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里的答案(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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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ttlecro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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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黄瓜片

又到了卖报时间,走到食堂前发现谭天没有在那里,而是新闻社的另一个同学。我很意外,问:“怎么换你了?谭天呢?”



那个同学说:“我也不知道啊,我跟他也不熟,是丁老师让我来的,这块招牌也是她给我的,说是以后都是我们俩负责卖报了。”



我心里有点小小的失落和疑惑,他是出什么事了吗?他卖报的时候明明就很开心,一起卖报也是他提的,为什么说不卖就不卖了呢?他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想起那天在他宿舍楼下看到的那个女生,不知道是不是跟那个女生有关。唉,我管他那么多干嘛,又不关我的事。



接下来的几周我都没有再见到过谭天。忙着学习和部署我的挣钱计划,我也没再想起他。



转眼到了四六级考试的日子,上午四级下午六级。我喜欢考试的早晨吃巧克力,提神醒脑,相当于咖啡的作用。室友李妍跟男朋友到城隍庙去玩,我央求她给我带了那种大块的未切割的纯巧克力,浓浓的可可香,像小时候吃的那种味道。



巧克力有半块砖那么大那么厚,我试图用一把不到两寸的小水果刀去切它,根本纹丝不动,就刮下来一点碎末。我想起电视里看过别人做刀削面的,一手拿面,一手拿刀,一片一片削下去,帅级了。我可以模仿那样用刀削。当我左手拿着巧克力,右手持刀时忘了该往哪个方向削,就顺势像削苹果皮那样往内削,结果一刀下去左手食指的一大块皮肉被掀了起来,我还没反应过疼来的时候血哗哗涌出来,止也止不住。



好嘛,这刀切巧克力切不动,切我的手咋这么容易呢。看来刀削面是要往外削的,下次知道了,真是实践出真知啊!!!



哎呦喂,疼 ,啊,好疼啊……钻心地疼……我满脸痛苦的趴在桌子边。



“林溪,你怎么了?” 杨豆豆刚从洗漱间出来看到我满手鲜血的倒在桌子边,吓
得花容失色。



“我刚才削巧克力削到手了,原来刀削面是要往外削的。” 我皱着眉头痛苦的嘟
囔着。



“……” 杨豆豆傻了半天才明白过来我在说什么,惊恐的大叫道:“林溪,你笨
得够可以的,你不光头撞床板,还拿自己的手当刀削面,还反着往里削皮……”她大概被我的笨气得有点语结。



“你……你平时这么聪明机灵,你……你……吃个巧克力削到手,说出去都没人信。我说你什么好……赶快去校医院吧,我陪你去。”



“没事的,你别耽误考试了,我自己去好了,放心,一点小伤。” 我努力镇定的
说。



杨豆豆对考英语特别紧张,一早上已经在厕所进进出出三回了,她如果陪我去医院这一折腾,肯定心神不宁紧张到考砸。我不能耽误她这场重要考试。



“血都流成这样了,你还说小伤。” 杨豆豆很是不放心,继续坚持。



“真的,不要紧,表皮而已,我自己能行的。你快去考试吧,刚好顺便帮我跟监考老师说一声,万一我来不及赶到。” 我找个借口让她按时去考试。



杨豆豆在我的劝说下去考试了,等我来到医院的时候,刚才拿来捂伤口的半包餐巾纸已经被血浸透了。手上那块皮肉像一片被剩在碗里好几天的蔫黄瓜片似的,气若游丝的挂在手指上,惨白的没有颜色,悬在空中苟延残喘。



医生拿了双氧水往我手上倒,顿时疼得我呲牙咧嘴,紧咬着嘴唇试图控制眼泪。



“小姑娘,别忍着了,哭出来好了,没关系的。”医生看我痛得脸色苍白安慰到。



听了他的话,我一松劲,眼泪哗哗的夺眶而出,一刹那感觉疼痛好像缓解了很多。



“幸好是从指尖往下切的,指根处的部分还连着,如果反过来这块皮肉肯定保不住。” 医生消完毒,用镊子挑起那块皮说。



那我一会得告诉杨豆豆我的反刀削面动作是对的。



医生仔细检查了一下伤口的长度深度,说道:“得缝针,小李你去准备麻药。”



“啊?我还要去考试呢,今天英语四级考试。能不能先包扎一下,等一下再缝针?” 我一听要缝针,非常着急。如果耽误了考试就得再等半年,我不想浪费那么多时间。



“你手成这样了还怎么考试?等下血流的多了,你这块肉就会坏死的,你手上就会有一个很长的凹陷疤痕。” 医生听我还坚持要去考试,很吃惊,耐心的跟我解释。



“一个半小时可以吗?我一个半小时以内回来缝针是不是没问题?” 我仍旧不想
放弃,考一场试要不了多久的,我一定可以的。



在我再三恳求下,医生勉强同意了,帮我包扎好手指,嘱咐我尽快回来。他给我一片止疼药,但是我想了想没吃,我担心止疼药会麻痹我的大脑,那我还怎么考试啊。



我飞速赶到考场,一看表幸好还有5分钟,放下自行车就往教室跑,结果跟人撞了
个满怀。我根本来不及看是谁,头也没抬的一边不停道歉,一边捡起撞掉的准考证跑进考场。杨豆豆看到我准时赶到了松了口气。



坐下来才发现伤口被撞到了,血流到纱布外面来,顺着手背流了一片。



为了不让那块可怜的黄瓜片彻底死翘翘,做完听力后我就加快速度,待我做完所有题后,那包扎的纱布也红透了。我又飞也似的赶到了医院,刚好一个半小时。医生准备好了麻药等我,动作麻利的把黄瓜片缝回了我的手指。



我从小学琴,为了保护手家里人基本不让我做家务,所以到进大学的时候我才第一次自己削苹果。杨豆豆当时看我拿刀削苹果的架势就发毛,总觉得我要把手指头削下来。



她这样越发引起了我的好胜心,不想被人当作娇小姐,就开始苦练削苹果皮技术。寝室里谁要吃苹果了,我就央求她们让我来削皮。在把几十只苹果连皮带肉削得瘦身一圈后,我练就了一手堪比杜月笙的高超的削苹果技能。削完后苹果皮还完好的贴着苹果,不动根本看不出来,待吃的时候一手转苹果一手拉皮,完整的一圈苹果皮像一圈彩带似的剥落下来。



为此我得意了很久,现在倒好,我是拿自己当苹果了。



那天余下的时间我都在呲牙咧嘴中担忧我的黄瓜片还能不能存活,会不会影响我弹琴。杨豆豆很体贴的替我买饭打水,我也算被人伺候了一下,还不赖。



传呼响了,我不情愿的起身去接,那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林溪在吗?”



我立刻听出了是谁:“谭天,是你!什么事?”



谭天有点意外我一下就听出了他的声音,顿了一下,带着点命令的口气说,“你下来,让我看看你的手。”

“啊?你怎么知道的?” 我好奇怪谭天的到来,更奇怪他怎么知道我手弄伤了。



“别啰嗦了,下来再说。” 谭天不由分说的命令到,然后挂了电话。



切,有这么来慰问病号的嘛,这么凶,一点也不温柔。不过看在他专门来看我的份上,我还是走下楼去。



谭天的光头已经长成板寸了,毛绒绒的像颗猕猴桃。他穿了件白衬衫,浅灰色的西裤,两手插兜里。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不像上次看到时那样意气风发一脸骄傲。他看见我走过去也没有笑,嘴角勉强动了动。走近了发现他不光头上毛茸茸,脸上也是,好像好几天没刮胡子了,这又是要整啥新造型吗,整成毛猴子?我心里想。



我走到谭天面前,他什么也没说一直看着我,认真地打量一下我的气色,然后又看向我的手,半天也没有要说话的意思。我想问他为什么不去卖报了,可是好像有点唐突问不出口。



他在看我,我在看他看我的样子。



看了半晌他终于开口说:“有精神到附近走走吗?”



“我还不至于失血过多晕倒,走路还是可以的。” 我试图调节一下这沉默的气氛
,朝他笑笑说。



“你手怎么回事?流了这么多血?” 谭天轻声的问,他的声音听起来非常温柔。



“你怎么知道我流了很多血?你怎么知道我手弄伤了?” 我却还是执拗着刚才的
疑惑,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谭天白了我一眼,一副“我早知道你这德行”的表情,抬起右胳膊给我看,他的白衬衫袖子上有些暗红的血迹,说到:“你又没认出你早上撞了谁?”



“我早上撞的人是你?你袖子上的血是我弄的?”我吃惊又不好意思的说,“对不起,当时急着赶去考试,根本就没抬头看。不好意思把你衣服弄脏了,我帮你洗干净。”



“难道你要我现在把衣服脱下来?”他一副带着点不怀好意的挑衅神情。我一下子脸红了,无言以对的低下头。



他看我红着脸,收回了刚才的表情,又换成嫌弃的口气说:“谁要你洗了,你现在这样子怕是自己洗脸都有问题。”



“那我赔你一件吧。” 我很是过意不去,总想做点啥。



谭天皱起眉头瞪了我一眼,“行了,你以为我是来要赔偿的吗?” 我又被他噎得
不知道要说啥。



一会他大概觉得自己太凶了,换成柔和的口气说:“你的手伤得怎么样?”



“还好啊,皮肉伤,缝了几针而已,应该还能动。” 我故作轻松的说,其实对于
手能不能恢复我心里还在打鼓,但是我不喜欢把这些表露在外人面前。



“缝几针而已,说得那么轻巧,好像缝纽扣似的。” 他明明是来慰问我和关心我
的,可却非要用这样戏虐的口气。

“那有什么,我小学一年级的时候脚被自行车夹了,没打麻药缝了好几针呢,今天有麻药已经很好了。” 我轻描淡写的说到。



“当时为什么不打麻药?” 谭天追问着。



“医生那天快下班了,准备麻药程序多,她估计想偷懒吧。她让我爸按着我的腿,我妈抱着我上身。我痛得哇哇大哭,那个医生就吓唬我说再哭就把我爸妈抓走。我吓得就一直忍着没有哭,倒是把我妈看哭了,一个劲的说你哭吧,哭出来没关系。可是我还是不敢哭,缝完针后我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了。不过我当时还傻傻的很高兴因为自己的勇敢没有让爸妈被抓走。”



谭天突然停住脚步,呆呆的看了我好一会儿,眼神里透着惊讶和怜惜,他的眼睛里又散发出跟那天一样温柔的光。当我想仔细看清楚时,他却转头看向了别处。



过了一会他说:“你这考试的大早上在舞刀弄剑吗?把自己整成这样?”



我不想跟他说是因为吃巧克力弄伤的手,他一定会笑话我,就搪塞道:“我太笨了。对了,你今天考试怎么样?”



“还行,应该能有优秀。你呢?有被手伤影响吗?” 谭天说起考试好像很轻松,
无所谓的样子,看起来应该考得还不错。



“还行,应该能有优秀。” 我模仿着他的口气说,然后朝他调皮的笑了一下。他
也笑了,这是他今天第一次笑。



一路我都等着他跟我解释为什么不去卖报了,可是他一直都没提,好几次我想问,想想还是算了,他如果想让我知道早就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