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rugesuiyue(19年10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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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iuweiljp
楼主 (未名空间)

题外话:之前的那个网友不知道怎么断更了...

没有看的,实在是难受,我花了点钱弄到的,以后的不知道能不能弄到......

这次10月的一起发,不分第一更第二更.....

从更新的角度看作者还在写作,没有事。这是最好的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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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大事件,大震荡

  “造谣!林副主席是毛主席的亲密战友!是毛主席指定的接班人!他会叛党叛国!”一个士兵腾地站起来指着指导员激动的吼道,士兵两眼通红,气得浑身发抖!
  所有士兵都傻了,狗子明子互相看看,俩人都看到对方神情中的迷惑不解。
  林彪,....,叛党叛国!
  一个月前,他们还在高呼毛主席万岁,林副主席永远健康,今天,副主席便叛党叛国了!
  解放军是毛主席缔造的,他的光荣是无数鲜血的成就的,统帅这支军队的有无数名将,其中林彪无疑是其中最耀眼的一颗。
  红军时期的两大军团长,抗战时期的平型关,解放战争中,从白山黑水一路杀到天涯海角,三大战役打了两个,除了副统帅外,没有担任过副职。
  经过十年的宣传,就象对毛泽东的崇拜,对林彪的崇拜,也普遍存在于下级军官和士兵中。
  可今天,上级却告诉他们,林彪叛党叛国!!!  
  所有人都惊呆了!!!
  “朱水根!坐下!”班长首先清醒过来,这个战士平时就比较冲动,但他还是没想到,居然在这个时候冲出来了。
  “班长!”朱水根依旧十分激动:“林副主席怎么会叛党叛国!!!这是污蔑!!!”
  “坐下!”班长吼道。
  朱水根气鼓鼓的坐下,军人长期训练的服从性发生了作,可他依旧用仇恨的目光盯着指导员,此刻他手中要有枪的话,很难说不会给指导员一枪。
  这份文件会导致的混乱,指导员已经料到了,团里传达文件时,他和连长也同样震惊,同样有连长激动的起身质问政委,就象朱水根一样。
  “这是中央下发的文件!”指导员将文件竖起来,展示给士兵们看,文件上那醒目的红色印章,是那样刺眼。
  “同志们!”连长语气沉重,也有点生气:“我们是解放军,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第一条便是一切行动听指挥!解放军不是他林彪的私军,是党的军队,同志们,这一条,千万不能忘记,要把它刻在骨头上!”
  “请连首长放心,我一定作好战士们的思想工作!一切行动听党的!坚决批判林彪反党集团!”朱水根的班长起身大声答道。
  连长和指导员沉着脸点点头。
  会议的时间并不长,散会后,各班自行带回,然后继续开会。
  “朱水根,起立!”
  班务会一开始,大闹会场的朱水根便被喝令站起来,朱水根也丝毫不含糊的站起来。
  “指导员传达的是上级指示,中央文件,是毛主席亲自下发的,嗯,你在做什么!”
  朱水根倔强的叫道:“班长,林副主席怎么会反对毛主席,我不相信,肯定是中央出了奸臣,毛主席被蒙骗了。”
  班长气得笑起来:“朱水根呀朱水根!就你明见万里,就你聪明过人,连毛主席都比不上你!是不是!”
  朱水根吓了一跳,连忙分辩:“不是,不是,可,班长,...”
  “少废话!”班长喝止:“李怀韬,看看你带的兵!”
  狗子连忙起立,他现在已经是老兵了,是连里的战斗骨干。
  从新兵营出来,他便到了师侦察营,很快便在侦察营里冒头,全营数次演练,无论是攀岩,射击,夜间射击,格斗,潜伏,他都是第一名,曾经有次射击训练,营长叫了十个人与他共同打靶,十一人都持五六半自动冲锋枪,在百米外派人扔土坷拉,他愣没让营长他们十人开出一枪来,那一次把全营都震住了,枪响土坷拉碎,生生将单调的射击打出了艺术性。
  全营军官老兵都挺喜欢这家伙,对人真诚,做事豪爽,也不欺负其他人,所有领导都认为他是好兵。
  作为连里的骨干,也是培养对象,便负了带新兵的责任,朱水根便是分给狗子的新兵,属于那种一帮一,一对红的意思。
  “班长,”狗子同样困惑:“别说他了,我也糊涂着呢,这林副统帅,怎么就叛党叛国了,这是为啥。”
  “什么为啥!”班长气得,恨不得上去踢他两脚:“咱们是军人,服从命令,是咱们的天职!毛主席说了,林彪叛党叛国,那林彪就一定是作了这事!”
  “是,我明白了,”狗子大声说道:“一定作好批判林彪反党集团的工作!”
  班长没有让俩人坐下:“我知道,林彪叛党叛国,很多人觉着难以接受,可,这肯定是事实,他不但作了这事,他还准备暗杀毛主席,只是被毛主席识破,才匆忙逃亡,摔死在外蒙古温都尔汗。”   “暗杀毛主席!!!”狗子惊讶的叫道,全班中,只有他敢这样打断班长的讲话,而班长还不会生气。
  “对,上级已经下发了证据,今天指导员没有传达,林彪拟定的计划叫五七一工程,由他的儿子林立果负责执行,与空军中的死党组成了一个暗杀小组,准备在毛主席南巡时,暗杀毛主席。”
  狗子倒吸口凉气,随即也愤怒的叫道:“这林彪该千刀万剐,居然敢暗杀毛主席,他要不死,老子也要干死他。”
  朱水根却质疑道:“班长,这真的假的?”
  狗子怒吼道:“这还有假!你个猪脑子!闭嘴!”
  朱水根不敢再说,沉默的而倔强的站在那,班长严厉的盯着他:“我们要坚决批判林彪叛党叛国的行为,这林彪是个二皮脸,擅长玩弄两面派,一边高呼毛主席万岁,好像很拥护毛主席的样子,一边却磨刀霍霍,准备暗害毛主席,欺骗了全党全军,幸亏毛主席英明,识破了他伪君子的表象,一举粉碎了林彪反党集团!”
  班长说得很艰难,批判林彪,却不知道该从何入手,这些年,对林彪的宣传仅次于毛主席,现在突然传出林彪叛党叛国,不但普通战士,就算下级军官一时都难以接受。  班长说完之后,接下来便是每个战士表态,狗子首先发言:“听到林彪叛党叛国,我非常震惊,对林彪的认识,我以前都是在报上看到的,这个人太坏了,两面派,叛徒,从我们的背后开枪,居然企图暗害毛主席,我们要坚决与他斗争,认清他的本来面目!”
  班长满意的点点头:“李怀韬同志说得很好,林彪这人就是二皮脸,两面派,在军队中拉帮结派,迫害了不少老同志。”
  明子一笑:“还是班长水平高,你看这说话水平,够咱们好好学习的。”
  “少在那皮,这不是燕京的胡同,更不是你家!”班长板着脸呵斥道。
  “是,”明子挺胸应道:“现在我发言,林彪叛党叛国,他比刘少奇邓小平隐藏得更深,危害也就更大,这人,...,这人十分狡诈,蒙骗了毛主席,也蒙骗了全国人民
,这次对他的批判,就是要揭开他的真面目。”
  班长微微点头,让他坐下,又叫另一个,每个战士都要表态,其实不只是战士,而是所有人。
  他们属于广州军区,而广州军区的部队多是四野部队,被隔离审查的总参谋长黄永胜入京担任总参谋长之前,便是广州军区司令员,在传达的文件中,林彪原本是要逃到广东重组中央,便有这个因素,所以广州军区是全军整肃的重点。
  晚上,部队没有照例展开夜间训练,每个人都在写批判林彪反党集团的批判稿。
  狗子坐在那抓耳挠腮的,不知道该如何落笔,偷眼看看明子,明子已经撕了好几张纸了。
  “明子,”狗子低声叫道,明子抬头看着他,狗子挤挤眼睛:“咱们出去转转。”  “出去?”明子愣了下,狗子点点头,明子扭头看看班长,班长也在写,他迟疑下,又扭头看看空白的纸,干脆点头。
  俩人起身出去,班长察觉了:“你们上那去?批判稿写好了?”
  狗子嘿嘿笑了两声,这几乎成了他的标志,偷奸耍滑说假话之前,他总要这样笑两声。
  “班长,我们出去走走,你知道的,写这个,我不在行,我得去换换脑子。”狗子笑嘻嘻的说道,这个班也只有他们两个敢这样,原因无他,这俩人的军事技术太强,全连中,狗子排第一,明子排第二,无论什么训练项目都这样。
  “换脑子可以,”班长说道:“但不准去找小庚,我警告你们,这次必须自己写。”
  狗子愕然,明子很苦恼,以往他们要写什么,弄不好的话,便找连队的文书小庚,要么让他说了一下思路,要么干脆让他代写,主要方式是后者。
  俩人以为干得神不知鬼不觉,殊不知,连长指导员排长班长他们早就知道了。
  俩人垂头丧气的出来,在操场上转悠一圈,看到前面的黑暗中有烟头在闪烁,俩人过去,是苏海洋坐在那抽闷烟。
  “你丫躲这干啥,不写批判稿了?”狗子在他肩上拍了巴掌,顺势坐在他身边。
  苏海洋没有动,明子观察下他的神情,觉着不对:“怎么啦?出什么事了?”
  苏海洋默默的抽烟,狗子也发现不对了,等了半天,没见他开口,便有点急了,拍了他一巴掌:“你丫说话,有什么事,哥们帮你。”
  苏海洋看着营房的灯光,半响才悠悠的叹口气:“你们帮不了我,我要走了,退伍。”
  “退伍!”狗子和明子都愣住了,他们三年的志愿兵才满,下一步便要转志愿兵,然后提班长,然后进军训队,再过一年便可以提干了,实际上,连长已经在前段时间告诉狗子了,他的班长这次就要去军训队,他和明子都会被提为班长。
  “你丫想什么呢?”狗子不高兴了:“这才三年,连长都说了,再过半个月,我们班长就去军训队,我和明子都要当班长,我还准备把你调来给我当副班长,你丫要走,我可不同意。”
  苏海洋贪婪又痛惜的看着军营,三年了,这里他流下了汗水,交上了朋友,有了一群可以将后背托付的战友。
  可现在,他不得不离开了。
  别看苏海洋在新兵营有点吊儿郎当,可依旧被营长要到侦察营,而后迅速成为一名优秀士兵,当然,与狗子这天生士兵来说,他的差距还大,可在那次营长挑选出来的十名射击高手中便有他和明子。
  明子看出点什么,试探着问:“是不是家里出事了?”
  狗子微怔,苏海洋叹口气,无声的点头,狗子在这方面的反应就不够灵敏了,他还没明白,明子倒吸口凉气,这个时候家里出事,估计与林彪事件有关。
  “以后,有空到广州,就来找我,”苏海洋叹口气,将烟头弹出去,一点火光在夜色中画出一道弧线:“我明天就走,等安定下来,给你们写信。”
  狗子明子都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苏海洋,俩人傻乎乎的看着苏海洋走了,半响,狗子起身飞快追上苏海洋。
  “多的话,我就不说了,送你一句我哥常说的,绝望的时候,要看到希望,你丫才二十多岁,这日子还长着呢。”
  苏海洋没好气的说:“放心,我还没那么脆弱,不会自杀的。”
  狗子笑嘻嘻的拍拍他的肩膀:“这我就放心了,嗯,反正你要走了,也不用写批判材料了,帮我写一份!”
  苏海洋气急而笑,狗子将他搂得更紧了:“哥们,咱们什么交情,临走之前,帮兄弟这个忙。”
  苏海洋很是无奈,这个时候的狗子就是帖狗皮膏药,沾上了就脱不了。
  如果在平时,他会毫不犹豫的拒绝,可今天,他感觉很温暖。   ---------------------                   在国庆之后,燕京的谣言越来越
多,高层干脆将林彪事件逐步扩大,同时下达的还有在全国展开批判林彪反党集团的通知。
  十月六日,关于林彪叛国事件的通知便下发到县团级,也就是处级单位,十月二十四日,中央又下发通知,宣布向全国人民传达林彪叛党叛国事件。
  与这个文件同时下发的还有毛主席亲自批复的五个文件,很快这五个文件便扩大到七个文件。
  如此,林彪叛逃事件,在全国范围内传达,于是全国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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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月底,北大荒已经开始落雪了,热红红的暖炉将房间烧得很热,可每个人都感到寒冷,不约而同的将身上的衣服紧了紧。
  连长王三更与往常不同,从头到尾没有站起来,目光就盯着眼前的茶杯。
  指导员念完文件后,扭头问:“连长,你也讲几句吧。”
  连长抬头扫了眼会议室的人,今天这个会只是通气会,也是上级的部署,逐级传达,首先传达的便是干部和党员,而后才是普通群众。
  “好吧,我说两句,”王三更摁灭烟头:“林彪反党叛国,事实是清楚的,这是毛主席又一次挽救了党,挽救了中国革命,我们兵团的每个干部战士和知青,都要深刻认识到这点,上级还指示了,在揭批林彪反党集团的斗争中,要抓住重点,要与身边的实际情况相结合。”
  说到这里,他重重的叹口气:“同志们!触目惊心啊!触目惊心啊!为了篡党夺权,居然准备谋害毛主席,这是何等疯狂,据说,他们还拟定了一个行动计划,叫什么,指导员,叫什么来着,你看我这脑子。”
  “571工程纪要。”
  “对,就叫这个,571工程纪要,这个文件,上级还没下发,不过,上级说了,很
快便会下发。”
  “总之,我们要深挖林彪反党集团的罪行,彻底清除林彪反党集团的影响。”
  连长说完之后,又看着指导员,他们俩人是全连最先知道这事的人,为了这事,他们脱产到团里学习了三天,统一思想,统一认识。
  “我有个问题,”萧建北开口问道:“按照文件精神,地、富、反、坏、右、资本家,有严重政治历史问题和正在进行审查的人,都不在传达范围内,咱们连有几个黑五类子女,他们在不在传达范围内?”
  “这个问题,各连都有,政委解释了,黑五类子女属于可教育好子女,本人并不是地富反坏右和资本家,他们在传达范围内,再说了,就算不传达,他们也知道,你看看,最近燕京来信多了多少,再说了,这么多张嘴,谁管得了。”
  指导员又加重语气:“不过,上级明确指示,不写标语,不写大字报,不登报,不广播,咱们这是边界,要提高警惕,不要向苏修泄露了。”
  “没什么事的话,那就散会,明天,召开全连大会,传达中央文件。”连长下令了,众人纷纷收起笔记本,脚步沉重的离开。
  人都走光了,连长和指导员还坐在会议室内,黑龙江建设兵团属于沈阳军区,但沈阳军区的司令员是从二野调来的,所以,这个军区名义上与林彪的关系很深,实际上,现在已经脱离了林彪的控制范围,清除林彪余毒,对他们的影响不大,可俩人还是感到心情沉重。
  这边的文件还没传达,可实际上,知青中已经有不少流言在暗地里传动。
  就象政委判断的那样,葛兴国这样的黑五类子女其实早就知道了,甚至比连长和指导员还早,他们在国庆前后便收到消息,林副统帅出事了,大院的朋友给他的信就暗示了这点。
  对于林彪,老兵们感情很复杂,一方面佩服他的战功,当年四野将星如云,他们的父辈或多或少与他有关系;另一方面,林彪居然是支持造反派,而不是支持他们,这又让他们心怀不满。
  殷柔柔比他稍晚知道,在国庆之后才知晓,她的消息来自她哥哥殷红军,而殷红军又是从大院中得到的消息。
  但他们都不敢讲,甚至互相都不敢告诉,只能用暗示性的话提醒,其实,除了这俩人,薛清清沈玲玲方慧芸也或多或少知道点,只是她们没猜出来,因为来信,都只能用暗示性的话,如果事先没有约定,她们不敢向那方面想。
  现在是农闲季节,整个三连都闲下来了,连里盖了养猪场,只是沼气池还没弄好,这玩意是科技,他们还不懂,葛兴国从哈尔滨弄到几本书,组织了一个攻关小组,正在攻关。
  战备排取消了,所有人重新回归原编制,虎子带着人正在建蔬菜大棚,他们必须赶在彻底冻上之前,将大棚的骨架搭好。
  楚箐哼着小曲,与来子将几张玻璃递上去,虎子骑在梁柱上,探身将玻璃提上来,知青中,也还只有他有这个力量。
  他将覆盖在玻璃上的布拆开,这些玻璃都是裁减好的,整个大棚的顶部设计成一个个大小相同的方格,按照楚明秋给他们寄来的说明书安装。
  温室大棚,首先是温室保温,北大荒冬天实在太冷,晚上更冷,温度散失太快,去年,他们建了个简单的,结果种下的蔬菜全冻死了,葛兴国便给楚明秋去信,楚明秋专程去了山里和农学院请教,针对北大荒的气候特点设计了个大棚。
  顶部用了玻璃,原来打算用塑料薄膜,但塑料薄膜容易被雪压垮,去年建的大棚就用的塑料,结果被雪给压垮了。
  “这样能行吗?”来子抬头看着已经成型的大棚,为了这个大棚,这一个多月就在这忙活了。
  “应该能行吧。”楚箐也不敢确定,语气中满是疑窦。
  “不管行不行,先建起来再说。”方慧芸和殷柔柔抬着两块玻璃过来,放在他们面前。
  来子坐在砖头上,抬头看着温室,这温室足有三十米长,这还是小的,大的要一百多米,连里不敢先建大的,那成本太高,先建个小的,就算失败了,损失也小些。
  “这公公,没事说什么大棚,”来子忍不住抱怨起来,殷柔柔笑道:“怎么啦?来子,这就受不了了。”
  来子看着连部的门开了,各排排长陆续出来,他忍不住好奇:“这不知道又要弄什么幺蛾子,柔柔姐,今年是不是又要上山砍树?”
  “不是。”殷柔柔也看着连部,她心里在猜,前段时间,连长指导员到师部学习,她就估计是林彪的事传达了。
  “最近连里神神秘秘的,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方慧芸也纳闷的问。
  殷柔柔笑而不答,楚箐看着她,认真的说:“你这个样子真的很象小狐狸。”
  来子噗嗤一下乐出声来,方慧芸哈哈大笑,殷柔柔无奈之极,这小狐狸的外号是跑不掉了。
  薛清清和沈玲玲也过来,问怎么啦,殷柔柔没好气的说没事,几个人说说笑笑的将玻璃送上去。
  翠儿神情紧张的过来,看着她们将玻璃送上去后,将殷柔柔拉到边上,迟疑下说:“我听陈玉凤在议论,说林彪反对毛主席,叛逃国外,把我吓得,都不敢听,怎么办?”
  这个时代,就是这样,说的固然有罪,可听的,要不揭发,那也同样有罪。
  殷柔柔多聪明,脑子转了转便明白了,便说:“这事,你要向连部揭发,但不要声张,这样,我陪你去。”
  殷柔柔在心里冷笑,这陈玉凤明显下套,好败坏翠儿的名声,坐实打她小报告,让班上的同志疏远她。
  当然,也有可能是这女人在炫耀。
  正要走,殷柔柔又转念一想改了主意,对翠儿说:“你给魏兰欣汇报,看她怎么处理。”
  翠儿点头,转身便去找魏兰欣,魏兰欣听后,神情晦暗不明,心中十分为难,暗骂陈玉凤,真是多事。
  “这事,我知道了,我会向连部汇报的。”魏兰欣左右为难,只好先打发了翠儿。  “班长,啥事?”宋小芸凑过来,好奇的问道。
  魏兰欣不悦的呵斥道:“干你自己的事,管这么多干什么!”
  魏兰欣边干活边想折,其实她也隐约知道点,不过,她不是从家里知道的,而是从团里听说,到北大荒几年了,一批知青已经脱颖而出,成为组织培养的对象,魏兰欣便是其中之一。
  这些知青在前段时间被抽调到团里参加学习,魏兰欣便是在团里听说的。
  魏兰欣还没拿定主意,就听见沈玲玲大声呵斥:“陈玉凤,你造谣!现行反革命!”
  魏兰欣抬头一看,沈玲玲正怒斥陈玉凤,陈玉凤却丝毫不惧,冷笑着说:“我说啥了!”
  “同志们!同志们!”沈玲玲大声叫道:“这个陈玉凤恶毒攻击我们伟大的林副统帅!我们该怎么办!”
  “打倒陈玉凤!”
  “把她抓起来!”
  方慧芸和殷柔柔趁机大声高呼口号,正在忙碌的知青们都愣住了,虎子从梁上跳下来,快步走过去。
  “出什么事了!”
  虎子是男一班班长,也是连里的培养对象,上次去团里参加学习也有他一个,他在知青有较高的威望。
  “段小虎,这个陈玉凤污蔑林副统帅,你说该怎么办?”沈玲玲大声说道。
  虎子皱眉看着陈玉凤,扭头问沈玲玲:“还有谁听见了。”
  翠儿举手:“我也听见了。”
  “你也听见了?”虎子有点意外,翠儿点头:“我向魏班长汇报了,吓死人了。”  虎子扭头看见魏兰欣过来了:“魏班长,这是你班上的人,由你来处理吧。”
  知青们都围过来,绝大多数知青都还不知道,纷纷问什么事,陈玉凤平时人缘也不好,金扬武便叫道:“那还犹豫什么,送连部,按现行反革命处理!”
  魏兰欣还在为难,虎子直接建议道:“这个事,已经不是我们能处理的了,到连部去,交给连长指导员处理。”
  魏兰欣立刻明白这是最好的处理方式,她感激的看了虎子一眼,大声赞同道:“对,我同意,到连部去。”
  一大群知青闹闹嚷嚷的向连部走去,两个性急的知青嫌陈玉凤走得慢了,还推攘了她两下,虎子连忙制止。
  连长指导员还在连部,听到外面的嚷嚷声,赶紧出来。
  “出什么事了!”连长厉声喝问。
  “连长,指导员,陈玉凤污蔑林副统帅,被当场检举揭发,这是严重的政治事件。”虎子大声报告。
  连长看着陈玉凤,心里那个气,厉声喝问:“是不是有这回事?”
  陈玉凤低头不说话,指导员叹口气:“同志们,你们先回去工作,陈玉凤交给我们处理。”
  “她污蔑我们伟大的林副统帅!绝不能轻饶!”知情中有人愤怒的叫道。
  “对!必须严肃处理,上报团部和师部,这是严重的政治事件!”
  “打倒陈玉凤!”
  “枪毙陈玉凤!”
  口号声顿时高涨!气氛变得十分热烈。
  指导员连忙举起双手安抚道:“同志们,同志们,大家安静。”
  “陈玉凤,你先进去。”指导员吩咐道,陈玉凤低着头进去了,指导员随后对连长说:“计划不如变化快,这样吧,现在就召开全连大会,把上级的文件传达了。”
  连长阴沉着脸色,恼怒不已,这个陈玉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肯定是从他那造反起家的父亲那知道的消息,居然就迫不及待的私下里传播开来。
  “好吧,全连集合!”
  随着军号响起,全连的干部战士迅速在连部前的小广场上集合,陈玉凤也出来了,连长看到她,皱眉喝道:“谁让你出来的,进去!”
  陈玉凤只好低着头再度进去。
  “大家都坐下。”指导员说道,所有人都席地而坐,北大荒就是这样,大家也都习惯了,那怕有轻微洁癖的楚箐也习惯了。
  “这个会,本来是明天开的,现在发生了突然事件,我和连长商议后,临时决定召开,比较匆忙。”指导员先解释了下,然后拿出文件,几个干部已经知道是什么事了,他们沉默着。
  “下面传达中央文件,首先传达中字第五十七号文件。”
  “中字第57号文件,中共中央关于林彪叛逃出国的通知,毛主席批示,照发。
  一、中共中央正式通知:林彪于一九七一年九月十三日仓惶出逃,狼狈投敌,叛党叛国,自取灭亡。
  现已查明:林彪背着伟大领袖毛主席和中央政治局,极其秘密地私自调动三叉戟运输机、直升飞机各一架,开枪打伤跟随多年的警卫人员,于九月十三日凌晨爬上三叉戟飞机,向外蒙、苏联方向飞去。同上飞机的,有他的妻子叶群、儿子林立果及驾驶员潘景寅、死党刘沛丰等.....。”
  “下面传达,中共中央第61号文件,毛主席批示,同意。
  各大军区党委常委,各省、市、自治区党委常委,军委各总部、各军兵种党委常委,中央和国务院各部委领导小组或党的核心小组(绝密):
  中央鉴于黄永胜、吴法宪、李作鹏、邱会作四同志参加林、陈反党集团的宗派活动,陷入很深,实难继续现任工作,已令他们离职反省,彻底交代。
  军委日常工作,中央已决定由军委副主席叶剑英同志主持,并筹组军委办公会议,进行集体领导。”
  “下面传达,中共中央第62号文件....”
  ........
  ........
  七个文件,一个个宣读,下面的知青战士,先是震惊,后面便低声议论起来,嗡嗡的声音越来越大。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起身大声打断指导员:“指导员,这是中央下发的文件吗!林副主席,会叛逃苏修!!!”
  “是呀,他是毛主席的接班人,为什么要叛逃苏修!”
  “是不是有人在诬陷林副主席!”
  知青们完全失态了,大部分人都在议论,甚至是在质问指导员,不敢相信林彪会叛逃国外。
  “砰!”
  议论声戛然而止,连长愤怒的一拳砸在桌上,厉声喝问:“干什么!还有没有点革命纪律性了!乱糟糟的!干什么!这是传达中央文件!林彪叛逃出国,是中央定的!你们不会怀疑这些文件是我和指导员伪造的吧!告诉你们!我们还没这么大胆量!”
  连长震住了全场,议论声顿时消失,全年鸦雀无声,指导员叹口气:“我也知道,大家都很震惊,我和连长刚听到时,也很震惊,这震惊说明什么呢,说明林彪这个人,太奸诈,欺骗了毛主席,欺骗了全国人民。
  同志们,阶级敌人以极其伪善的面孔出现在面前,他们身上没有打上标签,林彪叛逃出国,是个坏事,也是大好事,他深刻的教育了全国人民,我们要时刻警惕,毛主席说得好,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
  一排长立刻起身,振臂高呼:“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
  “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
  “牢记毛主席教导!”
  “牢记毛主席教导!”
  “打倒林彪!”
  “打倒林彪!”
  ......
  ......
  不得不说,指导员和连长都非常得力,及时压住了知青和战士中的思想波动,迅速将苗头消灭在萌芽中。
  “各班回去后,马上开会,统一认识,与中央保持高度一致。”
  指导员说完后,连长也不废话,立刻宣布散会。
  陈玉凤还在办公室内,听到外面的口号声,忍不住露出得意之色。
  连长和指导员回来了,陈玉凤看两人的眼神,禁不住又有几分惶恐。
  “陈玉凤,林彪叛逃国外的消息,你是从那来的?”
  陈玉凤低头不说话,连长将茶杯重重的撂在桌上:“怎么啦,不说话了,你不说,组织上就调查不出来!”
  连长唱了红脸,指导员便扮上白脸:“小陈,林彪叛逃,是中央定的,但如何传达,上级也有部署,你擅自在群众中散播小道消息,严重干扰了连里的部署,要不是同志们觉悟高,今天这个会就可能出现很大的混乱!”
  陈玉凤有些慌了,连忙分辩:“我不是有意的,消息是我爸爸在信里告诉我的,他怕我犯政治错误。”
  “哼,恐怕不是怕你犯政治错误,”连长冷冷的说道:“我告诉你,做人要坦坦荡荡,光明磊落,别嘴上说反对林彪,实际上在行动却在步步学林彪!”
  这话太诛心了,陈玉凤一下便慌了,哽咽道:“连长,我没有,我就是嘴快,一下就说出来了,我,我,我真...呜呜。”
  .........
  晚饭后,照例是休息时间,北大荒的冬天黑得早,虎子和葛兴国提着水桶到河边挑水,正好殷柔柔和方慧芸在那洗衣服。
  这几个在一起自然就少了几分提防,说话也就坦率得多,平时在班上不敢说的话,在他们之间就敢说了。
  “虎子,公公没给你透露消息?”殷柔柔问道。
  虎子笑了笑,葛兴国笑道:“怎么会没有,昨儿他就悄悄告诉我,燕京出事了,我问他出什么事,他说大事,具体还不知道是什么,不过与林彪有关。”
  “翠儿知道吗?”
  虎子摇头:“除了我和葛兴国知道,其他人都不知道,不敢告诉他们。”
  “你够谨慎的,”方慧芸有些怅然:“林彪都会叛逃国外,这性质比刘少奇更严重,你说,他怎么会想到反对毛主席,还叛逃国外。”
  葛兴国也叹口气,那是林彪啊,战功赫赫的元帅,党章指定的接班人,这样的人居然叛逃国外。
  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恐怕只有当事人自己才知道。
  或许,将成为一个谜,无论是谁去解,这个谜都很难让人信服。
  “太子,不好当啊!”虎子没头没脑的说道,这是楚明秋曾经说过的一句话,那年他们回去过春节,说到九大确立林彪为接班人,楚明秋说得很少,可在其他都走了后,他突然冒出这句话。
  现在看来,楚明秋那时便不看好林彪。
  “公公这家伙不敢明写,写得云里雾里,什么永远健康现在不健康了,让我想了好久,才想明白。”虎子笑道,那封信在看过后便烧了。
  葛兴国还在想太子不好当,他叹口气:“这太子是不好当。”
  “太子什么的距离我们太远,不过林彪倒了,对你们是有好处的。”虎子说到,这也是楚明秋在信里暗示的,不过也同样不是明说,而是暗示,葛兴国和殷柔柔的处境可能转变。
  “对我们有好处?有什么好处?”殷柔柔直起腰,问道。
  “小狐狸啊小狐狸,看来你比起公公来,还差远了。”虎子笑呵呵的直摇头,殷柔柔佯装生气:“虎子,你要不说个所以然,看我不收拾你!”
  虎子笑道:“这还不明白,你多想想便知道了。”
  “嗨,说你喘,你还咳嗽起来,信不信,我回去就收拾楚箐和翠儿。”殷柔柔给威胁加码。
  虎子叹口气摇头:“林彪叛逃后,党内会不会进行清理,他的那些亲信,肯定会被审查,以前被打倒的将领,说不定会重新审查,葛兴国,你爸爸恐怕就在其中,恐怕要不了多久就能重新出山,殷柔柔,你爸爸呢,会不会也要重新审查。”
  殷柔柔愣了,方慧芸立刻醒悟:“对啊!柔柔,虎子说得没错。”
  葛兴国也顿时醒悟,林彪叛逃后,受到影响最大的不是各部委,而是军队,八大军区有多少林彪的人,这些将领或多或少都要受到影响,文革这几年,换了三任总参谋长,二月逆流又倒下不少军中将领,这些将领的案子势必重新审查。
  “嗯,有道理,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见识。”葛兴国赞叹道。
  “虎子,你让我刮目相看,我还以为你就是个喜欢打架的主。”殷柔柔也思索着赞道,眼中闪烁着喜悦的目光。
  “他还喜欢打架?”方慧芸觉着有些不可思议,在她看来虎子很少打架,在造反兵团中,虎子名气还不如金刚瘦猴大。
  “那是你不知道,”殷柔柔笑盈盈的,显然心情非常高兴:“多半是公公压着不让他动,这家伙真要打,咱们知青排,不,恐怕咱们连,没有人打得过他。”
  虎子脖子一缩,心中有几分诧异,难怪楚明秋一直很看重殷柔柔,这女人对他们实在太了解了。
  从本质上说,他不是个爱动脑的人,更喜欢用武力解决问题,这些年,要不是楚明秋压着,他的名声肯定比金刚更高,以前,他在心里还在暗暗埋怨楚明秋,可严打以来,街面上的兄弟纷纷落马,他才明白楚明秋的苦心,刚才那段话其实也是在看过楚明秋的暗示后,他慢慢思索,才想明白的。
  虎子和葛兴国挑水走了,方慧芸依旧很兴奋,她父母没出事,但她为殷柔柔高兴,好朋友终于可以看到曙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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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林百顺很无奈的看着韦兴财,自从听了队里传达的中央文件后,韦兴财便笑个不停,甚至乐得在地上打滚,让他忍不住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受到刺激。
  “哈哈,”韦兴财躺在地上,依旧大笑不止:“副统帅叛国投敌,永远英明,永远正确!哈哈哈!哈哈哈!”
  鸡窝担心的看着韦兴财:“他不是受刺激了!”
  赵明明也担忧的说:“这样下去不行,百顺,你得帮他。”
  林百顺冲过去抓住韦兴财的胸口:“你丫再笑,老子抽你。”
  韦兴财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的说:“我,我,想起就觉着可乐,土匪,让我再笑会。”
  自从朱洪被带走后,这个知青点的气氛便很沉闷,笑声极少。
  “这文化大革命就象一场荒诞的喜剧!”韦兴财依旧大笑:“莎士比亚的笔都写不出来!”
  鸡窝板砖的脸都吓白了,赵明明心惊肉跳,林百顺再也忍不住了,抓住韦兴财,啪啪啪,连续扇了三耳光。
  韦兴财的笑声戛然而止,林百顺问道:“好了吗!”
  韦兴财点点头,林百顺松开他,韦兴财揉揉脸庞,气喘吁吁的躺在地上,他们坐在山坡上,山下就是他们的窑洞。
  农村传达的时间要比兵团部队要晚一些,可震动同样巨大,就在下午的大会上,就有社员站出来质问,是不是中央出了奸臣,迫害林副主席,这受到队长严厉批评,要不是这人是响当当的红五类,恐怕就当场被扭送公社。
  晚传达在另一方面是传达的材料更多,林彪反党集团的重要证据,571工程纪要也
随着下发。
  韦兴财正常后,众人一时都陷入沉默中,山坡上,大家伙都无聊的躺着,看着远处山巅上渐渐消失的晚霞。
  “今年,你们回去吗?”鸡窝无聊的问道,板砖接过话头:“不回去,我打算去水库参加劳动,每天有一斤小麦,一斤高粱面。”
  每逢农闲,县里便要搞农田水利建设,今年的大事便是建水库,这个水库已经修了五六年,原因无他,没钱,征调不了这么多劳动力,只好分期分批干,有钱粮了,就干一点,没有了,就解散回家。
  一天一斤小麦一斤高粱面,对他们很有吸引力,关键是,水库工地管饭,然后还能扛回两斤粮食,挺划算。
  到这穷山村三年了,没有那一年分到的粮食够吃,最好是去年,可以吃十个月,每个人每天的粮食都是定量,每年都要国家的救济粮,还必须辅以地瓜南瓜等菜肴才能勉强过一年。
  “再说了,回去?你丫有路费吗!欠队里的钱还了吗!”鸡窝嘲讽道。
  知青与农民一样,每年分粮食和钱,粮食分粮两次,六月和九月,总共可以分得两三百斤粮食,至于蔬菜,知青自留地里自己种,除了粮食外,名义上可以分钱,可实际上,来了三年,除了去年较好平均每个人分了十几块钱外,其他两年,包括今年,都没分钱,不但没分钱,还倒欠队里二十多。
  “妈的!咱们这过的什么日子!”板砖忍不住骂道:“我看林彪有句话还是对的,咱们这就是在变相劳改。”
  “农民缺食少穿,这也是事实。”鸡窝也说道。
  “谁说不是呢,咱们当初不是被骗被利用,现在呢,则成了炮灰!”韦兴财抚摸着脸,皱眉问林百顺:“你丫用得着那么大力吗!”
  五七一工程纪要的传达,引起知青的部分共鸣,农村普遍贫困的现状,红卫兵的遭遇,下乡插队等于变相劳改,这些都让他们心有所感。
  听着他们的话,赵明明吓得脸色发白,紧紧抓着林百顺的胳膊,林百顺皱眉,扭头呵斥道:“丫的,这话能说吗!是咱们能说的吗!活得不耐烦了!”
  众人一下全沉默了,林百顺警告大家:“以后不管是在那,这些都不准再说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还有,谁敢去告密,老子劈了他!”
  众人刚挑起的话题顿时没了兴趣,山下的炊烟升起,大家好像闻到了饭香,赵明明胆怯的低低提醒道:“好像饭熟了。”
  可没人动,众人就这样无聊的坐着,嗅着已经越来越冷的北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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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林彪事件最无感的大概便是小八了,按照惯例,他们在十月底便准备去逃荒要饭了,这逃荒要饭是有讲究的,不是随便上去那的。
  出发之前,生产队便组织好要外出讨饭的社员,分成五六个组,每个组都要带上几个老弱病残,然后抓阄,各自走不同方向。
  每个组里,男女老少都有,年青的年老的夹杂在一起,要不这样,老的便没人要。  在分组前,刀疤和一个小兄弟走了,他觉着这日子压根不是人过的日子,小八没有阻拦,他很理解也很感激刀疤陪着他在这过了三年,刀疤其实随时都可以走,但就是为了他,才待到现在。
  “兄弟,你也早点走吧,以前爷们在街面上混,不敢说吃香的喝辣的,但也没人敢从爷们瞪眼,可现在你看看,过的什么日子。”
  小八没有走,他觉着这还可以,至少,楚明秋还没来信,让他回去,他相信,只要有路子了,楚明秋一定会让他回去。
  小八喜欢唱歌,那怕插队也带着他心爱的吉他,到了陕北后,对陕北的信天游感兴趣来,只要闲下来,便四下收集信天游。
  他把这个事告诉了楚明秋,楚明秋在回信中告诉他,暂时继续留在陕北,同时给他寄来几本音乐书籍和两首歌:《黄土高坡》和《一无所有》。
  他一下就喜欢上这两首歌,那种沧桑,那种悲怆,还有那股隐藏着的不甘不屈。
  送走了刀疤,知青点便剩下七个人了,叶冰雪见他的情绪有些不好,拉着他的手说:“别担心,不管怎样,我还在你身边。”
  小八心中温暖,他轻轻拉着她手,长长舒口气:“人家说,人生得一知己足矣,可我很幸运,有两个知己。”
  回到知青点,叶青山和王强过来,王强是小八从城南带来的,是小八的铁杆粉丝。  “小八,老支书在问了,咱们什么时候走?”叶青山问道,出去讨饭,知青们也没办法,去年就五个人去了,其他人都回家吃父母,今年,刀疤干脆回城了,还有一个西安知青回城顶替母亲的工作,剩下的七个人都准备去讨饭。
  这七个知青分在一个组,生产队又加了五个,两个五十多的老太太,两个年青姑娘,还有一个小屁孩。
  “行啊,晚饭后,咱们合计下。”小八说道。
  去年出去讨饭,小八很有感触,其实去年出去,一路上,也没弄到什么,半饥半饱,小八觉着有点不合算。
  “你又有什么鬼主意!”叶冰雪立刻察觉小八在打主意,小八一笑,卖了个关子,没有回答。
  知青点的饭不是统一作,分男女,男生作男生的,女生作女生的,那怕叶冰雪和小八也这样。
  晚饭是土豆饭,菜就是泡的咸菜,钱大军端着碗蹲在磨盘上,闷头刨饭,叶青山也端着碗,坐在老榆树下。
  “小八,咱们可就剩下不到两百斤的粮食了,到春节还有三个月。”
  这不到两百斤粮食可不是一个人的,而是所有男生的,平均每人也就七十多斤不到八十斤,而且这还是没脱谷的,这要脱了谷,净粮食恐怕也就五十多斤。
  这个时期的油水少,象小八叶青山这样的小伙子,要吃饱,每天要吃两斤,所以,他们无论如何都过不到开春。
  “今年这救济粮怎么还没下来。”坐在老榆树下的朱彩霞插话道,这个县每年都吃国家救济,救济粮都是在十月底或十一月初到,今年雨水不好,粮食歉收,社员分的就更少,比往年更早进入饥荒中。
  “下不下来,咱们都得出去,只是早晚的事,朱彩霞,到时候,你穿这身可不行,一看就知道家里不缺粮食。”
  打趣的叫路兴旺,是十一中的,这朱彩霞则是城南的,与小八一个学校。
  朱彩霞看看身上的衣服,这是今年春节回家时新作的,平时比较爱惜,没有补疤。  “这不是还没出去吗,用得着你操心!”朱彩霞不满的答道,去年她没参加,今年打算体验下。
  叶冰雪拿胳膊碰碰小八:“有什么主意,拿出来吧。”
  小八笑了笑:“去年咱们出去讨饭,就靠别人的怜悯施舍了,收入得不到保证,今年,我打算换个法子,咱们这样办,组织个演出团,你看,我会弹吉他会唱歌,叶冰雪会耍花枪,还会唱几句京剧,王强,我看你唱样板戏还行,就和青山来几句样板戏,朱彩霞,你呢,也来个节目,咱们凑上个七八个节目,一路演到西安,你们说怎么样?”  “嗯,这主意不错,”叶青山大声赞同:“王强,你不是练过拳吗,再来一段武术表演!与小八对打。”
  “山妞她们也可以出几个节目,她们不是会跳秧歌吗!”朱彩霞说道。
  “对,对,”叶青山立刻插话道:“咱们得准备点节目,至少要有一个小时,叶冰雪,你负责报幕。”
  几个人七嘴八舌的,很快凑出十几个节目,叶青山趁热打铁,当晚便找来准备跟他们一块出去的社员,把小八的想法告诉他们,结果获得大家的一致支持。
  于是,一个卖艺为名,讨饭为实的草台班子,草草组成,随后小八又弄来一部大车,大车可没牲口来拉,就靠他们自己拉着走,车上装的是他们的道具。
  按照事先分工,他们的第一个目的地是三十里外的一个煤矿,煤矿工人有钱,这又是个缺少娱乐的时代,小八他们的草台班子到了煤矿,受到极大欢迎,连续演出了三场,场场爆满,不过,最受欢迎的节目却是叶冰雪的耍花枪,这是叶冰雪跟着楚箐学的,这让小八有种挫折感。
  “你听说了吗?”
  晚上,他们就住在煤矿提供的工棚里,这还是小八和叶冰雪跟矿上磨叽好久才弄到的。
  “啥事?”朱彩霞很兴奋,脸上红扑扑的。
  “我听矿山的人在议论,说林彪叛逃国外,摔死在外蒙一个叫温,温什么罕的地方。”叶青山说道。
  “哥,说什么呢!别胡说八道啊!”叶冰雪赶紧警告。
  “我也听说了,”王强也说道:“我问了,煤矿上的人说,上级已经传达了文件,他们还奇怪,咱们怎么还不知道。”
  “真的吗!”叶冰雪还是不敢相信,疑惑不解,这要错了,那可是大错,现行反革命,论罪可以枪毙的。
  “管他真的假的,这与咱们没多大关系,”小八清点着今天的收入,一堆毛票,被他整理得整整齐齐:“咱们要关心的是这次出来,能不能挣到足够的钱,好填饱咱们的肚子,至于其他的,与咱们的关系不大。”
  然后他大声宣布:“咱们今天的收入是十八块钱,加上昨天的,总共挣了三十一块!”
  “噢!!!”叶青山发出一声狼嚎,三十一块,还赶不上燕京一个工人的工资,可对他们来说,已经是很大一笔钱了,而且他们才演了两天,这要一两个月下来,还不得挣个百八十块的,更主要的是,这些天,他们没吃家里的粮食。
  小八心里清楚,这事多半是真的,楚明秋在国庆后就给他来信了,告诉他,中国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让他静心等待,过段时间就会传达。
  但他对这些事没有丝毫兴趣,也没告诉其他人,便将信给烧了。
  “明儿,咱们还在这吗?”
  说话的是队上让他们带的村里的姑娘谷子,谷子今年才十五岁,也跟着出来,小姑娘出来讨饭有一定的风险,去年村里有两个年青姑娘就是挺着大肚子回来的。
  这种事按理很丢人,可队里人压根就不觉着有什么,孩子生下了,也养活着。
  小八私下里问过,社员们也只是叹息,没有办法,出去了,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这次老队长将几个大姑娘都塞给了小八,原因其实这就在这里,知青嘛,都是敢闯祸的主,去年小八他们便在县城里与当地的流氓打了一架,结果是各生产队的知青云集县城,把县城的流氓给吓得,再不敢碰知青了。
  谷子是个可爱的小姑娘,有一副金嗓子,今儿她的秦腔给节目添色不少,她也喜欢上台表演,只是她没有什么唱歌技巧,只会扯着嗓子唱。
  “明儿咱们去上岗公社,在那演两场,然后上神木,再转向西,上山西去。”小八拿出地图,将自己想好的路线,指给大家伙看。
  按说榆林离他们更近,但这一路已经分配给其他组了,他们的线路是向北,到神木去,然后去那,就由他们自己决定。  
  “你还想去太原?”叶青山故意调侃道,小八摇头:“太原太大,咱们这样的草台班子去了那,说不定就会惊动警察,我觉着上大同还不错,那里的煤矿工人更多。”
  “成!”
  震动中外的林彪事件,对小八他们来说,没有比填饱肚子更重要,他带着这个草台班子,一路向北,到了神木后,转而向西,沿着公路一路走到山西,然后爬火车,到了石家庄。
  这一路上,小八写了三首新歌,可他还是不满意,觉着赶不上楚明秋的两首歌,除了写了三首新歌,还打了几场架,进过两次派出所。
  转悠一圈后,他们春节后回到村里,这一路上,他们挣了五百多块钱,远远超过他们的预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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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志们,你们看,林彪反党集团是多么丧心病狂,他们组织什么联合舰队,准备暗杀毛主席,联合舰队是什么,是日本帝国主义海军的部队,他们用这个名字,说明什么!说明他们在精神上已经向日本帝国主义分子投降了!”
  指导员在台上声嘶力竭的狠批林彪反党集团,下面的知青们则一脸震惊,十分茫然,显然他们都被这消息震惊了!
  楚诚志和韩信坐并排而坐,俩人眼珠子都瞪圆了,林彪林副统帅叛逃!天底下还有比这更惊悚的事吗!
  云南,地处边远,加上他们在山中,消息闭塞,而且,由于上次罢工事件,这个连的干群关系紧张,从部队来的和知青关系紧张。
  就象今天开会,部队士兵和知青泾渭分明。
  可这个消息,不但震惊了知青,也震惊了士兵。
  就象狗子的部队一样,指导员还没说完,便有士兵愤怒的起身质疑,连长大怒:“干啥!干啥!还敢为林彪反党集团翻案!来人!把他押下去!”
  左右的士兵迟疑了会才起身将那士兵给押下去,动作并不粗鲁,更像是在劝。
  连长粗暴的镇压了士兵的质疑后,所有人都不敢再造次。
  随后,指导员公布了上级下发的材料。
  “看来是真的,”韩信低声说道,楚诚志也同样低声问道:“为啥?”
  “联合舰队这样的词,那些土老冒那知道,”韩信不屑的看着指导员和连长:“还有,你看人民日报,有多久没刊登林彪的名字了,连国庆都没有,这说明,林彪真出事了。”
  楚诚志倒吸口凉气,韩信也叹口气,会场上死一般寂静,只有指导员的声音还在吼。
  不管是不是传达,但消息绝对是真实的。
  散会后,指导员没有布置各班自行讨论,这会不是在白天开的,而是在晚上,白天还要工作。
  回到房间,知青们立刻开始议论,楚诚志的房间住了六个人,窝棚里有点乱,东西乱七八糟的堆着,窝棚有几个地方还漏风,去年有条眼镜蛇从窝棚的缝隙里爬进来,差点把大家吓死,这才将东西归置了下,然后每天晚上都在窝棚四周洒雄黄酒,后来女生们也学会了,到现在为止,连队还没有发生蛇钻进宿舍咬死人的事,而其他连队就发生过。
  房间里乱糟糟的,楚诚志则呆坐在床上,脑子乱糟糟的,或者说,一遍空白,好像被什么东西抽空了似的。
  “嗨,想什么呢?”棒棒凑过来,在楚诚志床边坐下,推了他一下,楚诚志没有反应,棒棒又说:“你说这林彪怎么啦,脑袋是不是生锈了,怎么叛逃苏修呢?”
  楚诚志好像没听见,他觉着自己的世界都坍塌了,韩信在边上说:“我估计这是中央上层的斗争,从批陈运动开始。”
  韩信的分析接近事实,棒棒叹口气:“X他妈的,你说,咱们在这受苦受累,他们
这是干的什么事!”
  山鸡从外面进来,站在门口看了眼,快步走到棒棒和楚诚志身边,低声说道:“走,外面聊。”
  棒棒起身,楚诚志依旧躺着,韩信迟疑下,将楚诚志拉起来,四人一块出来,四人都没说话,装着在散步的样子,走出一段路,四下看看,附近没有人,这时有人从黑暗走过来。
  “长三,你怎么来了,出什么事了?”棒棒有些紧张的问道,长三是上海人,是邻近四连的知青。
  长三摇头:“我们打算提前行动。”
  棒棒沉默了,前段时间,他们几个秘密串联,决定上缅甸去参加缅共游击队,支援缅甸人民的革命斗争。
  这个提议是长三提出的,与楚诚志他们一样,四连的知青与部队来的干部战士关系也极其紧张,而四连更过分,到目前为止,有两名女知青被连干部强奸,四连知青群起抗议,围攻连部,周围几个连的知青都去支援,事情就此闹大。
  这事惊动了团部和师部,师部派人来处理,可结果却让知青非常愤怒,强奸女知青的连长和指导员只是被调离,理由居然是他们是恋爱关系,只是行为不恰当。
  与对连长指导员轻微处理相反,对领头参与围攻连部的知青的处理却非常重,几个领头的都被拘押,宣布对他们实行管制,三个月强制劳动。
  知青们大为愤怒,当场宣布罢工,要上燕京告状,逼得师部不得不重新处理几个知青,将三个月强制劳动取消,才勉强将事情平息下来。
  可随后不久,知青们得到消息,师部拟定了一个黑名单,要将这次参与闹事的知青全部抓起来,另外,凡是参加了围攻四连连部的知青,都不准参加招生招工参军。
  这个消息在知青中流传,引起了知青们的恐慌,特别是几个领头的,长三便是四连领头的,他和山鸡商议后,觉着干脆上缅甸去,参加缅共游击队,这个提议得到几个知青的赞同,随后他们秘密串联了山鸡,棒棒知道后,与几个重庆知青也要加入,随后楚诚志和韩信也加入了。
  他们本来准备在新年前越境,中缅边境本来就管得松,越境非常容易,但问题是越境之后,上那找缅共游击队。
  “为什么要提前?”山鸡问道。
  “我们担心泄密,”长三说道:“现在知道的人越来越多,我担心有人不坚定,万一有人报告,我们就全完了,那些人正准备抓我们的痛脚呢!”
  “那边联系好了吗?”棒棒很兴奋,急切的问道。
  “联系到了,前两天联系到缅共的联络员,他们欢迎我们过去。”长三说道,与缅共的联系是最难的,好在缅共好像在国内有联系人,他们通过当地人好容易与缅共联系人联络上,把他们的心愿告诉了他,他向缅共领导人报告后,缅共领导人表示欢迎他们。
  云南知青偷越过境参加缅甸共产党游击队是常事,到云南不久,便有知青越境参加缅共游击队,不但有知青过去,也有当地人过去,就象与他们联系的缅共联络人,其实便是越境的当地人。
  中央对越境参加缅共游击队的行为是睁只眼闭只眼,中国目前采取的是输出革命的态度,支持东南亚的所有共产党,支持他们采取武装斗争的策略,人民日报就在不久前还发表了支持缅共游击队的文章。
  “怎么走?”山鸡又问道,这个问题也关键,在中缅边境,有些地方是森林,有些地方是政府军在控制,有些地方是缅共游击队控制,比如,芒海对面便是缅共的东北军区,从那段区域过境便有缅共游击队的兵站。
  “根据我们的情报,两天后,我们几个连都要进山伐树开荒,为明年种树作准备,到时候,咱们几个在老爷岭下面的茶树潭边集合,一块上芒海,从芒海过境,那边的老街便有缅共的兵站,只需走一公里。”
  长三看来已经打听得很清楚了,他拿出地图,在地图上指给众人看。
  “怎么样?”长三问道。
  “成,两天后,咱们行动。”山鸡点头赞同,扭头问道:“你们呢?有问题吗?”  “好,我同意。”棒棒很兴奋,他联络了两个重庆知青,打算一块投奔缅共游击队,想着可以拿枪上战场,便忍不住激动不已。
  韩信犹豫了,迟疑片刻,没有说话,楚诚志的神情依旧茫然,棒棒有点着急:“你们说话呀,行还是不行?”
  山鸡看出有异,也沉声问道:“参加缅共游击队,支援世界革命,全凭自愿,你们要不要参加,自己决定,但希望你们不要告密。”
  “嗯。”韩信轻轻嗯了声,他心中为自己的怯弱感到羞愧,可真要出走,他犹豫了。
  楚诚志忽然开口道,他有些激愤的叫道:“骗子!妈的!都是些骗子!骗子!全他娘的骗子!”
  众人不解的望着他,楚诚志依旧骂骂咧咧的:“骗子!都是骗子!什么上山下乡!什么世界革命!全他娘的!骗子!”
  “你丫小声点!”韩信急了,可楚诚志依旧很激动:“骗子!咱们都上当了!全是骗子!红卫兵是骗局!文化大革命也是骗局!”
  楚诚志的声音越来越大,众人的脸都吓白了,韩信急忙抱住楚诚志,楚诚志没有挣扎,依旧大骂不休,山鸡过来便捂住他的嘴巴,楚诚志依旧呜呜的骂个不停。
  几个人都急了,将楚诚志摁倒在地上,棒棒目露凶光:“你狗日的想害死我们!”  楚诚志呆呆的望着夜空,韩信连忙解释:“他这是受到的刺激太深,失心疯!失心疯!”
  楚诚志还在呜呜的骂,韩信连忙对棒棒说:“去弄点凉水来。”
  棒棒骂骂咧咧的,山鸡急不可耐,自己跑去弄来些一桶凉水,一股脑浇在楚诚志头上,楚诚志的骂声顿住,可他也不说,躺在地上,呆呆的望着星空。
  “你说话啊!”棒棒的性格急,忍不住踢了他一脚,可楚诚志依旧呆呆的,一动不动。
  众人看他的样子不象是装的,不由着急起来,韩信叹口气:“你们先回去吧,长三,你还要赶夜路,这几十里路,要赶回去,路上不好走,先回吧,我守着他。”
  长三迟疑的看着楚诚志,韩信叹口气:“放心吧,我们不会出卖你们的,我保证!”
  “好!我信你!”长三也没办法,只能赌了。
  韩信守在楚诚志身边,默默的抽烟,不知过了多久,身边有人过来,扭头一看是彭哲。
  “你还走吗?”韩信问道。
  彭哲摇头:“走哪去!林彪都成黑五类了,我这黑五类好像也不亏。”
  在燕京,这俩人是死对头,可在这三年里,俩人居然成了朋友,韩信再没有高干子弟的傲气,彭哲也没了黑五类子女的自卑。
  彭哲原来也想去缅甸参加缅共游击队,希望通过战争,将黑五类染成红五类,但..,也不知他怎么想的,在前两天,他通知韩信和楚诚志,他不去了。
  “是啊,林彪都叛逃国外,呵呵,打江山的那批人中,还有好人吗?”韩信讥笑道。
  彭哲噗嗤一下,乐了:“你爸也不是好人?”
  “他要是好人,就不会进秦城了。”韩信没有丝毫不满,也自嘲道。
  “他怎么啦?小心着凉。”彭哲看着躺在地上的楚诚志问道,南方土地湿润,不象北方干燥少雨,这个时间,躺在地上很容易着凉感冒。
  “受刺激了,”韩信随口道:“过会就好。”
  “你还走吗?”彭哲看到他们几个出来,猜到他们要商议什么,便过来问道。
  “不去了。”韩信摇头:“他也去不了了。”
  “那也好,先熬着吧。”彭哲意兴萧瑟,忽然间,俩人都失去了说话的兴致,默默的守在楚诚志身边抽烟。
  快半夜,楚诚志才醒过来,其实,他一直很清醒,知道身边发生的一切,可就是不想动。
  “过去了?”韩信问道,楚诚志没有答话,伸手从他兜里掏出香烟,给自己点上一支,猛吸一口,然后猛烈咳嗽。
  “慢点!”韩信安慰道,楚诚志平息下,才慢慢的抽了口,韩信问道:“好些了?”
  楚诚志低低的嗯了声,韩信叹口气:“你也别多想了,这些年,林彪,唉,有什么办法,唉,林彪也做得过分,跑什么跑,不象个军人。”
  “他这一跑,永无翻身的机会。”彭哲断言道。
  韩信沉默半响才郑重的点头,作为军人子弟,对林彪的行为不解中又非常难以理解,军人讲究站着死,林彪这一跑就背上了叛国的罪名,并将永远钉在耻辱柱上。
  “叔爷说,我们压根不懂政治,我还不服,”楚诚志幽幽说道:“叔爷说得对,我们懂什么,压根就什么不懂,哼,文化大革命,屁的个革命,就是你整我,我整你,林彪跑了,他现在被人整,以前他整的人呢?”
  韩信和彭哲都没说话,沉默着。
  “叔爷曾经问我,将来如何对这段历史作交代,你们说,将来我们如何对这段历史作交代?”
  韩信和彭哲依旧无语,他们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乍一听,无所谓,可现在,他们开始思索了。
  两天后,棒棒山鸡等六人悄悄离开了连队,连部在晚上才发现,开始还以为,他们只是出去串门了,知青之间经常有这样,不过,没请假,又旷工几天,这让正琢磨着抓典型的连长指导员心中暗喜,摩拳擦掌的准备在他们回来时,好好收拾收拾。
  左等不回来,右等也没见人影,连长和指导员意识到出事了,连忙追查,可知青异口同声说他们上四连去了,连长又将电话打到四连,四连长正冒火,连里一下少十几个人,追问说去八连了,等接到电话,两个连长同时意识到出事了。
  追查下去,依旧没有消息,两个连长没有办法只好上报营部,营长气得七窍生烟,手下的兵不在了七八天,才上报,这两个连长在干什么,营长亲自开着吉普车赶到连里调查。
  这时候,有人悄悄报告,说棒棒和山鸡他们在几天前的晚上曾经与韩信楚诚志他们在一块悄悄说话,说不定这俩人知道他们上那去了。
  “不知道。”韩信和楚诚志异口同声。
  “你们不要以为为他们隐瞒,我们就查不出来了,”营长气得,拍桌大吼:“我告诉你们!这是逃兵!这要在战场上,老子就枪毙了你们!”
  “别在这吓人,不知道就不知道。”韩信压根无所谓,不就是个小营长,大院见多了,随便拎一个出来,就比营长大好几级!
  营长气得:“韩信,我知道你,不就是燕京大院出来的,狂什么狂!这是老子的部队!”
  “别发火!营长,别发火。”教导员是作思想工作的,先安抚住营长,然后对俩人和颜悦色的说:“你们不说,我们大致也能猜出来,他们走了,三个连队的知青,总共十七个人,这么多人,有七个上海的,两个燕京的,八个重庆的,他们来自不同的地方,约好一块走,要么上缅甸了,要么去了昆明,不过,以我的判断,上芒海的可能性比较大。”
  教导员一边说一边观察俩人的神情,当他说到芒海时,俩人的神情都有些不自然,他的心顿时沉下去了。
  云南建设兵团一成立,便有知青往缅甸跑,而缅甸那边又非常欢迎来自中国的知青战士,这些战士有文化,受过锻炼,有坚强的革命性,战斗勇敢不怕死,所以,对这些知青,他们是来者不拒。
  更关键的是,上级的政策是,支持缅甸共产党游击队,所以,对跑过去的知青都睁只眼闭只眼,甚至还承认他们的中国国籍,只要不是犯了罪跑过去的,将来回来一点事都没有。
  教导员一下便明白,顿时着急了,跺脚道:“你们这些孩子啊!”
  然后扭头对营长说:“马上和芒海联系,看看他们到芒海没有,如果有,立刻将人扣下,我们派人去接。”
  去缅甸参战,支援世界革命,这就不算逃兵了,但此风不可长!
  营长微怔,也着急了:“真跑缅甸了,这帮家伙,真不让人省心!”
  韩信在心里盘算,已经过去七八天了,他们说不定也到缅甸了,再说了,连部没有与芒海直接通话的电话,连部的电话只能打兵团内部,要打外线长途,必须到团部或地方的电话局。
  营长指导员转身就走,不一会,院子里响起吉普车发动机的声响,俩人交换个眼色,韩信叹道:“钟教导员还是有点水平,居然把咱们给诈出来了,妈的。”
  “他就是作思想工作的,早就练出来了。”楚诚志淡淡的说道,俩人都没提自己,都准备着蹲禁闭。
  果然,连长和指导员回来后,怒不可遏,连长拍着桌子大骂了一通,然后下令将俩人关禁闭,单独关。
  原来这禁闭室只有一个,多少人都关在这间里,罢工事件后,连部干脆新修了两个禁闭室,这两个禁闭室比起原来那个就差多了,里面只有稻草铺成的床铺,空间狭小,人卷曲着可以躺下。
  这次知青们没有闹,知青们好像知道他们是真的犯错了,没有人叫屈,大家安静的上班,晚上平静的开会,批判林彪反党集团。
  批判林彪的运动进一步深入,571工程纪要发下来了,另外还有一些材料也发下来
了,让连长指导员惊讶的是,知青们批得有气无力的。
  三天后,营长打来电话,已经查实,那十七个人的确跑到缅甸去了,缅甸那边有名单过来,他们加入了缅共游击队。
  楚诚志躺在草堆上,墙上传来响动,他知道韩信又憋不住了,禁闭室最可怕的地方不是其他,而是寂寞,每天两顿饭,吃不饱也饿不死,但没人与他说话。
  韩信在第二天就受不了了,开始敲墙与楚诚志聊天,可楚诚志没有说话的兴趣,经常是韩信说了七八句,他才回上一两句,然后便又是韩信的独角旁白。
  “你说他们到了吗?”
  “这打仗可不是好玩的,要死人的,唉,其实我也挺羡慕他们这帮家伙的,山鸡是黑五类,棒棒是个地痞流氓,属于流氓无产者....”
  “妈的,老子后悔了,该和他们一块出去,至少可以打死几个缅甸反革命。”
  “你丫说句话啊!怎么,害怕了。”
  楚诚志将棉衣紧了紧,卷曲着身体,嘟囔道:“你丫就不能安静点。”
  “你说啥!”韩信没听清楚,楚明秋忍不住了,高声叫道:“你丫就不能安静点!”
  “嘿嘿,”韩信嘲笑道:“楚诚志,你丫就别多愁善感了,这没用,还是想想现在吧。”
  楚诚志没理会他,韩信就跟唐僧似的,喋喋不休:“林彪倒了,你说,下一个是谁?算了,这个问题太危险,听说你丫参加过武斗,和豆包那家伙,你打过机枪吗。”
  楚诚志敲敲墙壁,韩信问道:“怎么啦?”
  “有烟吗?”
  过了会,下面一阵悉悉索索的,一根烟递过来,随后又递过来一盒火柴。
  “你丫失心疯还没好?”韩信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嘲笑,其实那有,第二天,楚诚志便恢复正常了。
  “少他娘的胡扯,”楚诚志不耐烦的骂道,韩信呵呵的笑起来:“说说你叔爷吧,老实说,这家伙挺厉害的,地坛那一架,咱们几百人围着他们三个,这家伙,厉害!”  楚诚志心中鄙夷,叔爷就这点厉害!你丫知道得太少了。
  可提起楚明秋,楚诚志心里隐隐有些后悔,不该不听他的,不该来云南,唉,现在后悔有什么用。 
  俩人时有时无的聊几句,这样被关了三天后,才将俩人放出来,命令他们在今晚的全连大会上作检查。
  俩人回到宿舍便开始写检查,俩人床挨床,这房间住了六个人,可桌子只有两张,俩人各自占了一张,开始写检查。
  韩信写得挺快,没多久便有两张纸了,楚诚志则随意多了,写几笔,想一想,再写几笔,连长还算可以,是下午放他们出来的,要是上午的话,他们还得上山劳动去。
  写了会,楚诚志干脆躺下,抽着烟,韩信还在写,他无聊的说:“你丫写那么多,累不累。”
  “你丫还是快点写吧,等晚上还要开会呢。”韩信催促道。
  晚上的会,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什么,不就是批判林彪吗,有什么问题,说几句就行了。
  “你丫不是又想着让温雨霖帮你写吧。”韩信有点不怀好意。
  自从上次英雄救美后,温雨霖明显对楚诚志有好感,经常帮楚诚志做事,楚诚志在这方面是个棒槌,压根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大咧咧的使唤温雨霖。
  “你对温雨霖有没有意思?那姓邱的可还盯着她。”韩信问道。
  “什么感觉,你丫别那么流氓,咱们是战友加同志。”楚诚志没好气的说道,温雨霖是很漂亮,可咱是来支援边疆建设的,不是来拍婆子的。
  韩信扭头看看他,确认他不是说假话后,忍不住笑了:“你丫多大了,今年有二十了吧,嗯,让我算算,你是五零年的,今年二十一了,马上该二十二了,也到了交女朋友的时间了,对了,你叔爷有女朋友了吗?”
  楚诚志微怔,想了想,好像楚明秋几年前便有女朋友了,那时,他还没到二十呢。  “你有过女朋友吗?”楚诚志有点兴趣,翻身问道。
  韩信眼中闪过一丝阴霾,迟疑了下才点头:“有过。”
  “有过?”楚诚志没懂,韩信看他的样子便知道,这是个青葱小毛头,一张白纸,便笑道:“原来有,后来分手了。”
  “分手了?”楚诚志有点失望,随即又好奇的问道:“你们亲过嘴没有?啥滋味。”
  韩信愣住了,不知该怎么回答,忍不住骂道:“你回去问你叔爷去。”
  “我可不敢,”楚诚志摇头:“我要敢问这个,叔爷非抽我不可。”          
  “哟,你还挺怕他的,”韩信有点意外,楚诚志叹口气:“要是叔爷在就好了,咱们就没这么为难了,我叔爷是天字号最狡猾的家伙。”
  韩信罕见的没有反驳,他轻轻叹口气,现在回想,这几年,他们何等荒唐,什么保卫捍卫,什么文化大革命,都是他娘的狗屁!就是中央那几个家伙在争权夺利。
  楚诚志抽了根烟,然后才爬起来,继续写检查,傍晚,听到外面的人声,知青们下工回来了。
  “出来了!”进屋的知青惊喜的与他们打招呼。
  知青们听到后,全涌进来,房间里顿时住不下了,这个连的知青由于干群关系和军民关系紧张,特别是几个地区的知青领袖间的关系很好,所以比其他连队的知青更团结。
  被关禁闭,在这个连,并不是件耻辱的事,相反还几分荣耀,特别是因为这事。
  说来,还是连领导在最初与知青的关系中便没有处理好,将双方的关系搞僵了,此后不但没有调整,相反一味硬压,结果,知青们愈加团结。
  “棒棒他们真到缅甸去了?”
  楚诚志点头,却没有说话,韩信只是笑了笑,知青们发出一阵惊叹,有人赞赏,有人惋惜,有人质问。
  “大家别问了,多的,我们也不知道,他们找过我和楚诚志,只是,我们没答应。”韩信当然不会将临时反悔的事告诉大家。
  “晚上,我们要作检查,到时候,反应热烈点。”楚诚志笑嘻嘻的说道。
  知青们大笑,彭哲说他们今天在山上打一只锦鸡,还捉到一条蛇,知青们的闹腾声传到连部,连长指导员站在窗前,阴沉的看着他们。
  自从上次罢工后,连长就憋着劲准备抓个典型,他把目标锁定在重庆知青上,特别是棒棒和他几个朋友身上,但这段时间,知青们特别警惕,没有给他留下什么把柄,就算有,也很快过去,最多也就是禁闭,没有政治上的把柄,分化瓦解的策略也没奏效,这帮知青真是难弄。
  “咱们连的风气不正!”连长恨恨的咕哝道。
  指导员在心里叹口气,风气不正是他这指导员没尽到责,他没有分辩。
  “你是作思想工作,这方面得好好想办法!我就不信了,还真成了,水泼不进,针插不进,铁板一块!”
  “要想鱼动起来,就需要有诱饵,”指导员缓缓说道:“这段时间,别绷得太紧,已经跑了几个了,这要再跑几个,咱们连可真在全师出名了。”
  尽管是去参加缅共游击队,可毕竟是从连里跑了的,一个连长,连自己的兵都看不住,上级该怎么看他们。
  “你的意思是?”连长疑惑的看着他,指导员胸有成竹:“今年咱们没有去要大学招生名额,这是咱们犯的一个错误,明年咱们就要两个名额。”
  连长恍然大悟,不由露出了笑容,这是二桃杀三士之计,到时候,就看三地知青内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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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节 遥远的一丝鱼肚白
    
  “别动!这么长时间了,还不适应。”
  楚明秋说着轻轻在方朴屁股上拍了巴掌,方朴的背上插着十几根银针,活像只刺猬。
  此刻他们淀海的一个残疾人福利院,这个福利院不大,有七十多个残疾人,方朴与另外两个残疾人住在一间房里,房间里陈设简单,每人有张床铺外,还有一张共用的桌子。
  那两个残疾人是先天残疾,一个是胳膊畸形,另一个则是痴呆,胳膊畸形的有五十来岁,痴呆的则很年青,看上去不到二十。
  方朴被送回燕大不到两个月,学校在确定他真的残疾后,也没批斗他,只是开了两场帮助会,便将他送到这福利院来了,而楚明秋则半个月来一次,每次待上半天,帮他作理疗和针灸,最初,福利院的领导还怀疑,现在也习惯了。
  “腿有点痒!”方朴趴在床上,最初到这里时,他很不习惯,在楚家大院,吃住都没问题,特别是住,一个人住个房间,干净宽敞,那象这里,混乱又肮脏。
  楚明秋不是没想过再次将方朴接过去,可福利院显然奉有命令,无论他怎么作工作,都不答应,最后,院革委会主任被弄烦,告诉他去找上级,上级若同意,他没有问题。
  如此,楚明秋只能作罢,只好每过段时间来一次。
  “你这个,还是得再作手术,上次手术虽然成功,但隐患还在,不过呢,我估计国内是没法子了,得上国外去作。”楚明秋拿了本书看,这是方朴的书,电子线路分析。  “拉倒吧,还国外,现在这样就挺好了,只是辛苦了你。”方朴变得豁达了许多,或许这也是在楚家大院学到的。
  楚明秋看了眼边上堆着的火柴盒,这也是方朴在这里的工作,糊火柴盒,他忍不住摇头:“你可是堂堂燕大高才生,就作这玩意,这可是大材小用。”
  “别看不起糊火柴盒,比你丫挖社会主义墙角强多了。”方朴笑道,每次楚明秋来看他,都是这个时代少有的让他快乐的事。
  “切,我那是为社会主义建设添砖加瓦,再说了,哥们现在有革命工作了。”楚明秋笑道:“我的意思是,这玩意附加价值太小,弄点附加价值大的,挣钱也多,也好改善下你们的生存环境,你看看,这住得,跟狗窝差不多。”
  方朴苦笑下:“这里都是老弱病残,什么东西都没有,哦,你以为都象你这资本家狗崽子,家里有大把的银子供你随便扔。”
  这是大实话,楚明秋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房间里外没人,他过去低声问:“你们这传达文件没有?”
  方朴扭头,勉强抬了下:“什么文件,咱们这除了条件差点,跟世外桃源似的。”  楚明秋沉凝下,凑到他耳边低声说:“林彪叛逃国外,在温都尔罕摔死了。”
  方朴一惊,抬起身子,楚明秋一把摁住他:“老实躺着,大风大浪都经过了,还那么大惊小怪吗!”            
  “他怎么出事?”
  “公开的说法是,他在九届二中全会上兴风作浪,企图篡党夺权,事情不成后,又让他儿子组织了个什么联合舰队,要暗杀毛主席,事情败露后,仓皇逃往苏联,路上飞机掉下来了,全死了,他老婆和儿子,这事发生在九月十三号。”
  方朴忍不住哈哈大笑,楚明秋连忙摁住他:“你丫别乱动,这针还没取呢。”
  “这可是件大好事!”方朴兴奋不已,他可是名副其实的官二代,对政治敏感多了,立刻意识到这事的影响。
  “当然是好事,我估计好多人都傻了,党章指定的接班人叛逃,这个耻辱,怎么才洗刷得了。”楚明秋叹口气:“得了,这消息告诉你,只是让你知道,至于这事对你,对父亲,有什么影响,就只有天知道了。”
  可实际上,楚明秋隐隐觉着这事对方家有影响,只是这影响有多大,会不会让方家老头子重新出山,他还没把握。
  听到楚明秋的判断,方朴的喜悦立时消失,不由深深叹口气,他父亲可是第二号走资派,中央点了名的,这辈子恐怕都翻不了身。
  “不管怎样,这都是大好事,至少那些被林彪迫害的老干部,可以被解放了。”方朴勉强笑了下。
  楚明秋点点头,他也心动了,林彪死了,很多事便可以推到林彪身上,老妈的事该解决了。
  “还有,咱们恢复了联合国席位,这事知道吗?”
  恢复联合国席位的事,是在十月底发生的,阿尔及利亚和阿尔巴尼亚等国持续数年,每年都提议驱逐国民党代表,恢复中国的联合国席位,今年终于以七十五票赞成,三十五票反对,十七票弃权,三票缺席,获得通过。
  这是新中国外交战线的重大胜利,也是一场出乎意料的胜利,艰苦的胜利。
  新中国从此获得了极大的外交空间,进而可以打破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对中国的经济封锁。
  “这事知道,前段时间,院里的人都在说,我找来人民日报看过了。”方朴又比较兴奋了:“这事太棒了,是一次重要的胜利。”
  “你丫别动,老实点,还有八分钟呢。”楚明秋再度拍拍他的屁股:“你这屁股肉墩墩的,拍着挺舒服。”
  “你丫滚蛋!”
  俩人开玩笑百无禁忌,楚明秋笑道:“还好,你丫还能办事,那玩意还没废,还能为你们家传宗接代。”
  “去你的,”方朴笑骂道,不过,这的确很幸运,那玩意要不行了,这生活的乐趣便少了很多:“对了,你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我估计,明年,她便能回城,等她回城了,我妈的事有着落了,就结婚。”
  “那够得等。”方朴摇头,倒不是林晚回城的事,而是他妈岳秀秀,进去,很容易,要出来,那就难了。              楚明秋看了他一眼,老实说,岳秀秀没出来,他真没什么心情办婚礼。
  岳秀秀就是他的母亲,他的妈妈就是岳秀秀!    
  “你家里人知道你在这吗?”楚明秋问道。
  方朴摇头:“不知道,我写了几封信,可从来没收到过回信,你那有吗?瞧我这,你那要有,也不会问我了。”
  方朴的几个妹妹都不知道去了那,大妹方林,中央美院毕业,原来是去解放军锻炼,现在是不是还在那,谁也不知道;二妹方楠,也是燕大物理系的,也下乡插队去了;小妹方蓉,去延安地区插队了,只有小弟方质年龄尚小,留在燕京家中,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陪着方朴待了一个多小时,楚明秋才告辞,福利院的院长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女人,虽然她没有同意楚明秋将方朴接走,但楚明秋对她的观感还不错,至少她在现有条件下,对这些残疾人很好,这可以从残疾人们的卫生便可以看出来。
  回到家里,楚明秋犹豫下,给山里的包老爷子写了封信,告诉他,自己打算给岳秀秀申冤,要求重新进行重新调查。
  “或许是关心则乱,我拿不定主意,老爷子,这事,能办吗?”
  信在第二天上班路上投进邮筒里,看着信封消失在邮筒,他心情忐忑的叹口气,拍拍邮筒才蹬车走了。
  他依旧是最早到编辑部的,将自行车放下,进屋拿起水桶和抹布,开始了每天都要作的事,打扫清洁,给每个人擦桌子,这一切花费的时间并不长,半个小时便完成了,然后又开始打扫院子。
  扫到一半,张队长到了,他和瞿社长的办公室是没有打扫的,因为楚明秋没有钥匙,进不去。
  “张队长,早!”
  “小楚,早啊!”
  这已经是俩人习惯性的招呼,张队长打开房门,同样拿起水盆端来盆水,然后开始擦桌子,这燕京的风沙重,一夜下来,桌上便有不少沙尘,这冬天还稍微好点,夏天才重。
  张队长擦着桌子,抬头看了眼窗外,院子里,楚明秋奋力挥动扫帚,他的动作很有节奏,一下接一下,韵律感很强,把枯燥的扫地变成一种韵律操。
  “小楚,你这是什么?怎么看着有点怪?”张队长已经看了大半年了,今儿实在忍不住,终于开口问道。
  “怎么?哦,你说这啊,这是我修改的健身操。”楚明秋将口罩拉下来,笑呵呵的说道。
  “健身操?”张队长有点迷惑不解。
  楚明秋笑呵呵的解释道:“我家不是中医出身吗,家里先辈总结了一套养生健身的健身操,有点类似太极拳。”
  “哦。”张队长有点明白,楚明秋说道:“张队长,我看你经常锤腰,是不是腰上有毛病。”
  张队长点头:“老伤了,以前在干工作时受伤了,年青的时候没在意,现在年纪大了,越发感到不舒服了。”
  “这样,我先把这打扫了,待会我给你看看。”楚明秋很热心。
  “你?”张队长疑惑的看着他,忽然想起他是楚家传人,是学过医的,便点头:“好,那就麻烦你了。”
  楚明秋动作加快,很快将院子打扫完毕,张队长还在打扫办公室,楚明秋便提起开水瓶去打开水。
  等他打了开水回来,张队长已经打扫完了办公室,楚明秋放下水瓶便去了他的办公室,开始给他检查身体。
  如果说,只是看外调材料,知道楚明秋会医,但那只是传说,从未亲身经历过,可楚明秋一开始检查,张队长便强烈感受到,楚明秋是真会医,而且水平不低。
  当楚明秋给他把脉时,一股热烘烘的气流,慢慢在体内游走。
  楚明秋检查完后,略微沉凝下说:“张队长,您的身体,现在看来没多大事,腰部,有老伤,有些轻微的腰肌劳损,但你真正的问题是脾和胃,还有就是腿,特别是左腿,你的左腿曾经受过伤,但没有治好,现在每逢下雨或下雪,左腿便会隐隐作疼。”
  张队长大为惊讶,他左腿的毛病连老伴都不知道,没成想楚明秋就把脉一下便知道了。
  “张队长,您现在有五十没有?”
  张队长摇头:“四十三。”
  楚明秋点头:“我判断没错,过五十,这些毛病就渐渐加重,这样,我给你开两副药,每三天吃一副,这样慢慢调养,当无事。”
  张队长轻轻舒口气,楚明秋提笔给他开了两副药,然后说:“这两副药是调养脾胃的,至于左腿,我就教你这套操吧,每天早晨练一次,记住,一定要在日出时分开始,等脚底板微微有些发热,便可以了。”
  张队长略微有些纳闷,但还是点头,楚明秋拉着他到院子里,开始教这套健身操,其实那是什么健身操,这就是楚家密戏的简化版。
  可这张队长资质太差,教了十多分钟,也不过学会了三个动作,陆续有人来上班了,编辑部开始热闹起来。
  “今儿就到这里吧,回去将这几个动作练熟。”
  “好,好。”张队长连连点头,楚明秋接着说:“这套动作贵在坚持,三年,小见成效,十年后,便可以见到效果。”
  “好,好。”张队长很高兴。
  “你们这练的是什么?”
  关海波端着茶杯站在门口,楚明秋笑道:“一种健身养生的把戏,与太极拳类似。”
  “太极拳?那不是四旧吗?”
  “中央从来没说过太极拳是四旧,”楚明秋正色道:“关哥,你可别瞎说,这四旧,我可不敢碰。”
  关海波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四旧,居然把楚明秋给吓着了,但没等他继续调侃,张队长眉头一皱,不悦的说:“什么四旧!瞎球闹,没事,小楚,多谢你了,明儿咱们接着学。”
  “好,好。”楚明秋连声答应,从关海波身边过去,关海波眼中闪过一丝阴霾,随即笑道:“我也就随口一说,这太极拳也是武术的一种。”
  正说着,瞿社长提着包进来,看到俩人在院子里,便笑道:“这一大早在聊什么呢。”
  “没什么,瞎聊。”关海波连忙抢在张队长前面说道,还看了张队长一眼,张队长没有理会,转身进办公室了。
  瞿社长微怔,随即明白,这是针对关海波的,便含笑问:“昨天采访怎么样?”
  “挺好,李主任介绍了很多情况,塑料厂的批林陈集团,搞得热火朝天,工人师傅的情绪很高。”关海波兴高彩烈的说道。
  “那就好,赶紧将文章写出来。”瞿社长说完便进走进办公室内。
  关海波朝办公室看了看,轻轻哼了声,转身进屋了。
  没有多久,张浩然招呼大家去会议室开编前会,这种会,楚明秋是没资格参加的,他将昨天拍的照片交上去后,便被庄雨涵抓了差,交给一篇通信员来的文章。
  通信员多数是各厂负责宣传的,他们时不时会发来些文章,不过,他们毕竟不是记者,写来的文章水平差距很大,大部分文章都不合格,编辑修改起来很费劲,而今天庄雨涵扔过来的文章更是其中的典型,写文章的人,楚明秋也认识,是燕京第二建筑公司宣传科,这个公司,楚明秋去采访过两次,还算比较了解。
  楚明秋先将文章看了一遍,心里叹口气,这篇文章完全没抓住重点,如果有心人,甚至可以往政治立场上拉。
  提笔开始编辑,先将上面引用的毛主席话给删掉,换上另一段,然后开始修改第二段,没一会,稿子上的满是圈圈和线条。
  今天的编前会比较长,楚明秋用了两个小时,将这篇文章改出来,这编前会居然还没完。
  “完成任务。”楚明秋将文章放在庄雨涵面前,庄雨涵看着满篇的圆圈和线条,忍不住叹口气:“现在这通讯员的水平越来越差了,这以后发展通讯员,能不能还是选一下。”
  “有就不错了,”潘铉在变上插话道:“你没看咱们有多少通讯员,每天能收到多少篇报道,多数时候,咱们要不打电话去,人家压根不理。”
  这的确是个问题,可这个问题几乎无解。
  为什么呢?
  首先,这个时期发表文章或写小说,是没有稿费的,所以,熬更守夜,将文章写出来,写得再好,也没稿费,当然如果有志向文学方面发展,那是另外一回事。
  其次,这个时代,写文章是个有重大风险的事,这文章刊登在报上,看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不管是谁,要找到点毛病,这要上纲上线,那你就等着批判吧。
  就这两条,通讯员们压根不想写文章,实在推不过去,那就写一篇,就象楚明秋改的这篇,满篇语录大话空话,什么实际的都没有,但保证谁也挑不出毛病来。
  “我看是不是给点稿费,或者叫劳务费?”高露说道,其实大家都知道原因,编辑们在改稿时,同样将稍微有可能引起遐想的词句,全数删去。
  “那不行,对于稿费,毛主席早就批评过了。”涂亮摇头,立刻反对,那怕是心中女神的提议。
  稿费是绝对不能碰的禁区,还在文革前,全国便都取消了稿费,现在谁要敢给稿费,那绝对是资产阶级复辟。
  楚明秋笑道:“对,涂哥说得对,这稿费是资产阶级的一部分,必须予以废除,至于通讯员,其实也没什么,如果他们的文章不好,咱们自己派记者去采访不就行了。”  “咱们就这几个记者,那跑得过来。”高露不由叫苦。
  “能跑多少算多少。”楚明秋说:“再说了,记者不够,再调嘛,没事,高姐,肯定应付得过来。”
  虽然从工人日报调了几个人过来,记者人数增加到七个,可记者依旧不够,更要命的是新闻线索少,记者也只能四下跑,就象高露,跑了两天,没找到什么好新闻。
  几个人闲聊着,走廊上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几个人连忙闭嘴。
  参加编前会的主编副主编和各版责任编辑们回来了,记者组组长薛磊将记者们叫到办公桌前,开始分配任务。
  “高露,涂亮,还有楚明秋,你们三个今天去石化总厂,伊拉克工人代表团今天下午要到厂里去参观访问,小楚负责照相,高露涂亮,你们俩人负责采访,这是上级交代下来的外事任务,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们了。”
  “什么时间?主编,这燕山石化在房山,咱们现在才过去,时间恐怕来不及。”高露很为难。
  “嗯,这是个问题。”张浩然有些为难,接待外国代表团一般是中央级报刊才能有的任务,这个任务是市里临时下达给他们的,原因是,这次伊拉克的代表团突然分成几个组,去燕山石化也是临时安排,中央报社的人跟着去了其他组,市里接到这个任务,便派给了日报和工人战报。
  “除了我们还有其他人吗?”楚明秋问道。
  “日报那边也要派人去,嗯,我打电话问问。”张浩然说着起身,拿起电话打给日报,说了几句,然后对他们说:“他们要去两个记者,可以带两个人。”
  现在他们有三个人,张浩然显然有点为难,涂亮迟疑下说:“要不这样,我和小楚跑一趟,小高就不去了。”  
  跑房山区,路途太远,就算顺利,吉普车在路上也要跑一个多小时,吉普车看着挺快,其实很颠簸,这个时期的路可不是几十年后,高速公路四通八达,地面状况优秀,现在也就是市区和近郊的道路状况良好,其他地区就说不定了,看运气吧。
  “那可不行,我要去,”高露不满的说,这个机会很好,伊拉克工人代表团,这是比较少的,作好了,说不定人民日报都要转载。
  “主编,能不能问问他们去的是文字记者还是摄影记者?”楚明秋问道,他觉着无所谓,这机会看上去挺好,其实并不是机会,日报记者去了,这就注定了,这篇文章不会被日报转载,而且就算有机会,人民日报是转载日报的还是战报的,还说不定。
  张浩然微怔,立刻明白,他再度给日报打了电话,然后高兴的放下电话,对三人说:“他们去一个文字记者,一个摄影记者,这样,小楚,你就不去了,照片到时候和日报商议下,看看能不能采用他们的。”
  楚明秋点头答应,然后问:“那我今天的任务是?”       “这样吧,你跟我一块去,采访农机厂,他们弄出的那个单人农耕机,非常受欢迎,填补了我国的一个空白。”
  薛磊说完之后,楚明秋禁不住露出奇怪的神情,薛磊显然忘记了,或者不知道,这单人农耕机的发明者就是他。
  楚明秋苦笑下:“组长,这个,这个,我去不好吧。”
  薛磊微怔,这是楚明秋第一次拒绝工作,关海波扭头有几分怪异的问道:“怎么啦?有什么不方便吗?”
  “这个,”楚明秋苦笑下:“我去不合适。”
  “你去怎么不合适了?”关海波眉头紧皱,盯着楚明秋。
  “小薛,换个人,”张浩然抬头说道:“农机厂的那单人农耕机是小楚发明的,你忘了。”
  薛磊微怔,他不知道这事,高露冲楚明秋怪叫一声:“行啊!那是你发明的!”
  楚明秋羞涩的笑了笑:“嗯,去年,农机厂和轻工局的来,我就把图纸交给他们了,还到厂里去了几天,那时,你们还没来,薛哥是知道的。”
  薛磊这下想起来了,他忍不住苦笑下:“瞧我这记性,嗯,这样的话,小楚去就不合适了,这样,小关,你和我去一趟,小楚,把相机给小关。”
  “主编,我看小楚去最合适,他去了,农机厂肯定得好好招待,另外,他也可以看看有那些改进提高。”关海波摇头说道。
  “有些道理,”张浩然点头,看着楚明秋说:“那小楚就跑一趟。”
  楚明秋很无奈,只好答应,张浩然又对薛磊说:“你采访时要注意这个问题。”
  “明白,放心吧。”薛磊笑道,他明白张浩然的意思,那是让他不要问发明人是谁,以免让农机厂的领导尴尬。
  楚明秋觉着走一趟也好,看看成本销售量什么的,为将来做点准备。
  这单人农耕机本是为改革开放后作准备的,没成想现在就派上用场了。
  对农机厂的采访其实已经在楚明秋的预料中,这段时间,人民日报连续两天刊登了两篇关于农业机械的文章,按照惯例,工人战报便要作农业机械方面的选题了。
  正要出门,负责工会的老周进来宣布,新年要到了,上级调拨了带鱼,每个人有两斤带鱼,引得编辑部内一阵欢呼。
  带鱼,放在几十年后,压根就不是事,恐怕还有人觉着麻烦,懒得去拿,可现在,却是极好的福利。
  马上要新年了,可这个新年,好像没人有兴趣,连街道都没有任务,以往新年多少还挂点横幅,看着喜庆,可今年这个新年,没有丝毫动静。
  或许,全国人民都还在林彪事件中,没有醒过来。
  他和薛磊领了带鱼,放在自己的座位下,然后便蹬车上农机厂。
  沿途薛磊问起农机厂的情况,楚明秋就自己知道的情况说了一遍。
  这农机厂革委会主任便是黄大麦,另外还有个负责人,便是军代表,叫赵武。
  “黄大麦很老实,踏实肯干,赵武呢,军人出身,做事一板一眼,有点死板。”
  “这个厂的情况不算复杂,厂里有两派,一个叫星火燎原派,另一个叫红旗派,其中红旗派人数最多,大约占厂里的工人师傅的七成,星火燎原派大约有两成人,剩下一成是逍遥派。”
  “革委会主任黄大麦名义上中立,实际上支持红旗派,他是工人出身,五十年代曾经是市劳动模范,他从班组长开始,车间主任,厂办主任,副厂长,到厂长,六六年被打倒过一段时间,不过,很快被结合进三结合中。
  军代表赵武则暗地里支持星火燎原派,所以,两派暗地里斗得比较激烈,生产不过是勉力维持。”
  楚明秋三下五除二将农机厂的基本情况介绍了下,这种情况在全国各个工厂都很普遍,几乎没有那家工厂只有一个派,都是两个派,这种情况让上级很是头痛,两派经常互相争斗批判,生产受到很大影响。
  可楚明秋观察,这其实也是一种权力斗争,两派在上层都有支持者,这农机厂的两派,红旗派支持的轻工局革委会主任,而星火燎原派支持的是轻工局革委会副主任,这个副主任原是轻工局的一个科长,文革后造反升官。
  “现在好像每个厂都有两个造反组织,不管什么事,都帮派不帮理,”楚明秋带着几分调侃:“上面说要消除派性,要团结,可下面压根不听,派性依旧严重。”
  “谁说不是,”薛磊也叹口气,工人战报的派性还不重,这主要是工人战报是个新单位,瞿社长在选人时,便留心到这点,个人或者没那么安分,但象其他单位那样有组织的造反派则没有,所以,工人战报受到派性的影响还小。
  到了农机厂,果然受到黄大麦的热烈欢迎,但楚明秋没有看见赵武,开始还不好意思,待过了之后,他私底下问,黄大麦也没隐瞒,悄悄告诉他,赵武犯了生活作风问题,被人捉奸在床,被上级免职调走了,新的军代表还没来。
  “呵呵,”看到楚明秋惊讶的模样,黄大麦忍不住笑了:“没想到吧,他与后勤的那个赛凤仙搞上了,难怪他支持星火燎原。”
  楚明秋很努力的想那赛凤仙的样子,可怎么也想不出来,看来是没接触过。
  薛磊趁热打铁,问了黄大麦不少问题,现在农机厂生产每月能生产单人农耕机一千台,产品销售非常好,供不应求。
  “咱们国家,现在只有洛阳机械厂能生产拖拉机,而且他们的功率比咱们高六成,但一台拖拉机要八百多块,每天能耕三十亩,而且还需要道路才能行走。
  不象咱们的农耕机,一台只需一百二十元,只有他们的七分之一,买一台拖拉机,可以买咱们的七台,而且咱们的两个人便可以扛着走,耗油量只有他们的两成,我们耕作三十亩只需要十六升汽油,而他们需要四十升汽油,更主要的是拖拉机只能耕不能收,咱们既能耕也能收。”
  看得出来,黄大麦很高兴,说话间,眉飞色舞的。
  现在他们一台农耕机要卖一百二十元,楚明秋大致算了,利润可能高达五十到六十元,利润率在50%以上。
  够黑的!
  楚明秋早就发现,这个时期的工业品价格奇高,10%的利润,那绝对是厂家太善良,普遍在百分之三十以上。
  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有个很大的原因便是工农业剪刀差的结果,农产品的定价很低,而且工人工资也低,用经济术语来解释便是,原材料价格和劳动力价格低廉,加上土地不要钱,这成本自然就低。
  老实说,农耕机并不复杂,楚明秋要造的话,在自家院子便可以,但这是个风险无比巨大的事。
  在厂部采访完,俩人在宣传科的干事陪同下到车间去看看,参观采访,楚明秋也顺便拍几张照片。
  工厂是那种作坊式的,每一种产品或部件,有个单独的车间,这种生产效率很差,别说与西方的流水化生产线了,就算与哈尔滨那个农机厂相比,也差远了,而哈尔滨的那个初级生产线,还是楚明秋帮着设计的。
  说是初级生产线,真正的流水式生产线,楚明秋也不会作,而且投资不小,哈尔滨农机厂也没那个钱。
  所以,在与黄大麦闲聊时,楚明秋也没提这个,不过,在与厂里的工程师聊天时,楚明秋将自己改进的想法与他聊了聊,工程师很感兴趣。
  “你看那个人。”
  俩人采访任务基本结束,在农机厂吃过午饭后,便要告辞时,楚明秋忽然示意薛磊注意远处一个正轮大扫帚扫地的老人。
  “怎么啦?”薛磊不懂,楚明秋叹口气:“那人姓邹,文革前是厂里的总工程师,其实这厂原来是他创办的,他是留德归国的机械专家,五七年成了右派,文革又被批判,现在在厂里扫地。”
  薛磊随即露出鄙夷之色:“资本家,右派,反动学术权威,占全了,怎么?同情他。”
  楚明秋叹口气,这要是高露甚至涂亮,他都可以多说点,可这薛磊嘛,还是少说点为妙。
  “我只是觉着可惜,他留学过德国,学过农业机械,唉,要是有个办法将他脑子中的知识给挖出来,就好了。”
  最后一句,有点讽刺味道,薛磊听出来了,眉头微皱:“没他们,咱们农机厂就不办了?小楚,这个思想可要不得,这可是白专道路。”
  楚明秋苦笑下,这个时期的罪名可谓无奇不有,这认真读书,认真钻研技术,不关心政治,那就是白专道路,也是严重错误,要受到批判。
  这白专道路不但适合技术人员,也适合其他行业,比如演员,歌手,医生,等等,通用。
  这是个意识形态无所不在的时代,充斥了整个社会的每个角落。
  中国本来就科技落后,技术力量薄弱,还将这些有知识有经验 的技术人才扫到一边,这,不想落后都不行。
  “薛哥,”楚明秋说道:“我有个想法,不知道行不行。”
  “你说,你这人就是这样,太小心,有什么想法就说嘛。”
  “那好,我就说了,你看这要到年底了,批林批陈也搞了这么长时间,咱们可以作一个总结性的专题,对各个行业进行一次总结,你觉着这主意怎么样?”
  薛磊想了下,点头:“这主意不错,回去我跟老瞿老张商议下。”
  回到编辑部,薛磊立刻去找老瞿老张商议,楚明秋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笑了,这路上,薛磊并没有表现出多大兴趣,可回到编辑部便现出原形。
  也不知道他们商议的结果如何,看看时间,距离下班已经差不多了,楚明秋赶紧到暗室洗照片,今儿,他拍了一个半胶卷,对于这个胶卷消耗量,可能是老瞿唯一可以批评的,楚明秋可比郑泽民用的胶卷要多,但从另一方面来说,他拿出的照片比郑泽民要强多了,而且不管编辑有什么想法,总能在他拍的照片中找到合适的。
  在暗室里,他将二十多张照片挂在绳子上,满意的看了看,其实,他消耗这么多照片,也是有目的的,这些都是为几十年后的照片展准备的作品。
  从暗室出来,薛磊居然还没回来,编辑部里也没人,正在纳闷,南芳急急进来,让他到老瞿的办公室去。
  楚明秋赶紧到老瞿的办公室,编辑部的人都在这,薛磊有几分得意的坐在老瞿的身边。
  “小楚,来,来,坐这边。”老范挪动下,招呼楚明秋坐下,楚明秋顺势坐在他身边,然后习惯性的拿出笔记本,摊开放在膝上,作好记录的准备。
  “编辑部决定作个选题,这个选题很大,要对过去一年,甚至几年,燕京工业发展,作个总结,每条线都要跑,大家群策群力,先提几个行业。”
  “钢铁,汽车,纺织,”张浩然张嘴便来,老瞿在笔记本上记了几个字,然后看着老范和南芳。
  “机械,车床,公交,造纸,炼铜。”
  “商店,食品,成衣,制鞋,箱包。”
  .......
  众人七嘴八舌补充,老瞿开始还记一下,后来便不再记了,眉头却拧成一团,众人也越说情绪越低,因为大家都发现了一个问题,厂矿这么多,压根就跑不过来,而且,还没有重点,显得非常乱。
  “小楚,别光带耳朵,说说看,你有什么想法?”老范看到楚明秋一直没开口。
  “嗯,我就觉着太多了,有点乱。”楚明秋为难的说,老范点头:“看来我们的感觉相同,这也太乱了点。”
  “不过,看着这么多厂,我倒是颇有点感触,”楚明秋叹道:“我是老燕京人,小时候听父亲说过,咱们燕京也就几家纺织作坊,现在的燕京中药厂,以前叫楚家药房,在燕京算头一号,可这头一号,有多少工人呢,七八十号,现在的中药厂有多少人,六七百人,扩大了近十倍。”
  楚明秋说着,众人都露出了思索之色,关海波点头:“解放前,燕京几乎没有什么工业,燕京第一纺织厂,也只有五十六台纺织机,印染厂只有两台印染机,连花布都不能生产。”
  “对,关哥说得好,看看现在,建国才二十年,咱们燕京有多少工厂了,毛主席说,咱们是在一穷二白的纸上作画,定能画出最美的图画,这话说得多好!”
  众人的情绪一下调动起来,薛磊赞同道:“对,看看这些,这是咱们二十年艰苦奋斗的成果!”
  “说得好!”老瞿兴奋的拍案而起:“小楚同志说得好!这么多厂,是咱们二十年努力奋斗的劳动成果,咱们更应该好好总结。”
  编辑部情绪高涨,众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兴奋的神情,老瞿咳嗽两声,让大家安静。  “现在,我们要作好这篇文章,这是一篇大题,咱们一定要作好。”老瞿语气坚定:“大家都说说,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咱们大家一起议议,看看这个题目该怎么作。”
  “我看,咱们每个人包一片,头沟,我包了。”薛磊兴奋的说道,打算大干苦干一场。
  “每人包一片?我看这样,分线,公交一条线,钢铁一条线,煤炭一条线,纺织一条线,机械一条线。”关海波提议道。
  楚明秋看了他一眼,觉着这家伙还是有点水平,这与他的想法非常接近。
  “这个主意好,”老瞿点头:“这样才能看出这二十年,咱们祖国的发展变化。”  “嗯,这主意不错,”老范也点头,扭头看着楚明秋:“小楚,你有什么想法?”  楚明秋想了下说:“我和关哥的想法差不多,我补充一点,这个行业,不用跑全部,抓重点,象钢铁煤矿,咱们燕京并不多,钢铁就一个燕钢,还不是市属企业,我的意思是,咱们找重点,抓住重点企业,另外,还有市局,轻工局什么的,先有个总纲,再往下细分,这是我的一点不成熟的想法,诸位领导,你们看行不行。”
  老瞿略微沉凝便点头:“这主意好,这样,今儿先分行,大家下去将各自分到的行业,草拟出个要采访的厂矿目录,交给我审阅。”
  随后开始分线,其实就是分行业,关海波分到燕钢和头沟煤矿,这其实已经是两个行业了,可这两个行业有其特殊性,在燕京,炼钢业就燕钢这一家公司,采矿,燕京四周就一个头沟煤矿,再没有其他矿业。
  关海波很高兴,这两个点看着少,其实是很重要的,薛磊分到机械行业,老范负责采访轻工局,楚明秋也分了一条线,老瞿本来想分让他去采访化工,可楚明秋对电子行业感兴趣,便提出负责电子行业,老瞿也没多想便点头答应了。
  快散会时,高露和涂亮回来了,老瞿将化工给了涂亮,将食品给了高露。
  在所有人中,楚明秋是最轻松的,拜研究电动三轮之故,他便对燕京乃至中国的电子产业都有所有了解,所以,他很快拟定了一个名单交给了老瞿。
  “哟,这么快!”老瞿有点意外,楚明秋笑道:“我不是弄过那农耕机吗,农耕机的控制系统需要电子电路,所以,我对燕京的电子产品比较熟悉,也对电子厂比较熟悉。”
  老瞿点头,名单上有十几家电子厂,分为两类,一个是生活电子厂,另一个是电子元器件厂,每一类主要是那些工厂,产品是什么,都有简略说明,老瞿虽然不懂电子产业,可也一看就明白。
  “很好,你就按照这个名单去跑,先把材料收集齐全,文章就好作了。”老瞿很满意的点头。
  从老瞿办公室出来,在院子里遇见薛磊,虽然他装着是偶然遇见的样子,可楚明秋知道,他是特意在这等的。
  薛磊试图向他解释,楚明秋笑了:“薛哥,说什么呢,我只是随口一说,那是选题计划吗,那是闲聊。”
  嘻嘻哈哈几句,将事情揭过,薛磊放心了,楚明秋心里清楚,薛磊当上记者组组长,可实际上,他的资历和能力都不够,所以,急切的希望作出成绩,好平息某些议论。  可理解归理解,在心里,他将薛磊的诚信度下调了两档。
  整个选题不会在短时间里完成,恐怕会持续到春节前。
  下班后,楚明秋家里,刚进门,便挺到百草园里传来一阵嘈杂的争吵声,楚明秋推车进去,看到一群人正站在百草园里。
  “怎么啦?出什么事了?”楚明秋先是一怔,以为又有抄家的来了,随后才看清是两个女人带着两孩子,正愤怒的冲穗儿和豆蔻嚷嚷。
  看到楚明秋,两个女人的气势稍稍减缓,可随后又大声叫道:“公公,你回来得正好,你看看,把我家孩子打的!”
  楚明秋看到那孩子头上包着绷带,另一个孩子胆怯的看着他,紧紧靠在妈妈的身边,鼻孔塞着棉球。
  楚明秋眉头微皱,喝问道:“谁干的?国荣,树林,平安,说,谁干的!自己说。”
  国荣抬头迅速看了一眼,原本还无所谓的样,现在变得有些心虚,他踏前一步,而小平安和树林则站在后面没有动。
  “一对二,行啊,够厉害的!”楚明秋嘲讽道,没成想,小静蕾昂首踏前一步,扬起小脸,大声叫道:“好汉做事好汉当,舅舅,还有我!”
  楚明秋愣住了,没等他说话,裹着绷带的孩子的妈已经恨恨的叫道:“就是她,这丫头片子手忒狠,你看看,这就是她用砖头砸的。”
  说着将孩子推到楚明秋面前,楚明秋看看那绷带,应该是那家医院护士的手段。
  “对不起,对不起,我替她向您道歉。”楚明秋满是歉意。
  小静蕾非常不满:“舅舅!是他先动手的!”
  “住嘴!上次也这样说!”楚明秋发火了,喝令小静蕾到边上站着,这是楚家的惩罚方式,面壁思过。
  小静蕾嘟囔着嘴,到边上面对墙壁站好,楚明秋看国荣还耷拉着脑袋,也让他过去站着。
  两个女人很愤怒,毕竟将自己家孩子打出血了,下手太狠,楚明秋百般道歉,赔了医药费,头被打破那个十元,鼻子出血那个五元。
  无论是在楚明秋处罚国荣和小静蕾,还是他在道歉赔偿,穗儿和豆蔻都一言不发,这也是后院的常态,后院的人都清楚,这帮小家伙要惹了事,只有楚明秋能处理,小家伙们也怕他。
  等送走来告状的女人,楚明秋回来,将国荣和小静蕾叫进他的院子。
  得益于楚家的营养,楚家后院出去的孩子都比同龄人要高大健康得多,小国荣在班上长期坐在最后一排,小静蕾也差不多。
  人高马大,加上楚家大院“凶名在外”,这附近胡同街道的家伙没人敢欺负楚家大院的人,连前院的人不敢欺负,只有他们欺负人的,别人哪敢欺负他们,甚至连顺子都敢欺负人了。
  楚明秋甚至不用问便知道,多半是这两个家伙欺负人。
  不过,他还是要问问:“说说吧,今儿又是为什么?”
  国荣坚定的不开口,那怕被处罚也不绝不开口。
  “我就是想看看,他们财迷,我都说了,我给他们看小人书,他们也给我看,可他们就是不肯,小样。”小静蕾振振有词。
  “那小人书是你的还是他们的?”楚明秋问道。
  小静蕾分辩道:“是他们的,我都说了,我们交换,我拿隋唐英雄与他们换,可他们就是不肯。”
  “那是人家的东西,愿意给谁看,是人家的权力,哦,人家不愿意,你就动手!”  “我没动手,是他们先动手推我。”小静蕾继续分辩。
  楚明秋忍不住笑了,冲她直摇头:“先动手推你,你这人高马大的谁敢推你,嗯,不过是略施小计,激人家先动手,然后趁机动手,我说得没错吧。”
  小静蕾嘟囔着:“反正就是他们先动手。”
  小静蕾之所以抓着这点,楚明秋给他们规定了,不准先动手,只能打防守反击,不准先动手。
  “你以为就你聪明,我说,小静蕾,从上学到现在,你说说,你惹了多少祸!老师让请家长,几次了!还连累了小平安和国荣树林。”
  后院的孩子们都知道,打架要一块上,谁要看见了没有上,回来受到的处罚比打架的还重,这次小树林和小平安没动手,多半是因为不知道。
  “小静蕾,你这聪明劲怎么就不用在学习上,啊,看看,这学期中期考试,你考了多少,算术才六十五分,语文稍微好点,也才八十二分,你数数看,咱们这院子,谁学习有你差!”
  小静蕾还真开始在想,楚明秋气不打一处出来。
  “小静蕾,今晚不准吃饭,从今天开始,禁足。”
  “我抗议!”小静蕾振臂高呼:“我要造反!”
  “造屁的反!”楚明秋冷冷的拎着她的后衣领,拉到院子里,然她对着墙壁,然后说:“你要站三天,国荣,一天。”
  小静蕾大呼:“我要造反,你这是迫害革命群众!”
  “你算什么革命群众,老实站着!”
  豆蔻和穗儿抱着孩子进来,边逗着小雅芝边说:“你们呀,我和你娘是管不住你们了,得,就让你们舅舅来管你们。”
  豆蔻也说:“静蕾,你这丫头,啥时候能让娘省省心。”
  小静蕾嘟囔着嘴,小脸上压根就没任何惧意,牛黄对这老闺女那是宠得不像话,在家里是要什么给什么,那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里怕飞了,要星星,绝不给月亮,这样宠爱下,养成了她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反正闯了任何祸,爹妈都不会处罚她,这几年,要不是楚明秋管着,她还不知道要闯多少祸。
  楚明秋说道:“豆蔻姐,给牛黄叔说说,别这样宠着,你看看我家里,宽光宽捷,他们有几个成材的,自古慈母多败儿。”
  豆蔻叹口气:“谁说不是呢,可她爹,唉,除了读书外,其他什么都顺着她。”
  “可她书也没念好。”楚明秋很无奈,要说从小对小静蕾的教育也没松,唐诗宋词,还有古代散文,都教了,可这小丫头写出来的作文惨不忍睹,每次拿回来的,自己还不得不给她重新讲解。
  “谁说不是啊,小秋,你说说,这该怎么办,咱们家可没那么多钱供她纨绔。”豆蔻愁云满面,这些年,后院变化很大,可她那小家的影响却很小,牛黄和她都是红五类,两口子都以老实出名,斗谁也斗不到他们,现在唯一的问题便是小静蕾,两口子都没什么文化,也不会教孩子,这三孩子就全给了楚明秋。
  结果让两夫妻很满意,水生很懂事,树林的成绩也很好,就小静蕾,这个全家的宠儿,简直比男孩子还调皮,让两夫妻头疼不已。
  楚明秋冲俩人使个眼色,然后说:“今晚小静蕾禁食,不准吃饭,哼,我就不信,治不了你。”
  小静蕾也不回头,依旧面对墙壁,大声叫道:“我要造反,造舅舅的反,舅舅在摧残祖国的花朵!”
  “你还是花朵了,”楚明秋和穗儿都忍不住乐了,豆蔻气得:“你瞧瞧,我们说她一句,她就七八句在那等着,小秋,你给我好好收拾她。”
  国荣悄悄扭头冲小静蕾使个眼色,那意思就是,你别顶嘴,越顶嘴,处罚越重,这是他的经验之谈。
  “小秋,你的信。”
  小赵总管慢吞吞的走进来,好像没看到正受处罚的两个小家伙,将一封信递给楚明秋。
  “谁的?”穗儿姐随口问道。
  “呵,这家伙居然想起写信了,三年了,这才第三封信。”楚明秋高兴的自言自语起来,穗儿姐眼珠一转,便含笑问道:“是不是狗子的?”
  “不是他还有谁,这....”楚明秋说到一半,忍不住高兴的叫起来:“他要回来探亲了,嗯,要提干了,呵,呵。”
  “真的!狗子哥啥时候回来!”国荣兴奋的扭头问道。
  “应该已经在路上了,估计还要两三天吧,”楚明秋算了下日子,眉头忍不住皱起来:“他只有一个月探亲假,算下来,他一月中旬就得走,不能在家过春节了。”
  “能回来就行,都三年了,好容易回来了,该高兴高兴。”穗儿姐也很高兴,将小雅芝提起来,立在腿上。
  “都提干了!”豆蔻很是惊喜。
  楚明秋边看信边说:“还没正式提,不过,已经通知他了,探亲结束后,回去便去军教导队报道,一月三十号,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他有三十天时间。”
  尽管如此,楚明秋非常高兴,小静蕾也扭头问道:“舅舅,狗子哥啥时候到?信上说了吗?”
  “没说。”楚明秋皱眉:“这家伙怎么办事的,怎么不发封电报回来,我们也好去接站,都要提干了,还这样毛糙。”
  说着,他起身,穗儿姐连忙问他要上那。
  “明子也要回来,狗子在信上说,明子就不给他家写信了,让我过去说一声就行了,这两个混蛋。”
  楚明秋拿着那封并不长的信上明子家去了,明子家现在也就剩下他最小的弟弟在家。
  明子家正吃饭,看到楚明秋来了,还带了让全家兴奋不已的消息,全家都兴奋不已,明子父亲拿出一瓶酒,非要让楚明秋坐下来喝酒,楚明秋实在推辞不过,只能陪着明子爸爸喝了一通。
  明子爸爸既兴奋又感慨,说了些心里话,明子能有今天,他必须感谢楚明秋,除了最后的参军名额,明子这些年在后院的训练,也是其中的关键。
  楚明秋则没有这个认识,他觉着明子只是拣到个便宜,这个名额本来是给虎子或勇子的,只是他们都不去,这才便宜了明子,所以,他谦虚几句后,便将话题转到工厂上。
  “唉,这几年,运动一个接一个,严重影响生产,”明子爸爸酒劲上头,这话平时不敢说,连他老婆都不敢说:“现在这生产,还赶不上六五年,只有六五年的七成,唉,厂里两个派,成天批这个,批那个,就是不抓生产。”
  “您不是厂革委会副主任吗,您说话,他们也不听?”
  明子爸爸苦笑下叹口气:“现在是军代表掌权,我这个副主任靠边站了。”
  “那如何才能将生产搞起来呢?”楚明秋思索道。
  “首先便是要整顿纪律,现在工人都散漫,纪律涣散,唉,可谁敢管啊,鸡毛大点事便帖大字报,然后便辩论,要不是不准武斗,两派就都能打起来。”明子爸爸唉声叹气。
  “还有,产品的次品率很高,技术人员都是知识分子,年青的,没什么真本事,年纪大的,有经验的,不是在五七干校,就是扫厕所,咱们厂的总工,留学苏联回来的,现在,整天抡扫帚打扫厕所,你说说,这算怎么回事!”
  提起生产,明子爸爸就一肚子火,关键是他有力使不出,自从军代表进厂后,他便靠边站了,看着厂里的情况,干着急。
  楚明秋听到这里,也不由叹口气:“可我们从轻工局了解到的情况,生产的状况不错啊。”
  明子爸爸苦笑下:“那些材料都是在办公室里编出来的,上级下的生产任务,咱们是完成了,可这任务比六五年差多了,是按照前一年的任务定的,可你们是不知道,六六年六七年六八年,这三年的产量都低得吓人,特别是六六年,整整半年几乎没有生产,停产闹革命,停产,停产,看着就心疼!”
  明子爸爸叹息着,明子妈妈听见俩人的说话,吓得连忙劝阻,可又劝不了,只得将门关上,自己坐在门外,替俩人把风。
  两瓶酒就这样没了,明子爸爸睡到在床上,楚明秋则无所谓,最后半瓶酒,几乎是他一个人喝了。
  哼着今儿咱老百姓真呀真高兴,回到后院,百草园里,水生带着几个小孩训练,国荣的训练自然是停了,俩人还在院子里面壁思过。
  “行了,过来吧。”
  俩人转过身,楚明秋让俩人到跟前:“以后不许再欺负人了,知道了吗。”
  国荣轻轻嗯了声,小静蕾含混不清的嘟囔几句,却没再争辩,楚明秋叹口气:“回去写检查,明天要给人家道歉。”
  “道歉!我已经道过歉了。”小静蕾不服,国荣拉着她就走,到门边才低声说:“少说两句,再说,明儿咱们就得关禁闭了。”
  楚明秋忍不住摇头,就在进门时,他就看到小平安的身影一闪,恐怕自己不在这会,这两个家伙不但吃了东西,还坐下休息了半天,这帮小家伙,...,算了,自己不就
是这样教育他们的吗。
  在他眼中,这一代孩子应该是改开的第一代,当他们长大后,文革应该已经结束了,他们应该是八十年代风云激荡的第一批弄潮儿,所以,他特别注意他们的教育,可有些东西,他是教不了。
  让他高兴的是狗子要回来了,从年龄上说,狗子是他弟弟,可从心态上说,狗子可以算他的孩子,第一个孩子,现在这个离家三年的孩子要回来了,而且是带着成绩回来的。
  楚明秋一直相信狗子是个优秀的军人,但也没想到这么快,才短短三年时间便提干了,这出乎他的意料。
  想到狗子要回来了,楚明秋便忍不住笑了,他起身在院子里打了一圈拳,这一通拳,打得酣畅淋漓,全身通泰。
  打过拳,他便跑出收拾房间,可到那一看,穗儿姐和豆蔻已经将房间收拾出来了,床上换上了干净的床单,枕头褥子,地上干干净净的。看看房间里没缺什么,他提起扫帚就开始打扫院子。       “怎么这会就扫起来了。”豆蔻透过窗户看着楚明秋忍不住念道。
  “你还不知道他,这狗子就是他弟弟,三年没见面了,这要回来了,他还不高兴得忘乎所以!”穗儿姐笑呵呵的,她也挺想念这个离家三年的小家伙。
  好心情,效率就高,这个观点经过心理学的验证。
  酒仙桥,是燕京电子厂最多的地方,这个是有历史原因的。
  解放前,燕京是没有电子厂的,五十年代,苏联援助中国建立电子厂,国家便将燕京的电子厂建了这里,慢慢的,这里便发展成燕京的电子生产基地。
  而燕京电子管厂则是其中最大的电子厂,根据楚明秋掌握的资料,这个时期的电子管厂不但是中国最大的电子元器件厂,也是亚洲最大的电子元器件厂。  
  楚明秋最先跑的便是这个电子管厂,他知道这个厂,几十年后,这个厂引起很大的争议,在知识界,要不要推行产业政策的一个重要争论点。
  但现在,这个厂的产品主要电子管晶体管场效应管和功放管等电子元件,消费品生产却没有。
  “咱们厂现在有几十种产品,今年,我们响应党的号召,抓革命促生产,提前一个月完成了国家下达的生产任务。”
  负责接待的厂宣传处干事眉飞色舞的向楚明秋作着介绍,楚明秋在小本上记录着,以他这种小记者,厂里自然不会由处长或副处长什么的来接待,派个干事来,已经足够了。
  电子管厂虽然只有三千多人,但它是电子部的重点厂,属于部属企业,燕京市政府压根管不着,而且级别还挺高,是厅局级企业,宣传处便是处级单位。
  工人战报不过一处级单位,楚明秋更是啥头衔都没有的小记者,他来之后,处长只是照例说了几句漂亮话,然后便吩咐这个叫覃天吉负责接待他,给他介绍情况。
  楚明秋详细了解了生产任务,这个是从宏观上掌握情况,覃天吉滔滔不绝说了一个多钟头,从生产任务到支援三线建设。
  电子管厂这样的大厂都承担了三线任务,电子管厂负责的三线工厂有两个,一个在贵州遵义,一个在汉中。
  “为了支援三线建设,咱们厂派出了几十个工程师和技术员,到三线参加建设,现在我们负责的遵义宏盛电子厂和汉中红星电子厂现在都走上正轨了,宏盛电子厂有职工五百多人,现在已经能生产大功率放大管,汉中厂的硅锗场效应管生产线已经成功调试成功。”
  楚明秋的笔飞快移动,等小覃的话音刚落,抓住机会问道:“我知道集成电路在国外已经成为发展趋势,咱们厂的集成电路发展有规划吗?”
  小覃微怔,这个问题就比较专业了,不是电子行业的行家是不知道这个发展趋势的。
  可要说这个,他又不懂了,他不是什么大学生,是个转业军人,在部队便是宣传干事,对电子技术压根不懂,也不了解世界电子产业的发展状况。
  楚明秋见状连忙换了个话题:“这样吧,我们到车间里去,我还想采访下工人师傅,咱们毕竟是工人的报纸。”
  “好,好,咱们这就去。”小覃连声答应。
  小覃陪着楚明秋到车间,这个厂的产品主要是军品,供应电台雷达等,当初楚明秋四下寻找的大功率管,便是这里生产的。
  楚明秋走了三个车间,采访了十几个工人,感觉还是没找到重点,于是提出找几个典型人物采访,比如有过旧社会经历的,还有厂里的青年工人,还特别提出,找几个工农兵学生。
  电子管厂有自己的学院,这个学院有点类似几十年后的职业学院,培训技术工人和基层技术员,这所学院与其他所有大学一样,搞起了开门办学,搞工农兵学制。
  小覃很配合,毕竟这是上级交代的任务,吹鼓手不能轻易得罪。
  所谓吹鼓手,是下面工厂宣传科的自我调侃,他们将写文章替厂子或领导吹嘘成绩称为吹号,自己则为吹鼓手,当然,专业记者并不认可这个称号。
  趁着小覃去找人的机会,楚明秋在车间主任的办公室与车间主任聊天,车间主任告诉他,车间的设备都是五十年代从苏联进口的,三车间的设备是六三年从东德进口的。  车间主任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是五十年代的大学生,对技术发展比较熟悉,楚明秋觉着好像在那见过他。
  “我们是不是在那见过?”楚明秋试探着问。
  车间主任仔细端详下他,然后坚决摇头:“对不起,我觉着你可能认错人了。”
  楚明秋再度打量下他,他对自己的记忆力有绝对信心,他越发肯定自己是在那见过这人,但他没有继续坚持追问,而是问起集成电路在中国的发展状况。
  “集成电路?你还关心这个。”中年人有些意外,楚明秋笑了笑:“为了准备这次采访,我看了些资料,国外的集成电路发展很快,所以,想问问咱们国家的情况。”
  中年人点头:“是这样,我们国家的集成电路比起国外差距不大,在前年,哦,是六八年,我国投资建了两家集成电路厂,专门生产集成电路,北京的东光电工厂,上海的无线电十九厂,去年,这两个工厂已经开始生产了。”
  楚明秋大感兴趣:“那能集成多少晶体管?”
  “这个,”中年人有点警惕了,集成电路是高技术行业,东光电工厂的产品还比较单一,还属于机密状态。
  楚明秋还没意识到,依旧期待的说:“以前看过一篇文章,美国有个叫摩尔的工程师提出,集成电路每十八个月集成的晶体管数目要翻一倍,...”
  说到这里,他突然想起来了,他是见过这中年人,不过不是正式的,而是收破烂时,当年在无线电学校学车时,这个中年人将几本明版书当废纸卖给他了,其中还有一本英文版的数字电路和CMOS大规模集成电路设计,这前一本他已经看过了,后一本看了,可没看懂。
  “是有这个论断,”中年人放心了,老实说,楚明秋刚才的那个问题已经凸显了他的不专业,更多的是好奇:“不过,这个论断是不是成立,还未为知,....”
  说到这里,中年人忽然叹口气,自从文革开始后,外国的资料情报便断了,搞了几年文化大革命,国外现在发展成什么样了,这个摩尔定律是不是准确,谁知道呢。
  中国在几乎所有领域都处于追赶状态,如果说在那一方面与西方发达国家差距最小,那无疑是集成电路方面,中年人在介绍时,语气有种自豪感。
  可楚明秋知道,中国在几十年后,在这个领域落后西方最多。
  楚明秋正准备多聊几句,小覃回来了,带着七个人进来,两个老师傅和四个年青人,楚明秋连忙招呼。
  中年人冷眼旁观,看着楚明秋以诱导式提问,获得需要的答案,他不由闪过一丝嘲讽。
  电子管厂与其他厂一样,厂里派性严重,厂里也一样是两派,后面各有不同的厂领导在支持,比其他厂更麻烦的是,电子管厂是部属企业,两派都在部里有支持;但与其他厂不一样的是,厂里的生产状况较好,原因很简单,这个厂生产的是军品,厂里一直都有军代表,不但厂部有,连车间都有,在这个备战备荒的时期,军品生产抓得尤其紧。
  楚明秋清楚这中年人在嘲笑自己,可他不在乎,采访结束后,他还特意与中年人道别,故意气气他。
  兴冲冲回到家里,狗子还没回来,这让他有几分失望,可想想这个时期的火车准点率,只能叹气等着。
  小家伙们很有眼力界,一下就看出他心情不好,国荣和树林平安躲到前院去了,连小静蕾乖巧的与小不老陪在他身边。
  楚明秋开始还没察觉,后来发现了,忍不住好笑,这不算什么事,不过,孩子们的好心,他感觉还是挺舒服。
  第二天,他便上东光电工厂去了,可没想到在厂门口便被拦住了,这个厂现在是重点企业,代表了中国集成电路制造的最高水准,也是有一定保密级别的企业,要到这个厂去采访,必须要经过部里批准。
  楚明秋就在门卫那和厂部宣传科的谈了半天,宣传科的就是不答应接受采访,把他给气得,差点就当场暴走。
  “我说你们厂这架子够大的。”楚明秋气呼呼的将电话放下,对门卫的年青人说道,与其他工厂不一样的是,这个厂的门卫都是年青人,右臂上套着个红袖章,一看就知道隶属保卫科。
  年青人笑了下:“不是架子大,咱们这是保密单位,要采访得先跟部里联系。”
  “得,我回去,让领导先跟部里联系。”
  楚明秋气哼哼的蹬车走了,年青人只是笑了笑,那来的小记者,真拿东光厂不当回事,就这样大剌剌的来就要求采访,当自己是谁!
  楚明秋没有直接回报社,而是去了旁边的772厂,这也是家电子厂,这个厂立刻就
接受了采访。
  采访了一个上午,中午在厂里吃过午饭,楚明秋在这方面很注意,不是必要不会在采访对象那吃饭,就是必须要吃饭,他也自己拿粮票和钱到食堂买。
  午饭后,他与陪着他的宣传科小余聊了会便告辞了,小余是个文学爱好者,更主要的是,他是楚明秋的粉丝,最喜欢的便是沧海一声笑和永远不回头,听说他来采访,立刻喜出望外,自告奋勇陪同,对楚明秋的要求,那是完全满足,当然,同时也请教了如何作曲。
  楚明秋自然也投桃报李,教他如何作曲,当然这只是初步的,可对小余来说,无疑是黑暗中有了一盏明灯,照亮了前进方向。
  小余将他送到厂门口,约好以后有问题便来报社找他,小余才依依不舍的目送他离开。
  回到报社,楚明秋将东光厂的事向老瞿作了汇报,同时告诉老瞿,东光厂是个非常重要的厂,是中国生产集成电路最高水平的厂,更主要的是,集成电路是未来电子技术的发展方向,所以,报道这个厂,非常必要。
  老瞿满口答应,立刻与第四机械工业部联系,可没想到电话打过去,四机部宣传处没有答应。
  居然不给面子,老瞿的老脸有点挂不住,忍不住骂了句狗眼看人低。
  的确被看低了,工人战报虽然是燕京市宣传部下属报刊,可毕竟是地方性报纸,这要是工人日报,全国性报纸,肯定就没问题了。
  略微想了想,他又抓起电话又给市宣传部打去,市宣传部答应协调疏通,他这才稍稍感到挽回点面子。
  “你先跑其他厂,这东光厂先放一放。”
  “是。”
  “怎么样?跑了多少个厂?”
  “有五个了,收获很大,这一年,咱们燕京的电子厂取得巨大发展。”楚明秋说着拿出了笔记本,将记下的数据和采访到的材料给老瞿看。
  老瞿看着小本上的记录,他看得很仔细,这本笔记已经快记满了,好一会,他满意的合上笔记本:“我看已经可以出一篇文章了,你琢磨下,马上就要元旦了,你来打这当头炮。”
  楚明秋迟疑下:“社长,这当头炮要高屋建瓴,带有全面性的,我来打,合适吗?”
  老瞿微怔,想了想点头:“是我着急了,这头一炮该浩然同志来放。”
  老瞿看着楚明秋,毫不掩饰欣赏之色,这年青人到报社不久便进入角色,数篇报道让他在报社站住了脚,接手摄像后,拿出的照片让他这个见多识广的老记者都挑不出毛病来。
  这段时间,所有编辑记者都在忙这个庞大的选题,他是老记者出身,在新闻战线干了几十年,采访的质量自然瞒不过他的眼睛,他敢说,楚明秋的采访质量在编辑部这么多编辑记者中,排得上前三。
  老瞿甚至觉着楚明秋天生就该干记者。
  从老瞿这里出来,楚明秋回到编辑部便开始整理采访材料,梳理材料便是整理思路,他已经有了一条报道脉络,接下来便要顺着这个脉络写一系列文章。
  编辑部内很安静,就所有人都在整理或修改文章,相比较,楚明秋的工作还算轻松的,这段时间没有拍照任务,他只需整理自己的采访材料。
  电话铃响了,涂亮拿起电话说了几句,便放下叫楚明秋接电话。
  “喂,我是楚明秋,谁呀。”楚明秋心里有丝期待,可电话里传来纪思平的声音。  “晚上在家吗?我弄到瓶好酒,怎么样,有空没有?”
  “行啊,在家呢。”楚明秋随口应道,纪思平听出来了便笑道:“怎么!还不欢迎!”
  “欢迎倒是欢迎,就是有点失望,”楚明秋叹口气:“我还以为是狗子的电话,这家伙前两天来信,说要回来探亲,等了几天,也没见人影,我都怀疑他是不是迷路了,这混蛋。”
  纪思平忍不住笑了:“呵呵呵,放心,谁迷路了,他也不会迷路,他在部队还好吗?”
  “挺好,信上说要提干了,他呀,我估计干不了别的,好了,不说了,晚上见。”  “狗子。”涂亮抬头看着他,楚明秋笑了下:“我干弟弟,几年前参军了。”
  “你还有干弟弟?”高露好像很纳闷似的,编辑部的人都听出来了,他很在意这个干弟弟。
  楚明秋耸耸肩:“打小就要好,就认了干弟弟。”
  “他在那当兵?”
  “广西,说是这几天到,可就没看见人影,也不知道怎么了,做事毛毛躁躁的,上火车也不知道来封电报。”
  楚明秋一通埋怨,将这几天内心淤积的情绪发泄出来,高露忍不住摇头:“说不定路上有事耽误了,你也别着急了。”
  楚明秋深深叹口气,心里却在想着,这纪思平又有什么事?
  傍晚,纪思平果然拎着两瓶酒上门了,酒是好酒,茅台;楚明秋投桃报李,弄了几个凉菜,将发的带鱼作了,一部分给小家伙们,另一部分给俩人作了下酒菜。
  老刀带着孩子们在院子里训练,楚明秋和纪思平就在房间里喝酒说事。
  “半个月前,总理召开经济工作会议,这事,你知道吗?”纪思平放下问道。
  楚明秋点点头,半个月前,中央召开经济工作会议,由总理主持,按照惯例,这个经济工作会议应该在十一月召开,同时召开的还有对明年的经济计划。
  这两个会在现在的中国非常重要,中国现在是高度计划经济,所以,这两个会议,一个是总结,一个是制定计划。
  可这几个月,中央的主要工作都围绕着林彪事件,十二月十一日,中央又下发了一批林彪陈伯达反党集团反革命政变的批判材料,继续在全国展开批林整风运动。
  楚明秋是记者,消息灵通,这个会是十二月中旬召开的,到现在都还没结束,在工作空闲时,他也想了下,这个会未免拖得太长了。
  “会上是不是分歧很大?”
  纪思平点头,叹口气道:“张春桥现在是意气风发,总理提出的计划都被他反对。”
  “这就叫不知天高地厚。”楚明秋笑道:“总理是什么人,从二十年代便在中央,张春桥那时还不过山东的一个学生,就这还想跟总理斗?不自量力罢了。”
  说到这里,他也叹口气:“总理这是独撑大局啊,这个你得找时间,提醒吴书记,要坚决支持总理,这一点,决不可有丝毫动摇。”
  纪思平微微颌首:“这一次,他倒是没问题,指示市里参加会议的代表,要坚定支持总理。”
  “这个会不是还没开完吗,有结果没有?”楚明秋又问。
  “是还没完,”纪思平说道:“争得厉害,总理想要整顿生产,加强质量管理,还有,嗯,”他想了想才补充道:“要落实党对干部工人和技术人员的政策,最主要的是,在批林陈反党集团时,要落到实处,要与身边的事结合起来,要批判空头政治,反对无政府主义等等。”
  “这是要整顿生产啊!”楚明秋听出来了,心中一喜。
  “谁说不是呢,”纪思平也赞同道:“可张春桥反对,认为反正空头政治便是反对文化大革命,哦,对了,还有,总理觉着经济发展过快,出现三个突破,就是,职工人数突破了五千万,工资支出突破了三百亿,粮食销售突破了,突破了,对了,八百亿斤,我估计发展速度要压一压。”
  楚明秋眉头微皱,如果这样,明年下乡插队的人数便要增加,而小不老明年就该初中毕业了,这对她很不利。
  小不老的成绩很好,在学校数一数二,可问题在她的出身,父亲已经死了,母亲至今下落不明,在这个以出身为标准的时代,她要想念高中,进而留在城里,很困难。
  楚明秋心里有种紧迫感,他必须尽快掌握权力,这样才能保护他关心的人。
  “另外有个好消息,”纪思平露出了笑容:“谢书记病危,差点就没抢救过来,估计也就剩下时间问题,依我看,吴书记还要上走一步。”
  吴书记现在是燕京市委第二书记,上走一步,那就是接任谢书记的第一书记。
  “这是好事,不过,还不能高兴太早。”楚明秋含笑说道,这在他意料之中。
  “中央要整顿生产,可,说实话,我不知道该从何入手,燕京看着企业不少,可市里管得了就没多少。”
  楚明秋点头,这也是事实,燕京本就是商业性城市,原来便没有几个工业企业,建国后建立的企业,多数是部属企业,燕京市压根就管不到。
  想了想,他起身进屋拿出一份计划,这是他根据最近几个月了解到的情况,重新拟定的一份企业调查报告。
  “你拿回去看看,我能帮你的,就这么多了。”
  纪思平顺手接过来,边问道:“上次那个呢?”
  “那个不太完善,这个是最近几个月了解到的情况,实话说吧,整顿经济势在必行,再不整顿,国家经济要出大问题。”楚明秋叹口气,将这几个月跑的工厂,存在的问题一五一十的详细告诉了他。
  “工作纪律涣散,产品质量下降,干部不敢管事,工人的工作态度和责任心下滑,其实,最关键的是领导干部,唉,这也是文革的副作用,所以,首先要整顿干部的作风,要提拔那些有担当,敢管事的干部。”
  纪思平苦笑下,这种情况不但在企业中,就算是政府中,也有很多干部不敢管事,工人们现在做点事,就算给干部面子。
  “另外还有个问题,那就是党员的作用没有发挥出来,可以借这次批林陈反党集团,来一次整风,这也是中央的目的,整顿下涣散的党组织。”
  纪思平边听便记,这都是楚明秋在告诉他方法,在需要的时候,可以向吴书记提出来。
  “还有,老办法,抓典型,这方面我可以配合。”
  楚明秋说完后,就看着纪思平,纪思平没有说话,自从当上吴书记的专职秘书后,他的视野开阔了很多,对很多事的看法也不一样了。
  整顿生产,是必要的,现在的生产形势很混乱,继续这样下去,经济势必产生大危机。
  俩人喝着酒,纪思平的酒量并不高,半瓶下去就差不多了,他不敢再喝,看着楚明秋面不改色的继续喝着。
  “行啊,你这酒量可以啊!”
  楚明秋笑了下:“楚家人,酒量都不错,打小我妈便让我喝酒,那时,我怕对身体不好,不敢喝。”
  纪思平看着他摇头:“你爸妈肯定很了不起。”
  楚明秋不解的看着他,纪思平解释道:“要不然怎么培养出了你这样一个怪胎。”  楚明秋忍不住笑出声来,他连连点头:“我就当是表扬我了,不过,我还真有点怪,到现在,我还不会哭,我妈说,别的孩子出生便苦,我不会,出生就笑。”
  纪思平大吃一惊,楚明秋看他的样子:“怎么,不相信,不信,你问问这院的人,不但这院子里的知道这事,中药厂的很多老人都知道这事,他们背地里都说我是怪物。”
  “不会哭。”纪思平觉着难以置信,楚明秋想起也就觉着好笑,他也曾经在医院检查过,可都没问题,他怀疑是不是地府的那几个家伙在暗算自己,将自己的泪腺给封了。
  不过,对现在自己的状况,他还是基本满意,至少比前世的样子要满意,现在回想起来,前世自己活得那叫个稀里糊涂,莫名其妙。
  想到前世,他忽然有了个主意:“老纪,我有个主意,这基层干部不敢管事,可以由市委组建一个巡视组,到下属各企业去巡查,名义上是对批林陈整风运动进行复查,实际上是整顿干部队伍,整顿生产状况。”
  纪思平想了下,点头:“这是个好办法,对,好主意。你小子行啊,怎么想到的?”
  “你丫还是党员。”楚明秋神情鄙夷:“巡视制度还在建国前便有了,你去看看党的纪检监察决议,55年的,在九大上被取消了,我不过是变了个名称。”
  纪思平被嘲笑了,却压根没有羞愧,他笑了笑进一步提出要求:“这样,你帮我拟定个章程出来。”
  “成,明儿,你来拿。”楚明秋满口答应,这不是什么难事。
  “明天?”纪思平想了下行程安排,摇头说:“明天不行,明儿要开三个会,下午还有外事活动,晚上还有个会。”
  “那你什么时候有时间,什么时候来拿吧。”
  俩人继续闲聊,纪思平有几分感慨,这段时间外事活动明显增多了,楚明秋笑道:“这是很自然的,中国的外交受困于美国,中美关系解冻后,西方国家自然会与我们展开交往,未来几年,我国将迎来一阵建交潮,现在与我国没有交往的西方国家,在未来几年中,都会与我们建交。”
  楚明秋慢慢说着,忽然一个想法涌进脑海,他一拍手:“对啊,我们完全可以借这段蜜月期,从西方引进一批工业设备,还可以向西方派出一批留学生,咱们国家在科技上,在未来很长时间里,都处于追赶状态,目前,世界前沿科学,计算机技术,集成电路技术,核电技术,通讯技术,这些都是未来几十年的热门技术,我估计现在正是技术积累阶段,咱们派点留学生出去,就学这些,七到八年后,他们学成归国,正好可以派上用场,你丫这什么表情!”
  楚明秋愕然的看着纪思平,纪思平则一脸古怪的看着兴奋不已的他。
  “你丫这思路未免跳得太快了,”纪思平苦笑下:“你丫不过一个小记者,就开始思考国家大事了,你是不是自己想出去?”
  楚明秋摇头:“我这辈子不可能离开中国,生于斯,长于斯,最后还要埋这。”
  “真的?”纪思平不太相信,楚明秋沉默的点点头,心说这肯定是真的,跑外面去干什么,老子的先天优势就在中国,老妈在中国,穗儿姐在中国,所有爱我的,我爱的,都在中国,我不留在这,会去那!
  这个信念在楚明秋心中扎下根,终此一生,没有动摇。
  纪思平走了好久,楚明秋还在想这个问题,他觉着这是个机会,即便在西方,计算机产业,通讯产业,集成电路产业,都处于初始阶段,中国与世界的差距并不大,如果现在派人出去学习,未来很可能改变中国在集成电路上与西方的巨大差距。
  说句话,搞点无耻的,仿制,中国人的逆向工程能力,天下无敌,现在又没有什么知识产权意识,也没有相关法律,谁能奈我何。
  楚明秋越想越觉着这个机会太难得了。
  机会难得,几十年后,中国要发展半导体产业,受到西方多方打压,设备不卖,技术不转让,市场限制,导致中国半导体产业发展缓慢,严重受制于人。
  而现在,西方对中国还没有那么大戒心,至少蜜月期,特别是美国,尼克松对中国有好感,可以充分利用这点。
  犹豫半夜,楚明秋回到房间,提笔给包老爷子写了封信,这事看上去小,可实际上很大,这会不会在政治上被扣上一顶向帝国主义投降的帽子,他拿不准,所以便向老爷子请教。
  这一晚,他几乎彻夜未眠,先是将纪思平需要巡视组章程给写出来,然后便写了关于向西方派留学生和引进西方设备的计划。
  这后一份计划写好后,他反复检查,又修改了其中一些语气和用词,天色蒙蒙亮,他又重新看了一遍,才收起来。
  出了房间,迎着朝阳,他舒服的伸了个懒腰,在院子里打起密戏来,一套密戏打完,小家伙们也起来了,楚明秋带着他们跑步。
  街坊邻居们已经非常熟悉了,如果那天没有看见小子们跑步,大家都会问。
  “一!二!三!四!”
  “一!二!三!四!”
  “精神点!一!二!三!四!”
  “一!二!三!四!”
  声音大了点,楚明秋正要回头,猛然看见巷子口有两个绿色人影,他猛然站住,后面的国荣没有提防,一下就撞到他身上,随后小树林小平安宋家两小子,一下撞了串糖葫芦。
  “舅舅!你干嘛!”
  国荣不满的从地上爬起来,抬头看见楚明秋正看着对面,他也朝对面看去。
  “狗子!”
  国荣惊喜的大叫起来,一腔埋怨顿时抛到九霄云外,手舞足蹈的冲过来,一下蹦到狗子的身上。
  小家伙们也都爬起来,先是呆了呆,随后发出一声欢呼,争先恐后的跑过去。
  狗子大笑着抱起来国荣,在空中旋了好几圈,才放下,随后又将小平安抱起来,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欢,这帮小家伙中,他最喜欢的便是国荣和小平安,对后者的疼惜甚至超过了前者。
  “狗子哥,你咋才回来!”
  “对啊!你咋才回来!”
  “狗子哥!你可真神气!”
  .....
  楚明秋走过来,狗子放下小平安,不理会小家伙们的七嘴八舌,冲楚明秋咧嘴一笑。
  “哥,我回来了!”
  楚明秋上下打量下他,当胸一拳:“臭小子,上火车也不知道发封电报!”
  “嘿嘿,嘿嘿,本来想发的,身上没钱了,想想火车有可能晚点,就不发了。”
  “没钱了?”楚明秋差点笑出声来,扭头对明子说:“看来你们俩这一路是要饭回来的,够艰难的。”
  明子也笑了笑:“是没钱了,我和他现在身上就剩下两个钢崩,够买支冰棍。”
  楚明秋笑了:“这广西的佛爷够厉害的,你们解放军也中招了。”
  “佛爷!哥,你别寒碜我,几个小佛爷还真没放在眼里。”狗子大笑,明子也吭哧吭哧的笑个不停。
  楚明秋知道肯定路上是遇上事了,便没再追问,说道:“走吧,回家!”
  国荣和小树林一人拉了个拉杆箱,意气风发的走在前面,楚明秋和狗子走在他们身后,明子则被小平安和顺子他们簇拥着。
  “秦叔,早啊!”
  秦经理抬头:“哟,这不是狗子吗!哟,回来了!”
  狗子笑了下,又冲闻讯而出的理发店老袁头抱拳:“袁爷,早!”
  “狗子啊!你这小兔崽子,好长...,参军了!啥时候的事,我说好长时间没看到
你了。”
  老袁头已经退休了,可每天还一大早就跑理发店来,来了就在店里面忙活,可也不知道他在忙活啥。
  现在看来,他的记忆也出了问题,楚明秋记得自己已经给说过两次了,狗子参军去了。
  狗子和明子沿途打着招呼,街坊邻居都笑呵呵的,到了院子门口,明子从小树林手里接过拉杆箱。
  “我先回了,晚上再找你聊。”
  “成,先回吧,你妈也等急了,已经问过我两次了。”楚明秋答道,明子爸爸虽然没问,可看得出,心里也着急。
  明子兴冲冲的回家了,国荣和小树林飞快跑回去,拉杆箱在后面拖着,让人直担心裂开。
  “狗子哥回来了!”
  “狗子哥回来了!”
  随着两声稚嫩的叫声,后院开始热闹了,正在厨房忙碌的穗儿姐和赵婶急忙出来,狗子看到俩人便快步过去。
  “婶子,穗儿姐,我回来了。”
  穗儿姐和赵婶看着高高大大的狗子,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高兴得直拉着他的手。  她们感受到的快乐,更多是成长的快乐,十多年前,那个流着鼻涕,脏不拉唧,不知道用草纸擦屁股的小屁孩,现在已经是个高高大大的,英气逼人的小伙子了!  
  国荣看着他的绿军装,羡慕得直流口水,李金田闻讯也飞快赶过来。
  “狗子!”
  “金田哥!”
  “好!好!回来就好,老不见你人影,这几天穗儿姐和你哥都担心坏了。”金田也高兴的上下打量狗子,狗子本来就英俊帅气,经过三年的军旅锤炼,气质变得内敛沉稳,可楚明秋觉着他是装出来的。
  热闹一阵后,楚明秋间大家劝开,拿起狗子的行李向里走。
  “你的房间还留着,三七叔水莲嫂住进来了,还有老刀也住在这。”
  狗子已经见到老刀,早晨跑步就在队尾,但他是在狗子参军后才住进来的,狗子还不知道。
  “哦,虎子哥他们的院子还留着吗?”
  “留着,唉,咱们这后院院子太多,仅仅三七叔和老刀住进来,还空了不少,哦,对了,黑皮爷爷也住进来了。”楚明秋说道:“算了,我就不说了,都是你认识的,住两天就知道了。”
  到了楚明秋院子门口,狗子笑嘻嘻的停下:“哥,我还是想和你住一块。”
  “住我这?”楚明秋微怔,看着狗子期待的神情,略微迟疑便点头:“行,今儿,你自己把床搬过来,待会我还要去上班。”
  楚明秋便提着行李进院了,国荣他们要跟进来,楚明秋把他们赶走,让他们赶紧洗漱,换上衣服,别着凉了。
  “唉,唉,少啰嗦,洗冷水。”狗子冲他们叫道,楚明秋扭头看了他一眼,狗子冲他作了个鬼脸。
  将狗子行李放好,楚明秋先给自己打了洗脸水,冷水,自己先洗漱之后,才给狗子打水,让他自己洗。
  坐在边上,看着狗子洗漱,三年的军旅生涯,狗子的变化还是挺大,举手投足已经有了军人的彪悍之气,看看打开的箱子和提包,衣服物品归置得整整齐齐的,再不是以前那样散乱。
  狗子洗过脸,扭头看到楚明秋还坐那,便过来坐下。
  “哥,不是我不发电报,...”
  “电报的事就不说了,这三年,你就写过三封信回来,你小子行啊!”楚明秋开始数落起来,狗子感觉就象回到从前,还没有参军前那样,他老实的低着头,听着楚明秋的数落。
  “家里也没写两封信,上次三叔到城里还在抱怨。”
  “哥,是我不对,”狗子求饶了:“你也知道,我提起笔就犯困,再说了,部队里,整天就是训练,也没什么好说的,明子也没写两封信啊!”
  “哦,你就盯着明子,你自己就没个主意。”楚明秋继续批评,狗子耷拉着脑袋,不敢再分辩,这方面,他永远不是对手。
  “行了,吃饭吧,吃过饭,好好睡一觉,这火车上那可能休息好。”楚明秋起身,狗子咧嘴一笑,乐呵呵的跟着他出来,还跟以前一样。
  吃饭时,狗子的碗里多了个煮鸡蛋,这是特意给他准备的,其他人都没有,狗子很自然的剥开,然后将鸡蛋分成两块,一块给了小平安,另一块给了小树林。
  “在部队吃得还习惯吗?”穗儿姐问道。
  “吃得倒是习惯,广西也吃米饭,早饭也是馒头稀饭,广西有一种米粉,挺好吃。”狗子说道:“部队就是大锅饭,数量还够,就是味道一般,没家里好吃。”
  “那行,在家里多待几天,姐给你作好吃的。”穗儿姐笑眯眯的给他夹了块酱菜,这酱菜可是楚家秘制,比起六必居来,丝毫不差。
  “姐,他得回山里,他爸妈不知多想他。”楚明秋赶紧提醒。
  狗子说着话,手上嘴上丝毫没停:“待上两天,再回山里,再待上十来天,就回来。”
  “明天三十,后天三十一,你后天走,回山里过元旦。”楚明秋不管他的计划,直接给他否定了。
  穗儿姐和赵叔赵婶都没说话,只是看着狗子,狗子放下馒头,费劲的将嘴里的咽下,然后才说:“哥,让我过了元旦再回山吧,我有两个家!”
  狗子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抗议,也没说错,他是有两个家,但楚明秋却坚持:
  “这些年,你在山里过过几次元旦,现在你长大成人了,该回去陪陪干爸干妈。”  狗子自从到了楚家,几乎没在家过过元旦,春节倒是回去过几次,那时小不懂事,总觉着山里不好玩,回去就想回来,文革这几年,别说元旦了,就算春节也没回去过。  
  李金田没有开口,老刀低下头,稀饭喝得滋滋响。楚明秋瞪他一眼:“给你说过多少次了,吃饭不要有响声。”
  老刀抬头看看,咧咧嘴,继续埋头喝稀饭,小静蕾叫道:“我也要去山里,狗子哥,我和你一块去。”
  “你老实上学去,少在这瞎掺和。”楚明秋立刻镇压。
  小静蕾撅起嘴,她不喜欢上学,狗子想了下点头:“好,今儿我去看干妈。”
  楚明秋稍稍有点意外,迟疑下点头,又补充道:“换便衣去。”
  “不,就穿军装,让干妈看看我穿军装的样子。”狗子倔强的坚持道。
  楚明秋迟疑下,没有反对。
  只有穗儿姐看见,当狗子说去看干妈时,楚明秋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和喜悦,而后很快消失。  
  饭后,赵婶收拾,其他人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狗子在院子里转悠了两圈,看着熟悉的环境,心满意足的长舒口气,冲进沙包中打了一圈,才感到有几分满足。
  “还是家里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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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对特种部队的设想

  劳改农场的警察纳闷的看着这个穿着军装的年青军人,这个时期还没有军人穿着军装来探监的,仔细检查了他的军人证,确认他不是假冒的,才放他进去。
  狗子在候见室内等着,他将买来的罐头和水果放在桌上,然后期待的看着对面的门。
  没等多久,门开了,岳秀秀进来,狗子连忙站起来,岳秀秀看到一个军人,不由愣了下。
  “干妈!是我,狗子。”
  岳秀秀揉揉眼睛,才惊喜的叫道:“狗子!是你啊!你穿上军装,我都认不出来了!”
  狗子嘿嘿直笑,岳秀秀让他退后两步,让她好好看看,狗子退后两步,让岳秀秀看。
  “长高了!精神了!”岳秀秀露出满意的笑容,招呼他坐下:“在部队还好?”
  “挺好,干妈,您瘦了。”狗子也三年没见岳秀秀了,岳秀秀变得苍老了许多,也瘦了很多。
  “干妈老了,我们狗子都长大了。”岳秀秀很欣慰,眼中带笑的端详着狗子:“啥时候回来的?”
  “昨天上午到的,本来该前晚到,火车晚点了,昨天上午才到。”狗子说道:“我是和明子一块回来的,我们在一个班。”
  话题打开了,狗子开始说自己在部队的情况,这次回家探亲,除了是三年来头次探亲,探亲结束后,他和明子都要去军教导队,在军教导队学习半年,回来便提排长,成为排长便算提干了。
  狗子从来没这么能说,先是说部队的生活,后来又说训练,再有便是驻地周围老百姓的生活,他因为语言不通闹的几次笑话,引得岳秀秀哈哈大笑。
  不知不觉一个小时过去了,看守进来告诉他们时间到了,狗子连忙递上香烟,请求延长十分钟,看守看看他的军装便同意了。
  “干妈,明儿我要回山里,本来想过了元旦再回去,可哥非要我明儿就回去。”
  “你哥是对的,你长大了,你爸妈也就老了,你爸爸身体不好,回去多陪陪他们,别急着回来,干妈这挺好。”
  狗子看看看守在外面,低声说道:“哥昨晚说了,他正给您申诉,他给总理写信了。”
  岳秀秀一惊,忍不住皱起眉头:“这孩子,怎么还这样冒失,你回去告诉他,不要这样作,妈一个人就够了,何必把他搭进来。”
  “干妈,这话我不赞成,”狗子认真的说:“哥做事都是谋定后动,干妈,您看啊,前几年,哥都没申诉,为啥今年他要作,说明他有把握,干妈,哥老奸巨猾,不做没把握的事,您就别担心了。”
  岳秀秀忍不住笑了,特别是说道老奸巨猾,楚明秋这些小兄弟都被他带到沟里去了,成语都是反着用。
  看看狗子已经刚毅的脸,岳秀秀忍不住叹口气,孩子都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狗子以前是绝不会反驳她的话的。 
  “那你回去告诉他,最近这段时间来一次,我有话嘱咐他。”
  岳秀秀还是不放心,儿子可是她的命根子,自己吃再多的苦都没什么,可儿子要有丁点闪失,她都不能接受。
  看守进来,狗子起身立正送走岳秀秀。
  看着岳秀秀苍老的背影,狗子的拳头握得紧紧的,咯嘣直响,每次看到这个场景,他都忍不住想揍人!
  晚上,狗子凑到楚明秋身边说话,纯粹没话找话,楚明秋正努力爬格子,不得不放下笔。
  “你就不能安静点,算了,我也不写了。”楚明秋转身看着狗子:“都是解放军了,马上要提干了,还这样毛躁,你们部队领导没长眼睛,把你提起来了。”
  “谁说领导没长眼睛,我都入党了,你呢,还是群众。”狗子很得瑟,在部队,不入党是不可能提干的,狗子今年六月就入党了,而且是稀里糊涂的。
  入党还是苏海洋提议的,三个人一起写的入党申请,狗子写不好,还是苏海洋和明子帮着才写好,经过一年考察,今年六月光荣的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楚明秋很无奈,他完全没想过入党的事,下意识中,他觉着自己的出身,压根不可能让他入党。
  “你们领导就是睁眼瞎,居然让你给混入党内了。”楚明秋无可奈何。
  “去你的,将来,你就算入党了,党龄也没我长。”狗子想起这点,就更加得瑟了,躺在床上,呵呵直笑。
  “对了,哥,你见着军子没有?”狗子问道。
  “军子?他没回来。”楚明秋微微皱眉,狗子坐起来:“他转业了。”
  “军子转业了!?”楚明秋有点意外,狗子点头:“上个月走的,据说是他父亲的原因,他父亲与林彪反党集团勾搭上了。”
  楚明秋深深叹口气,挂上林彪,这辈子恐怕翻不了身,军子就算转业,恐怕也不是什么好工作。
  广州军区,恐怕是这次军内清洗整顿力度最大的军区。
  连军子这样的低级军官都被清洗了。  
  军子,可惜了,他应该能成为一个优秀的军人。
  从军子又联想到胡自强,也不知道他能不能逃掉。
  “狗子,在部队里,你要小心,政治上的事,不要管,当一个纯粹的军人就行了。”
  狗子眨巴下眼睛,显然没听懂,他笑嘻嘻的说:“我就是个当兵的,其他什么的,我也不懂,也不想懂。”
  楚明秋点点头:“你要提干了,就不是只管自己了,排长就要管四十多个士兵,你除了带领他们取得胜利,还要对他们的生命负责。”
  狗子撇撇嘴,拉长语气说:“我知道,放心吧,哥。”
  两兄弟正聊着,明子过来了,在百草园里与老刀闲聊了几句,然后便大步流星的进来了。
  “哟,你们两兄弟在聊什么呢?”明子大剌剌的拉了根凳子坐下。
  “几年不见,你丫也英气十足。”楚明秋笑道,狗子也笑呵呵的:“还没祝贺你们,你们都要提干了,过两年再回来,便是四个兜了。”
  楚明秋说着站起来,向明子伸出手去,明子一巴掌拍过去。
  “少寒碜我们啊,”可明子依旧很高兴:“你知道吗,我和狗子这次算是破格提拔,我们连班长都没当过,狗子还带过两个新兵,我连新兵都没带过,连长宣布时,我都傻了。”
  “哥,还真是,你没见他那样,跟个傻子似的,其实我早就知道了,这次去军教导队的名单里有我。”狗子更得瑟了,他故意没告诉明子,就是想看他的洋相。
  这几年军校没办,基层军官全靠部队自己培养,而基层军官有年龄限制,一般连长到三十就得走人,即便最优秀,也不会超过三十五岁,有些二十七八就要走人,营级干部也就三十多岁,这么几年下来,好些基层军官到了年限,该转业了,可没有军官接替,再加上,这次广州军区是清洗重点,有问题的军官在最近一两年内都要转业。
  基于这几个原因,培养基层军官便成了当务之急,狗子和明子不过踩了狗屎,赶上了这波扩招。
  楚明秋他们自然没有想这么多,也不可能想到这一层,他们只是感到庆幸。
  楚明秋问了下部队对林彪事件的反应,狗子大咧咧的觉着没什么影响,明子看得稍微多点。
  “很多人想不通,不知道该如何批判,后来将五七一工程纪要发下来,同志们才明白,可若说批判,却不知道该从何入手,只好批天才论,批二皮脸。”
  随着五七一工程纪要下发,全国批判林彪的声浪一个高过一个,可从楚明秋掌握的材料来看,批判绝大部分都没抓住重点,很多都是泛泛而谈。
  而且在五七一工程纪要中,林彪声称农民生活缺衣少吃;年青知识分子上山下乡,等于变相劳改;红卫兵被欺骗利用,成为炮灰和替罪羔羊;机关干部上五七干校等于变相失业....
  这些在很多群众心中,引起共鸣,特别是那些曾经是红卫兵,现在是知青的年青人,他们嘴上批判,可心里到底怎么想,只有天知道。
  中央希望批判林彪,可下面的人却不知道该从何入手,造成这种结果有很大的原因还是在中央。
  由于中央规定不上报,不帖大字报,因而缺少了上级的指导,这些年,中国的政治斗争都是在上级指导下进行的。
  “广州军区还有部队在越南吗?”
  明子摇头:“有一些高炮部队和工兵,其他部队都撤回来了。”
  “咱们还是去得太晚,听说原来军子他们就去了越南,跟老美的特种部队干过。”狗子补充道,神情中满是惋惜。
  “你个战争贩子!”楚明秋忍不住笑骂道,狗子争辩道:“军人要升官就得打仗!”
  “我可不希望打仗,和平最珍贵。”楚明秋笑道,随即转移话题:“对了,军子有没有说过美国特种部队的事?”
  明子和狗子同时点头,楚明秋说道:“我觉着你们应该朝这方面想想,虽然美军在越战中失败的可能性很大,但这个失败应该是政治上的失败,在军事上,要说美军失败,还言之过早。
  从另一方面讲,咱们未来很长一段时间的作战对象都是美军,所以,你们要好好研究下美军的作战方式和作战习惯,不要只停留在抗美援朝的胜利中,要研究美军。
  美国是世界上最发达的国家,美军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军队之一,你们要研究这支军队,学习这支军队。”
  “美军?苏修不是对咱们的威胁最大吗?”明子纳闷的问道。
  “对啊,苏修百万大军压在我们北边,我们未来的作战对象应该是苏修啊!”狗子也纳闷的问道。
  楚明秋摇头:“你们只看到一面,国际关系不是一成不变的,苏修是压了百万大军,威胁我国,可苏修的力量有限,他无法在欧洲保持威慑的同时,又侵略中国,所以,苏修是外强中干,看着吓人,实际上,是不敢打过来。
  其次,苏修的经济力量不够,战争打的是什么,是经济,是钱,是粮食,是钢铁,苏修没有这个力量,他的百万大军只不过是威慑。
  但美军就不一样了,咱们和美国之间还有个台湾问题,现在咱们和美国是蜜月期,这是因为美国要和苏修争霸,他需要中国的支持,其次是尼克松,尼克松对中国有好感,可美国的总统是会换的,美国总统最多作八年,这要换一个对中国不友好的总统呢?中美关系还是可能急转直下的。
  最后,至关重要的一点,你们今后将是干部,排长连长营长团长,你们可能走上师长军长的职务,我的意思是,你们今后将成为职业军人,职业军人就不要考虑政治问题,职业军人要考虑的问题就一个,如何打赢一场战争。
  如何打赢一场战争,就要研究世界各国军队出现的战术,研究新技术对战术的影响,说个作简单的,卫星,你们说卫星如何影响战术?”
  “卫星如何影响战术?”
  明子和狗子互相看看,俩人都傻眼了,好半天,明子才小心的说:“我听说,现在有种间谍卫星,可以拍照,这对侦察很有利。”
  楚明秋摇头:“这只是最简单的运用,你们不能用停滞的方式看问题,要用发展的眼光看。”
  “卫星最大的影响是通讯,配合直升机,部队可以快速运输,同时,重型直升机还可以提供火力支持!”
  “我对美国的特种部队很感兴趣,我觉着这种作战方式,是个值得研究的作战方式,狗子明子,我觉着你们要好好研究下。”
  狗子思索着点头:“哥,你说得对,美国鬼子的作战方式是要研究,这特种部队作战,是要好好研究下。”
  “我没跟你开玩笑,”楚明秋正色道:“狗子,明子,如果你们想长期在军队中干下去,一定要记住,军人是不能允许失误的,军人的失误,要用鲜血和生命来弥补,你们今天多研究一点,明天在战场上,就多挽救一些战士的生命,或者你们自己的生命。”
  狗子收起嬉闹的神情,神情严肃起来,明子也正色道:“我明白了,现在就开始研究美国的特种作战。”
  “那怎么开始呢?”狗子感觉有些为难。
  “我建议你们从训练和收集资料开始,北京有不少图书馆,还有军事院校,你们可以收集点资料,你们不是要去军教导队吗,以后你们可能成为排长,那就将你们的研究,首先在你们排试验,慢慢摸索,总结经验教训。”
  楚明秋对特种作战的全部知识都来自几十年后的一部电视剧,什么残酷训练,潜伏,狙击手,什么的,都来自那部很火的电视剧,至于是不是符合实际,他也不知道。
  混娱乐圈的,那知道这些,能抄袭几首歌,已经算不错了。
  其实,在心中,他觉着吴锋可以当特种部队的教官,在山里,他教给他和狗子的那些东西,就有点特种部队的意思。
  “可我要回山里,”狗子说着便看着明子:“收集资料的事,你先担起来。”
  明子倒没有推辞,满口答应,楚明秋提醒他:“你不是八一学校的吗,你的那些同学有不少是大院的,问问他们,能不能帮忙找点资料。”
  “着啊!”狗子叫道:“还有那什么段毅,王勤,咱们辛苦教育他们这么长时间,他们也该付点学费!”
  明子一下笑出声来,楚明秋也乐了,点头说:“对,为了教育他们,我们费了多少心思,他们也该出点学费了。”
  狗子忽然想起一事,笑眯眯的看着楚明秋:“哥,你知道我们发的工兵铲是什么样?”
  楚明秋微怔,随即笑道:“是咱们生产的,对吧。”
  狗子一拍手:“对,不用不知道,咱们这工兵铲太好用了,挖战壕,砍树,锯木头,短兵相接时,还能格斗,嘿嘿,那可是,工兵铲在手,天下我有。”
  狗子打算摆个雄赳赳的造型,学着电影上的造型,摆了一个又觉着不对,又换了一个,一时间手忙脚乱的。
  楚明秋和明子不由大笑,从特种部队到工兵铲,话题打开了,三人闲聊着,不知不觉中便快到半夜了,明子起身告辞。
  楚明秋将明子送到门口,看见老刀在门口,似乎有什么事,便将他叫过来。
  “公公,刀疤回来了。”
  楚明秋微怔,狗子已经快言快语:“这小子在哪?”
  “今儿下午,他找到我,现在在城南家里。”老刀迟疑下说:“他让我回去。”
  楚明秋皱眉:“回去?回去干什么?还是混街面,远子石头和黑皮的下场,你们没见着。这样,你让他过来,明儿晚上过来。”
  老刀点头,楚明秋说道:“你呀,别老想着混街面,混街面最后只能混到局子里去,我让你去校办工厂,你不愿,去三哥那,你也不愿,老刀,你也不小了,今年已经二十四了,还打算混到什么时候?”
  楚明秋的神情语气都有点恨铁不成钢,狗子笑道:“哥,老刀恐怕是有什么想法。”
  “哼,他的想法不就是混街面,收佛爷,然后吃香喝辣,来钱容易,看着也威风,比在厂子里做工舒服多了,你想想,厂子里一个月累死累活才几个钱,上面还有人管着,多不自在。”
  楚明秋冷冷的嘲讽道,老刀是他一块心病,这家伙混的时间太长,养成好些坏习惯,不吃一次大亏,恐怕改不过来了。
  “师叔,我...”老刀低下头,楚明秋叹口气:“话,我已经说过多次,你想学开
车,我也给田婶说过了,田婶也答应帮忙,可你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田婶的嘴都不好开。”
  司机,在这个时代是高级工种,想学开车当司机的人多了,田婶的意思很明显,让老刀挣点表现,然后就给学校的司机说,让他带带老刀,可这老刀不争气,从来没坚持超过半个月。
  楚明秋以前交的那些小兄弟几乎全部下乡了,对街面的消息也没那么灵光,可他依旧暗暗观察到,老刀几乎不缺钱,经常很晚才回家,所以,他断定,老刀又收了佛爷,这让他很失望。
  今天借这个机会,再度敲打下他。
  “唉,算了,多说无益,老刀,你好好想想。”
  老刀嘿嘿点头,在楚家大院这段时间,他也将楚明秋看明白,楚明秋不会简单的强迫谁干什么,哪怕不合他心意,也不会强迫谁。
  与狗子一块回到房间里,老刀迟疑下没有跟着进来,这几年,他在楚家大院,功夫上有很大进展,可其他就难说,他估摸着跟着进去,又会被楚明秋数落,干脆转身溜走了。
  “老刀怎么啦?”狗子看出楚明秋有点生气。
  “这家伙又上街面了,估计收了几个佛爷。”
  “你不喜欢他混街面?”
  “在乱世中,混街面有好处,就跟梁山伯一百零八条好汉似的,可在治世中,混街面只有一个结果,刑场。”
  楚明秋说着叹口气:“我记得给你讲过郭解的故事,人家混街面混成豪杰,混到公卿大臣都争相认识他,与他交友,这样的人算是成功了吧,可最后呢,全家上刑场。”  经楚明秋这样一说,狗子想起来了,就在前几年,学校不上课,大家都在街面上晃荡,有不少人收佛爷,每个月都有几十上百的收入,虎子勇子都有点动心了,楚明秋便给他们说了这姓郭的故事。
  “碰上乱世,象程咬金樊哙这样的人,有可能混成开国元勋,可碰上治世,郭解便只能上刑场,咱们现在是治世还是乱世?现在混街面,只有一个结果,上局子里,吃国家的饭。”
  狗子咧嘴一笑,随即说道:“放心吧,哥,明儿,我替你收拾他。”
  “少废话,”楚明秋说道:“你丫明天老老实实回山里,对了,我给干爹配的几副药,你带上,告诉干爹,那密戏要坚持。”
  狗子这才记起,明儿就要与李金田一块回山里的家,于是只好长叹一声,似乎满腹韬略无处施展。
  两兄弟在一起,永远有说不完的话,俩人一直聊到半夜,楚明秋将虎子勇子和小八他们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听到小八出去讨饭,狗子惊讶得叫出声来。
  “这些事,你知道就行了,回部队千万别说,这要让人知道了,人家会说给社会主义抹黑,知道吗!”楚明秋连忙警告他。
  狗子连忙答应,不过,他还是觉着不可思议,小八居然带着叶冰雪去讨饭。
  当然,楚明秋也很得瑟的告诉他,自己的农耕机现在大卖,只是,自己没挣到钱。  对前一点,狗子毫不在乎,这后一点,他就大为嘲讽。
  有打击楚明秋的机会,绝不放过,这是大家伙的共同习惯。    狗子回家了,元旦也就到了,今年元旦的气氛并不浓,楚明秋按照往年习惯,依旧弄了些柴火,在院子里开了个篝火晚会,他弄到一只羊,放在火上烤。
  羊肉的香味在院子里飘着,小家伙们流着口水,盯着火堆上的烤羊,楚明秋一遍又一遍的唰油,又一遍一遍的洒上的孜然。
  孜然被加温后,散发出浓烈的香味。
  烤好后,拿到边上解开,楚明秋先给赵叔赵婶,给他们的并不多,羊肉这东西,老年人吃多了并不好。
  “国荣,给田婶送去。”楚明秋拿了盘羊肉,交给国荣,田婶一个人在家,逢年过节,楚明秋便要过去看看,送点饭菜,除了田婶,还有湘婶,勇子家,瘦猴家等等,偶尔还要去猴子家看看,现在,他觉着时间有点不够。
  明子带着他的小弟弟过来了,他的小弟弟小名叫钢子,与国荣的年龄差不多,俩人早就混成了兄弟。
  小不老出来跳了段舞,然后央求楚明秋唱歌,楚明秋也没推辞,便唱了首白桦林。  “.....,天空依然阴霾依然有鸽子在飞翔,
  谁来证明那些没有墓碑的爱情和生命,
  雪依然在下那村庄依然安详
  .......”
  吉他轻轻的弹奏,歌声带着淡淡的哀伤,讲述着一个伤感的故事。
  一曲唱完,小不老拼命鼓掌,小静蕾也鼓掌叫好,可还有一段掌声传来。
  楚明秋扭头看,却是纪思平站在门口,在那鼓掌。
  “纪哥,你也来了。”
  “上面没事了,我自然没事了。”纪思平笑道,今晚,他是空手来的,嗅到院子里的香味:“来早了不如来巧了,什么好吃的,这样香。”
  “你的运气不错,烤羊,尝尝我的手艺。”楚明秋笑呵呵的给他拿了一盘羊肉。
  “嗯,不错,不错。”纪思平连吃数块,眼睛却看着明子,他们还不认识。
  楚明秋看出来了,便给俩人作了介绍,在介绍明子时,还特意加了一句,这是我从小玩到大的死党。
  纪思平会意的笑了笑,明子依旧懵懂,但也友好的冲纪思平笑了笑。
  “没想到,你歌也唱得这样好,我看就算去东方歌舞团也够格了。”纪思平笑呵呵的说。
  “哥哥本来唱得好。”小不老认真的说,小静蕾在边上一个劲的点头,央求道:“舅舅,再来一首,再来一首。”
  楚明秋笑了笑,拨动琴弦,一阵优雅的琴声响起。
  “当秋风停在了你的发梢
  红红的夕阳肩上
  你注视着树叶清晰的脉搏
  她翩翩的应声而落
  你沉默倾听着那一声驼铃
  象一封古早的信
  你转过了身深锁上了门
  再无人相问
  那夜夜不停有婴儿啼哭
  为未知的前生作伴
  ........
  那白衣飘飘的年代!!!”
  琴声消失,院子里安静了一会,随即被掌声淹没,小不老激动得拼命鼓掌,楚明秋站起来,冲众人施了个西式礼。
  “你不该去工人战报。”纪思平叹道:“应该去燕京歌舞团。”
  “拉倒吧,燕京歌舞团!演员导演恐怕都在五七干校吧,就算还在,谁敢上新剧作。”楚明秋鄙夷的摇头。
  纪思平叹口气:“这倒是。”
  燕京倒霉就倒霉在首都上,上面就是中央,不管作什么,上午作,下午中央就知道了。
  在文艺领域,江青自认是专家,谁也不敢否认,远的地方,她管不了,可燕京,她还是管得住的,燕京要出台一个节目,要没通知她看,事后从领导到演员都会受到她的打击报复。
  国荣兴奋之余,跳起来打了趟拳,虎虎生风,看得出来,很是下了番苦功。
  纪思平很快便被大家的气氛感染,也表演了个节目,诗朗诵,他朗诵了一首高尔基的长诗。
  “你也来一首。”
  在掌声中,纪思平兴冲冲的向楚明秋提议道。
  楚明秋笑道:“别寒碜我,写歌还可以,这样吧,我新写了首歌词,还没谱曲,怎么样?”
  “好!好!好!”
  没等纪思平开口,小不老首先大叫起来,明子笑呵呵的在她脑袋上揉了揉:“只要是你哥的,什么都是好!”
  “就是好!”小不老呛声道,这几年,她已经走出了那段阴影,整个人变得开朗了。
  楚明秋看了她一眼,然后摇头:“算了,以后写成歌,再唱给你听,好不好。”
  小不老撅起嘴:“哥,你就朗诵下吧,要不,唱首歌,也好。”
  “成,那就唱,...,我和我的祖国,不过,时间已经不早了,这首歌之后,你们
就该去睡觉了。”
  “还早呢!明儿又不上课。”小静蕾抢先反对,她知道,小不老肯定不会反对楚明秋的提议。
  “反正,我是不行了,”穗儿姐微笑着说,紧了紧怀里的小雅芝:“小秋,快唱吧。”
  于是楚明秋拿起吉他,又唱了首我和我的祖国,唱完后,看看时间,已经快十一点了,便拍拍小国荣的脑袋,让他快去睡觉。
  “舅舅,让我们再玩会吧,我的烤地瓜还没好呢。”国荣可怜兮兮的求情道,边上的小平安和小树林也期盼的望着他。
  楚明秋沉凝下:“成,水生哥,交给你了,我和纪哥有点事。”
  水生点头,他知道纪思平这个时间过来,肯定是有事,明子看了水生一眼,也坐着没动。
  纪思平跟着楚明秋进屋,房间里,多了张床,狗子进山前,特别叮嘱了,他的床不要收,从山里回来,他还要住这。
  “成啊,连床铺都给我准备好了,今晚我就住这了。”纪思平很高兴,还坐上去试了试。
  “成啊!我没什么问题。”楚明秋说着进屋,从抽屉里拿出准备好的材料,纪思平比预计的时间晚来了几天,他的准备时间更长,也就更充分。
  纪思平随意翻了几下,便放在边上,这事不着急。
  “明年秘书处要调整,机会来了。”
  楚明秋将烟拿出来,连同火柴一块放在纪思平面前,纪思平熟练的拿出烟点上。
  “着急了,谢书记还没挂呢,就不能等等。”楚明秋皱眉问道。
  “这是谢书记的意思,这人还不错,自己都快完了,还没忘记他的秘书。”纪思平说道,作为秘书,与领导是共命运,领导出事了,秘书多半也好不了,至少政治前途是没了,能在临死前,将自己的秘书安排了,对纪思平这类人来说,就是好领导。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还说得过去,不过,你怎么把我调过去?”楚明秋问道。
  纪思平默默吸了几口烟,然后说:“小秋,你得改变下,不能再躲在后面,你有才干,得表现出来。”
  楚明秋端着水杯,他明白纪思平的意思,这些年,他都躲在暗处,从不自己出面,但现在不行了。
  如果,他甘心作个小人物,那没问题;可若要向上走,要掌握权力,就必须得到领导的赏识,必须展现出才干来,否则领导也不会用你。
  “你打算怎么作?”
  “你写的这份东西,我会在恰当的机会,交给吴书记,吴书记若感兴趣,我就说是你的;反之,就说我收集整理的,你看怎么样?”
  “你的风险大吗?”楚明秋反问道,纪思平是他的保护伞,就算自己不能去秘书处,也不能让纪思平废了。
  纪思平摇头:“一点风险都没有,我为什么来晚了,经济工作会议争论很大,总理和张春桥僵持不下,张春桥拒绝在会议形成的决议上签字,拒绝向下传达文件。
  张春桥不同意,上海帮就不同意,这决议便执行不下去,为了打开这个僵局,总理找了辽宁的陈书记和湖北的曾书记,可俩人都答应了,可总理不放心,又把吴书记找去,让吴书记在燕京也开始,吴书记也答应了。
  答应归答应,吴书记也没办法,燕京的问题比其他省份更复杂,这里的造反派与中央文革多少都有些联系,一个不好,中央文革插手,事情恐怕就不好办了。”
  “那吴书记有什么想法吗?”楚明秋问道。
  纪思平摇头:“吴书记还没说,不过,我看他有点想法,按照吴书记做事的习惯,在想出主意前,会找我们几个秘书下去为他作调研,然后才提出计划,你这个到时候便能发挥作用了。”
  楚明秋拿出根烟点上,他没有真吸,点上后,让烟雾在嘴里走一圈,然后便吐出去。
  香烟燃了半截,他抬头看着纪思平说:“我不想去秘书处了。”
  纪思平一愣,此前的计划都是针对秘书处,临头了,楚明秋却说不去了,这什么缘故?
  “我想参加这个拟议中的巡视组。”楚明秋玩着半截香烟,香烟就在他指头缝中来回转动。
  纪思平微怔,随即笑了:“这没问题,这巡视组肯定是从各个部门抽调人手,你是这个方案的提出者,完全可能调到巡视组去,嗯,这个想法好,巡视组要巡视各个部门,可以接触更多的人,你丫够奸的。”
  的确如此,楚明秋要想短时间掌握权力,将岳秀秀从监狱里捞出来,难度非常大,除非掌握很大的权力,而后启动调查,或者办保外就医,这非常困难,短时间里,压根不可能。
  岳秀秀已经关了五年了,十年刑期到半,若按部就班再奋斗五年,她就已经可以出来了,或者说,文革都结束了。
  所以,楚明秋必须取巧,这个巡视组就是取巧的途径。
  楚明秋没有笑,反而深深的叹口气:“我上次去看我妈妈,她的身体不太好,我给国务院和总理都写了信,也到高院和信访办去申诉了,高院说已经过了时效,信访办倒是接了,可到底什么时候能复查,我一点把握都没有。”
  纪思平也不由叹口气,他知道楚明秋的心病,岳秀秀是他最大的心病,其他大部分事,他都可以放下,可岳秀秀这道坎,他就迈不过去。
  纪思平看着柜子上的一大包药:“你在吃药?”
  “给我妈准备的,明儿我要去看我妈。”楚明秋说道,现在管得松了些,他可以为岳秀秀检查身体,虽然很粗糙,但有总比没有强。
  监狱里的犯人是不能随便生火的,所以,楚明秋准备的都是丸药和散药,冬天准备的是一个月的汤药,夏天就麻烦点,汤药不好存储。
  “对了,你老婆什么时候能调来?”楚明秋问道。
  “申请已经交上去了,”纪思平露出了笑容,吴书记的地位上升,他的价值就上升,副秘书长主动询问,建议他交个申请,剩下的事情,就交给组织来办。
  有组织出面,下面的进展就会很快,南京那边不至于不放人,他老婆到燕京后,工作安排也不会差。
  “看来你的苦日子要到头了。”楚明秋露出一丝笑意,纪思平也点头:“是啊,以前是我想回南京,没想到,唉,这命运,真是不可琢磨。”
  楚明秋噗嗤笑出声来,冲他直摇头:“你丫还这样小资,嗯,还是得改造思想。”  纪思平微怔,随即哈哈大笑:“这也小资!你丫太敏感了!”
  俩人进入互相嘲讽阶段,纪思平感觉很轻松,什么话都脱口而出,楚明秋也不含糊,犯忌讳的话也没少说。
  说笑一会后,楚明秋收敛笑容:“还有件事,你要注意。”
  纪思平靠在床头:“说吧。”
  “我估计对这几年被打倒的干部,要重新审查,有些干部可能会被解放。”
  纪思平点头:“这事,我已经猜到了,总理在不同场合打了招呼,不过,这种事,没有主席点头,恐怕不行。”
  “以总理做事的谨慎,恐怕已经与主席取得默契。”楚明秋叹息道,他的地位还是低了,好些事只能靠猜测。
  重新审查干部,是楚明秋的猜测,林彪倒台后,对全国人民是个巨大的冲击,总理正好可以借机整顿生产,整顿干部队伍,将那些被打倒的干部解放部分出来,借助他们的力量,来整顿全国形势,纠正文革中的左倾做法。
  高手布局,没到那个级别,一开始压根就不懂,等明白时,已经身在网中,走投无路。
  主席总理绝对是高手,在文革开始之初,刘少奇邓小平压根就不知道针对的是谁,等一个炮打明白过来,已经完全无法反抗,只能任由宰割。
  总理呢?
  楚明秋不相信总理与主席是铁板一块,文革中被打倒的贺龙陈毅都是总理多年好友,还有邓小平,他就真的相信他们是反革命是叛徒!!!
  如果当前有谁能整顿形势,那非总理莫属。
  所以,这段时间,他盯住了总理,可惜,关于总理的讲话什么的,他得到的资料太少。
  “高手,总是隐于无形中。”楚明秋叹息道。
  纪思平没听懂,迷糊不解的看着他:“什么意思?”
  楚明秋叹口气:“帮我个忙,算了,我估计总理在整顿生产的同时,恐怕有些别的安排,你要留心。”
  纪思平点点头,半响,才叹道:“这文革什么时候完啊!整天这样,今后可怎么得了。”
  “放心吧,咱们这个民族,不会长期这样的,”楚明秋摇头说:“现在,咱们要作的是,干好自己的事,那份计划,你好好看看,这一步,就靠你了。”
  纪思平没有说话,仰身躺下,将计划打开盖在脸上:“你那兄弟呢?还没回来?”  “你睡的就是他的床,他进山了。”
  “进山了?进山干什么?”
  “回家啊,还能干什么,他是我干弟弟,要真与我有血缘关系,还能参军入伍,这几年,你看到几个黑五类子女参军入伍的,不说别的,就说你,你丫要去参军,看看能不能通过政审。”
  纪思平嗯了声,信签纸盖在他脸上,说话声有点沉闷,这话实在,别看纪思平现在混到市委书记秘书上,可要去参军,他还真过不了政审这一关。
  楚明秋起身到百草园,小家伙们正肆无忌惮的玩着,空气里有烤地瓜的香味。
  看到楚明秋出来,国荣和小树林连忙坐好,从火堆中扒拉出地瓜,递给小不老和小静蕾,宋家两个小子正火堆前表演机械舞,这是楚明秋教他们的。
  水生看着他苦笑,他压根就管不住这几个小家伙,加上他耳根软,小家伙们几句软话,他便让步了。
  楚明秋没说什么,而是坐在他身边,明子和他弟弟已经回去了,小不老有点不安,小静蕾感到楚明秋没有催他们睡觉的意思,很高兴的跑到他身边,将烤地瓜递给他。
  楚明秋撕开地瓜皮,一股香味扑面而来,楚明秋掰下一块递给小不老,小不老笑嘻嘻的摇头:“我不能多吃,体重已经超标了。”
  “你正长身体,营养还是要跟上,将来能不能滑冰,咱们另说,你说是不是。”
  小不老摇头:“将来我就滑冰。”
  “滑冰运动员的运动生命很短,大概二十七八岁便结束了,以后便要转行或改作教练。”
  小不老神情还有些黯然,听到最后一句,眼前一亮,欣喜叫道:“那我作教练,就象黄老师那样。”
  楚明秋叹口气,揉揉她的头,扭头问小静蕾:“那你呢?你将来想作什么?”
  “将来?想那么远干嘛,”小静蕾小心的撕着黑乎乎的地瓜皮,没心没肺的说:“将来还远着呢,等到了将来再说。”
  楚明秋教训道:“从小不立志,长大空悲伤。”
  “是少小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小静蕾以同样的语气教训道:“舅舅,你书没念好耶!”
  水生放声大笑,小不老也咯咯的乐得不行,小平安目瞪口呆,崇拜的望着小静蕾,这院子敢说楚明秋书念得不好的,她是头一个。
  楚明秋忍不住也乐了,国荣过来凑热闹:“舅舅,我以后作什么?”
  “关键在于你想作什么。”楚明秋忽然觉着自己忒象人生导师了,不由皱起眉头,这种感觉很不舒服。
  “好啦,快十二点了,该睡觉了,这熬更守夜的,除夕再来。”楚明秋拍拍手说,国荣撅起嘴,小不老拉着小平安,带头回院。
  “唉,良辰美景今何在,扫兴,臭舅舅就扫兴!”小静蕾恨铁不成钢,背着手昂首阔步的回家了。
  楚明秋在后面跟着,他依旧要巡查院子,顺便将孩子们送回家里。
  巡视一圈回来后,纪思平依旧还在看那计划,这计划的篇幅并不长,但挺费脑子。纪思平也不是那种你拿给他就用,计划的每个步骤都要理解,根据不同情况灵活变化。  楚明秋没有打搅他,自己打来开水,开始洗漱,明天元旦,他还要去劳改农场,探视岳秀秀。
  “行了,带回去看吧,又不是明天便要作。”
  楚明秋洗漱完毕,给纪思平打了洗脸水,又拿出一条新毛巾搭在搪瓷面盆边上。
  “你的计划很详细,我这基本没问题。”纪思平将计划放下,开始洗漱。
  “我们这没有暖气,我弄了个电热毯,那是开关。”楚明秋将电热毯的开关指给纪思平看。
  “电热毯?什么玩意?”纪思平将被单揭开,下面铺着一床红色的毛毯,抚摸上去,里面有金属。
  “原理很简单,与电炉相同,分三挡,一般中温就行了。”
  这电热毯是楚明秋的另一个发明,他没拿出来,只是楚家后院在用。
  之所以没拿出来,原因就是在于,电热毯看着简单,可实际上也简单,就是材料不好弄,发热的不是普通电阻丝,而是铜合金,外面还要包裹热感应塑料层,这些材料都不好弄,他也是托楚眉弄到的。
  当然,如果不是有校办工厂在后面垫着,他也会把这弄出来,赚钱去。
  这电热毯,楚明秋也没多弄,每人一床,没有多的。
  纪思平小心的打开开关,仔细看着,过了一会,床铺真的热起来了,他觉着很是神奇。
  “你玩意好呀,给我也弄一个。”
  “你弄这个干啥,你家有暖气,比这个好。”楚明秋躺在被窝里说道,纪思平一想,对啊,家里有暖气,比弄这个电热毯要强多了。
  “我这是老房子,暖气装不上,不得已搞这么个东西出来,材料很不好找,我好不容易才搞到点。”
  “这玩意是你弄出来的?”
  “嗯。”
  “你这好东西不少啊!上次那农耕机,还有电动三轮车。”
  “电动三轮车不算成功。”
  俩人说着话,没多久,纪思平就觉着眼皮打架,没多久就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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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吴书记的困境
  
  第二天,纪思平醒来时,已经是上午九点了,穿上衣服出来,新年的第一天,天气很好,冬日的阳光明媚,他忍不住贪婪的深吸口气,让冰冷的空气进入腹内。
  没有看到楚明秋,百草园里很热闹,小国荣小平安他们在打球,这是百草园的一个新增加的项目,球场很简单,一根长木棍,上有个平板,加上个篮球筐,地面上再画上线,一个简单的篮球场便形成了。
  国荣宋家俩兄弟一边,小树林小平安和小静蕾是一边,小家伙们很认真,他在边上看了一会,发现最厉害的居然是个头最小的小平安,别看他个头小,三晃两晃,便甩开了防守他的国荣,上篮得分。
  “你得看住他!”宋家老大着急的冲国荣嚷嚷道,国荣没有反呛,喘着气盯着小平安,小平安则得瑟的和小静蕾小树林欢呼。
  “起来了?”
  纪思平扭头看,却是穗儿姐抱着孩子出来:“早饭温在锅里。”
  纪思平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赶紧到厨房吃早饭,穗儿姐抱着孩子过来:“小秋出去了,他说了,不能陪你吃中午了。”      
  纪思平边吃包子边说:“没事,待会我就要走,不知道单位上有没有事,起来晚了。”
  “新年还上班,你们不放假!”穗儿姐很是疑惑。
  纪思平苦笑下,越是高层领导,节假日越是忙碌,这元旦还算好的,春节才麻烦,下基层慰问,到工厂,到农村,到商店,他听老秘书讲,初一就别想了,年三十能在家过,就算是运气。
  纪思平赶到市委,幸好吴书记还没到,秘书处的小黄正值班,看到他来了。
  “吴书记要来吗?”
  纪思平摇头:“根据行程安排,今天上午没事,下午两点要去看望市干休所,看望老同志,四点要去西单,视察西单商场,六点要参加中央文化小组的会议,议题是讨论电影海港,晚上到人民大会堂参加今晚的新年晚会。”
  整个元旦,就今天上午有休息时间。
  俩人闲聊了几句,纪思平在自己的桌前坐下,又拿出楚明秋的计划,仔细看起来,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便到中午。
  午饭后,他没有回到宿舍,调到市委后,他的住处自然就调到市委单身宿舍,单身宿舍不在市委大院,而是在市委外面,宿舍很紧张,单身宿舍也挤了不少人,大部分都是两三人一间,可他却是一个人占了一间。
  将吴书记的办公室打扫一遍,将水瓶的开水灌满,给室内的盆栽浇水,最后又将所有的情况检查一遍,这才关上办公室的门。
  “小黄,今儿有什么文件没有?”
  “这新年第一天,那来什么文件,中央办公厅和国务院也要休假。”小黄笑呵呵的开玩笑。
  这文件可不是说送吴书记的文件,那种文件,在他到的第一时间便要送到他手上,并由他签字。
  “看来可以轻松一天。”纪思平说着拿起电话,给小车班打去,吴书记的专车司机桥师傅已经到了。
  “桥师傅,一点半再过来,不要太早了,吴书记一年难得与家里人吃饭说话,对,那就好。”
  秘书,就是领导的小棉袄,什么都要替领导考虑好。
  秘书处,总体归市委秘书长领导,但下面分四个科,一科负责第一书记的,有五个人,科长便是第一书记的大秘;二科,负责第二书记,也有五个人,科长便是纪思平;三科负责其他书记,共有八个人,第四科人更多,有十二个人,这个科主要是打杂,起草公文,布置会场什么的。
  进了三科还好,进了四科几乎就等于坐上冷板凳,无论是以前的彭书记还是后来的谢书记,现在的吴书记,贴身大秘都没有从秘书处直接挑人的,都是从外面找人,在这点上,吴书记特别明显,他的第一任秘书是从东北带来的,现在的纪思平是从宣传部选来的。
  纪思平向小黄要这些文件,目的就是看一遍,以防吴书记问起,自己能答得上来。  一点半,桥师傅开车过来,纪思平提起公文包下来,上车后便扔给桥师傅一包中华和一包药。
  “这药是上次您要的,我找朋友专门配的,您拿回去试一下,如果有用,下次多配点。”
  桥师傅拿起来看看,感激的说:“谢谢纪秘书。”
  “说那里话,跟我还这么客气。”纪思平笑呵呵的,桥师傅将东西拿起来,放到后备箱去了。
  作为领导人的司机,第一个要求便是嘴严,第二个要求便是做事小心稳妥,桥师傅是这方面的佼佼者,这件小事便可以看出来。
  吴书记并没有住在市委,而是住在城西的临海胡同三号院,院子很宽敞,有三四个小院,轿车在前院的院子停下。
  纪思平进去,吴书记正和女儿说话,看到纪思平进来,有点不高兴的责备道:“怎么才来。”
  纪思平看看时间,笑道:“没有晚啊,昨天您吩咐,今天两点来接您,现在才一点五十五。”
  吴书记不悦的说:“就不能早点来,我给车队打电话,才知道你们已经出来了。”  “这是我的错,我想您一年难得与家人多待会,春节您要下基层,这元旦就多待会。”
  “就是,小纪说得对,”吴书记的女儿插话道:“一年下来,您有几天在家,妞妞都两岁了,见到您几次。”
  被女儿这样一说,吴书记的神情才和缓下来,他拿起帽子,纪思平帮他穿上大衣,跟着他出来。
  小轿车缓缓驶出三号院,朝安定门驶去,市委市政府的干休所在安定门外的安园门,这个时期的燕京的干休所并不多,毕竟建国才二十年,离退休的高级干部还不多。
  纪思平坐在副驾驶上,他不时通过反光镜观察吴书记的情况,吴书记上车后便合上眼睛假寐,这也是他的习惯,抓紧时间休息。
  纪思平轻轻的咳了一声,桥师傅的车速缓缓放慢,车开得更平稳了。
  到了干休所,车刚停下,吴书记的眼睛便睁开了,纪思平飞快下车,替吴书记打开车门,手挡住车门上方。
  干休所修得很漂亮,树木很多,墙角还有数枝梅花,空气中有股淡淡的幽香,吴书记的步子很快,几步就进了月亮门。
  天气寒冷,外面没几个人,吴书记先后拜访了几个老干部,这个时期的拜访不象几十年后,都要带点东西,这个时期可没有这些,就是来看看,慰问下,生活上有什么要求,对社会或工作有想法,等等。
  干休所也不完全是世外桃园,只要是干部,就可能得罪人,文革初期,便有红卫兵到这里来抓人,一个老干部被批斗致死,后来,总理下令,红卫兵才没有继续来抓人。  “唉,林彪跑了,摔死了,文革大革命又挖掉一颗毒瘤,好!”
  “咱们国家恢复了联合国席位,要抓住这个机会,开展积极主动的外交,打破美帝对我们的封锁。”
  纪思平听着不住点头,吴书记也笑呵呵的称赞某老的真知灼见。
  但这是少数,多数老干部忧心忡忡。
  “唉,现在工人不好好干工作,学生不读书,老吴,你得给中央好好反映下,这样下去不行,还是得抓生产,我儿子就说,他们厂的工人,上班就睡觉打牌,以前,一个小时的工作,现在要两天。”
  “还有,工人居然看不懂图纸,照着图纸加工都错,老吴,你说说,就算解放前,老工人有看不懂图纸的!”
  “那些造反派那会搞生产,工厂里都是两派,中央下文件,要消除派性,要团结,可现在呢!”
  “公安系统问题也很多,以前,我就给谢书记谈过,咱们公安警察,不可能全是坏的,现在打倒公检法,给公安系统造成极大的混乱,我看,前几年的案子都应该复查下,有多少是冤枉的,....”
  纪思平比较佩服这个前检察院检察长,这打倒公检法便是谢书记提出来的,他居然敢当着谢书记的面说这是错误的,到底是经过战争锻炼的老干部。
  也有性子急的,直接便冲吴书记来了。
  “吴书记,你得担起责任来,现在你是燕京市委书记,你不担责谁担责!咱们都是党员,党员是什么,战争年代,党员就是要冲锋在前,迎着枪林弹雨冲锋!现在和平了,就不敢冲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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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看着头发已经雪白的老干部,纪思平有些紧张,看看吴书记,依旧保持着微笑,说话的语气依旧很平缓。
  他悄悄松口气,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便小心的提醒吴书记,吴书记起身告辞,老干部送到门口。
  到了车上,纪思平看到吴书记神情凝重,迟疑下安慰道:“他们不过是发发牢骚,吴书记,你别往心里去。”
  吴书记摇头,叹口气:“这不是牢骚,他们这是着急啊。”
  “我觉着他们指责您,这几年,您工作有多难,他们不知道吗,这不公平。”纪思平抱怨道,这是大实话,这几年吴书记工作极其艰难,到了几乎无法开展工作的程度,燕京市有什么问题,首先便应该记在谢书记身上,其次应该记在中央头上,不管怎么算,都算不到吴书记身上。
  吴书记轻轻摇头:“他们不冲我来,还能冲谁,其实,我没生气,他们都是老党员,有丰富的斗争经验,现在的情况,他们那会不知道,唉,他们是着急。”
  纪思平继续说:“整顿生产秩序,总理也有这方面的要求,可中央文革小组说整顿便冲造反派去的,是反对文化大革命,您能怎么办?”
  吴书记没吭声,纪思平也不敢再说,过了会,吴书记问:“上次,我让你收集的材料,你收集得怎么样了?”
  “我托了个工人战报的记者朋友收集了,我正在整理,整理好了就交给您。”
  “不用整理,把原始材料拿给我看。”吴书记吩咐道。
  “好。”纪思平也没多说便答应下来。
  在西单商场视察完之后,就已经五点了,纪思平寻思着找个地方吃饭,然后再去参加文化组的会,这个会不知要开多久。
  文化组的会议是最让人头痛的,说是开会,其实就是江青唱独角戏,江青呢,说话没个重点,也不会抓大事,总是在小事上纠缠不休,而且,她唯一仰仗的武器便是大吼大叫。
  “直接去文化部。”吴书记到跟前便吩咐,纪思平微怔,连忙建议道:“吴书记,还是先吃饭吧,这文化组一开会,那次不是两三个小时,他们还不管饭。”
  “宁可早点,也不能晚了,买几个馒头吧。”吴书记坚决摇头,纪思平叹口气,这都是江青闹的。
  买了几个馒头,就在车里,吴书记和他一人吃了两个馒头,吴书记又进入假寐状态,桥师傅将车开得平稳了些。 
  到文化部已经是五点四十,会议定在文化部小会议室内召开,文化部的几个负责人都已经到了,大概所有人都担心江青挑刺,都来得比较早,吴书记已经算迟的了。
  纪思平看了下,参加会议的都是老熟人,三个军人,都是到文化部支左的,秘书长是新华社的,姓石,其他几个则是文化部的老人,但都不是当权派,原电影学院的吴尹闲,中央芭蕾舞剧团的刘庆棠,京剧团的钱浩梁,还有便是副组长于会泳。
  除了吴书记和三个军人,其他人都是江青指定的,包括秘书长石少华,但纪思平观察,石少华不是江青的人,他是摄影大师,曾经教过江青摄影,剩下那几个于会泳刘庆棠和钱浩梁则是江青一手提拔的。
  会议室内气氛比较凝重,文化组的会,没有那次是轻松的,几乎每次都是在争吵和江青的闹嚷中结束。
  大家都没有闲聊的意思,几个军人率先开始抽烟,吴书记也坐在那抽烟,没一会,会议室内便烟雾萦绕。
  六点十分,江青和张春桥一块来了,纪思平自然没有坐到会议室里面的资格,但他留了个心眼,坐在最靠近门口的座位。
  “今天开会,是出现一个严重问题,有人在搞阴谋!”
  会议室内传来江青尖厉愤怒的叫声,她的声音一向如此,会议室外的秘书们顿时紧张起来。
  秘书与秘书的关系要看他们服务的领导之间的关系,并随他们的关系变化而变化。  “毛主席教导我们,要警惕躲在暗处的敌人,现在就有人躲在暗处,射出阴谋之箭。”
  “江青同志,是谁?打倒他!”
  这个声音,纪思平听出来了,是芭蕾舞团的刘庆棠,这个人是江青一手提拔起来的。
  “吴得同志,你说,你为什么要与我们唱对台戏?”
  纪思平心中一惊,怎么将吴书记牵扯进去了,他听出说话的是张春桥。
  自从庐山会议后,张春桥的权势大涨,有说法,他会进国务院当副总理,接替陈伯达,甚至有人在猜测,他可能成为毛主席的接班人。
  “反对你们?这话什么意思?”
  吴书记的声音中满是疑惑,纪思平甚至可以想象他的表情。
  “怎么回事?”坐在他身边的年青军人低声问道。
  纪思平摇头:“不知道。”
  “我们弄了个红灯记,你们就弄个渡江侦察记,我们弄了智取威虎山,你们就弄个智取华山,你这是什么意思?”
  纪思平莫名其妙,这事他知道,这几年,就八个样板戏可以看,群众反映不好,于是,前段时间吴书记就在文化组里面提出,是不是挑一些可以演的,拿出来放一放,当时江青和张春桥也没反对,于是,吴书记便让石少华和军人出身的副组长刘贤权去挑选,这俩人看了几十部电影,最后挑选出《渡江侦察记》和《智取华山》。
  “这两部电影没有问题啊。”吴书记连忙分辩,副组长刘贤权也连忙说道:“对啊,这是我和老石挑选的,这两部片子没什么问题啊。”
  “没有问题?”江青冷笑下,尖刻的追问道:“你看过演员没有?看过导演没有,还有编剧,他们都是反革命,是反对我们的!你们还把他们的电影拿出来,继续毒害我们的人民,你们这是什么居心!”
  会议室内死一般寂静,纪思平不由苦笑,边上的军人是刘贤权的秘书,也不由苦笑,谁会去想这个啊。
  而且,照这个逻辑,恐怕文革前的电影都没办法放了,电影界也是文革中的重灾区,大部分电影演员和导演都被打倒了,而且是江青亲自授意的。
  “这个我们没有注意。”吴书记态度很诚恳:“我是小组长,我负责,我向中央检讨。”
  吴书记没有与江青张春桥他们辩论,而是爽快的承认错误,这让江青微怔,火气稍稍下降。
  “这两部电影不能放,老吴,我等着你的检讨,”江青的气势很足,没有放过吴书记,继续追杀:“这个事情说明什么!说明我们很多同志忘记了毛主席的教导,阶级斗争观念薄弱,要时刻记住,不要忘记阶级斗争。”
  会议室就进入以往模式,就听见江青尖厉的声音在数落,所有人,包括曾经是少将的军人,都老老实实的听她的责备。
  纪思平很纳闷,这江青怎么就这么能说,他扭头看了眼年青军人,军人冲他无声的叹口气,显然,这位也听清了里面在说什么。
  抬头看看,同处一室的秘书们,有人在抽烟,有人在喝茶,可所有人都有点紧张,包括江青和张春桥的秘书。
  好容易,江青说完,张春桥又接着说,他严厉批评吴书记和文化组,丧失警惕,对阶级敌人姑息,对这个事件,必须严肃查处。
  文化组中,没有人会与江青张春桥公开冲突,包括吴书记在内,接下来,吴书记率先作检查,他态度很诚恳。
  “江青同志和春桥同志的批评,我很惭愧,我这个小组长本来就是赶鸭子上轿,我不懂文艺,对文艺界的事也不太清楚...”
  没等他说完,江青厉声打断:“吴得,你少避重就轻!”
  “是,江青同志,我承认,我忽略导演和演员,就这个事,我向您,向中央作检查。”
  吴书记的态度,让江青感觉稍稍舒服,她点头:“好。”
  张春桥接着说:“好,这第一件事就这样,下面讨论第二件事,关于电影海港的问题,你们是怎么讨论的?”
  由于以前的电影戏剧差不多都不能演,而群众又要看电影戏剧,于是前段时间,江青亲自抓了一部样板戏电影《海港》。
  说起这部电影,最早是在文革前,原名海港的早晨,是上海京剧团创作演出的,在演出后,江青认为还需要修改,于是便进行修改,同时更换了导演和主演,在六六年国庆在上海公演,随后又在六七年春,在燕京演出,毛主席看过后,认为演得好,可以改编为样板戏。
  有了毛主席的指示,江青便亲自抓这部戏的改编,从剧本到导演演员,都进行了大规模的修改,直到一个月前,剧本才最终定稿。
  剧本定稿后,又走了一遍程序,交给各个部门审阅,有江青的支持,各部门的负责人自然不敢多说,剧本就此通过,该进入下一阶段,拍摄。江青先将这事交给文化组,让文化组讨论。  
  会议室内先是沉默,过了会,才听到吴书记说:“我对这个完全不懂,我负责后勤支持,这样吧,我表个态,燕京市,要钱给钱,要人给人,江青同志,春桥同志,你们看这样可好。”
  就听到江青轻轻嗯了声,纪思平稍稍松口气,接着石少华也表态支持,吴尹闲是搞电影的,具体的工作自然由他来干。
  “要拍电影,导演编剧,还有音乐,都要先定下来,江青同志,您看这个....。”吴尹闲很是为难,江青迟迟没有定下人选,这后续工作便无法展开。
  江青想了想说:“这样,你提供几个导演和编剧的人选,交给我,记住,那些阶级敌人不能用。”
  “好,”吴尹闲立刻答应,随后他又问:“拍电影还需要灯光,摄像,化妆,等等,燕京电影厂倒是有这些人,不过,他们大部分都在五七干校,是不是抽调几个回来。”
  “不行!”江青断然否定:“那些旧文艺人,多数都是死不悔改的资产阶级,要找出对无限忠于无产阶级的艺术工作者。”
  吴尹闲眉头微皱,没等他开口,张春桥便冷冷插话:“难道不用那些人,就拍不好一部电影,我不信!我看还是思想问题。”
  匆忙中,吴尹闲灵光一动,便说道:“这样吧,这个电影可以交给上海电影厂,让上海电影厂组织一套班子负责进行拍摄,反正剧本已经定下了,照着剧本拍,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上海是张春桥的地盘,上海电影厂的清理整顿是他亲自抓的,让上海电影厂出面拍摄,应该不会有问题。
  但从另一方面来说,这又是将了江青和张春桥一军,俩人不能说不行。
  中国现在最好的三家电影厂,长春电影厂,燕京电影厂和上海电影厂,其中上海电影厂是最有名的,历史最悠久,力量最强大,著名演员赵丹黄宗英上官云珠,导演郑君里,都是上海电影厂的,虽然这些人已经或被捕,或被隔离审查,或下放五七干校,但薪火相传,总有后来人。
  “嗯,这个提议很好,可以。”张春桥首先点头,江青眯眼看了看吴尹闲,慢慢点头:“好,就交给上海厂。”
  “下面一个议题,今年,哦,去年,意大利方面提出中意合拍电影电视,我们经过考虑,同意了,经过双方协商,他们决定在今年五月派人来拍电影,中央决定,由文化组和外交部共同负责,你们有什么想法?”张春桥说道。
  吴书记左右看看,见所有人都盯着他,只能硬着头皮说:“这个,可以住长城饭店,拍故宫,颐和园,另外,还可以拍燕钢,这个,其他的,我也不懂,同志们也都说说。”
  吴尹闲迟疑下问:“是故事片还是纪录片?导演是谁?来多少人?脚本有没有?”  这些都是一部电影的关键,张春桥显然不知道,在吴尹闲问过后,便扭头看江青。  “据说带队的是一个叫科隆博的,导演叫安东尼奥尼,其他的就不清楚了,具体拍什么,由那个安东尼奥尼决定,这个安东尼奥尼是意大利有名的导演,他导演的电影拿过威尼斯电影节的金狮奖。他们来是拍一部介绍中国的纪录片。”
  江青不愧是演员出身,对电影界的事了解比较多,相比吴书记和张春桥,包括刘庆棠,都是一脸懵。
  “这个导演是很有名,可,”于会涌迟疑下:“他毕竟是意大利人,是资产阶级知识分子,要是....,能不能先将脚本给我们看看。”
  “脚本,现在还没有。”江青也有些为难,她是演员出身,知道脚本的重要性,没有脚本就无法审查,将来拍出些什么,拍成什么样,谁也不知道。
  “既然是纪录片,那肯定是要实地拍摄,要不我们先找几个地点,准备一下。”钱浩梁试探着建议道。
  “没这么简单,”吴尹闲摇头,十分为难的说:“他要拍的是中国,那意思便是,不会只停留在燕京,上海去不去?还有,农村去不去?还有,那个安东尼奥尼,他的拍摄风格是什么?没有脚本,不知道行程安排,我们压根就没办法准备。”
  吴尹闲此言一出,众人顿时都感到为难,江青想了下,也皱起眉头,张春桥见状便插话说:“不用着急,毕竟五月才来,我们还有时间,大家下去想想,拿出个办法来。”
  罕见的,张春桥安慰了大家几句,而后,与江青商量几句,便宣布散会。
  纪思平听到散会后,立刻坐好,随即门开了,他瞬间站起来,秘书们也在第一时间起立。
  江青和张春桥率先出来,头也没回的走了,他们的秘书和警卫员赶紧追上去。
  吴书记走在后面,石少华和刘贤权正与他说着话。
  纪思平没有进会议室,而是在门口等着,吴书记在门口停下。
  “你们就别争了,都写,我带头,你们俩跟上,错了就作检查,写深刻点,交给我,我再交给江青同志和春桥同志。”
  “这事,唉,对不起,连累您了。”石少华很抱歉,这电影是他和刘贤权负责的,俩人已经很小心了,可还是被江青挑出骨头来。
  “没事,没事。”吴书记摆摆手,看了走在前面的刘庆棠和钱浩梁一眼,然后说:“谁没犯错呢,毛主席说过,改了就是好同志嘛,没事,检查写深刻点。”
  说着便出了会议室,纪思平从他手里结果黑色皮包,跟在他身后。
  “回家吗?”纪思平问道,吴书记摇头:“回市委。”
  红旗轿车向市委开去,纪思平向后视镜看了眼,吴书记没有闭上眼睛,扭头看着车外,目光深沉。
  迟疑下,他将涌到嘴边的话咽下去,默默的看着车窗外,天色已黑,大街上几乎没人,偶尔几个穿着军大衣的小子从街道边闪过,纪思平在心里叹口气,这样冷的天,这个时候,还在外面晃荡的小子,多半是没有父母管的。
  “小纪,你知道安东尼奥尼这人吗?”
  纪思平回头:“听说是意大利的一个导演,至于其他,就不知道了。”
  吴书记没有再问,纪思平略微想想便明白了,吴书记看来是在担心,便小心的说:“拍电影总要有剧本,可不可以让意大利方面先将剧本拿来,让我们看看。”
  吴书记摇摇头,纪思平想了下,又提议道:“要不,将这事交给于会泳,他是副组长,也参加过智取威虎山的拍摄。”
  吴书记这次没摇头,也没点头,纪思平心里明白,这是在考虑他的建议。
  回到市委,吴书记看了会文件,然后开始写检查,这书记办公室分内外两间,里面要宽敞些,是书记办公的地方,外面是秘书办公的地方。
  写检查这种事,多数领导都是秘书代劳,但吴书记的检查都是自己写,纪思平从来没帮他写过。
  看看时间,纪思平轻轻推开门,进去看了看,果然,吴书记茶杯里的水已经少了一半,他赶紧给茶杯添了水。
  吴书记这时放下笔,深深叹口气:“难啊!唉。”
  纪思平想了下:“吴书记,我看可以给总理汇报下,您的事已经够多了,现在谢书记还在医院,总理上次还说,卫戍区的事,您要过问,这文化组,本来就是江青在掌握,干脆交给江青得了。”
  这些话,只有两个人时才会说,但纪思平依旧很小心,文革以来,不少出卖了他的领导,现在领导人也吸取教训,对秘书也不敢轻易说心事,但这几年相处,纪思平自信已经取得吴书记的信任。
  “要这样容易就好咯。”吴书记叹口气:“这文化组组长是毛主席提议的,那有那么容易推掉的。”
  这个事,纪思平自然知道,吴书记压根就不想当这个文化组组长,向总理请辞几次,可这个组长是毛主席点名让他干的。
  “主席干嘛非要让您干?”纪思平思索着问道:“您又不懂这些,完全可以交给江青嘛,她是文化战线的旗手。”
  “这个,你不懂。”吴书记神情中闪过一丝笑意,这丝笑意迅疾消失,纪思平没有看到,可其实,他懂,这是主席在考验吴书记,一旦谢书记不行了,那么吴书记就很可能接替谢书记的职务,这也是他判断吴书记还能再升一级的依据。
  “对了,我让你了解的情况,进行得怎么样了?”吴书记问道。
  纪思平点头:“已经好了。”
  说完,他回到外面,取出楚明秋草拟的那份燕京企业生产调查,交给吴书记。
  “这是我托燕京工人战报的朋友搞的,他们正在作一个关于燕京工厂企业批林成就的专题。”纪思平说到这里,迟疑下,又补充道:“他说了,这份是实际情况,报上写的,是给群众看的。”
  吴书记没说话,而是拿起报告,纪思平没有誊写,而是将楚明秋的报告直接拿出来了。
  “好字!”吴书记先称赞道,报告首先入目的便是一手漂亮的行书,看着便让人爽心。
  说完之后,便没再开口,专注的看起报告来。
  纪思平则悄悄退了出去。
  在外间,纪思平心情很是忐忑,楚明秋在报告中没有丝毫掩饰,将目前企业中存在的问题都讲清楚了。
  “小纪!”
  纪思平闪电般推开门进去,吴书记脸色阴沉,神情凝重。
  “你这朋友是?”
  “他叫楚明秋,是工人战报的记者。”纪思平立刻回答道。
  吴书记轻轻嗯了声,半响才点头:“触目惊心!触目惊心啊!”
  “我最初看了,也有这种感觉,感到不敢相信,我问他是不是真的,有没有夸大,他回答说,这还算是留了面子的,现在全市,除了有数的几个生产军品的工厂,其他厂,都存在严重问题,厂里派性严重,两派互斗,干部不敢管。”
  吴书记点点头,思索下又问道:“如何改变这种状况,他有什么建议没有?”
  “有,”纪思平点头:“我和他讨论过,最关键的是,要让干部负起责来,可,这几年,干部都不敢得罪造反派,这种情况不是作点思想工作就行的,他建议,由市委组织一个巡视组,在全市检查批林陈反党集团的工作,在这个过程中,整顿生产纪律。”  吴书记听后,没有说话,纪思平有点紧张,觉着动作快了点,按照原定计划,要再过几天再把这两份报告交给吴书记。
  吴书记又将计划看了一遍,边看边想,最后还提起笔,在边上作眉批。
  纪思平的心慢慢平静下来,他试探着说:“吴书记,您看,这方案能行吗?”
  吴书记将笔放下,抬头看着他,露出一丝笑意:“你这个朋友不简单啊,能发现问题,还能提出解决问题的方案,不过,要组巡视组,必须得到上级的批准,我得向总理报告,可能还要向主席报告。”
  纪思平微怔,吴书记冲他摇头:“你呀,还是年青,别忘了六六年的工作组,这样的事,不报告,行也不行;报告了,不行也没错。”
  纪思平舒口气,微微摇头:“还是书记看得远,这要换我,那就又冒失了。”
  吴书记在心中叹口气,自己何尝不是一样,这要换以前,那就是市委书记的事。
  犹豫几天后,吴书记还是给中央起草报告,要派出巡视组,巡视全市各部门,重点是企业厂矿,督察批林陈反党集团的进展。
  不过,他将起草报告的事交给了纪思平。
  纪思平当晚便来找楚明秋,将报告就扔给了他。
  “这吴书记可够谨慎的。”楚明秋听后不由摇头,经过文革,大小官员都胆小如鼠,就知道明哲保身。
  “这可是给中央的报告,你丫小心点。”纪思平大咧咧的靠在狗子的床上,也只有在楚明秋,他才能完全轻松下来。
  “放心吧,不过,这次可别说是我起草的。”楚明秋的心情很好,元旦那天,他去劳改农场探视,岳秀秀还不知道林彪的事,他解释了一番后,岳秀秀这才放心,不过还是让他谨慎小心,自己的身体还行,就算再过几年也没什么。
  楚明秋当然不会让她在农场过上十年,可心里干着急,也没有更多的办法。
  “我觉着,这次你有机会到市里,这巡视组,应该有你一个。”纪思平望着屋顶,抽着烟说。
  “你,嗯,到时候,你可以从方案的提出者,这个方向,向吴书记建议,将我调入巡视组。”楚明秋说道。
  “成,你们的文章发了没有?”纪思平问道。
  “开始发了,最先是张主编的,我的在明天开始,一个系列,电子工业的系列。”楚明秋的语气有几分得意,这个系列的文章,已经交上去了,老瞿看后都忍不住叫好。  对这个系列的文章,楚明秋很是下了番心血,市内的电子企业跑完后,这几天,他又特意跑了中科院电子研究所,查了最近拿到的科技资料,虽然资料不多,可依旧可以管中窥豹,西方电子产业发展很快,特别是大规模集成电路上。
  他甚至认为,最后这篇文章,完全可以成为中国电子产业或大规模集成电路产业指导政策。
  “好,一定拜读。”纪思平听出他的得瑟,便笑了笑。
  楚明秋连夜起草报告,到凌晨才上床睡觉,第二天又按时起床,带着小家伙们晨跑,在以身作则上,他做得很好,小家伙们没人敢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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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秘书处的新人  
  
  自从交了系列文章后,楚明秋的工作又回到原来,每天拎着相机,随着记者们四下跑。
  这个专题开始发表后,反响不错,市委宣传部都来电给予表扬,人民日报转载了其中三篇,楚明秋的有一篇,不是他最得瑟的最后一篇,带有总结性的,也不是第一篇,而是将几篇文章糅合在一起,提炼出来的。
  过了元旦,转眼便是春节,林晚他们又回来了,这给楚明秋带来欢乐,可惜的是,除了他们,其他人都没回来,连冬天不开工的虎子他们都没回来,虎子来信说,这个冬天,整个兵团都在搞大批判和大建设,楚明秋就想不明白,在北大荒那鬼地方,冬天积雪几米厚,能生产什么!!!
  一月中旬时,狗子也回来了,他在家待了七八天,与明子一块跑军区,跑各个大院,通过正经渠道,他们没弄到多少资料,倒是通过私人渠道弄到不少资料。
  楚明秋每天晚上与他们讨论,结合他的电视剧经验,勉强弄出一份训练大纲,至于行不行,还要他们在实践中自行总结。    
  对冬天,小不老是最高兴的,池塘的冰面结上厚厚的冰,这里成了她的天地,她试探着练了两个新动作,结果将腿摔伤了,这几天柱着拐杖,郁闷的看着飘雪的天空。
  “你呀,以后还敢不敢乱练了。”楚明秋一边给她梳理,一边数落,林晚和苏子青在边上听着音乐,看着天上飘飘荡荡落下的雪。
  小不老撅起嘴,很是失落:“老师来信说,比赛都有跳跃动作,我还记得,电影上放的,都有跳跃动作。”
  “没有老师指点,这跳跃动作是那么好练的!”楚明秋继续数落道。小不老没有分辩,靠在墙壁上,两腿伸得直直的,左腿上绑着夹板。
  “不老,你真得小心点,”林晚过来,搂住她:“别说运动员了,就算是舞蹈演员,好些都是因伤中断了舞蹈生涯。”
  “这话对,小不老,你知道吗,这运动员也是金字塔形的,有很多运动员都是因伤中断了运动生涯,你现在还不是专业运动员,没有专门的运动医疗专家。”
  “哥哥,不是有你吗。”小不老眨巴着眼睛,望着他说。
  “那有这样简单,你看,你摔伤了,哥不照样得带你上医院检查吗。”
  有了这个警告,小不老这才勉强点头。
  这个春节相对而言比去年的物质要丰富,政府配给了更多的猪肉带鱼还有花生瓜子糖果等等,楚明秋也照例砸开冰面,捞出几十条鱼,给各家送去,另外还搭配了十几个鸡蛋。
  除夕夜,楚家后院照例放假,在院子里点上篝火,大家围着火堆守岁,可今年的除夕守岁,比较沉闷,楚明秋也没了兴趣唱歌,倒是国荣这帮小屁孩,乐呵呵的不想睡觉,烤着红薯,也不管是不是深夜,偶尔还来几个鞭炮,好在,现在过节,大人们也就在被窝里笑骂几句,没有出来制止。
  初一拜年,楚明秋挨个给各家拜年,先是虎子家,然后去了勇子家瘦猴家,最后到前院,在前院,他居然看到薇子,心中不由纳闷,她什么时候回来的?
  薇子看到楚明秋,神情很是复杂,她在陕北插队,那地方距离小八的知青点并不是很远,知青点的知青都是来自燕京,有八中的,也有九中的,还有师大附中的,七女四男,比别的知青点多一个人。
  薇子的名声被九中的知青给传出去了,所以,她在知青点比较孤独,这个知青点的人也不知道运作,这两年上大学的名额都没有他们,去年,知青点走了两个,一个回家顶替父母的工作,另一个则私下里走的,行李还在知青点,人却不知道去了哪了。
  宽子上大学后,给薇子去了信,薇子没想到三哥居然能上大学,心中又是羡慕又是妒忌。
  学校放寒假,但说是寒假,可宽子并没有回家,按照学校的计划去河北农村支农了,这大冬天的,农村都闲着,他们这帮学生跑去支什么农,这让菁子失望中又迷惑不解。
  家里冷冷清清的,薇子在家觉着很无聊,她去看林红兵,可林红兵的家里说已经送到疯人院去了,又去看了几个同学,他们都没回来,走在胡同里,她依旧能感觉到四周目光中的异样。
  看着田婶将楚明秋送出来,薇子心情很复杂,她茫然的漫无目的的走出胡同,也不知道该上那去,迎面过来个穿着军大衣的姑娘,这姑娘神采飞扬,提着个包,兴冲冲的,她连忙避开一步。
  “薇子!”
  “呵,薇子,真是你!”
  军大衣拉住了她的胳膊,薇子仔细端详下,也忍不住惊喜的大声叫起来:“娟子!你是娟子!”
  要不是娟子拉着她,她还真不敢认了,女大十八变,经过几年锻炼的娟子,几乎脱胎换骨,下颌稍稍圆润了些,也长高了,原来比薇子瘦小,现在已经与她差不多,更大的变化是精神,整个人变得信心十足,还有丝军人的英气,恍一眼,还真不敢把她与当初那个信心不足,胆小的小姑娘联系起来。
  “你啥时候回来的?”娟子很兴奋,参军几年了,这还是她第一次回家。
  “回来几天了,你怎么才回来,这都大年初一了。”
  两个女生站在路边就开聊,薇子看着她:“你怎么就背个挎包就回来了,打算到家就走!”
  “可不是,下午就得回去。”娟子说道:“这我们团是来参加汇演的,今天大年初一,我才请到假的,下午六点,必须回去。”
  “啊!这太可惜了。”薇子惋惜的说:“我还想和你好好聊聊,得嘞,你先回家吧,我上前面看看。”
  “成!先给你拜年了!”娟子装模作样的给薇子作个拱,薇子也笑眯眯的回了个。  娟子哼着歌走了,薇子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心中不由再度充满失落。
  当年,大院的孩子中,娟子是最不起眼的,也是最卑微的,转眼二十年过去了,最光彩夺目的却是她。
  世事变迁,令人难以预料!!!
  娟子回来,让她爸妈高兴不知说什么,赶紧作了顿丰盛的午餐,中午饭后,娟子自然而然的朝后院来了。
  “娟子!”
  “娟子姐!”
  正在院子里玩的国荣和小平安看到娟子就大叫起来,娟子笑眯眯的拿出一袋糖给他们。
  “娟子姐,啥时候回来的!”国荣问道,羡慕的看着她的军装。
  “午饭前,公公在吗?”
  “在呢,在排练厅,嫂子和苏子青左雁都在。”小平安抢着说道。
  娟子转头便向排练厅走去,国荣和小平安正要跟着,顺子得意洋洋的跑进来,看到娟子,赶紧放慢脚步,双手背在身后。
  “二姐!”
  “哦,别乱跑,好好的。”娟子吩咐一句,然后一阵风似的从他身边刮过,顺子刚哦了声,抬头她已经过去了,他从身后拿出一串鞭炮冲国荣和小平安晃晃,俩人欢呼一声便冲上去。
  排练厅里,刚吃过饭的几个人都坐在地板上,房间里很暖和,壁炉烧得挺旺。
  几个人都沉浸在激昂的音乐中,楚明秋眉毛略懂,忽然露出笑容,拍拍趴在肩上的林晚,低声说道:“有人偷听。”
  林晚抬头看看,苏子青起身悄悄过去,猛地拉开门,贴着门听的娟子一下便摔进屋里。
  苏子青一把抱住她,叫道:“好啊!抓到个偷听贼!”
  娟子站直了,反将她抓住:“好啊!可算让我抓着了,哼哼,你们居然敢偷听资产阶级的靡靡之音!”
  随后,几个女生啊的大叫起来,左雁和林晚也跳起来,欢乐的拥抱在一起。
  “什么时候回来的!”
  “怎么才回来!”
  “怎么才过来报道!五十大板伺候!”
  ...........
  七嘴八舌之后,楚明秋才笑道:“你们让她坐下吧,这样乱七八糟的,她怎么回答。”
  林晚和左雁一人拉着娟子的一只手,三人在地板上坐下。
  “小不老,你这腿怎么啦?”娟子一下看到小不老的腿,腿上夹着夹板。
  “她呀,逞能,自己就在那练跳跃,结果就这样了。”楚明秋说道,小不老甜甜一笑,靠在楚明秋的肩上:“娟子姐,你咋才回来,我哥都念叨你好几次了。”
  “哟,念叨我,林晚不吃醋啊!”娟子笑咪咪的打趣道,林晚在她腰上拧了下:“瞧瞧,瞧瞧,幸亏我穿得厚,晚儿,你该拧他去。”
  林晚弄了大红脸,不满的嘀咕道:“参军,别的没学会,脸皮倒是厚了。”
  “你这可说错了,我这不是在军队里学的,是在楚家后院学的,这叫近墨者黑。”娟子爽快的笑道。
  林晚这才乐了,左雁看着娟子,她忽然有了与薇子一样的感觉。
  昔年的丑小鸭,现在变成了天鹅。
  “唉,你们说你们的,别往我身上扯。”楚明秋慢悠悠的说:“对了,你咋这个时候才回来?”
  “这个时候,还是我好不容易请到的假,”娟子说:“这尼克松不是要来了吗,加上又春节,我们团有两个节目被选中,到京来参加演出。”
  楚明秋这下想起来了,按照中美双方公布的行程安排,尼克松将于2月21日到28日
访问中国。
  “尼克松要来,你要给尼克松表演!”左雁眨巴着眼睛,惊喜的叫起来。
  楚明秋笑了笑,如果当年在后院玩的小屁孩,都处在同一水平线上,现在,娟子已经走到所有人前面了,大家不再处于同一个社会阶层。
  “这娱乐圈升职就是快,”楚明秋笑道:“狗子明子还没混上四个兜,你居然已经混上四个兜了。”
  “对呀,你现在已经是干部了。”苏子青这才注意到,娟子穿着的干部服装,这海军的与陆军还不一样,海军服是蓝色的。
  “我,我不过是排级,狗子啥时候回来的?”娟子纳闷的看看四周,没有看到狗子的身影。
  “元旦前回来的,一月二十号走的。”楚明秋说道:“和明子一块回来的,他们俩下次回来,也能穿上四个兜。”
  “公公,你还是那样损。”娟子笑着摇头,楚明秋笑道:“我那损了,四个兜,不是很形象吗。”
  “好话从你嘴里出来,多少都带着贬义。”
  娟子一说,林晚和左雁几乎同时点头,娟子又说:“听说你当记者了,怎么样?”  楚明秋微笑道:“还行,待会给你几张报纸,你拿去学习下,上面便有我的大作。”
  林晚白了他一眼,苏子青撇嘴:“德性!”
  楚明秋笑道:“娟子你该昨晚请假的,昨晚咱们院子好冷清,比六七年还冷清。”  “啊!对了,虎子勇子他们怎么没回来,这几个家伙,过年都不回来。”娟子有些埋怨。
  “这也不怪他们,”楚明秋刚开口,外面传来纪思平的声音:“小秋!小秋!给你拜年来了,快出来迎接!”
  “得,这又来一个痞赖的!”楚明秋笑着起身,娟子她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是谁。
  “给你拜年,给你拜年,哟,这位是嫂子吧,给嫂子拜年。”
  外面又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没等女生们起身,楚明秋已经热情的带着一男一女进来。
  纪思平的爱人身上有股江南女子的妩媚和书卷气,身材略微发福,五官清秀,那双眼睛挺有灵气,看着不象是生了两个孩子的妇女。
  她一进来,看到排练厅,只是微怔,楚明秋笑呵呵的给他们作介绍,然后说:“这里没有凳子,就坐地上吧。”
  “欢乐颂。”纪思平笑呵呵的:“小秋,行啊,你还藏着这东西啊。”
  “残渣余孽,残渣余孽,”楚明秋微笑着说:“纪哥也喜欢交响乐。”
  “虽然我是学国画的,我家小唐可是学英国文学的。”纪思平说道。
  “那你们是中西合璧了。”楚明秋开了个玩笑,眼角却留意小唐的神情,见她神情不变,一丝笑意从白皙的脸上滑过,看来以前也有人这样打趣过他们夫妻。
  “你这有英雄交响曲和惊愕交响曲吗?”纪思平好奇的问,所有西方交响曲现在都是禁曲,不管是私藏还是私听,都会受到严肃处理。
  “这样有名的交响乐,没有岂不是遗憾。”楚明秋笑着起身,在柜子里找出唱片:“你是在这里听还是带回去,先声明,必须还,这玩意太难找。”
  “你怎么有这么多唱片。”小唐既纳闷又好奇,当柜子打开时,她看到满满一柜的唱片。
  “这家伙以前是收破烂的,他借这个身份,挖咱们社会主义的墙角。”纪思平说道,小唐先是纳闷,随后噗嗤,笑出声来。
  “唐哥说得太精准了,”苏子青是最放得开的,大咧咧的说:“这家伙阴险狡诈,最擅长的便是扮猪吃虎,一个不小心便会被他卖了,还帮他数钱。”
  纪思平大笑,冲苏子青竖起大拇指:“一针见血!入骨三分!”
  楚明秋没有分辩,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将话题拉到小唐身上,问她在燕京能待几天。
  以前都是纪思平回南京,自从他担任了吴书记的秘书后,时间和安排便要与吴书记工作配合,长时间离开燕京,便不太方便,特别是这个时候。
  小唐说她大概可以待到过大年,纪思平顺口说:“顺便落实下工作的问题。”
  “还没能调过来!”楚明秋摇头:“堂堂燕京第一大秘,老婆的工作还不能落实,这燕京组织部是干什么吃的。”
  纪思平笑了下:“这组织部可不是谢书记的人,而是康组长的人,这个人可了不得,惹不起的。”
  康组长便是康生,经常在报上可以看到这个人的名字,但楚明秋对他的了解,仅仅是中央文革小组顾问,可党内的很多高级干部对他却是深为忌惮,甚至可以说是谈康色变,中央文革小组的江青张春桥与他比起来,就是调皮的猴子,他才是吃人的老虎。
  康生在党内分工中,一直控制社会调查部,其实就是中国的CIA或联邦调查局,是
中国最大的特务头子。
  文革开始后,他迅速获得毛主席的信任,进而打倒了中组部部长安子文,随后以亲信掌控中组部,前燕京市委书记谢书记同样忌惮康生,很爽快的将燕京组织部让给了康生。
  组织部,新中国的吏部,燕京市的所有市管官员的提升,都要经过组织部考察推荐,甚至是同意,一般情况下,市委第一副书记便要兼任市组织部部长。
  吴书记按照惯例本该兼任这个职务,可他却没有能兼任这个职务,现在燕京市的组织部部长是中组部部长的亲信,而中组部部长则是康生的亲信。
  小唐是大学毕业生,从编制上说是干部,所以,她的调动要经过燕京市组织部,工作由组织部安排。
  “下到区一级不行吗?”楚明秋问道,纪思平摇头:“燕京市组织部上下都是郭部长的人,谢书记曾经想安插几个自己人,结果,呵呵,要不是谢书记后台硬,恐怕他自己都保不住。”
  “这组织这一块,康生盯得很紧,不允许任何人插手。”纪思平叹口气。
  “我听说,他生病了。”楚明秋说道,纪思平苦笑下:“没死吧。”
  楚明秋闻言不由摇头,燕京到底是天下第一市,与中央的关系太密切,中央各方势力都在插手。
  小唐担忧的看看纪思平,这太直白了,让她很是担心。
  楚明秋想了下问:“不到市里如何?燕京这么大,到学校或银行,或者其他什么部门去。”
  “我也不想她到市里,她是学英语的,当老师应该没问题,可,她不愿意。”
  小唐很讶异,纪思平居然将这些都告诉了楚明秋,看来他们的关系不一般。
  楚明秋想了下,用英语问道:“你希望干什么工作?”
  小唐愣住了,楚明秋又问道:“其实,用不着一步到位,先到燕京来,以后再重新调整,也是可以的,要知道,纪,现在是吴书记的秘书,谢书记,我估计好不了,吴书记还可以进一步上升,我的意思是,纪,将来的职务和权力会更大,调整工作压根就不是事。”
  小唐犹豫下,看看纪思平,纪思平笑了笑,小唐同样也用英语说:“我想搞文艺工作,比如外文出版社,或者文学出版社。”
  楚明秋忍不住摇头,文艺女青年,在场的人中,只有林晚听懂了他们的对话,她低声给左雁和苏子青翻译,这又让小唐小小惊讶了一番,原以为自己的英语很好,是南京外语学院的高才生,没想到,刚到在这个有些陈旧的院子里,却遇上了两个如此年青的男女,英语能力比她丝毫不弱。
  楚明秋忽然猜到点纪思平带她来的意思,这小唐估计是心高气傲,自己本身有才干,老公又是燕京市的二号首长,估计身上有点傲气了,工作便想一步到位,不知道还有没有要求住房什么的,而纪思平现在的能力压根就无法满足她的要求,估计这两天,纪思平也够呛,今天带她过来,名义上是拜年,实际上是让自己压压她的傲气。
  楚明秋心里不由暗骂,你们夫妻的事,让我参与干嘛,关注人家的家事,特别是夫妻间,最后倒霉的肯定是自己。
  “夜长梦多,机会稍纵即逝,最好先调过来,孩子也可以在燕京上学,燕京的学校比南京应该要好些,而且,从升学率上说,华清燕大,在燕京招收的学生,比南京高多了。”
  纪思平显然听懂了,小唐其实也听懂,但她也很为难,在南京,她便是学校老师,可她喜欢文艺,特别是外国文学,但这几年,她对老师这份工作伤心了,不想再教书,想去文艺出版社工作。
  小唐不想在这讨论这个问题,她觉着这是他们夫妻间的事,回家讨论便好。
  “行吧,我再想想。”小唐随口敷衍,楚明秋只好笑了笑,给了纪思平一个无奈的眼色。
  小唐很快与娟子聊起来,楚明秋起身换了张唱片,然后坐到纪思平身边。
  “最近有没有什么画?”纪思平问道,楚明秋微怔,摇头,纪思平想了下说:“最近市里要举办一个书画展,有没有兴趣?”
  楚明秋摇头:“这个时期,其实不是搞这些的好时候,画什么都可能都有风险。”  “你呀,太谨慎了。”纪思平叹道,小唐纳闷的看了楚明秋一眼,她非常了解自己的丈夫,在绘画上,纪思平的眼光一向很高,普通的画作,压根进不了他的眼。
  “尼克松要来了,市革委会有什么安排没有?”楚明秋问道。
  “这个事,还轮不到我们燕京市来操作,”纪思平说道:“尼克松在燕京停留不了几天,外交部和国务院直接过问。”
  楚明秋心里有些话,可当作这几个女生的面,他不好说,而纪思平显然也有这种感觉。
  “我去拿点水果过来。”楚明秋起身,纪思平随即起身:“我帮你。”
  不等其他人开口,俩人便出了房间,俩人也不着急,披着雪花慢慢走,等出了院子,楚明秋才开口。
  “你老婆性子有点倔。”
  “是啊,本来给她联系了六中教书,可她不愿意,唉,要不是组织部的,我可以安排她到市政府或区政府。”纪思平叹口气,要进政府机构,这组织部是绕不过的坎。
  “你劝劝她,先过来再说,别耽误了,你这位置能坐多久,谁知道。”
  “我也这样担心,这文化大革命,风水轮流转,唉。可她就是不懂。”纪思平很是为难,他对妻子有种内疚和感激,当年,妻子顶着压力嫁给了自己这个近黑五类子女,这些年,还是妻子一个人,除了要照顾两个孩子,还要照顾两家父母,这个家,能走到今天,可以说全亏了妻子,现在,她就这点要求,自己居然无法满足,这让他更加内疚。
  “文艺女青年,是比较难搞,”楚明秋笑道:“不过呢,要不是她够文艺,也不会嫁给你了。”
  纪思平叹口气,俩人回到屋里,楚明秋拿了几个苹果和一些瓜子花生,却没有急于过去。
  纪思平点了根烟,然后说:“工作组的事,中央已经批了,同意,让吴书记具体负责。”
  楚明秋笑了:“看来各地批林都遇上了问题,中央也希望有人找到办法。”
  从十月到现在,中央连续下发了数批批林材料,同时还专门下发文件,指点批林陈的方向。
  从这些文件中,楚明秋明显感觉到中央的担心,或者说毛主席的担心。
  林彪是毛主席一手提拔的,从井冈山到文化大革命,从一个小连长到副统帅,党章指定的接班人。
  可忽然间,这个人叛党叛国,群众会怎么想,让群众怎么批判,要知道,他们在半年前还在高呼林副统帅永远健康,现在让他们掉头批判永远健康,这不自己打自己的脸。
  所以,中央急需一个法子或者说一个理论,林彪为什么会叛党叛国,急需一个地方拿出示范来,这个时候,吴书记提出了法子,不管这个法子能不能成功,总要试过才知道。
  而此举对吴书记而言,也是个机会,不管成功还是失败,在主席心中,他都是加分的,这对他争夺燕京第一书记的职位有很大帮助。
  “现在,批林是大方向,”楚明秋说道:“尼克松一来,中美和解,苏联侵略的可能性大为降低,外部风险降低,总理便有时间来整顿生产,纠正文化大革命的一些过激动作。”
  “你看总理下一步会怎么做?”纪思平问道。
  “很简单,解放一批干部,总理手上没人,文革前的大部分干部都被整倒,关在五七干校或牛棚里,这部分人,问题不大,总理可以让他们出来工作。”
  “嗯,这是个问题,”纪思平想了下:“你是不是看到什么?”
  楚明秋点头:“毛主席参加了陈毅的追悼会。”
  一月,陈毅元帅去世,陈毅是被划为二月逆流分子,但不知为什么,毛主席依旧保留他的中央委员,而且还参加了庐山会议,可他在庐山会议上听信了传言,跟着起哄,要设国家主席,会后不得不写检查,可即便如此,毛主席对他依旧网开一面,今年一月,陈毅病逝,本来是个小规模的追悼会,可毛主席却突然提出参加追悼会,总理立刻将追悼会升级,扩大追悼会的规模。
  楚明秋正是从这个举动,判断出部分被打倒的老干部会重新复出,特别是军队将领。
  解放战争中的四大野战军,一野的彭德怀,四野的林彪,二野的邓小平,先后被打倒,特别是四野,毛主席必须找到信任的人掌控军队,参加陈毅的追悼会,一方面固然有俩人私交的缘故,另一方面未尝没有缓和军队紧张气氛,同时释放出某种信号。
  这个信号到底是什么,楚明秋还没看清,不过,他断定总理肯定明白,多半与干部有关。
  所以,他大胆作出这个判断。
  纪思平沉默良久,陈毅的追悼会,他也参加了,是跟着吴书记一块参加的,最主要的是,他们是临时得到总理办公室通知,让他们赶紧去八宝山,参加陈毅的追悼会。
  楚明秋心里又涌起另一个想法,邓小平会不会就此解放,他自己都被这个想法吓坏了。
  两世为人,可前世他在这方面就是个白痴,从来没关心过这个问题,在他看来,邓小平多半是在毛主席死后才复起,绝没有可能在毛还活着的时候复出,要知道,他可是定性了的二号走资派。
  可有没有这个可能呢?
  “你在想什么?”纪思平打破了他的思索,楚明秋抬头,眼中满是迷茫,纪思平心中疑惑:“怎么啦?”
  “忽然有了个想法,”楚明秋困惑不已:“可无法确定,云里雾里的,看不清。”  “哦,什么想法,说来听听。”纪思平很感兴趣。
  楚明秋迟疑下,摇头说:“太荒唐,还是算了。”
  纪思平更感兴趣了,连声追问:“说说看,什么想法,让我也想想,快说!”
  楚明秋迟疑下,还是摇头:“算了,这个想法太荒唐。”
  “快说!别逼我动手。”纪思平胃口被调出来,更加感兴趣了。
  楚明秋苦笑下,深深叹口气,思索着说:“你觉着邓小平会不会也解放了?”
  纪思平吓了一跳,半响才定下神来:“你说什么?邓小平?解放!!!”
  “对,纪哥,我感觉邓小平有可能解放。”楚明秋神情很是困惑:“这种感觉很强烈,但问题是,我没找到证据。”
  “邓小平,解放!”纪思平喃喃自语,这个判断太惊悚了,解放谁也不可能解放他呀。
  现在可不是几十年后,现在的邓小平是全国批判的二号走资派,可以说是已经被彻底打倒,除了还活着外,完全看不到有复出的迹象,大报小报还在批刘邓。
  “是啊,我都不敢相信,”楚明秋叹口气:“可问题是总理要找个人帮他,我想来想去,有这个威望的人,却不多。”
  “是啊,”纪思平压根没想,茫然的应道。
  楚明秋也没开口,判断邓小平复出,绝对因素还是来自前世,邓小平肯定会复出,而且掌握最高权力,可到底什么时候复出的,他不知道。
  但这个时候,他隐约猜到总理的路数,他心里对文化大革命多半不满,这里面的原因很复杂。
  有个人因素,文化大革命将他很多朋友打倒了,比如贺龙,比如邓小平,还有很多几十年的党外朋友。
  另外便是工作原因,如果只是朋友被打倒了,出于党性,他还可以忍受,可他是总理,负责全国的生产,管着全国八亿人口的吃喝拉撒,文革造成的混乱,进而导致生产一再下滑,这由不得他不操心。
  综合两个因素,楚明秋觉着总理对文化大革命多半心存疑惑,甚至可能反对,但总理也清楚,他无法与主席对抗。
  这个时期,没人能与主席作对,在中国,他已经是神了。     林彪事件给总理提供了一个机会,一方面可以整顿生产,另一方面可以缓和国内紧张的政治空气。
  但楚明秋还是找不到证据,他能想到的是,总理需要帮手,至少在国务院或其他方面,都需要帮手。
  一个好汉,三个帮!
  “嗨,你们俩人拿水果,怎么就不回来了!娟子要走了!”
  苏子青的声音将俩人叫醒,楚明秋连忙起身,女生们都过来了,娟子很遗憾的说她必须在五点半以前回去。
  楚明秋也没说什么,小唐给纪思平使个眼色,然后也提出告辞,他们还要去同事家拜年。
  楚明秋也没挽留,一群人将他们送到胡同口,娟子则先回家,再出来。
  纪思平夫妻出了胡同,纪思平还回头挥手,小唐则说:“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奇人?”
  “怎么?你还不相信?”纪思平恢复了平静,笑嘻嘻的说:“给你说句实话吧,我和他交往已经十多年了,我能到吴书记身边工作,有很大原因是他在背后推动。”
  小唐大吃一惊,自行车歪歪扭扭,差点摔倒,纪思平连忙停下,她也跳下来。
  “就这样大惊小怪,有些事,我没给你讲过,我们之间很信任,晚晴,你别看他年龄小,出身也不好,但此人绝对非池中物,最简单的说吧,他初中毕业,你我都是大学本科毕业,我学画,你学英语,但,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他的画比我强,他的英语也比你强,除了英语,他还会日语,俄语,还在学法语。”
  纪思平看看左右,说道:“走吧,有些事,咱们回去说。”
  小唐都要懵了,她知道自己的丈夫,别看做事谦虚,可心气却挺高,能入他眼的人还真不多,可从来没见他如此推崇一个人。
  这个人真那么高明!!!
  小唐将信将疑。
  娟子回来,大概是这个春节最让人意外和高兴的事。
  初一过后,警察便来了,依旧是打招呼,家里要是来了外人,必须到派出所登记,等等,等等。
  初四上班后,编辑部便通知,街道通知每个单位都要派人上街打扫清洁,老瞿考虑后,把暂时没什么采访任务的楚明秋涂亮和后勤几个大妈派出来了。
  “全民总动员啊!”
  涂亮柱着扫帚,看着在街上忙碌的人群,这些都是各单位派出来的人。
  楚明秋抬头看了看,大街上到处都是打扫清洁的人,有些人还在写标语,街上还有几个金发碧眼的记者正在照相,他不由笑了笑。
  “嗨,我能采访你一下吗?”一个老外过来问道,他说的是英语。
  楚明秋倒没觉着什么,他已经看到了,这个老外试图采访几个人,都被拒绝了。
  “你想问什么?”楚明秋用英语回答道。
  老外神情一喜,好容易遇上一个会英语的人,刚才他问了几个人,那些人都不懂英语。
  “你们这是在作什么?打扫清洁?”
  “对,打扫清洁,咱们过春节,这春节是咱们最重要的节日,可以对比你们的圣诞节,”楚明秋说道:“这段时间,大家都放假,则垃圾就积累了,大家动手,建设美丽家园。”
  楚明秋没说实话,他不知道上面愿不愿意承认这是为欢迎尼克松作准备,所以,还是说假话好点。
  “你知道尼克松总统要来访问吗?”
  “当然知道,人民日报登了。”楚明秋笑道:“你是美国记者?”
  “对,我是芝加哥论坛报的记者,我叫拉塞尔,”拉塞尔说道:“你对尼克松总统来访有什么看法?”
  “好事啊,这尼克松总统早就该来了,”楚明秋依旧笑眯眯的:“咱们中国欢迎各方朋友,中美两国都是伟大的国家,我们应该多交往,增加了解。”
  “你了解美国吗?”
  “了解谈不上,知道一些,”楚明秋自信又坦率:“美国现在是世界强国,到处插手,到处打仗,当着世界警察,哎,您说,你们干嘛这样好战争,不能坐下来谈谈吗,至少这样可以挽救很多生命。”
  拉塞尔兴趣顿时高涨几分,没想到自己在大街上,随意采访,居然遇上这样一个精通英文,而且观念如此先进的中国人。
  于是,他进一步问道:“如果让你给尼克松总统建议,你会说什么?”
  “这个,我没想过,”楚明秋微怔,为难的说。
  拉塞尔笑道:“我说的是如果,如果你有什么建议,给尼克松总统,你会提什么?”
  楚明秋想了想说:“如果,我说,如果,我会告诉尼克松总统,中美要想长久友好下去,仅仅是他来是不够的,要有更多的美国朋友来,我们中国人也可以去美国,要增加两国人民的交往,增加两国经济交流,还有增加教育和科研的交流,如此,两国的友谊才能长久,才能保持下去,您说是不是?”
  “我完全赞同你的观点。”拉塞尔满意的点头,然后问道:“我能知道你是作什么工作的?”
  楚明秋笑了:“我们是同行,不过我在一个小报社供职,担任摄影记者,没有资格采访尼克松。”
  “哦,你好,你好!”拉塞尔伸出手来,楚明秋将手套摘下来,与他握手,眼角的余光看到两个人影正在远处,看着他们,不过,没有过来干涉。
  涂亮在边上,看着楚明秋流利的以英文与外国记者交谈,心中佩服之余又不由有些担心,这个时代,与外国人接触,是危险的。
  里通外国是个重罪。
  “你们都是记者吗?”拉塞尔又看着涂亮问道,楚明秋点头:“对,他是我的同事。”
  “你们来这劳动,是自觉的吗?”拉塞尔问道。
  楚明秋给涂亮翻译,涂亮迟疑下说:“是上级安排的,每年都要搞这样的大扫除。”
  拉塞尔看着街上正打扫清洁的队伍:“他们都是你们报社的?”
  楚明秋摇头:“是其他公司的,我们报社就这几个人,工作还是继续。”
  拉塞尔是首次来中国,他对这个神秘国度非常感兴趣,就象这个,这么多人,上级一声令下,便出来打扫卫生,这在美国是绝对不可能的。
  “行了,你的采访结束了,记得把我的话告诉尼克松总统啊!”楚明秋玩笑道,而后提起扫帚和涂亮一块继续打扫卫生。
  其实这段街道并不很脏,燕京沙尘很大,一天不洗头,头发里便有很多沙子,现在天气还冷,等春天来临,沙尘自然而然就起来了。
  尼克松来访是件大事,可上面并没有按照惯例,组织群众沿途欢迎,象上次金日成来访,上级组织群众沿途欢迎,规模十分盛大。
  但,尼克松没有这个待遇。
  “这说明一件事,中美两国还没达到那种友好程度。”楚明秋说道,编辑部内的人都赞同的点头。
  尼克松访华,是震动世界的大事,工人战报虽然没有采访任务,可毕竟是新闻机构,每天编辑部都要议论下,从各处打听到的消息,从接待规模,到大街上遇见的外国记者。
  为了报道尼克松访华,从世界各国来近千记者,这些记者拿着照相机或摄像机,在燕京城内四下乱窜,采访市民,介绍名胜古迹,编辑部里的人经常在大街上都能遇见。  这么多记者集中在燕京,这大概是新中国成立以来,接待记者最多的一次,他们的采访风格,还有带来的设备,对中国同行是个巨大冲击。
  一方面,中国记者很好奇,国外同行的采访风格;另一方面,又很羡慕,这种羡慕是两个层次,一个是他们能采访中美会谈,对于记者而言,这是莫大的机会,另一个则是他们的穿着和设备,比起中国人来说,就奢华多了。
  但,话却不能这样说,因为,政治正确。
  “今儿,我在路上遇见个日本记者,冲我叽哩哇啦的说了一大通,也不知道她说什么,还一个劲冲我鞠躬。”关海波笑呵呵的说道。
  “这小日本的礼节就这样,本尼迪克特将日本人比喻成菊花与刀的国家,对了,小秋,你看过这本书吗?”涂亮问道。
  楚明秋点头:“看过,在本尼迪克特看来,日本人的这种情况,与日本文化有很深的关系,日本文化中有森严的等级制,明治维新引入了西方文化,但并没有消灭这种等级制,无论是在官场还是经济上,高等的贵族都有很大的优势,下等平民在贵族面前,连走在前面的资格都没有。”
  “我听说你会日语?”高露好奇的问道:“你的日语是跟谁学的?”
  上次楚明秋在大街上,随意应付了拉塞尔的采访,回来后,涂亮一散布,编辑部内还是引起了一阵小小的惊叹。
  其实,中国老一代记者多数有过西方经历,但这批人现在要么在五七干校,要么打扫厕所。
  新一代记者,大都是新中国成立后培养的,他们多数学的俄语,就象高露,俄语就不错,但英语就一知半解。
  “跟我一个嫂子学的,”楚明秋没有隐瞒,中国很重视对日关系,中美关系解冻后,下一步便是中立关系,这半年多,好几个日本民间代表团来访。
  中日关系上升,中立友好协会便显得重要了,楚子衿的地位也就稳固了,其实,文革开始以来,楚子衿便没受到什么冲击,只是在最初时被开了两次批判会,还没上升到批斗便被叫停了,随后便进入保护名单中。
  楚子衿的地位稳固了,楚明簧的处境也就改善了,他没有去五七干校,还在华清大学教书。
  “你嫂子不是家庭妇女吗?”高露纳闷的问道,在报社快两年了,彼此家庭情况也多半了解,知道楚明秋有个嫂子,就是个家庭妇女,那会日语!
  “楚家是个大家族,是我堂兄,”楚明秋说道:“我这嫂子可不是一般人,她娘家可是日本赫赫有名的贵族,日本平民见到她都得鞠躬施礼。”
  “说到这鞠躬,你们可别以为日本人礼貌,关哥,你不知道,这日本人鞠躬,就跟咱们打招呼,吃了吗,一样,而且,这日本人鞠躬很有讲究,比如,普通人,就这样微微倾一下就行了,碰上年岁长的亲属或职务高的,就是四十五度,遇上贵族,那就是九十度。”
  “啊,还有这样的。”关海波很惊讶,回想遇见的那日本记者,果然就是稍稍倾斜下。
  “日本礼节很多,要详细讲,那得花上一天,什么茶道剑道,还有端茶送水的姿势,什么都是有讲究的,你要搞错了,那在日本是大大的失礼,那可就寸步难行。”楚明秋半炫耀半认真的给大家普及日本礼仪文化。
  “乖乖!”关海波夸张的叫了声:“这要在日本活下去,那可真不容易。” 
  “这些年,日本发展挺快的。”高露说道。
  楚明秋点头:“日本经济在这些年发展很快,特别是电子和汽车行业,中日关系改善,对日本工商界很有吸引力,他们盯上的是咱们国家的市场,所以,我觉着日本很可能比美国更早与咱们建交。”
  “我也觉着是这样,中日友好,大势所趋。”涂亮插话道。
  楚明秋摇头:“不一定,日本国内,始终存在一股右派势力,这股势力很顽固,不肯承认侵略中国,靖国神社还供奉着侵略中国的元凶巨恶,他们不过是盯上了我们的市场,两国的关系发展会是波浪形的,会有很大的起伏。”
  “这很正常,毛主席不是说过吗,”关海波不以为然的说:“咱们国内都有左派和右派,更何况日本那个资本主义国家,两国关系改善,加强友好,可以增强左派的力量,打击右派。”
  “关哥说得太对了,”楚明秋顺便捧了他一下:“即便有这样的右派,但历史大势,势不可挡,中日关系改善,进一步打击日本右派。”
  张浩然颇为感慨的说:“随着中美关系改善,我国外交将有突破性进展。”
  这个判断受到编辑部内所有人的赞同,楚明秋接着说:“外交关系改善,对我国经济发展有很大帮助,至少,对我们出口,西方不再设限。”
  大家边聊边干活,张队长过来了,张浩然连忙问他什么事,张队长笑了下说让楚明秋去老瞿那。
  “啥事,还要张队长您亲自走一遭。”楚明秋有点纳闷。
  张队长拍拍他肩膀:“你小子,行啊,还揣着明白装糊涂。”
  自从教了张队长密戏后,俩人关系明显变得亲厚,说话少了很多顾忌,这对楚明秋的工作很有帮助。
  楚明秋走了,高露好奇的问道:“老张,啥事?”
  张队长见大多数人都很好奇,便笑道:“这也不是什么保密的事,大家很快就知道了,小楚要走了。”
  众人大吃一惊,连老到的张浩然都禁不住露出惊讶之色,如果说,报社内其他人走,张浩然恐怕都没这么惊讶,楚明秋是最不可能走的人。
  从条件上看,楚明秋的条件最差,出身差,学历最低,才初中毕业,不知道靠什么人才进的报社。
  “去哪呢?”关海波纳闷的问道。
  “市委。”张队长不动声色的答道,虽然不懂办报,可他清楚这报社上下的人事关系,知道关海波其实压根就看不起楚明秋,借着这个打击下他,算是投桃报李吧。
  “市委!”关海波惊讶之极。
  编辑部内,所有人都惊讶的看着张队长,张队长点头:“市委来函,调楚明秋去市委秘书处,三天内报道,看来很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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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秘书处的年青人
  
  “这么急?”楚明秋拿着调令,装模作样的叹道,这可是调令不是商调函,下级单位必须执行。
  老瞿见过多少风雨,楚明秋的装样压根就瞒不过他,但他也不想揭破,年青人嘛,得意总得表现下,不过,这楚明秋嘴好紧,这么大的事,竟然办点口风都没露。
  “我们,...”老瞿本想说,报社还是庙小了,容不下楚明秋这尊佛,可说了半句
,觉着不妥,有点酸,便改口说:“市委秘书处是核心部门,到那,可不比我们报社,凡事小心些。”
  “谢谢,您这话,我记住了。”楚明秋感激的说:“那我就办手续去了。”
  老瞿点头,楚明秋转身去了劳资科办手续,过程很顺利,劳资科也不敢为难他,去市委秘书处,那可是燕京权力的核心部门,这个时候要得罪了他,将来报复起来,那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吗!
  “将来,咱们报社的事,小楚同志,还要多支持!”
  “您说那的话,我过去就是打杂,说不定工作还是与宣传有关,到时候,还您多支持!”
  “小楚,不错,不错,今后有事,就说话。”
  “谢谢,到时候,请您多支持!”
  和几十年后一样,升职时,熟悉不熟悉,要好不要好的,都过来恭维,韦小宝说过,花花轿子人人抬,楚明秋这人精自然是好脸相待。
  “小秋,你这嘴够紧的!”回到编辑部,高露笑呵呵的叫道:“不声不响,就调到市委去了。”
  “都是为人民服务,为党工作,高姐,说不定,以后还需要您支持呢。”
  “瞧瞧,瞧瞧,这飞上高枝了,说话就不一样。”高露打趣道,这话也就她敢说,其他人就要掂量掂量了。
  “我到觉着小秋说得好,”关海波笑呵呵的说:“这到那都是为人民服务,毛主席说过,这只是工作分工不同。”
  高露心中鄙夷,以前关海波仗着资格老,经常指使楚明秋干这干那,从来没称呼过小秋,今儿算是换了称呼。
  涂亮薛磊庄雨涵这几个平常交往比较多的也围过来,与楚明秋热闹的说着话,楚明秋觉着在办公室内太闹腾,便将几个人叫到院子里。
  “小弟要走了,今晚请大家吃饭。”楚明秋按照前世规矩,请客吃饭,不过,这不是这个时代的规矩。
  “得嘞,有这份心就行,你也别破费了,免得别人说三道四。”高露快言快语:“以后,记着咱们就行。”
  楚明秋笑了下:“高姐这就见外了,咱们不但是同事,还是朋友,以后有事,但凡能帮上忙,一定帮忙。”
  热热闹闹的说了好一会,楚明秋的手续办完了,他也没什么工作要交接,相机和剩下的胶卷都一块交还给报社,所有工作交接便完成了。
  没有让他请客,他也懒得破费,要说这两年在报社结交下最好的朋友,居然是已经走了郑泽民,老实说,林彪倒台后,对他有多大的影响,他还不知道,不过,看来影响不下,否则,春节期间,他应该会来拜年的。
  回到家里,家里人倒没什么反应,对于他们来说,不管是报社还是市委,都是一份工作,拿一份工资回家,至于其他什么的。
  当晚,他给纪思平打了电话,可惜纪思平不在家,他也不敢给办公室打,想了下,算了,反正明天就去报道,调令已下,他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精神抖擞的来到市委大门口,抬头看看挂着的市委匾额,上面大字是红色,看着很是威武,与市委牌子并列的是燕京市革委会的牌子,同样是红色大字。
  前世,也曾经从市委大门前经过,那时的市委大院高大恢宏,现在的这个市委大院,只是一栋灰扑扑的五层苏式大楼,中间高出一层的是主楼,两边各有一个裙楼,整个建筑显得庄严厚重。
  大院门口没有警察站岗,院子里栽着两排梧桐树,院子一角,停着几辆轿车和吉普车,地上很干净,几乎看不到纸屑,在楼顶和外墙上,依旧可以看到这个时期的特色标语和大字报。
  “小伙子,找谁呢?”
  站在门口看了一阵后,他迈步进去,经过传达室时,传达室里的中年人将楚明秋叫住。
  “我是来报道的。”楚明秋说着拿出证明身份的调令,说实话,这个东西,楚明秋拿不准,能不能证明身份,反正要是他,绝不敢轻易相信,因为,这玩意太好伪造。
  中年人看了看调令,又打量下楚明秋,然后叮嘱道:“秘书处在二楼,卢秘书长在二零三,别乱走。”
  “好咧。”
  楚明秋将自行车推到车棚放好,然后背起绿军包便向大门走去,沿途没有人阻拦他,市委大院依旧有这个时代不可缺少的大字报,不过,这类大字报多是批判林陈的。
  到了二楼,找到二零三,上面的标示是副秘书长办公室,楚明秋敲门,听到里面叫进后,才推门进去。
  “同志,”楚明秋看到办公桌后坐着个中年人,他小心的问道:“我叫楚明秋,是来报道的。”
  “你就是楚明秋!”中年人显然有点意外,又打量下楚明秋,楚明秋赶紧上前,将调令拿出来,放在他面前,然后退了两步。
  “很年青嘛!”中年人看着调令,上面的文字他很熟悉,这本来就是他起草的,略微沉凝放下调令,起身热情的说:“小楚同志,欢迎你!”
  楚明秋顿时有种说不清的受宠若惊的感觉,长这么大,两世为人,还没这样近距离的接触过这样一位高官,而且还这样热情,这样亲切。
  卢秘书长的手挺厚实,也比较温暖,他简单问了下楚明秋的情况,然后亲自带着楚明秋到劳资科办手续,于是楚明秋又填了几张表,看到他的家庭出身和政治面貌,劳资科的人忍不住纳闷,这样的人怎么会调到市委来,还进了秘书处,而且,似乎还要受到重用。
  办完手续后,卢秘书长带着楚明秋到四科,这个科在秘书处属于冷门科,平时就负责布置会场,会议记录什么的,在秘书处的地位远不如其他三个科。
  “同志们,我介绍下,这是新调来的楚明秋同志,大家欢迎。”卢副秘书长说着率先鼓掌,室内随即响起热烈的掌声。
  “这位是四科科长郁解放同志,这位是副科长裴多福同志,这位也是副科长梁建设同志....”
  卢副秘书长挨个给楚明秋介绍,楚明秋也挨个打量这些同事,科长和两个副科长都是四五十岁的人,其他九个,六女三男;六个女同志的年岁都不大,最大的也就是叫徐静春的女人,看着有三十来岁,而许云梅和冯静看上去差不多,也就是二十多岁,应该与高露舒曼差不多,都是大学刚毕业,三个男同志的年岁有高有低,最年青的谢斯牧,估计也就二十五六。
  “好,咱们四科又添生力军,小楚同志,欢迎你来到咱们四科,咱们四科的工作简单繁琐,慢慢你就知道了。”郁解放戴着老花镜,他是年龄最大的,头发都有点白了。  从进门开始,楚明秋的脸上便带着淡淡的微笑,既不谦卑也不高傲,给人以温和的感觉。
  这个笑容可不是随便能摆出来的,为了这个笑容,当年吴锋便训练了他两个月,才掌握其中的技巧。
  人与人之间,很多时候,第一面便决定了,能不能成为朋友,所以,他的第一面便要给人留下好印象,而笑容便是最好的武器。
  简单说了几句后,郁解放将最后面靠近窗户的一张办公桌指给了楚明秋。
  接下来,楚明秋又是一阵忙活,主要是领东西,钢笔圆珠笔,墨水信签纸,还有笔记本复写纸,等等,跑了一通,抱了一堆东西回来。
  等忙活完了,便到了吃午饭的时间了,市委食堂是单独的,没有与其他单位合用,不过,伙食也差不多。
  吃饭的时候,楚明秋观察到,所有人都在一个食堂排队吃饭,而且,市委食堂与报社那个合作食堂相差不大,就是素菜多了一个。
  艰苦,在这个时代,那都一样,而且,生活上,也那都一样,几乎没差别。
  贫穷随处可见,但阶层的差距,在很多方面相差很小。
  或许,这是几十年后,没有经历过这个时代的年青人,怀念这个时代的理由之一。  在科里没有人特意过来帮忙,可吃饭的时候,便有人过来了。
  最先过来的是最年青的谢斯牧,随后,便是稍微年青点的华汉民和强社新。
  他们三人都是单身汉,也都住在市委单身楼里,单身楼不在市委大院里,而在两个胡同外,那里有一遍住宅区,全是市委市革委的人。
  楚明秋在报道后,自然也分了一个单身宿舍,后勤科的领导还告诉他,宿舍里有床,但其他生活物品,就只能他自己买了。
  这个条件就比报社强了,在报社报道时,压根就没人提宿舍的事,当然市委的宿舍,他自然不会去住,不过,他还在打算将宿舍的床给铺上,理由很简单,秘书的时间不属于自己。
  “待会收拾宿舍,你没带行李来?”谢斯牧问道,谢斯牧身材不高,比楚明秋要矮上半个头。
  “我就是燕京人,这离我家,骑车也就四十分钟,犯不着。”楚明秋说道。
  市委在城东区,但距离天安门也不远,走路不过五分钟,到西单也就不到五公里,走路也就三十分钟。
  无论是秘书处还是报社,都是知识分子成堆的地方,这些地方不是街面,动拳头有害无益,大家玩的都是脑子。
  “咱们四科主要工作是什么?”楚明秋佯装好奇,其实纪思平已经给他介绍过,最初,纪思平想将他弄到自己的二科,可楚明秋反对,他详细问了秘书处各科的情况,便决定将自己扔四科。
  这里自然有他自己的考虑,在他看来,吴书记身边有纪思平就行了,自己犯不着再凑过去,否则,会引起吴书记警惕,进而很可能被反噬,再说了,在领导身边,很不自由。
  “工作很多,布置会场,会议记录,送文件,什么都有,有时候还要负责接待。”华汉民面无表情的说道,在这几个人中,他在秘书处的时间是最长的,原来他是在秘书二科,服务原燕京市委二号领导,可这领导在文革开始前便被打倒了,于是,他便被调到四科来了,当然比起其他秘书来说,他又要稍微好点,那些秘书直接下放到工厂,美其名曰锻炼。
  “咱们这个科是卢副秘书长管,事情多,比较琐碎,不过,革命工作,分工不同。”强社新笑眯眯的说道。
  几个人闲聊着,没人抱怨,楚明秋说话比较少,这饭堂并不大,人来人往,各部门的人都有,但几乎没人过打招呼,这让楚明秋有点奇怪,可他又不好问。
  “咱们市委有造反派吗?”楚明秋小心的插话道。
  “怎么没有?”谢斯牧也同样低声说道,华汉民插话道:“咱们市委有三个造反派组织。”
  楚明秋一咧嘴,他佯装抬头,四下看看,好像在寻找。
  “别看了,宣传部就有两个,”强社新说道:“宣传部不在这办公,在东交民巷呢。”
  “小楚,你原来在那个部门工作?”华汉民问道。
  “工人战报,记者。”楚明秋说道:“我们报社人少,而且是个新单位,没有造反派组织,或许有人参加了造反派,不过,他们也没说。”
  “看来,你是逍遥派啊!”谢斯牧笑道。
  “我出身不好,那个组织都不要我,必须逍遥。”
  谢斯牧噗嗤笑出声来,华汉民和强社新也禁不住笑了。
  这个时期,特别是在市委这个地方,严肃过度,笑声太少。
  “咱们这吃饭,怎么都一堆一堆的?”楚明秋纳闷的问,食堂不小,可都分人扎堆。
  “这还不简单,一堆人都就一个部门,现在市委和市革委会合在一起办公,咱们这院子原来只有六百多人,现在已经上千人了。”谢斯牧说道。
  这燕京市委前后俩任市委书记出事,在六七年,革委会成立后,这市委就瘫痪了,市委的主要领导和各部门领导都关在牛棚里,市委的工作就被革委会取代了。
  在去年上半年,燕京召开第四次代表大会,重新选出了市委领导机构,市委这才重新恢复工作。工人战报还组织了强大的采访队伍,由张浩然亲自带队,对这次大会进行了采访报道。
  楚明秋慢慢套话,他发现,这谢斯牧到底年青,很容易便被套出来了,只不过,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好些东西报上便有,只要留心便可以看到。
  现在市委和市革委会合并办公,党政不分,市委和市革委会直接领导的部门分为:办事组,政治组,农林组,财贸组,等等,原来的什么局部,什么的,大部分被组取代。
  楚明秋听后,很是纳闷,想着上次来找他的轻工局革委会副主任,便忍不住问道:“我曾经采访过轻工局,他们属于那个组?”
  “工交城建组。”谢斯牧说道,楚明秋不解的问道:“可我看那牌子还是轻工局。”  
  “轻工局自然还是轻工局,”谢斯牧说道:“不过,属于工交城建组管。”
  楚明秋心里叹息不已,这是个什么结构?太不职业了!
  以前,他在各厂矿跑,很少到政府部门,去年的第四次党代会,他由于不是党员,也不是团员,没有被选入采访小组,而是由薛磊林姐他们组成采访小组,而他则负责跑工厂,负责基层采访。
  “其实,我觉着,”强社新思索着说道:“不过是换个称呼,人还是原来那些人,事还是原来那些事,换汤不换药。”
  “这个,”楚明秋试探着说道:“上级有上级的考虑,再说了,有些东西是专业性很强的东西,随便换个人的话,也搞不懂。”
  “是这个理,”华汉民点头:“不过,这分大组,是文化大革命的一个成果,也是精兵简政。”
  “老华说得对,文化大革命是一场深刻的社会革命,”谢斯牧赞同的点头:“以前那些条条块块,严重阻碍了革命发展。”
  这话让楚明秋很是意外,没想到这谢斯牧还挺激进,他也赞同的点点头:“从理论上说,这样作的效率更高,不同于文革前十七年,反正,有一条,有毛主席领导,就不会错。”
  这话说得,逻辑混乱,前言不搭后语,但意思还很清楚,谁也挑不出毛病来。
  一顿饭吃完,谢斯牧他们回去休息了,楚明秋则骑上自行车回家,拿了被子床单什么的,又回来,在单身宿舍找到自己的床位,将床铺好。
  单身宿舍就是个筒子楼,其实这也不是完全的单身宿舍,有不少结婚的年青人也住这楼里,过道便是厨房。
  楼里很安静,楚明秋作为陌生人出现在楼里,吸引了不少目光,房管员将钥匙交给他后便离开了。
  房间里已经住了一个人,床上堆着被子,桌上的书倒是整整齐齐,房间里有股怪味。
  “要帮忙吗?”
  楚明秋回头,却是谢斯牧端着茶杯靠在门口问道。
  “不用,这点小事。”
  楚明秋动作麻利的将床铺好,皱皱眉头,又将窗户打开。
  “这什么味?”
  他四下看看,没有发现味道的来源,谢斯牧噗嗤一笑:“臭袜子和胶鞋。”
  说着,他伸手到那人的床下,拉出两双胶鞋和几双袜子,屋里的味道顿时有浓厚了几分。
  “这家伙怎么不洗洗!”楚明秋很纳闷:“这里洗澡和洗衣服不方便吗?”
  “卫生间在那边,洗衣房也在那边,”谢斯牧下巴点了下:“他叫谢实,筒子楼的老人,在计划组工作,最近去参加中央计划工作会议去了。”
  楚明秋摇摇头:“瞧这味,工作与生活并不矛盾,这家伙看的书挺杂。”
  房间里还有两个书架,上面都堆满了书,楚明秋大致浏览了下,有不少经济类书,其中包括西方的,这样的书,居然就这样放在书架上,没有丝毫隐藏。
  “他的书,你可别轻易碰,否则跟你急。”谢斯牧提醒道:“他这人,喜欢看书,穿他的衣服,可以,碰他的书,不行。”
  “微观经济学原理,成本会计,呵呵,他应该去银行或工厂作财务才对。”楚明秋笑道。
  “计划组可不就是管这些,”谢斯牧笑道:“他们管着全市的钱袋子。”
  楚明秋没再说什么,拿起面盆,正要出去,想了想,又提起谢实的水瓶,摇晃了下,还有半瓶水,便倒出来,果然,水已经凉了,这个时期的水瓶保温性能有限。
  倒出水来,将自己的桌子擦了一遍,又将凳子,床幌擦了一遍,然后提起扫帚将房间打扫了一遍。
  谢斯牧站在边上,微笑着看他忙碌。
  等忙完这一切,楚明秋又提起水瓶,问谢斯牧哪里可以打开水,谢斯牧告诉他,开水要自己烧。
  “得了,你也别生火了,我那的火还没熄,到我的炉子上烧吧。”谢斯牧笑道。
  这让楚明秋无比怀念前世的天然气和液化气,这个时代,生火做饭太麻烦了。
  烧水时,楚明秋才好好打量下这个筒子楼,这筒子楼与其他筒子楼不一样,他的走廊在一边,而不是中间,房间是一排,房间光照比较好。他曾经进过一些筒子楼,那走廊在中间,哪怕白天也要亮灯。
  “你不休息会?”楚明秋看谢斯牧还在房间里待着,便好奇的问道。
  “没这习惯。”谢斯牧说道:“一般,中午都打打球,这两天,他们都下去基层了,打球也没时间。”
  “谢哥,你看,我刚来,对科里也不熟悉,要不,你给我说说,介绍下。”楚明秋开始扮猪了。
  “这也没什么好介绍的。”谢斯牧说道:“这一科是谢书记的,二科是吴书记的,三科是其他几个书记的,我们四科是打杂的。”
  楚明秋佯装不解,谢斯牧笑了下,起身将门关上,然后坐到楚明秋对面。
  “小楚,你可能已经知道了,”谢斯牧说道:“吴书记建议组成一个批林整风巡视组,中央已经批准了,小组由吴书记直接领导,卢副秘书长具体负责,但人员是吴书记亲自定的,也就是说,你是吴书记亲自调来秘书处的。”
  楚明秋眉头微皱,这市委看来真没什么秘密,连这些都传遍了,难怪卢副秘书长亲自陪着自己报道,办手续都如此顺利。
  “这个,谢哥,你要不说,我还真不知道。”楚明秋只好这样回答,他可没通天的本事,只不过是纪思平帮忙,这个可不能告诉任何人。
  谢斯牧见他当面否认,颇有点意外,心里开始琢磨,含笑说道:“咱们市委市革委会,本来是以谢书记为主,可谢书记病重,听说病危通知书都下了几次,也不知道能不能好起来。”
  楚明秋没有说话,这事,他清楚,纪思平早就告诉他了,他想看看,这谢斯牧到底想要作什么。
  谢斯牧叹口气:“谢书记要真...,这市委恐怕就会大变。”
  楚明秋闻言轻轻叹口气,随后笑了下说:“谢哥,我没当过领导,也没当过秘书,可....,这领导的事,这样背后议论,是秘书的大忌。”
  谢斯牧脸色微变,连忙说:“是,是,你说得对,呵呵,咱们这不是私下闲聊吗。”
  楚明秋笑嘻嘻的点头,让谢斯牧先安心,其实他对市委其实并非不了解,纪思平曾经告诉过他很多情况。
  从六六年开始,市委就几乎瘫痪,前后两任市委书记都犯错,特别是彭真,彭真公然对抗毛主席,被撤职后,中央组成了一个工作组,负责改组燕京市委,吴书记也就是那个时候调入燕京,担任第二书记,也就是这个第二,救了他。
  第一书记李雪峰,在文革初期又犯错了,跟着刘邓派工作组,犯了镇压红卫兵的错误,红八月时,燕京市委几大书记全数被红卫兵扣押批斗,后来,几个书记陆续躲出燕京,比如李书记便躲到天津去了,就剩下吴书记在独撑大局。
  吴书记能留在燕京,主要还是毛主席和周总理在保他,而他做事也比较圆滑,从来不与中央文革小组硬顶。
  等到谢书记空降燕京后,谢书记对燕京市委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造,原燕京市委的人几乎全数下放工厂农村,参加生产劳动,用纪思平的话说,那时燕京市委和革委会几乎空了,而后,谢书记重新调了很多人进来,这些大部分都是造反派,也就是这段时间,纪思平被调入燕京市委,成为吴书记的专职秘书。
  当了吴书记的专职秘书,可那段时间,纪思平提起来都是泪,谢书记是强势书记,上面深受毛主席信任,还有中央文革支持,下面有他调入的人,吴书记几乎完全靠边站,几乎什么事都干不了,这也是他跑来参观破四旧展览的主要原因,能把纪思平弄来,恐怕已经是他最大能力了。
  谢书记新调来的人,大部分是各部和基层的造反派,简单的说,市委实际上已经被造反派控制,除了几个领导外,其他全是新调来的造反派。
  谢斯牧觉着自己有点冒失了,能到市委的,就没傻子,都是些人精,这楚明秋看上去年龄小,原以为他不过是某个大人物的后代,可现在看来,这人还是蛮精明的。
  “小楚是那个学校毕业的?”
  “九中。”楚明秋笑眯眯的说,这次他没强调自己的初中学历:“谢哥呢?”
  “我是复旦大学哲学系毕业。”谢斯牧心里那个憋屈,这家伙不过高中生,居然能获得吴书记青睐,从一个小报直接调入秘书处,还进了巡视组。
  不对,这家伙肯定有背景,说不定是中央某个大员的孩子,或者说孙子,可中央那个大员姓楚呢?
  哦,对了,中央大员的孩子都改了姓的,毛主席的女儿不是叫李讷李敏吗,看来从姓上找不出来。
  谢斯牧觉着刚才太赤裸裸了,便笑道:“学历不能代表能力,读书只是一方面,最重要的还是劳动,在劳动中培养。”
  楚明秋噗嗤一笑:“谢哥,咱们这是私下闲聊,对了,一科科长叫什么?”
  “一科科长,容小路,今年三十六岁,是谢书记的老秘书,现在在医院照顾谢书记。”
  “二科呢?”
  “二科科长纪思平,原来在宣传部工作,是吴书记调来的。”
  “三科科长辛长店。”
  “辛长店,这名字够怪的。”楚明秋笑了。
  “是挺怪的,他是长辛店人,”谢斯牧也笑起来,估计这名在很多场合都引起笑声。
  “除了吴书记,还有个吴忠吴书记呢?”
  “他是卫戍区司令,平常不到市委来。”
  “那倪志福倪书记呢?”
  “倪书记是工人出身,现在主要管市总工会,他是个老实人,基本不管什么事。”  “那丁书记呢?”
  “丁书记是搞外交的,分管外事组。”
  谢斯牧甘脆将所有书记都介绍一遍,杨俊生杨书记,是卫戍区政委,与吴忠吴书记一样,不在市委办公,除了开书记会外,其他时间都在卫戍区;黄作珍黄书记与刘绍文刘书记也都是军人,俩人与吴忠一样,平时不到市委来,开会时,才过来。
  楚明秋默默算了下,燕京市委有七个书记,其中四个是现役军人,而且都是卫戍区的,剩下三个,还有一个躺在病床上,加上个倪书记,这个工人出身的书记,估计这燕京市委也就吴书记在唱独角戏吧。
  “组织人事,这一块归那个书记管?”
  “这可是重中之重,谢书记和吴书记都想管,可都管不了,名义上归杨书记管,可杨书记当了甩手掌柜,挂了个名,现在是郭组长在负责,郭组长也就是原来组织部的郭部长。”
  楚明秋微微点头,起身到外面看看,水烧开了,他提起水壶给水瓶加满水,然后才坐下。
  “这楼里的都是市委的人?”
  “对,不过,现在市委和市革委会合在一起办公,有些也是市革委会的人。”谢斯牧说道。
  俩人又闲聊了会,谢斯牧最终还是没把请楚明秋帮忙的话说出口,走廊上陆续响起走路声,楚明秋看看时间,已经是两点十分了。
  “该上班了。”
  谢斯牧也看看时间,笑道:“这时间过得真快,今天,你报道,下午可以不去的。”
  “这不好吧,刚到市委,就这样,给领导留下的印象不好。”楚明秋说道,谢斯牧点头:“也对,那就走吧。”
  俩人到办公室时,办公室的大部分人都已经到了,就算同在筒子楼的华汉民和强社新也到了。
  整栋楼没有人大声吆喝,就算在科里说话,也都细声细气的。
  最近领导们都很忙,也就没什么会,郁解放给了楚明秋几份文件,让他看看,熟悉下公文写作方式。
  这公文写作与新闻写作是不一样的,但也不复杂,写多了便成了套路,都是那一套模板,楚明秋看了几份公文,便明白其中奥妙。
  他也很快感觉到这里工作与报社的不同,在报社,没事时,大家伙还可以闲聊,可这里不行,下午没有其他事,所有人要么看报,要么看书(毛选),房间里静悄悄的,除了必要的交流,就没有说话声。
  在市委的第一天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过去了。
  晚上,训练之后,楚明秋都准备睡觉了,电话铃响起来,拿起电话,纪思平的声音传来。
  “呵呵,今天来报道了!”
  “狗鼻子挺灵的!是,在四科。”楚明秋也笑呵呵的:“你在那呢,今儿我还特意到二科门口晃了下,就没看到你。”
  “这两天在军区呢,”纪思平说:“谢书记病重,一时半会好不了,中央让吴书记多管管军区的事,这段时间都在军区。”
  “军区不是吴忠书记吗?”
  “那是卫戍区,我说的是燕京军区。”
  纪思平的声音有几分得意,楚明秋也笑了,这说明吴书记的地位上升了,如果谢书记真的一病不起,接替他的可以肯定是吴书记。
  “行啊,你丫就得瑟吧,”楚明秋笑着调侃了他几句,然后问起谢斯牧来。
  “他呀,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纪思平语气颇为不屑:“我看过他的档案,他是从安徽六安考上复旦大学的,在学校便是红卫兵,参加了复旦的红卫兵组织,写过几篇文章,有点影响,也不知道怎么的,被前书记,高书记看上了,便要到燕京来了,可来了不久,高书记便被打倒了,而他这人,怎么说呢,这人爱炫耀,眼高于顶,刚到市委便得罪了秘书长,当时,秘书长没说什么,可后来高书记倒了后,他便被顺势调整到四科,这人,可惜了。”     
  说到这里,纪思平压低声音:“小秋,这市委与报社可不一样,说话做事,要步步小心。”
  “放心吧,纪哥。”楚明秋当然清楚,在报社,那只是职场,到了市委,那就是进了官场。
  官场职场生态都不一样,职场那套拿到官场来,肯定要吃大亏,而且,职场犯错,没有关系,还可以再来,官场犯错,哪怕是小错,都可能毁了你一生。
  “电话里就不细说了,过两天回来,咱们再聊,”纪思平准备挂机了,叮嘱道:“不管什么,你先干着,郁科长是个老好人,可以说胆小如鼠,应该不会刁难你,另外巡视组已经批了,过几天,吴书记回来后,便会正式成立。”
  “组长定了吗?”
  “定了,吴书记亲自担任,不过,他不具体负责,具体负责是卢副秘书长,咱们市委有两个副秘书长,秘书长沈均时,是从山西调来的,是谢书记的铁杆,另一个副秘书长叫范三石,他也是谢书记从公安部调来的,现在负责公检法部分,你要办的事,就必须得到他的同意,除非,呵呵,从国务院压下来。”
  “吴书记也不行?”楚明秋忍不住皱眉。
  “有些事,电话里不好说,等我回来,再详细说吧,挂了。”
  话筒里传来盲音,楚明秋缓缓放下电话,他花了这么大劲,混到市委,为的就是老妈,老妈要出来,就必须经过公检法,也就是范三石的权力范围。
  不过,与范三石接触,很危险。
  楚明秋相信,吴书记对谢书记提拔使用的这些人,是有戒心的。
  不但如此,对市委的大多数人都是有戒心的。
  可按照这个线索推理下去,谢斯牧其实是有机会的,毕竟他是六八年底才分配来的。
  躺在床上,清理下思路,顺便将这一天的事也清理下,然后才闭上眼,睡觉了。
  这是他的习惯,有时候,他都觉着自己就象惊弓之鸟,或者胆小如鼠。
  这个时代,以他这样的出身,他只能步步小心,唯恐踏错一步。
  接下来两天,楚明秋保持了在报社的工作态度,每天早早就到科里,打扫卫生,给每个热水瓶灌满热水,将每张桌子擦拭干净,而后便开始看书或看报。
  这两天,郁科长也没给他分配什么工作,只让他参加了一次会场布置,至于会议记录,则交给了速记员。
  顺便说下,速记不是几十年后才有的,解放前便有,燕京市委有专门的速记员,她们属于行政组打字室。
  另外便是起草了一份通知,内容也普通,主要春季防病的通知。
  市委很安静,外面很热闹,尼克松来访,空军一号在燕京机场降落,总理亲自迎接。
  可从总的来看,整个欢迎规模,盛大却不热烈,楚明秋从报上的照片看,机场连红地毯都没铺。
  两国关系并没有那样剧烈的转变。
  上海联合公报发表,震动中外,震动全球。  
  也让死水一般的秘书处,产生了一些微澜。
  “美国人从台湾撤军了,这下好了,咱们就可以解放台湾了。”
  “你们看,这美帝够虚伪的,为了亚洲和世界和平,亏他有脸说,好像越南柬埔寨不是他们在侵略。”徐静春拿着报纸嘲讽的说道。
  “就是,中央通报,对美帝不要寄予太大希望,中美关系解冻,是美帝在国内人民和世界人民的强大压力下,才不得不采取主动求和,是毛主席的统一战线的巨大胜利,对吧,小楚。”
  “对,对,邓姐说得好,这绝对是咱们毛主席统一战线的巨大胜利。”楚明秋连声附和,这邓姐叫邓红旗,是河北人,长了张宽脸庞,眉眼粗壮,原来在纺织厂工作,是纺织厂宣传科的,六七年调入市委,她在秘书处中,学历算低的,只有中专学历,依楚明秋观察,水平也算低的,起草个通知,都要改上两次。
  邓红旗的宽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拿楚明秋作祟,这已经是第三次了,楚明秋每次都笑呵呵的答应下来。
  “中美关系解冻,对苏修是个巨大的威慑,是咱们外交战线的一大胜利。”华汉民有点瞧不起邓红旗,不过,他掩饰得很好,邓红旗压根就没看出来。
  “小楚,你说说,你是怎么看这事的?”谢斯牧端着茶杯,含笑问道。
  楚明秋眉头微皱,随即便笑眯眯的说:“这有什么好说的,这是毛主席的统一战线和外交战线的巨大胜利,也是批林陈整风的巨大胜利,整个世界都将因中美关系接近,发生巨大变化。”
  楚明秋不想在这夸夸其谈,不过,他很关注这份联合公报,也仔细研究过这份公报。
  随着尼克松的来访,中美之间的大门打开了,中美关系应该有段蜜月期,两国将逐步走向关系正常化。
  很多人只是看到中美关系解冻带来的政治影响,但楚明秋更关心经济利益,联合公报中,只是泛泛的提到“同意为逐步发展两国间的贸易提供便利”。
  这对中国很有利,自从建国以来,美国始终奉行对中国封锁的政策,这阻碍了中国的经济发展,现在中美关系解冻,美国打开了封锁的大门,那对中国的经济有很大的好处。
  但秘书处同事对这点没有丝毫认识,他们的目光都落在政治上,外交上,对经济的反应很迟钝。
  楚明秋很想再次给中央写信,派人到美国留学,而且留学经费可以由美国出,这是可能办到的,但上次就这事请教老爷子,老爷子没回信,楚明秋猜测,老爷子不赞同,所以,他不敢再提。
  在他心里念念不忘的便是集成电路计算机,这个时候,正是计算机刚刚兴起时,中国距离世界的差距并不大,比几十年后的台湾韩国强多了。
  大家议论着,这时,门开了,进来的是燕京日报的编辑,她将明天报纸的清样送来。
  到了秘书处,楚明秋才知道,燕京日报每天的报纸都要送到秘书处审核,每天下午四点以前,送到秘书处来,秘书处审查后,同意,才能发,而秘书处如果还拿不准,便要上报秘书长,由秘书长定。
  而工人战报则不需要这样,毕竟影响不一样。
  负责审核报纸的是副科长裴多福,燕京日报来的是副主编,一个有些矮胖的中年妇女。
  中年妇女很小心,坐在边上没说话,听着秘书们议论上海联合公报,等着裴多福圈阅。
  “这篇文章不行,白专道路,唯技术论,是错误的,这与落实知识分子政策无关。”裴多福语气不悦。
  中年妇女赶紧说:“老裴,这落实知识分子政策,人民日报已经刊登好几期了,文汇报也刊登了的,中央也发了这方面的文件的。”
  这意思很清楚,落实知识分子政策是上级定的,这样的文章没有政治问题。
  “落实知识分子政策是对的,可你看看写的什么,知识分子还不是工人阶级的一员,两个估计是中央作出的结论,这篇文章有否定两个估计之嫌!”裴多福语气渐渐严厉。
  两个估计是在71年4月举行的全国教育工作会议纪要提出的,这次会议上,作出了
两个重要结论:
  一、解放十七年来“毛主席的无产阶级教育路线基本上没有得到贯彻执行”,“资产阶级专了无产阶级的政”;、
  二、是大多数教师和解放后培养的大批学生“世界观基本上是资产阶级的”。
  这两个结论被简单的总结为两个估计。
  两个估计可以看着党的知识分子政策。
  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否定两个估计,那是政治错误,燕京日报是燕京市委的机关报,是绝对不能犯这种错误的。
  “可,我们是根据人民日报的报道组织这样文章的。”中年妇女依旧在进行软弱的分辩。
  楚明秋心里清楚,最近人民日报连续数天刊载认真执行党的知识分子政策方面的文章,让楚明秋都以为政策风又有可能转变,知识分子的利好再出。
  “上次开会时,不是说过吗,要多宣传新干部,你们执行了吗?”裴多福语气中多了点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所谓新干部,其实就是造反派,由于干部被打倒太多,中央分批分期从全国挑选了数千工人造反派积极分子到燕京培训,各省市也进行了相同的培训,而后分派到工厂企业和党政机关中,这批人便被称为新干部。
  “我们已经连续四期刊载了新干部的文章了。”中年妇女有些委屈,依旧还在为报社争取。
  “四期就够了!?”裴多福愈加严厉:“燕京日报是党的宣传喉舌,是重要的宣传阵地,绝不能松懈,四期不够,要反复宣传,这是中央规定的。”
  中年妇女没有办法,只好答应下来,可这下就麻烦了,中年妇女只能看看郁解放,郁解放叹口气:“给我看看。”
  中年妇女如逢大赦,赶紧将清样送过去,裴多福脸色很难看,华汉民起身出去,楚明秋眼珠一转,跟着起身。
  “华哥,一块去。”
  俩人一前一后出了办公室。华汉民回头看看楚明秋,冲他点点头,俩人到了卫生间,没一会,强社新也跑来了,三人心照不宣的彼此一笑。
  从卫生间出来,三人自然不会回办公室,而是出了走廊,到阳台上,这条走廊的后面有个阳台,其实也不是阳台,是一层小礼堂的屋顶。
  “这到底怎么回事?”楚明秋低声问道,他有点不明白,中年妇女干嘛不直接向郁科长请示。
  “你待久了就知道了。”强社新说着递给华汉民一支烟,楚明秋摆手表示不抽。
  “这还不简单,这老郁和老裴在调入市委前,老郁属于燕京日报的红色惊雷,老裴原是市团委的红色近卫军,一个天派,一个地派,自然是对着的。”
  “原来是这样,”楚明秋眼珠转动,笑嘻嘻的问道:“华哥,强哥,你们是那个派的?”
  “我,原来在教委,属于教委的孙大圣派,后来这个派解散了,我也就逍遥了。”华汉民笑眯眯的答道。
  “我也差不多,原来的派解散了,我看看,也没什么派好参加的,就那个派都不是了。”强社新吐出口烟雾,叹口气说:“说实话,这几年,好多事看不清。”
  说着重重的叹口气,楚明秋在心里也陪着叹口气,要说造反派,六六年时,几乎全民都是造反派,经过这几年,那股狂热过去了,有些人便开始反思,慢慢的退出了造反派,就算没有退出的,也没那么热血了,这种情况在高学历中表现非常明显,除了那些无法回头的老大们,高校的文革再没那么激烈。
  “从六六年到现在,文革六年了,原来说的是一年,后来是两年,现在已经六年了。”强社新叹息着说道。
  楚明秋看看他,又看看华汉民,心中一笑,这俩人应该是文革的既得利益者,要不是造反派,谢书记也不会将他们调入秘书处。
  “看来还要搞几年。”华汉民说道,有意无意的看了楚明秋一眼。
  楚明秋略微沉凝便点头:“嗯,华哥说得好,这斗争太复杂了,你看啊,斗倒了刘少奇邓小平,又冒出来个林彪陈伯达,阶级敌人隐藏得深啊!”
  华汉民和强社新交换个眼色,俩人几乎同时惊叹,这楚明秋看着年岁不大,说话滴水不漏,这话放那都说得过去,谁都挑不出毛病来,而他们俩还听懂了。
  这市委就没蠢人,蠢人都被赶走了。
  “你们三躲这来了!”
  三人回头,出来的是两个女人,前面的是姜红,后面的是郝美丽,这俩在四科是两朵鲜花,身材高挑,都留着短发,差别是,郝美丽的肤色更白净点,姜红的性格更直爽。
  “你们不也出来了。”强社新的笑容中带着几分无奈。
  “老郁与老裴争起来了,我们也只好出来避避风头。”姜红直率的说道,马尾巴在寒风一抖一抖的。
  郝美丽身形消瘦,戴着一副眼镜,她推了镜架:“我觉着老裴是不是过了,那篇文章,我看了,应该没有问题,没有政治上的错误。”
  楚明秋才来几天,对几个直接领导的事还不懂,这时便只有听的份。
  “你这还没看明白,”姜红刚说到这里,又出来两个人,走在前面的年青人看到他们便笑起来:“哟,你们又到这来了,是不是老郁和老裴又吵起来了!”
  “蔡庭辉,你这狗鼻子够灵的,怎么你们科长不在,就跑出来偷懒了,我可听说了,明儿纪科长就回来了。”姜红笑眯眯的。
  楚明秋知道,这俩人是二科的人,这秘书处有不成文的潜规则,一二三科绝不会互相乱窜,有什么都公事公办,在走廊食堂,打个招呼没什么,但跑到科里,那是忌讳,除非要交代什么事。
  但四科不一样,谁都可以来,而且不会有什么想法。
  “姜红,你说说你,”蔡庭辉忽然看到楚明秋,便笑道:“这位是楚明秋同志吧,你好,利好。”
  没等楚明秋回答,一双手便热情的伸过来,楚明秋下意识的缩了下,然后才茫然的握住。
  “我叫蔡庭辉,在二科工作。”蔡庭辉直率的作着自我介绍。
  楚明秋有点懵懂,心说爷啥时候也有了王霸之气,居然也有人慕名来投?不对,这家伙恐怕也和谢斯牧一样,为的是巡视组的事,于是便微笑着说:“祁哥,我刚来,好些事还不懂,还请祁哥多帮助。”
  “客气了!客气了!我看过你的文章,在工人战报上发表的,写得好,特别是前段时间的我市电子工业发展的系列报道,连吴书记看过后,都说写得好,见解深刻。”
  楚明秋马上露出受宠若惊的神情,表演课学到的本事发挥作用:“过誉了,过誉了,只是有感而发。”
  “别谦虚了,能写出那样的文章,对电子行业肯定有研究。”蔡庭辉很坦率的承认:“反正我是写不出来。”
  与蔡庭辉一同进来的年青人温和的说:“写得好就是写得好,我最欣赏你最后一篇,小楚同志,你对电子行业的研究很深啊!”
  这人说话让楚明秋有种居高临下的姿态,楚明秋小心的微笑着说:“我有个朋友对电子技术着迷,我是受他的影响,”说到这里,他顿了下,才继续说道:“其实,我还有个想法,没敢写出来。”
  那年青人立刻追问道:“什么想法?”
  “随着尼克松访华,中美关系可能进入蜜月期,我觉着,我们可以向美国派留学生,美国在电子行业,航天,处于世界领先地位,咱们派人去学习,同时从国外进口一批先进设备,如此,咱们很快便能赶上国外。”
  年青人想了下,还没等他开口,蔡庭辉便点头:“这法子挺好,我觉着可行,咱们刚建国时,不是向苏联派了很多留学生吗,今天,咱们也可以向美国派留学生。”
  年青人想了下:“这个可以研究,不过,毛主席说要自力更生,咱们不能把希望寄托在西方帝国主义身上。”
  “王副科长,我觉着毛主席的话不能片面理解,”姜红说道:“毛主席主张自力更生,但也不排除向别人学习,西方在科学技术上是比咱们先进,既然这样,咱们就该向别人学习。”
  “我记得,周总理在六四年的三届一中全会上的政府工作报告中就提出,国民经济发展分两步走,第一步,用十五年时间,即在1980年以前,建成一个独立的比较完整的工业体系和国民经济体系;第二步,在本世纪内,全面实现农业、工业、国防和科学技术的现代化。
  更远点,毛主席在57年,关于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讲话中,提出要将我国建立为,现代化工业、现代化农业、现代化科学文化的社会主义国家,在六零年,又加上了国防现代化。
  要实现这四个现代化,靠我们自己摸索,也能实现,只是步子会慢点,可如果加上引进学习西方已有的科学技术,咱们的步子便能快点。”
  四个现代化,这个提法是六四年周总理在政府工作报告中首次提出,而且规划出两步走的方案。
  不过,这个计划,应该已经被文化大革命严重打断。
  楚明秋熟练的抛出57年64年的中央领导讲话,几个人都有点傻了,他们没一个还记得这些。
  “文革前十七年的计划,还算数吗?”强社新迟疑着说道。
  “肯定算啊,这可不是刘少奇定的,是毛主席定的,怎么能不算呢。”楚明秋摇头说:“这是个长远的,也是个宏伟的规划,如果能实现这个计划,咱们就能实现中华民族的复兴,就能迈入世界强国之列,咱们的社会主义就能实现了。”
  “小楚的这个想法,我觉着挺好,”姜红欣赏的看着他:“不过呢,这样的事,轮不到咱们说话,得中央定。”
  “是啊,”楚明秋也叹口气:“我也就是随便说说。”
  这个话题告一段落,楚明秋比较留心那王副科长,这人给他的感觉不好,有点阴。  “你们都听说了巡视组的事吧,”王副科长说道,楚明秋微微点头,其他人也没立刻回答,场中的气氛变得有几分凝重。
  “明天吴书记就要回来了,巡视组的事便要提上日程,包括人员,要巡视那些部门,还有工作重点是什么,都会在明天决定。”王副科长说道。
  秘书处的人是最靠近核心权力的人,对权力场的变化十分敏感,现在正是微妙时刻。
  谢书记生死难定,如果一旦死去,谁来接任,燕京市的权力结构因此会发生那些变化,秘书处会作那些调整?谁心里都揣揣不安。
  别看四科好像无所事事,好像每个人都心有怨气,可真要让他们离开,却又没人愿意。
  权力是剂毒品,比海洛因还容易让人上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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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iuweiljp


10月的发完了,可以跟帖了

【 在 starysky (热干面) 的大作中提到: 】
: 非常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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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croknife

非常感谢啊!!!!!

【 在 jiuweiljp (jiuweiljp) 的大作中提到: 】
: 题外话:之前的那个网友不知道怎么断更了...
: 没有看的,实在是难受,我花了点钱弄到的,以后的不知道能不能弄到......
: 这次10月的一起发,不分第一更第二更.....
: 从更新的角度看作者还在写作,没有事。这是最好的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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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大事件,大震荡
:   “造谣!林副主席是毛主席的亲密战友!是毛主席指定的接班人!他会叛党叛国!
: ”一个士兵腾地站起来指着指导员激动的吼道,士兵两眼通红,气得浑身发抖!
:   所有士兵都傻了,狗子明子互相看看,俩人都看到对方神情中的迷惑不解。
:   林彪,....,叛党叛国!
: ...................

b
braindamager

太感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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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zxp

太感谢了!
【 在 jiuweiljp (jiuweiljp) 的大作中提到: 】
: 10月的发完了,可以跟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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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123456

非常感谢。先顶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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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123456

非常感谢。先顶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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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ex1688

感谢分享!先顶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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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yue

也是在百度贴吧找到一个人说给钱就发,永远更新.
结果只发了一次,永远不更新.
信誉太差

谢谢楼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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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ihead

感谢楼主,非常精彩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