江山需要笔杆子,少了谁都不行。”
  看着关从容的脸色,楚明秋却没有再继续追击,对面的几个老工人正认真的下棋,另一个角落,那群小子正打闹着,大声的说着自己的光荣战绩。
  “看看他们,和几年前的我们有多大的区别?”楚明秋对委员说,那时委员就很羡慕,现在这些人在他眼中是那样的幼稚。
  “这帮傻瓜。”委员点头:“咱们是过了那个年月了。”
  “他们不如你们,”楚明秋说:“你们那时还有理想,还有想法,只是方法不对,可他们,没有你们那时的理想,他们的目的就是好玩,再过几年,他们也会长大,新的一代又会出来,他们比这些人就更没理想更没想法。”
  “照你这样说,那就是一代不如一代了。”秦永丹皱眉看着那帮小子,很显然,这帮小子不知是那个大院的子弟,听他们说话,就是在街面上好勇斗狠。
  “时代在前进,热血也有冷却的时候,这一代一代人,各有不同的想法,世界观。”楚明秋觉着自己说得很多了,这三个人不是朋友,是潜在的对手,特别是关从容,他对这个人始终没有好感。
  两边都有隔阂,聊天便不会畅快,很快双方都意识到了,楚明秋看看时间,已经不早了,就招呼军子委员走了。
  “这狗崽子居然混到市委去了?还入党了!”关从容既羡慕又纳闷,这才几年时间,楚明秋就从收破烂的混到市委去了,那可是在红色中国首都的最高权力机关,他是怎么做到的,如果可以,他愿意用自己这个工农兵学员换到市委的工作,哪怕不是秘书处都行;其次便是入党,关从容自己到现在都还没入党。
  这两样,那样都不好办,可楚明秋居然都干成了,关从容很想知道,他是怎么干成的。
  “这家伙是挺有才的,居然连会计和统计都学了。”秦永丹叹息道。
  “这家伙很狂啊!”梁千里不满的说道。
  “是挺傲的,”秦永丹叹口气:“可人家有傲的资本。”
  “资本?什么资本,”关从容轻轻的哼了声:“他去了别的地方,咱还不好说,这要到了市委,要收拾他,很难吗?”
  “你想怎么样?”秦永丹问道,关从容笑了笑,没有说话。
  出门之后,军子的话匣子打开了,他也不回去了,打算到大名鼎鼎的楚家大院去看看。
  在路上,军子有些好奇的问起他们之间的恩怨。
  “说实话,仇恨是怎么来的,我到现在也没搞清,当初一个班,我思前想后,可以说,我得罪过班长莫顾澹,甚至动手收拾过猴子,但我没得罪过关从容,委员,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知道,还不是你丫太傲气,每天放学就走,又会弹琴又会唱歌,成绩还好。”
  “就为这!”军子很纳闷。
  委员点头:“当时,我们都觉着他挺傲,便想打掉他的傲气。”
  楚明秋闻言不由苦笑,当时他多忙,读书习武学画,六爷还病着,那有时间搭理这帮小屁孩。
  “公公,你当时真那样傲。”
  “这事,说穿了,其实就是你们这些大院子弟的优越感作祟,觉着我们这些黑五类还有胡同子弟,见到你们就该屁颠屁颠的上前讨好,稍微有点不如意,便觉着不对。
  军子,当初你们收拾楚宽远,是不是也是这样想的。”
  “嗯,有点。你们楚家人,看着挺淡泊,其实都挺傲的。”
  “所以嘛,你们大院子弟就觉着不舒服,非要我们低到尘埃里才觉着够味。”
  “本来还想对付你的,可后来朱洪冒出来了,他们就针对朱洪去了,现在想想,挺没意思的。”
  委员说的,除了最初那点外,其他的都在楚明秋猜测中,其实,朱洪他们也心如明镜。
  胡同子弟和大院子弟,双方各自看不惯对方,双方不斗起来,那才怪。
  回到大院,小家伙们已经开始训练,军子在边上看了会,问楚明秋,他是不是就这样练出来的?
  “对,当初我们打架那会,我已经练了五年,不过,这沙包主要是练反应、力量,步法。真要练掌力,还是老办法,打沙子或草纸,与你们在部队练的差不多。”
  军子看了会,脱了衣服便冲进沙包中,在沙包中,他坚持了大概五分钟,便被撞得东倒西歪,小国容他们在边上放肆的哈哈大笑。
  “你呀,心太急,以你的能力,现在能打八个,上来就打十二个的,你是第一个。”
  楚明秋笑嘻嘻的将他扶起来,军子摇头:“你这个不难,练上一个月,就行了。”  楚明秋摇头:“你的基础很好,主要是步法,另外,第一次,没经验,可一个月还是短了点,这玩意,不懂的看着复杂,懂的看着简单,其实,里面有道道。”
  委员在边上热切的问:“公公,你能打几个?”
  “我?”楚明秋一笑,闪身冲进沙包中,一会就看到沙包激烈动荡起来,拳,脚,肘,头,膝盖,肩膀,全成了武器,任何沙包都无法近身。
  委员看得目瞪口呆,军子则紧盯着他的步法,小国容在边上嬉笑道:“舅舅早就不玩这个了,早打通了,不过,你也挺利害的,敢打十二个。”
  楚明秋打了十来分钟,才闪身出来,沙包依旧在晃荡,军子这下看出来了,这沙包搭建十分巧妙,两个沙包不管怎么荡,都不会相撞。
  等了十来分钟,沙包平静下来,军子闪身冲进去,这次坚持的时间稍微长点,坚持了七分钟左右。
  于是这晚上,又变成了军子自虐表演,他一次次冲进沙包中,坚持的时间也逐步延长,可到了九分钟后,便再也无法提高。
  “啐!”
  军子狠狠的吐了口唾沫,皱眉看着沙包,楚明秋微笑摇头:“这不是在部队训练,你用部队的杀人术来对付这个,方向便错了。”
  哪怕委员也懂得部队训练与这个的不同,部队讲究的是杀人,能用一招,决不用第二招,而这个是搏击,目的不同便决定了训练方式不一样。
  简单的说吧,楚明秋可以打通这沙包,可如果是杀人的话,他绝对没有军子强。
  刚洗过澡,一通训练后,又是一身臭汗,楚明秋在巡查了后院后,便在百草园的水井里提了几桶水,就这样洗了个冷水澡。
  楚明秋穿好衣服没有睡觉,而是去了军子和委员的院子,楚明秋将俩人安置在狗子住的院子里,现在这个院子空着,俩人各住一个房间。
  刚进院子,便看见军子坐在月光下,楚明秋微微摇头。
  “怎么睡不着?”
  军子拿出香烟扔给他,楚明秋抽出一根,坐到他对面。
  “有什么心事?说出来。”
  军子没说话,只是一个劲的狠抽,黑暗中,火光一闪一闪的。
  楚明秋轻轻叹口气:“我知道,落差太大,这都一年了,还没走出来,是这样吧。”
  原本的军中骄子,铁血悍将,忽然落到黑五类,狗都嫌的底部,搁谁身上都难受。  “你呀,不就是那点事,有什么了不起的,”楚明秋摇头说:“你是军人,如果一个作战方案执行不下去了,怎么办?换啊。这个道理在生活上也一样,希望的生活方式过不下去了,怎么办?换个方式,人生很长,你才二十多岁,将来的路还很长,不能总陷在这里吧。”
  “道理我都懂,可我就....”军子很烦躁。
  楚明秋同情的看着他,他知道了,这军子始终找不到人倾吐心事,总是憋在心里,也难为他,没被憋疯。
  楚明秋没有再说,俩人默默的抽烟,军子发泄着,最后痛苦的流下眼泪,楚明秋叹口气,忽然门开了,委员出来了。
  委员披着军装出来,过来后,顺手点上烟,看着泪流满面的军子,深深叹口气:“军哥,别多想了,想多了没意思,丫挺的,我算是看明白了,昨儿还是亲密战友,今儿就是叛国贼,有些事,咱们也说不清楚,是对是错,将来再说吧。”
  委员看着楚明秋:“公公,你说是吧。”
  楚明秋点头:“话是这样,但命运已经转变了,至少,军哥的命运已经改变了,命运改变了,就只能接受,你反抗不了,只能在这个命运下,好好的活着。
  军哥,你希望当个军人,纯粹的军人,可在今天的中国,军人很难纯粹,这与我党的历史有关,你看十大元帅中,有几个是纯粹的军人,军哥,不要去抱怨,也不要想什么你父亲为党为国流血拼命什么的,彭德怀刘少奇罗瑞卿杨成武,那个不是为党为国流血拼命,在党内军内,那个的地位比起你父亲来低了,还有,林彪和他的四大金刚,那个身上不是伤痕累累。
  离开军队,是不是就活不下去了?不是,军哥,其实,你很幸运,二十多岁就摔了这样一个大跟斗,你想想,你要若是在四十多岁才摔这样一个跟斗,你连调整的时间都没有,现在呢,有大把的时间来重新规划人生。”
  委员点点头,军子苦笑下:“那你说,这还是好事了?”
  “任何事都有两面性,”楚明秋点头:“这话有点空泛,可实际便是这样,我父亲曾经告诉我,人嘛,一辈子就是磕磕绊绊,我妈说,人这辈子就过坎,过了一道坎,又是一道,等坎过完了,这辈子也就完了。”
  “老辈人的话,很多时候是有道理的,我觉着,你该找时间与你父亲谈谈,事情已经发生了,你无法改变结果,就只能接受,否则,你越反抗,后果就越差。”
  “二十多岁,军哥,这生活才开始呢,说句不客气的话,你和远子是老同学,你们在学校就认识,你觉着远子是个坏人吗?”
  军子想了想,摇头,学校的楚宽远绝对不是坏人,如果抛开出身,他是个很优秀的人。
  “远子被出身给耽误了,当年,他考了三次大学,两次上了华清大学的录取线,特别是第二次,他考了燕京高考的第二名,可没有一个学校录取他,他去找工作,还没进门,人家就宣布,黑五类子女不要。”
  军子深深叹口气,忍不住摇头,楚明秋接着说:“我听说,你们班,只有四个人没考上大学,这四个人全是黑五类子女。楚宽远,顾三阳,黄诗诗,朱明。”
  “朱明去了北大荒,楚宽远他们三个四下找工作,全都不要,黄诗诗被逼着下乡插队,她说他们那知青点全是黑五类子女,一个红五类都没有,她在农村得了一场病,病退回城,可依旧没有工作。”
  “远子现在去劳改了,他是流氓团伙头头,可是什么把他逼到这种状况。”
  “还有,我女朋友,叫林晚。”
  “对呀,林晚呢?她还在插队?你怎么没把弄回来?”委员忽然想到林晚,忍不住问道。
  “她出国了,今年,她舅舅回国了,统战部请来的,可能对国家有所贡献,但条件只有一个,让林晚跟他出国。”
  “她的情况,委员很清楚,父亲在红八月被活活打死,母亲上吊自杀,她患上了轻度抑郁症。
  再说说我自己吧,委员,初中毕业时,我为什么选择考中专,你知道吗?”
  委员摇头:“那次,你把全班都震了。”他对军子解释道:“公公的成绩在我们学校,全校第一,全市第一,还能写歌唱歌,文艺才干也很突出,他宣布考中专,别说我们了,就算老师都震了,哎,公公,倒底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楚明秋淡淡一笑:“楚宽远考了全市第二,都没学校录取他,凭什么到我这,就会有变化?六五年,不是吹了阵春风吗,政策有所放宽,可我怕政策有变化,便想钻个空子,抓紧考个中专,可..,结果,你也看到了,中专考试,我全市第一,超过录取分数线一倍以上,依旧没学校敢录取我,所以,我就想,读高中的意义在哪?  对我而言,就是考大学,可中专都不敢录取我,大学会吗?肯定不会,所以,我甘脆不读了。
  接下来,我就找工作,结果和远子一样,每次走到门口,人家就说,黑五类子女不要。
  而街道呢,每天来堵门,要我下乡插队,可按照党的政策,我是可以留城的,我妈就我一个孩子,可没人管这些,依旧上门逼我下乡,为了不下乡,我只能找个收废品的工作,算是勉强过关了。”
  委员听后不由长叹一声,军子也深深的叹口气,楚明秋笑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收破烂,结果躲过了上山下乡,如果我继续读书,恐怕也躲不过红八月,现在也在农村插队。”
  “所以啊,军哥,你这点遭遇算得了什么,当不了兵,至少还有工作,我们这些黑五类,那才是走投无路。
  林晚为什么要走,因为,她只有走,才能站直了生活,军哥,你才进入黑五类行列,还不知道我们这类人的苦楚,如果不能尽快调整出来,将来还有很多事,你都无法适应。”
  军子沉默的不语,委员却点点头,楚明秋忽然问道:“党籍还在吧?”
  军子微怔,随即点头,楚明秋点头:“那就好,说明你还是党的人,这点很重要。”
  “天不早了,睡吧,睡上一觉,明儿,咱们把工作的问题解决了,你呢,好好上班,再找个女人,组建个家庭,然后就好好过日子。”
  楚明秋说着起来,朝外面走去:“有些坎,只能自己过,我们作朋友的,只能在边上劝,可能不能翻过去,还是只能看自己。”
  楚明秋就这样走了,委员和军子默默的看着他的背影,月光下,他影子拖得老长,摇摇摆摆的,显得很是孤独。
  “他倒是逍遥。”委员羡慕的说:“以前就觉着他很聪明,跑去收破烂,实在可惜,没想到,这里面有这么多道道。”
  军子想起当初被他揍的事,也摇头说:“这家伙是个走一步看十步的主,不奇怪。”
  “你们怎么认识的?通过楚宽远?”委员很好奇。
  军子却没解释,那毕竟不光彩,委员说道:“我也去睡了,他说得对,有些坎,得自己过。”
  委员打着哈欠回房了,军子依旧在院子里坐着,他整整坐了一夜。
  第二天,早饭后,楚明秋泡了一壶茶,拿了本书便在院子里看起来,到九点多时,军子过来了,楚明秋看了他一眼,便知道他昨夜一夜未睡。
  “早饭吃了。”
  军子点点头。
  “那就过来喝茶。”
  军子已经坐到他对面,看到他坐在,楚明秋提起茶壶给他倒了杯茶。
  “在看什么呢?”
  楚明秋将书面翻给他看,军子眉头微皱,居然是纯英文,他不由皱眉。
  “Social Security: Universal or Selective?翻译过来便是社会保障,普遍还
是选择性。”楚明秋说道:“这是林晚,我女朋友,到美国后,给我买的,唉,这傻丫头。”
  林晚出国之前,楚明秋给了她一份书单,没有具体的书名,但有方向,经济类微电子类和计算机类,这些书,他要最近五年的,买书的钱,只能让林晚垫付,将来再还。  可没想到,林晚居然这么快就寄来一箱子书,楚明秋估计,这里面有林晚舅舅在出力。
  楚明秋收到足足一箱书,光寄费恐怕就要上百美元,加上书费,楚明秋计算了下,需要五千多美元。
  “读书,等若与一位智者交流,让人十分愉快。”楚明秋说道:“你也该读书,多读点书,在任何时候都是有用的。”
  军子笑了:“我的英文都还给老师了。”
  “谁让你看英文了,你不是对车感兴趣吗,你就看这方面的书,你知道汽车吗?国内汽车行业的现状,国外是什么样,未来汽车如何发展,你知道吗?还有,汽车技术,一辆汽车,涉及发动机,底盘,电子,机械,这么多学科,这么多技术,军哥,就算你聪明,也得花上几十年才能研究出个明堂来。”
  “嗯,这倒是个主意。”军子无可无不可。
  楚明秋笑道:“美国家家都有车,总有一天,我们也能家家都有车,到时候,你不希望有一辆你设计的轿车,跑满我中华大地。”
  军子一笑,压根不相信,不过,设计一辆轿车,那倒是可以想想。
  看看时间,楚明秋起身进屋打了个电话,军子神情懒洋洋的。
  “成了。”
  楚明秋出来神情飞扬:“下午,我陪你去汽车厂报道。”
  军子一怔,脱口而出:“这么快!”
  “市委秘书处这个招牌还是挺管用的,”楚明秋笑嘻嘻的:“另外,市委组织了一个巡查组,这你知道吧?”
  军子点头,关于巡查组的报道,燕京报纸和人民日报都有报道。
  “我也在巡查组,而且还是巡查与吴书记的联络员。”
  军子这下才真正惊呆了,仅仅是秘书处,虽然位高,可那也不过是一条梯子,可进了巡视组,还成了吴书记的联络员,这个位置看着不高,可却是个关键位置,而且说明,他已经在领导心中扎下根了。
  “你的身份,我也告诉了他们了,他们觉着没什么,嗯,你想干什么工种?”
  军子摇头,这个他没想过,楚明秋说道:“一般情况下,你这样五大三粗的转业军人都是进保卫科,燕京汽车厂是局级单位,保卫科应该是保卫处。不过,军哥,我劝你千万别去什么保卫处,这职务看着轻松,还有点权力,可实际上没什么前途,其实,我觉着你去公安局更好,就你这身手,对付佛爷顽主,一个打他们十个,绝对没跑。”
  军子苦笑下,他知道这是楚明秋在调侃,以他现在的身份,要想进公安局,压根不可能。
  “我觉着你最好到车间,你是副营职,当个车间主任恐怕够呛,副主任还是可以的,另外,我觉着你最好去大学镀层金,军哥,你今年贵庚?”
  “44年出生,我读书比别人早,那时还在哈尔滨,我爸在外领兵打仗,我妈在前线医院,我们丢在军幼儿园,后来进城到了燕京,我爸妈工作依旧很忙,经常十天半个月见不到人,我们在大院里疯玩,惹了不少事,我爸妈觉着与其这样,不如送到学校,让老师管着。”
  军子噼里啪啦说了一堆,楚明秋对后面的压根不关心。
  “44年,今年该二十八了,有女朋友没有?结婚没有?”
  “原来准备在今年结婚,也是部队的,家里出事后,便分手了。”
  “这得祝贺你。”楚明秋举起茶杯,军子苦笑下:“是啊,是该庆贺下。”
  “人生很长,不能共患难的,岂能长久!”楚明秋摇头晃脑:“以你的健康状况,至少可以活到八十岁,二十八岁,八十岁,你还有五十二年可活,陪在你身边的,应该是个可以风雨同舟的女人,未来五十年,中国是个风风雨雨的时代。”
  军子笑了,冲着他直摇头,楚明秋也乐呵呵的冲他摇头。
  “你们俩在干什么?”
  委员慢悠悠的进来,看到俩人相对摇头,忍不住纳闷。
  “没什么,就是庆祝军哥找到好嫂子。”
  “军哥要结婚了!”委员一下就蹦过来:“什么时候!在哪!”
  楚明秋和军子哈哈大笑,军子拍拍他肩膀,委员一下就明白了,嘿嘿的跟着笑起来。
  “军哥,你的材料带在身上了吗?”
  军子起身:“下午几点?”
  “三点,约好的。”
  “好,下午三点,汽车厂门口见。”
  军子很爽快,说完就走了,楚明秋也没送,委员眨巴下眼睛,好一会才明白过来。  “这就办妥了?”
  楚明秋点点头:“下午去报道。”
  “行啊!公公,一觉醒来,大事定也。”委员是真心佩服,这军子跑了一年,结果楚明秋一通电话就搞定了。
  “行了,你也别瞎吹了,什么大事定了,这八字才画上一撇。”楚明秋笑道,另外拿来个杯子给他倒上茶。
  俩人喝着茶,委员好奇的问起细节,楚明秋却不肯讲了,只是简单的说认识厂里的人,委员倒底是经验不足,没有细究下去。
  俩人说会话,楚明秋便低头看书,委员觉着纳闷,也进屋去找了本书看,这个时候,楚家大院很安静,上学的上学,上班的上班,剩下的该干什么干什么。
  小赵总管照例去去遛弯,常欣岚和赵婶则看着楚眉的儿子小狗蛋,赵立新和楚眉都下乡到五七干校去了,不过,赵立新来信说,今年春节前他可能回来。
  委员是个坐不住的,看了会书觉着没意思,便起身在院子里闲逛,可逛了一圈,也没觉着有什么,便又回来了。
  “你丫怎么就坐不住,作为军人,这可不行。”
  委员一屁股坐下:“妈的,原来觉着回来看看老朋友,可除了你,几乎一个都没见到,这四九城,越来越无聊了。”
  “很正常,毕竟现在不是读书那会了,闲得无聊,我们都长大了。”
  委员叹口气:“是啊,我们都长大了。...,好无聊!”
  “怎么会无聊,”楚明秋放下书,看着他说:“我说委员,你的理想可是中央委员,这个理想没变吧。”
  委员呵呵直笑,连连摇头:“年少轻狂,年少轻狂!”
  楚明秋也笑了:“你不是军子,军子的人生理想便是当个职业军人,所以,他的痛苦不是他父亲倒台了,而是离开了军队,可你不一样,你并想当兵,当兵只是你这段时间不得已的一个选择,所以,适当的时候,你就会脱下军装,对吧。”
  委员想了想,点点头,楚明秋没有说错,当兵从来不是他的人生终点,将来作什么,他还没想好。
  “既然如此,你就该多看点书,免得将来脱了军装,不知道该干什么,或者不知道该怎么干。”
  “那你说我能干什么?”委员笑嘻嘻的,可目光却很郑重。
  “我觉着你嘛,适合当官。”楚明秋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还是去当中央委员吧。”
  “去丫的!”委员作势要打,楚明秋笑呵呵佯装躲避:“你丫的特性是擅长交际,朋友多,一般这样的人呢,要么去经商,要么去作官,至于,什么研究学问,搞科学技术,那是万万不行的。”
  委员想了下,点头:“这话有道理,搞科学研究,我还真没那个耐性。”
  楚明秋一笑:“不过,不管是走仕途还是到企业,都要多读点书,比如当官吧,让你当一县之长,这个县的经济该如何发展,工业该如何发展,农业该如何发展,商业该如何发展,你知道吗?给你一个企业,这企业该管理,如何组织生产,这些你懂吗?”       说着,他拍拍书本:“这些都在书上。”
  委员若有所思的看着那些书。
  楚明秋在说委员,可实际上,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现在这份工作看上去是挺威风,可他总觉着不舒服。
  政治运动持续不断,天知道下面还有什么运动,而在运动中,离权力中心越近越危险。
  老妈要出来了,等老妈出来,再设法换个跑道,干点具体的事。
  午饭后,委员自行离去,他觉着该去图书馆看看,左雁短时间里回不来,他只能再等着。
  楚明秋在三点前赶到汽车厂大门,军子已经等在那了,军子换了身衣服,可依旧还是军装,背的挎包也是军挎。
  简单问了下后,俩人便进了汽车厂大门,其实,军子还有个去处,那就是明子父亲的机械厂,这个厂归燕京市管,而且有明子父亲在,军子去了,绝对不会受委屈。
  楚明秋的朋友也已经等在门口了,楚明秋给他们作了介绍,汽车厂的朋友叫傅文华,在厂革委会工作。
  楚明秋简单介绍了下情况,傅文化满不在乎,拍胸脯说这事包在他身上,三人说着便进了厂部,傅文化让俩人到他的办公室后,便开始去跑了。
  俩人就等在他办公室内,与他同一办公室的还有两个女同志,一个是大妈级的,另一个则是年青姑娘有二十五六岁的样子,留了个马尾巴,鹅蛋脸,看上去颇有几分妩媚。
  很显然,楚明秋与他们都认识,大妈开始还以为楚明秋是来采访的,当楚明秋告诉她,自己已经到市委秘书处上班后,年青姑娘立刻受到触动。
  “小秋,帮我看看这篇文章,你说报社能发表吗?”
  军子注意的看年青姑娘一眼,楚明秋笑道:“黄彩霞同志的文笔,我还是知道的,你不是上学去了吗?”
  “毕业了,今年就毕业了。”黄彩霞娇嗔的回道:“唉,你啥时候调到市委的?”  “也是今年,春节过后。”楚明秋顺手结果黄彩霞的文章,这黄彩霞原是厂宣传处的,楚明秋当初过来采访时,便是她来接待的,而傅文华还是后来认识的。
  楚明秋说着拿起笔给黄彩霞修改起文章来,这黄彩霞是个文艺女青年,喜欢写点豆腐块的文章,想当一个女作家,可楚明秋觉着她才华有限,生活历练不足,关键是思想深度不够或者说是文化低了。
  他改得挺快,十几分钟便改完了,交给黄彩霞:“你看看行不行。”
  “小楚,你在市委秘书处作什么工作?还是负责宣传?”大妈问道。
  “我现在在巡视组工作,当巡视组和吴书记的通信员。”楚明秋略微羞怯的答道。  大妈又是一阵惊讶,黄彩霞的笑容就更加妩媚了,两眼水汪汪的看着楚明秋,让大妈一阵阵皱眉。
  军子眉头紧皱,又不好说什么,楚明秋则游刃有余的与大妈黄彩霞聊天,还讲了两个关于林彪外逃的笑话,让大妈和黄彩霞笑得前仰后合。
  楚明秋也将军子介绍给俩人,不过,他没细说,只是说他是刚转业的干部,想到汽车厂来。
  “欢迎,欢迎!”大妈很热情开始与军子聊天,军子开始还勉强聊着,慢慢的变得热情少许。
  “军哥是典型的军人,不擅言词,可别看他闷葫芦似的,在部队可立过一次二等功,一次三等功,那是...”
  “小秋,”军子赶紧阻止他,部队到越南参战这事,还是机密,不能拿出来说,他勉强笑了下说:“立功是过去的事,现在转业了,一切都重新开始。”
  “瞧瞧,人家这觉悟,不愧是从部队这大熔炉出来的,思想过硬。”大妈意有所指,眼光还瞟了黄彩霞一眼。
  军子有几分尴尬,楚明秋笑嘻嘻的点头:“别的不敢说,就说谦虚谨慎上,军哥数得上这个。”
  楚明秋竖起大拇指,黄彩霞似乎丝毫没感觉大妈的讽刺,只是笑眯眯的打量军子,这军子就算坐在那,也有一股剽悍之气,腰杆挺得笔直,双腿很自然的微微分开,双手很自然的放在膝盖上。
  “对了,我对转业安置不太懂,军哥在部队上是副营长,这到厂里一般安排到那个级别?”
  黄彩霞摇头:“我不清楚,至少是个科长吧。”
  大妈说:“这事我清楚,去年厂里来了连级干部,安置在二车间当副指导员,一般部队上下来的,要降一级安置,这位同志是副营级,安置恐怕要在科长和副处长之间,可咱们厂,现在各个位置都满了,好多科都有三四个副科长了。”
  军子微怔,楚明秋笑道:“那研究所呢?”
  “研究所?咱们研究所早就废了,那些知识分子都在五七干校劳动改造呢。”大妈说道。
  “谁说的,”黄彩霞摇头:“吕工他们不是在搞新车设计吗。”
  “那都设计多久了,吕工赶不上许工他们,人家许工是从国外留学回来的。”大妈说道:“我听说,国家正准备从国外引进一种新车型,咱们厂和长春厂都在争取,也不知道上级怎么安排。”
  这个消息倒是个意外,楚明秋好奇的问:“真的假的,我在市委,一点消息都没有。”
  “那事是部里定,与你们燕京市委恐怕没什么关系。”大妈说道。
  楚明秋摇头:“怎么会没关系,一条新生产线,就要建个新厂,至少是新车间,这不涉及到土地征收,招收工人,这些不需要我们燕京配合吗?”
  “这倒是。”大妈点头承认。
  “对呀。”黄彩霞也点头,军子眉头微皱:“那说明,这个新生产线,不会落在咱们厂。”
  “有道理,”楚明秋想了下:“不过,还可以争取,我看这样,我回去给吴书记汇报下,这条新生产线落在燕京,对咱们燕京市是有好处的,不过,主力还是你们厂。”  “嗯,这话在理。”大妈点头道。
  “军哥,你怎么想?”楚明秋这是故意的,他就想将军子拉进来,随便聊天嘛。
  “我,我那知道,我除了会开车,会修车,其他的一窍不通。”军子很坦然。
  “这有什么,有人说,这轿车很简单,就是个沙发,配上四个轮子,卡车呢,就板车加上四个轮子。”
  大妈和黄彩霞哈哈大笑。
  军子也忍不住露出笑容,聊天聊得热闹,楚明秋瞧瞧看了眼手表,傅文华已经去了一个多小时了,心里忍不住悬起来。
  时间越长,说明情况越不利。
  只有军子注意到他在看表,略微想想便明白了,他也禁不住有些担心起来。
  可那傅文华的口气挺大,胸脯拍得梆梆响,而且身上那股味道,应该是大院的高干子弟。
  军子对这个味道很熟悉,大院的熟悉大院,他们都是这样长大的,燕京上千个大院,没有例外。
  快下班时,傅文华终于推门进来了,看到俩人便笑道:“对不住,对不住,领导在开会,等到现在,走,咱们现在去见领导。”
  军子起身跟着他去,楚明秋却没动:“我就不去了。”
  “你必须去,咱们还有事找你商量呢。”傅文华说道。
  “还有什么事?”楚明秋纳闷,傅文华拉着他:“咱们组织处的鲁处长对你可是念念不忘,上次还问起,你什么时候来呢,今儿你来了,要不见他,让他知道了,收拾我倒没什么,可军哥的事要是因此黄了,那可怪不得我了。”
  “得,我跟你走。”楚明秋无法,只好跟着出来了。
  军子很纳闷,不知道楚明秋与那位组织处的鲁处长是什么关系,可又不好开口问。  “咱们鲁处长是老干部,和小秋特别投缘,每次来都要在一块喝酒,就差认他作干儿子了。”
  军子扭头看了楚明秋一眼,楚明秋微微一笑,这位鲁处长别看干组织工作,可却是性情中人,楚明秋采访过他,一聊下来,居然很投缘,所以,每次来汽车厂,楚明秋都要到鲁处长那报道去。
  敢到汽车厂来,除了傅文华外,还有便是这位鲁处长,军子是干部,他转业安置,必须要经过组织处,组织处不同意,任谁都没办法。
  几个人来到鲁处长的办公室,鲁处长看到楚明秋,十分高兴,高兴之余,还埋怨他这段时间为何不到汽车厂来了,这段时间汽车厂的工作红红火火,新闻一抓一大把。
  “老鲁,我工作调动了,没在报社干了,调到市委秘书处了,现在在市委巡视组工作。”
  “哦,这就对了,以你的才干,应该承担更重要的工作。”鲁处长毫不掩饰对楚明秋的喜欢,重重的在他肩上拍了两下,颇有鼓励晚辈的姿态。
  “老鲁,这是我的朋友,他从部队转业,在部队立过二等功和一次三等功,副营长,而且是侦察营的副营长,能力没得说,就是他父亲出了点状况,他父亲是四野的,原来还是广州军区的,算是黄永胜的老部下,...,所以,他受到牵连,转业了。”
  军子没说话,不过,他心里清楚,这些事,肯定在他的档案里,就算瞒也瞒不住,倒不如一开始就说清楚,倒还坦坦荡荡,光明磊落。
  鲁处长打量着军子,军子从书包里拿出自己的材料,包括转业证明,立功奖章等等,一股脑的放在鲁处长面前。
  “你是营级干部,还立过功,你怎么立功的?”
  “报告首长,根据保密条例,我不能回答这个问题。”军子腾地站起来,大声回答道。
  鲁处长微怔,楚明秋笑了,凑到鲁处长耳边低声说:“他是广州军区的,但原来是成都军区的,在云南服役。”
  鲁处长大致明白了,冲军子默默点头:“我们厂欢迎你这样的英雄,不过,我们厂的干部岗位都满了,你有什么想法?”
  军子说道:“没有要求,就算干个普通工人都行,我喜欢吉普车,在部队,我就开车,也会修车,至于其他的,我都不懂,首长,我希望到基层工作,跟工人师傅学学技术。”
  “好,有这样的认识就好。”鲁处长很高兴,他是老兵转业,参加过抗战,哪怕离开部队几十年了,可对部队的感情依旧在。
  可能有读者有疑问,为何到处都有部队转业干部,其实这里面有历史原因,我在这简单解释一下。  
  新中国成立后,解放军总兵力高达五六百万,这些军人骁勇善战,都是些三天听不到枪声便浑身痒痒的主。新中国成立了,和平年代来临,国家养不起这么多兵,军队必须裁减。于是一部分到边境地区屯垦,另外一部分就转业到各行各业,而且还担任领导干部职务,所以,在政府厂矿企业中,到处都能遇上部队的转业干部,只不过转业的时间早晚不同罢了,这种状况直到八十年代,中央提出干部年青化知识化后,才有所改变。
  笔者父母所在的厂,在六十年代成立,连续数任党委书记和厂长都是军转干部,八十年代中央提出干部年青化和知识化后,选了个六十年代毕业的大学生当厂长,之所以选他,是因为整个厂领导体系,什么书记副书记厂长副厂长车间主任副主任指导员副指导员,林林总总近百号人,就这一个大学毕业生在当官,其他全是军转干部,而且这个厂还不生产军品,只是一个副处级单位。
  而具体到汽车厂,与军队的关系就更紧密了,这个厂最初是解放军的汽车修理厂,上上下下到处都是军转干部,所以,对转业军人有种奇特的偏好。
  “老鲁,我可把话说到头里,”楚明秋插话道:“他父亲可还在接受审查,你要行就得把事办了,要不行,就给个痛快话,我好找别家去。”
  军子微怔,傅文华则笑了,鲁处长眼一瞪:“小子,看不起我,他父亲是他父亲的问题,他是他,为国家流过血,立过功,现在转业了,在我们厂照样能为国家立新功。”  
  鲁处长大包大揽,让军子留下联系方式,办好手续后就联系他,到时候来上班就行了。
  鲁处长也一点不隐瞒,留下楚明秋,将军子和傅文华俩人赶走,楚明秋陪着鲁处长聊天,他也挺喜欢这老头,这老头身上有股军人气质,说话办事很甘脆。
  “小秋,跟我说实话,你为什么帮他?和他怎么认识的?”
  等军子他们走后,鲁处长脸色一变,严肃的问起来。
  “帮他,是因为这个人值得帮,我们算是朋友,至于怎么认识的,说来好笑,算是不打不相识吧。”
  楚明秋笑着将当初如何到华清附中为楚宽远出气,将军子安子给打了一顿,在学校如何见到他们的父亲,后来俩人变成了朋友,六八年,军子来招兵,自己如何将狗子和明子送到部队。
  “虽然我与他父亲就学校办公室见过短短一次,但我觉着他父亲不象是坏人,要是坏人也教不出军哥这样的儿子,他父亲也就是与黄永胜来往密切了些,可,老鲁,据我所知,装甲兵司令部,以前主要是四野的特种纵队,四野是林彪的部队,四野的将领与林彪多少都有些关系,再说了,林彪这事,我看还是高层政治斗争,他父亲不过是被殃及的池鱼,您说是吧。”
  与老鲁的关系比较熟,楚明秋在他面前说话也比较放肆,破例说了点真话。
  “你小子,少胡说八道,你可是在市委秘书处工作,在任何时候,都要与党中央保持一致。”鲁处长说道,人和人之间,有时候就是讲究缘分,也不知什么原因,看到这小子就喜欢。
  “嘿嘿,这不是只有您一个人吗,小子难免放肆,”楚明秋笑嘻嘻,忽然想起一事,便问道:“刚听说,你们厂要引起一条汽车生产线,有这事吗?”
  “这事,倒是有,不过,不是我们厂,是部里有这个打算,准备从日本或西德引起一条生产线,不过,这事还没敲定,上面争议很大。”
  “争议很大?”楚明秋皱眉。
  “对,”老鲁叹口气:“有人说要自力更生,反对引进,认为,引进是崇洋媚外;另外,还有,倒底是引进日本的还是西德法国的,也没商量好。”
  楚明秋微微点头,鲁处长笑道:“怎么?你对这事也有兴趣?”
  “兴趣是有点,毕竟,你们厂扩大了,对咱们燕京也有好处。”楚明秋笑道。
  “对你们有什么好处?”鲁处长呵呵笑起来,楚明秋看他茶杯没水了,便提起水瓶给他倒上茶水。
  “老鲁,你考我,”楚明秋笑嘻嘻的说:“那我就应考,你看啊,你们厂引进了这条生产线,生产规模扩大了,需要的工人是不是更多了,这就可以给咱们燕京市增加就业,咱们燕京有那么多年青人在乡下当知青,您可不知道,那些家长都愁坏了,到处找门路,想要将孩子弄回城。”
  鲁处长的运气很好,最小的孩子在六五年就参加工作了,孙子还小,最大的孙子也就念小学二年级。
  “其次,生产线建立起来了,生产规模扩大了,相应的汽车配件呢,是不是也要扩大生产,就算主要配件是你们自己生产,辅助配件呢,钢铁,铜,电线,螺丝钉,螺丝帽,这些,你们不能自己生产吧,简单的说吧,你们吃了肉,我们燕京下属的厂,也能喝点汤,对吧。”
  鲁处长拿烟的手点点他:“你小子,够精的。”
  楚明秋看看外面,从手提包里拿出一瓶药酒和一包茶叶:“这,给您的,别喝得太快,悠着点。这茶叶是今年的春茶,您最喜欢的杭州龙井,怎么样,香吧。”
  “嗯,”鲁处长闻着茶叶香,沉浸的点头:“行,还记着咱老鲁。”
  “怎么会忘了您,这两样早就准备好了,就是工作太忙,实在抽不出时间来,这药酒,可是我亲自泡的,总共十八味药,我楚家的不传之密,前清时,可要卖一两银子一两,这一瓶,至少要二十两银子。”
  “怎么,还想找我要钱。”鲁处长一翻白眼,怒视着他,楚明秋嘻嘻一笑:“那能呢,这酒,一次,最多喝五钱,多了就浪费了,咱鲁婶不是有关节炎吗,疼的时候,用这药来擦,记住,一定要擦红。”
  “就这一瓶,又喝又擦的,那够。”鲁处长皱眉看着手里的酒瓶,这瓶酒也就市面上常见的酒瓶,最多也就一斤的量。
  “这是给您试的,要有效,下次,我泡好了,给您拉一桶来。”
  “这还差不多。”
  鲁处长满意了,然后问道:“你觉着引进好,还是自力更生好?”
  “老鲁,你这就错了,你把引进和自力更生对立起来,这是观点是错误的,”楚明秋摇头说:“这二者不是对立的,是一体的,举个例吧,你们厂的吉普车,底盘,发动机,传动系统,大部分用的是红旗轿车,小部分自己设计,可红旗轿车又是怎么来的呢?这个您更清楚。
  所以,引进没有错,自力更生也没有错;咱们的技术不如人家,那就引进,要走引进消化吸收发展的道路,如此,可以缩短我们追赶发达国家的过程。”
  鲁处长一拍大腿:“着啊!这话太对了,妈的,那帮老古董,说了半天,就没你这几句话清楚,引进消化吸收发展,咱们就该走这条路。”
  楚明秋嘻嘻一笑:“老鲁,是不是有机会再上一步?”
  楚明秋本来只是开玩笑,没想到鲁处长却点点头:“部里要在咱们厂提拔一个副主任和党委副书记。”
  沉默下,老鲁低声说:“其实,到了我这年龄,升不升,已经不要紧了,可,唉,不放心啊,要是小秋你在汽车厂,我怎么也要把你推上去,厂子只有交到你这样的人手上,才能发展更快。”
  楚明秋怔住了,他没想到鲁处长居然还有这样的心思,可,说实话,如果这个提议在两年前,他还在收破烂时,提出来,他恐怕会心动,可现在,可就没有这意思了。
  “老鲁,有人啊,你把军子扶上来,这小子,能当特务营的副营长,那可不是靠他爹是少将升上去的,是实打实的功劳,这样的人才,你上那找去。”
  鲁处长狐疑的盯着他,楚明秋很坦然:“您别这样看我,我这可不是私心,这军子真是个人才,只是他现在自己都不知道。
  老鲁,我了解他,他的人生理想便是参军扛枪,接过父辈的班,继续保卫国家,可现在,他被迫脱下军装,这是他人生的一大打击,老鲁,只要他迈过这道坎,身上的潜力就会爆发,前途不可限量。”
  “瞧你这小嘴说得,成,我就替你盯着他,”鲁处长笑呵呵的点头:“叔也有件事要请教你。”
  “叔,这话,您就见外了。”楚明秋正色道:“有什么事,您说。”
  “是这样,部里要成立一个技术委员会,这技术委员会,名义上是管技术,实际上是负责引进外国先进技术的,是个局级编制,老部长打算让我去当这个会长。”
  “升官还不好,叔,您这可就矫情了。”楚明秋笑道。
  “什么矫情,你也知道,我都是过五十的人了,而且,我那懂什么技术,这几十年,早些年,我就扛枪打仗了,这十多年,就在搞组织工作,汽车技术,我那懂。”
  “叔,您这就不懂了,领导还不知道您,”楚明秋摇头说:“让您去就是把总,具体的事,您就交给下面的人干,您再从研究所抽调几个懂行的,对了,您把那些在五七干校劳动的什么总工副总工的带上,有他们,您还怕什么。”
  鲁处长想了想,点点头:“除了这个,还有,现在不是争论挺激烈的,部里的造反派反对很激烈。”
  “这些家伙,都是些猪头,不肯动脑筋,这个,您不用担心,只要部领导支持,有什么可担心的。”
  鲁处长又点点头,然后好奇的问:“小秋,你觉着是日本的好还是德国的好?”
  “老鲁,这两个都是汽车强国,日本的丰田日产,德国的大众,都是世界汽车行业赫赫有名的汽车厂商,实话说吧,引进谁的,都比咱们自己的先进,可倒底引进谁的,得与咱们的技术水平,道路状况,市场需要,联系起来,老鲁,我觉着你该答应下来,把军子带过去,这人真是把好手。
  去了后,先作个调查,看看国内的汽车技术水准,还有,市场需求,什么的,作个行业分析报告,这大约要花上几个月时间,然后再去国外考察下,日本德国,都去看看。”
  鲁处长苦笑道:“去国外考察,想都别想,国家外汇十分紧张。”
  “干嘛要自己出钱,让厂商出钱,”楚明秋说道:“老鲁,这您就不知道了,不管日本还是西德,他们盯着的是咱们国家的市场,咱们有八亿人,各种汽车的需求,每年少说在百万辆以上。
  而日本...”
  “等,等,等会。”鲁处长打断他:“小秋,甘脆这样,你回去写个计划,交给我,怎么样?”
  楚明秋迟疑下,点头:“好,就这样,下班时间到了,老鲁,我请你喝酒。”
  “成!走吧。”
  老鲁乐呵呵的起身,俩人一块出门,在走廊上遇见黄彩霞,黄彩霞风情万种的冲楚明秋打招呼,屁股一扭一扭的走了。
  老鲁皱眉看着她,低声对楚明秋说:“小秋,这娘们你可别沾,别坏了名声。”
  “放心吧,鲁叔,我心里有数。”楚明秋也低声说,这黄彩霞不过是个文艺女青年,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若这黄彩霞有那份才能,他也不介意顺手帮她一把,可...,老
实说,她没这份才能。
  而且,与普通的文艺女青年相比,这黄彩霞还多了几分风骚,楚明秋相信,如果有机会,她多半会象前世的美女作家什么的,用身体写书。
  晚上这顿酒,俩人喝得皆大欢喜,老鲁十分惋惜,在酒桌上告诉他,本来想把他挖到汽车厂的,先到宣传处,然后调到技术科。
  楚明秋心里感激,一个劲的劝他喝酒,待他喝道七八分时,便不再劝了。
  酒足饭饱后,楚明秋将他送到家门口,才回去。
  到家后,喝了一壶茶,开始循例检查作业,小不老依旧在边上,等他检查完作业,才拿出一封信。
  楚明秋看过后,眉头忍不住皱起来,黄立忠在信里说,不老该练习跳跃动作了,而且还提供了跳跃动作的训练方法,还有设备的制造方法。
  黄立忠很细心,不但写了,还画上图,可要把图变成实物,楚明秋为难了。
  “哥哥,别为难了。”小不老小声说:“我就这样练。”
  楚明秋苦笑下:“其他东西还好说,就这蹦床,我真没把握,可这蹦床又必须要有,否则不能掌握空中姿态,特别是感觉。”
  小不老撅起嘴:“老师自己画个图出来就完了,啥事都让哥哥为难。”
  楚明秋抬手想拍拍她脑袋,忽然觉着不妥,小不老已经长大了,已经十五岁了,变成婷婷玉立的大姑娘了,再象以前那样,不合适了。
  小不老感觉到了,她上前一步,靠在楚明秋的肩膀上:“哥,没事,反正现在也没比赛。”
  楚明秋摇头:“不对,现在国家各方面都在恢复正常,小不老,说不定明年便有全国性的比赛。”
  “明年?真的?”小不老差点跳起来。
  “是可能,不是一定。”楚明秋说:“这个道理,暂时你不懂,不过,不老,记住哥的一句话。”
  小不老郑重的看着他,楚明秋认真的说:“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不老,你想,如果大家都没有准备,只有你有准备,你的成绩是不是就比她们好,这样,你就可以入选市队国家队,以后就可以到国际上参加比赛,参加奥运会。”
  小不老明白了,随即苦着脸说:“可这,咱们又弄不出来,那可怎么办?”
  “这事,交给我来想办法,你的任务呢,就是好好训练。”
  小不老点点头,又说了会话,便去排练厅训练了。
  楚明秋看着几张纸,忍不住轻轻叹口气,将信放在一边,想了会,起身给纪思平打电话,可打了数个电话,都没有人接,看来今晚,吴书记很忙。
  喝了会茶,到院子里打了一通拳,酒精散发出去,感觉舒服多了,然后才进屋开始起草给老鲁的方案。
  想了会,心绪还是不宁,不知道今天他们讨论得怎么样了。
  犹豫半响,他还是拿起电话给贾长春打了电话。
  “贾哥,今儿怎么样?”
  “我还以为你不操心呢,”话筒里传来贾长春的笑声。
  “贾哥,情况怎么样?”
  “今天讨论的不只有你妈妈的案子,还有五六个类似的案子,大家的意见是平反,不过,公安局的意见很大。”
  “公安局怎么也掺和进来了?”
  “是上级安排的,让我们和公安局联合进行。”
  “那公安局是什么意见?”
  “公安局认为,当时是那个环境,那样判没有错。”
  “这话不对,复查案件,应该有个标准,这个标准应该,也只能是法律,要以法律为准绳,以前错了的,现在纠正过来,这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
  “话是如此,可公安局的同志意见很大,我们也不能不顾虑。”
  “我记得延安整风时,错抓了很多同志,后来毛主席还给这些同志道歉,恢复名誉,如果按照他们的逻辑,这些同志就不该恢复名誉了。”
  “你别着急呀,老章的态度很强硬,放心吧,你妈妈的案子,问题不大。”
  “贾哥,帮帮忙,只要我妈出来了,我谢谢你。”
  楚明秋没想到居然出了这么一出,他是真着急了。
  搞出这么多事来,还不是为了让老妈风风光光的出狱,这公安局掺和进来,凭空添了个变数,这吴书记在打什么主意?
  楚明秋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为何吴书记要让公安局掺和进来,他更想与纪思平电话了。
  但纪思平沉默着。
  吴书记是有所承诺,可他哪敢将这事寄托在大人物的承诺上,史册上,大人物毁诺的事,比比皆是。
  呆呆的想了半天,依旧没有头绪,这大人物的心思不好猜。
  忧心忡忡中,他开始提笔写汽车发展纲要。
  写了一阵后,心思回来了,再看自己写的东西,忍不住苦笑,将两张纸揉成一团,深吸口气,提笔重写。
  “汽车工业发展纲要”
  他没有写如何具体发展什么技术,而是提纲挈领,可写了几段后,觉着还是不对。  想了半天,他觉着自己对汽车行业的了解还是太少,缺少第一手材料。
  第二天,早饭后,他提起书包上图书馆去了,可在图书馆没有找到相应的资料,于是想到汽车厂,便蹬车到汽车厂来。
  “华子,我想上你们资料室找点资料?”
  “上资料室?”傅文华打量下他:“行倒是行,不过,你丫想作啥事?”
  “市委调研吧。”楚明秋笑嘻嘻的随口找了个理由。
  “成,拿大帽子压人,你丫有理。”傅文华点头,楚明秋也不解释,傅文华带着他到资料室,给资料室管理员说了。
  “成了,不过,你不是厂里的人,这些资料只能在这里看,不能借出。”
  “行,就不说谢了,以后有机会,请你喝酒。”         “行,我记下了。”傅文华拍拍他肩膀,走了。
  管理员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妇女,楚明秋问她这里的资料有没有最新的,包括国外的汽车发展状况。
  “这个,我不清楚,不过,最近部里转来一批材料,全是英文的,我也看不懂,就在第四排,第三行。”
  楚明秋道了声谢,然后在第四排,找到那些材料,翻看了一下,还不错,虽然是去年和前年的,而且也不全,但还不错。
  在资料室内坐了整整一个下午,摘抄了十多页材料,下班时,资料室的管理员来催了,他才遗憾的离开。
  第二天,一上班,他又来到资料,然后在这坐了整整一天,将大部分资料看完了,到下班时,他看着还有堆材料,有些为难了。
  今天是他最后一天假期,过了今天,他又要过上早出晚归的日子,要想再来查资料,就很不容易了。
  想了想,觉着傅文华的牌子在管理员这不好使,便给老鲁打了个电话,老鲁是上下班制度的模范,就算到点,也不会下班。
  鲁处长很快来到,告诉管理员,今晚他要在资料室查资料,钥匙给他,由他负责关门。
  管理员自然不敢管一个处长,立刻答应,将钥匙交给鲁处长便下班了。
  “这么多资料?”鲁处长看到楚明秋面前的资料,忍不住有点惊讶。
  “这是去年和前年的外国资料,今年的没有,国内的还没看,”楚明秋有些感慨:“老鲁,您的这篇文章,不好写。”
  “这事,我就交给你了,你尽量写详细点,”鲁处长眼珠子转动下:“要不这样,到时候,我上燕京市委,找吴书记商量下,把你借过来,用几天,如何?”
  “别,”楚明秋连连摆手:“这吴书记要觉着我这山望着那山高,那就不好了。”  “你呀,成,这事,你先办着。”鲁处长说着将钥匙交给他:“用过后,钥匙放到我办公桌上,这是我办公室的钥匙,到时候,两把一起放在我桌上。”
  “那就谢谢了。”楚明秋很满意的收下钥匙。
  他要看的资料还很多,这一晚上能不能看完,他自己都没把握。
  深夜孤灯,伏案疾书,国外的看完了,又翻国内的,相对而言,国内的还比较简单,就那么几家工厂,那么几种车型。
  国内汽车产业主要是一大四小,所谓一大便是长春一汽,四小则是燕京汽车厂,上海汽车厂,南京汽车厂,济南汽车厂。
  这四个厂的产品各不相同,长春一汽主要是解放牌卡车和红旗轿车;上海主要生产上海牌轿车和无轨电车,济南则生产重型载重卡车,燕京则生产轻型吉普车和客车。
  随后在三线建设中,这五个老厂又援助建设了一批三线汽车厂,地址主要在四川陕西湖北,这些厂初步形成了生产能力。
  可以这样说,现在基本车型,中国都可以生产,但技术水平低,产量低,是两大特点。
  中国现在总共有多少辆汽车,资料上还没有,燕京汽车厂的产量每年不过几千辆,这其中还包括客车,按照燕京汽车厂的生产规模,他估计全国汽车年产量不超过五万台。
  “看来,引起一条汽车生产线,势在必然。”
  楚明秋靠在椅子上,默默的想了半响,开始提笔写规划。
  “.....按照我国目前的经济发展,对汽车的需求势必大幅增加,国内目前一大四
小的局面不会产生变化,要加快汽车行业发展,增加汽车产量,有两种途径。
  第一,独立自主,自力更生,挖掘原厂原设备的潜力,组织技术力量,对现有生产线进行改造,但这种法子,速度很慢,时间需要很长。
  第二个便是引进生产线,走引进吸收消化发展的道路,.....”
  楚明秋在方案中,首先讲述了整个中国的汽车制造行业的现状,而后对燕京汽车制造厂的现状进行了分析,最后才提出解决方案。
  在解决方案中,他提出两种方案,一种是挖潜,另一种是引进。首先,他驳斥了引进为崇洋媚外,认为应该走引进吸收消化发展的道路,这样可以加快汽车行业的发展。  对于引进方向,他对比了日本西德的汽车生产线和技术特点,提出引进西德的技术为好,国内现在的汽车技术实际都是引进的欧洲技术,西德的汽车生产线便是欧洲技术的代表,西德又是个技术强国,信誉比日本人好。
  第三个是需求,他分析了目前国内的汽车市场,认为目前汽车需求最大的是载重卡车和公交客车,而不是轿车,他特别提到公交车,目前国内公交客运状况之差,令人发指,汽车耗油大,车况奇差,而且还拥挤不堪,每辆车都拥挤不堪,每次上车下车都不亚于一场战斗。
  第二个方案是引进吉普车,提出这个方向有很大的因素是,在几十年后,燕京与老美合资生产的便是吉普车。
  中国道路状况比较差,吉普车这类越野能力强的车型比较适合目前的中国,而且有先前的技术积累在,对新车的生产会有很大帮助。
  洋洋洒洒写了二十多页,等放下笔,天边已经微微发白,他打开窗户,对着阳光,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伸了个懒腰。
  清晨的燕京,秋风中的燕京,带着丝丝寒意,一夜飘离的黄叶,铺满院子,挂在树枝上的绿叶,露珠在上面微微颤动。
  他盘膝坐在窗前,内息自丹田缓缓流出,沿着经脉流动,一个周天又一个周天,他慢慢的沉浸在其中。
  等睁开眼,广播已经响起,走廊上有人在轻轻的脚步声,看看时间,已经七点多了,他赶紧起身,将资料全部归档,然后关上资料室的大门,上楼去又打开鲁处长的办公室,将钥匙和写好的方案放在他桌上,然后才离开。
  出了汽车厂的大门,他在路上随便找了家小饭店吃了早饭,等到公安局时,时间已经过了上班时间。
  “小楚,你怎么来了?”
  章国钰看到楚明秋有点意外,楚明秋苦笑:“组长,您可只给了我三天假,这假期到了,我不得回来上班。”
  “哦,”章国钰拍拍额头,想了下说:“这个,你恐怕还得休假两天,你妈妈的案子还在讨论中,你得回避。”
  楚明秋皱眉:“怎么还在讨论,这都三天了。”
  “不要着急嘛,公安局的同志有意见,意见还不统一。”
  “干嘛非要统一,民主还有集中嘛,老章,您可不能不承担责任,咱们共产党员生下来就是承担责任的。”
  “去,去,你还给老子上起课来了,老子的党龄比你年龄还长。”章国钰哭笑不得,忍不住爆起粗口来,可看到楚明秋惶急的样子,禁不住又心软了,语气缓和道:“你别着急,吴书记有指示,这事要办成铁案,要经得起历史审查。”
  “这什么意思啊?”楚明秋皱眉,章国钰叹口气:“现在复查案子的,不但我们,公安部也在复查案子,公安系统中有人阴阳怪气的说是找后账,中央文革小组也有人在说,这是翻变天账,是否定文华大革命。”
  楚明秋皱起眉头,不服的反击道:“这不是什么找后账,更不是否定文华大革命,红八月的红卫兵的左倾盲动,似左实右,是中央文革都承认的,红八月抄家打人的红卫兵就是联动那帮人,中央文革小组难道要承认他们是革命派吗!”
  “你怎么知道是联动那帮人?”章国钰立刻抓住要害问道。
  “老章,章组长,这满大街的人都知道,红卫兵是六六年六月成立的,最初的红卫兵,必须要十三级以上干部子弟才能参加。
  就是这帮红卫兵先是在学校后冲到街道上,抄家打人,第一个被打死的是师大附中的校长,你查一下时间,燕京第一个非干部子弟红卫兵组织是九中的造反兵团,领头的叫朱洪,成立时间是八月十八号,成立的第一天便与老红卫兵发生冲突。”
  也亏得楚明秋亲自参与造反红卫兵的成立,将这些记得清清楚楚,特别是城西区的红卫兵组织,每个学校的红卫兵组织叫什么,大致成立时间,头头是谁,他都一清二楚。
  章国钰都听呆了。
  “马栓子胡同的三十二号的老头,黑五类,是七中红卫兵打死的,领头的叫罗建设,是二机部大院子弟。
  西四胡同二十一号,被打死的张婆子和她媳妇,是附一中红卫兵干的,叫近卫军,领头的叫许大脖子,大名是叫许学东,是铁道兵大院的,这帮家伙很残忍,打人都打出花样来了,什么金鸡独立,都是他们玩出来的。
  德胜门,六炕三号胡同,刘老头,是育红中学红到底战斗队干的,领头的叫马新华,是七机部大院的,父亲好像是司长。  
  ......”
  楚明秋历数红八月被打死的受害者,以及行凶的红卫兵,也亏得他记忆超群,每个事件都记得清清楚楚。
  章国钰目瞪口呆,好一会才挥手打断他:“小楚,这样,你到会上给大家伙介绍下红卫兵。”
  楚明秋微怔,眉头稍微皱了下,章国钰不高兴的问:“怎么啦?这还有什么顾虑的?”
  “顾虑倒没有,就是,我出席合适吗?”楚明秋无所谓,其实在造反兵团控制了所有学校后,他便秘密展开调查,仿照徐清旧例,给每个凶手的档案里塞进了结论。
  “你只介绍红卫兵,介绍之后,就退席。”
  章国钰作了决定,楚明秋只能服从。
  会议在公安局会议室里举行,公安局来了三个人,革委会刘主任和王建平,另外一个则是个中年人,楚明秋不认识,但听章国钰称他为纪处长。
  两个副主任没出席,却来了个处长,这位处长的立场还用再说吗。
  “咱们讨论的是红八月的案子,可对红卫兵,咱们了解多少呢?”章国钰开口就说道:“所以,我今天请楚明秋同志来介绍下红卫兵这个组织。”
  “红卫兵?还用介绍吗?在座的谁不知道。”刘主任开口便有火药味。
  “是吗?我看不一定,我听了之后,对红卫兵才算有了全面的认识。”章国钰面带微笑,也不给刘主任反对的机会,对楚明秋说:“小楚,你给大家介绍下吧。”
  楚明秋起身站起来,也不打草稿:“事先没准备,我就大致介绍下,如果大家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提问。”
  清清嗓子,便开始讲了:“红卫兵组织,在过去数年中,是燕京文华大革命的一个重要组织力量。
  第一个红卫兵组织是华清大学附中,随后蔓延到全市,全市所有中学都成立了红卫兵,但红卫兵与红卫兵不一样,这里面是有区别的。
  华清附中成立了红卫兵后,四九城各区都成立了红卫兵,这些红卫兵后来叫老兵,因为他们是第一批红卫兵,这批红卫兵有个特点,全是干部子弟,而且是高干子弟,这个时期,参加红卫兵的第一个条件便是父母中至少有一个是十三级以上干部。
  红八月中,批斗老师,打死老师,同学的,都是这帮老兵。
  六六年八月十八日,九中成立了一个新的红卫兵组织,叫造反兵团,领头的叫朱洪,这个名字相信大家都知道。
  这一批红卫兵的成员复杂,老兵都是干部子弟,造反兵团的红卫兵则是胡同子弟,父母都是普通工人。
  造反兵团成立的第一天便与九中的老红卫兵发生武斗,原因很简单,老红卫兵冲击造反兵团的成立大会,老红卫兵认为红卫兵这个组织属于他们,谁能加入红卫兵,得经过他们批准。
  九中红卫兵武斗打了三次,三次老兵都是惨败,造反兵团效应随即扩散到其他学校,到八月底,各区各校都成立了类似造反兵团的平民红卫兵组织。
  一山不容二虎,可每个学校都有至少两个红卫兵组织,所以,经常发生争夺领导权的武斗,那段时间,各校武斗的大部分都是这个原因。
  到九月份后,造反兵团获得中央文革的支持,老兵的一些残暴行径被揭露,江青同志批评他们名左实右,老兵派逐渐失势。
  到大串联结束,老兵失败已成定局,可老兵不甘心失败,于是各区老兵串联,成立了联动,这个组织相信大家都了解,前燕京市委书记谢书记曾经点名批判他们,称他们为反革命组织,也是他们数次冲击公安部。
  联动在六七年受到打击后,老兵中的领袖人物大部分离开了燕京,老兵又召开了秘密会议,选出了第二代领袖,成立了什么红色铁血这样的老兵组织,不过这段时间的老兵已经蜕变为街头暴徒,整天纠缠于与顽主佛爷的武斗,在政治上没有什么影响力。
  从九月开始,燕京红卫兵的主要力量便是朱洪代表的造反兵团,公安局可以查证下,进入九月后,各校打死的事便没有了,自杀的事件也大幅度降低,主要发生在大学。  大学红卫兵与中学红卫兵又不一样,大学红卫兵的组织性纪律性要强得多,他们主要活动在大学校园,另外,他们与中央文革小组的联系紧密得多,也很早获得中央文革的支持。
  红八月中抄家打人,特别是打死人的事件,主要发生在八一八之前,这时的红卫兵都是那帮老兵,这帮子人胆子大,消息灵,手段凶狠,你们知道六中,全市展览的六中红色监狱,就是这帮老兵搞出来的。
  我的介绍完了,各位领导若有什么疑问,请尽管提。”
  刘主任没有开口,王建平犹豫下也没问,倒是那许主任皱眉问道:“红卫兵的事,与咱们的案子无关。”
  “许处长,有关,这几个案子都是六六年八月二十几号宣判的,犯案时间全是在八月一日到八月十八日之间,所有罪名都是对抗文化大革命,所有事件都是在抄家中发生的,所有案子中都有打人,甚至打死人的事情发生,对吧。
  在八月十八日之前,没有造反兵团,只有老兵,而这些老兵早就被中央文革小组定性为形左实右,是对抗文化大革命的,他们冲击过公安部,在游行中,曾经高呼打倒江青同志,与这样的人对抗,我认为是正确的,不是反对文化大革命,而是支持文化大革命。”
  章国钰若有所思的看着楚明秋,刘主任眉头微皱:“你怎么对红卫兵了解得这样清楚?”
  “没办法,严格的说,我是这帮老兵倒行逆施的受害者,我不隐瞒我家是民族资本家,我算是可教育好子女,可,老兵来抄家就抄家吧,你好好抄,我家又不是不让你抄,那时也不敢不让抄啊,可他们在我家打死一人,重伤一人,我妈前去制止,他们就给扣上一顶对抗文化大革命的帽子,结果判了十二年。
  我妈一个五十多的老太太,和一群十七八九的壮小伙对抗,有这样蠢的人吗!这明显不合常理!”
  刘主任皱眉,王建平沉声问道:“这样说,你是案件的当事人或是直系亲属,按照政策,你要回避。”
  “小楚是来介绍红卫兵的,他不参与案子讨论。”章国钰立刻插话道:“小楚,你的工作介绍结束了,回去吧,继续放假。”
  “还放!”楚明秋微怔,章国钰点头:“你是当事人直系亲属,必须回避,在讨论这个案子期间,你都放假。”
  “是。”
  楚明秋有些沮丧的起身,走到门口,又回头看看,很不甘心的出去了。
  “你们市委还有这样的人?”
  章国钰笑了下说:“小楚同志是个很有才干的同志,出身虽然不好,但积极追求进步,工作踏实肯干,他的成绩,在秘书处也是很突出的。”
  “我们还是讨论案子吧,”章国钰说着拿出卷宗:“我考虑了,咱们复查案子应该有个标准,对于这点,刘主任是不是同意?”
  “当然同意,不过,标准便是,是不是革命的,是不是支持文化大革命的。”刘主任立刻察觉这里面有陷阱,马上将陷阱给堵上。
  “如何判断是不是革命,是不是支持文化大革命呢?我认为应该看是不是按照毛主席的方针政策。”章国钰也不含糊,马上跳过刘主任的陷阱,又给刘主任下了个套。
  “对!”刘主任这下没办法反对,只好承认。
  “毛主席对文化大革命的发展有明确的指示,要文斗不要武斗,要揭批走资派,按照这个标准,再结合法律,来判断。”
  刘主任想了下:“我们不能被资产阶级法权所桎梏。”
  “刘主任,这话我就不赞成了,”贾长春插话道:“资产阶级制定法律是为了剥削劳动人民,可我们是社会主义国家,我们自己制定的法律,难道我们自己都不遵守?”  “法律,是...”刘主任说不出来,只好说道:“法律是要遵守,当党的政策高于
法律,毛主席的指示,高于法律。”
  “那在这些案子中,有没有违反党的政策?违反毛主席的指示?”
  “当然没有,当初审判这些案子时,都是经过公安局和法院讨论过的,当时,中央文革是支持红卫兵的,对抗红卫兵就是对抗文化大革命!”王建平语气激烈,心中愤愤不平。
  “铁案就是经得起时间检验,经得起政策方针法规的检验,你们办的是铁案吗!”贾长春质问道。
  “小贾,不要激动。”章国钰冲贾长春摆摆手:“复查案件,是市委按照中央的部署进行的,巡视组的任务是对过去的所有案件进行复查,这一组案子有很高的相似性,所以我们摆在一起复查,对,这些案子....”                          楚明秋没有立刻离开,出了会议室后,就悄悄留在门外,听到会议室里吵成一遍,刘主任他们钉是钉铆是铆,半步不让,章国钰换了几种法子,都被他们顶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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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arysky

多谢多谢!
a
alex1688

谢谢分享!
y
yihead

谢谢楼主更新,等了好久了

m
microknife

谢谢兄弟!
新年快乐!

【 在 jiuweiljp (jiuweiljp) 的大作中提到: 】
: 祝 各位新年快乐!!!!!
: --------------------------------
:   第一章 刘主任的抵抗
:   刘主任既然提了,王建平立刻跟上,看着楚明秋问道:“我也纳闷,为什么你们没
: 有询问原调查小组的成员?还有举报者赵志民和朱喜奎?”
:   楚明秋在心里冷笑,他没有问这些人,其实是好意,特别是原调查组。
:   原调查组组长是刘主任,实际工作是副组长局办公室主任董大海在负责,这董大海
: 自然是刘主任心腹,到山西外调也是他带人去的。
:   既然要找死,那就成全你们!
:   “领导批评得是,这是我们的疏忽,但我认为,情报局的证明和宋金河的口供,已
: ...................

m
myue

先顶再看
谢谢楼主
b
braindamager

感谢分享
C
CatOH

谢谢楼主
十个字十个字

e
erman

好像又更新了??请问有新的吗?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