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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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meshx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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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农村的冬天,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洗澡还是一个世纪难题。
因为实在太冷,没有暖气没有空调。
没有太阳的冬天,尤甚。阴冷潮湿的空气与光不溜秋的人体对流换热系数总是出奇的大,大到瞬间就能让人体与环境达到热力学平衡状态:冰冰凉。
记忆中,儿时冬天洗澡,总是要等到大晴天的中午时分。大太阳高高的悬在当空中时,父母把烧得滚烫的水倒进澡盆里,迅速脱掉我们兄弟的棉衣棉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摁进热水里。
有时候,父亲还会在澡盆边上烧一堆柴草,火堆与太阳的能量都以电磁辐射的方式传播过来、温暖我们的身体,让我们不至于被冻着。
这一切往往都发生在屋外的禾场上,往往还有一堆叔叔婶婶爷爷奶奶在近距离围观:雪亮的群众的眼睛,还能及时捕捉到搓洗不够彻底的区域、并及时指正。


九十年代初,在县十一中读初中时,寄宿在校门口的王叔秦姨家里,就像很多来自其他乡村的同学一样:一个屋子里放两张床,一张床上睡两个人。
寒冷的冬天,每个人每个星期通常都能要到一桶热水,在寄宿家庭澡堂里勾兑上凉水、进行手动淋浴。偶尔,还自虐式自我磨炼,用纯凉水从头往下浇注;几个冷战下来基本上就算洗完澡了,竟然不曾记得有过感冒。——这自虐式磨炼,或许只是因为年少懵懂浑然不觉冬天既临、而延续了夏日冲凉习惯动作的失误罢?
因为,初中三年的炎热的夏夜,我们总是会在学校里的大水箱龙头下冲凉。这是一个因地制宜的天然大水箱,水箱里的贮水都是从学校后山上奔流而下的天然的泉水,冲凉的水龙头有一人多高,我们常常在龙头下一边冲凉一边豪饮:泉水凛冽亲甜。
现在想来,那曾用高保真的矿泉水冲凉的夏夜,过的未免奢靡了些。


再往后,开始在市二中读高中的时候,冬天洗澡这个事情终于演变成了一种仪式。——特别是高一那年冬天,学校澡堂子还没对学生开放的时候。——之所以说是仪式,一方面是因为每次洗澡确实要下很大的决心,另一方面是因为我们通常会有一大帮人一起下决心。
那时候,我们照例选择在出大太阳的周末举行洗澡。
场地就是在学校大门内侧的公共厕所的露天的洗手池边:都脱得只留下象征文明的裤衩;每人拎着一个桶,盛满冷水,喊着号子唱着歌,把冷水往身上浇;浇湿后,使劲搓,搓到遍体通红后,再拎一桶冷水浇到身上,把搓下来的内容一冲而净;这种场合,冷空气与人体对流换热一定是完胜太阳辐照加热的,更何况还有水汽蒸发伴随的相变制冷!因此,我们总是力图麻利的用发木的双手套上衣服裤子,尽早完成仪式。——末了,上牙和下牙常常能自发的奏一段Marimba,以示隆重。
时至今日,余音未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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