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花（11-04）-- 压抑太久会变态

“““你不能期望一个从来没有受到过善待的人能够善待他人。”””

“““在台上都是圣人，落马后都是恶棍。今天做皇帝，明天进监狱。”””

“““谁被压抑太久都会变态。”””

“““要以能力和贡献论英雄。不能强迫有才华的人做无谓的牺牲。革命战士也是人，不是砖，不能作孽，不要乱搬。”””

“““不能总是积累群众的不满，否则小就是群体事件，大就是改朝换代。”””

接着凉风又讲述他爸一个有趣的故事：“最近我爸特别兴奋。他以前的一个同班同学，还跟他是上下铺的兄弟，毕业后留在北京，然后就是当官、当总经理，青云直上，权势熏天。别说我爸这种被发配的倒霉蛋，就是其他当教授、当小官的同学，他都一概不予理睬。最近他又上报纸了，发现有经济问题，被抓起来。他们一班同学互相道贺，全国各地都在喝酒唱歌庆祝。我爸不停地说，在台上都是圣人，落马后都是恶棍。今天做皇帝，明天进监狱。平民百姓好啊，他看不起我们，我们连探监都不用。”三个人都笑。凉风描述他爸的现状：“我爸现在天天看电视、听广播、上网，只要有哪一个当官的被抓、被关、上吊、跳楼，他就能高兴整整一天。见到领导还问，你怎么还没有进去呀？把领导气得发疯。”

另外两匹狼不笑了。处长感觉不妥，说：“是不是有点过了？”花痴男也犹犹豫豫地说：“你爸这样……正常吗？”凉风苦笑：“谁被压抑太久都会变态。其实他现在好很多。以前他见什么都不满，没完没了地发牢骚说怪话，心情总是非常低落。现在他高兴的很，天天庆祝，动不动就喝两杯小酒。反腐败把我爸的抑郁症治好啦！”花痴男依旧善良：“别人已经很惨。他多少应该有点同情心吧？怎么还庆祝？”凉风再发名言：“你不能期望一个从来没有受到过善待的人能够善待他人。”处长击掌叫绝：“精辟！你爸说的？”凉风回答：“是我总结的。我昨晚也劝他，都是老同学、老同事、老领导、老熟人，别人倒霉，你应该同情才是，怎么还幸灾乐祸？我爸当时就有点急，说我倒霉几十年，有人同情过我吗？我从来没有做过任何坏事，从来没有伤害过任何人，无缘无故被他们毁灭一生，一辈子从来没有顺心如意过，有谁哪怕关心过我一秒钟？他们那些王八蛋，何德何能，却享尽荣华富贵，又犯下滔天罪行。现在轮到他们双规进监狱，我为什么不能高兴高兴？我为什么要同情他们？我恨不得把他们统统枪毙掉！”处长摇头：“你爸的水平不一般。有用的人才，就这样毁掉。自己人被整成反对派。教训啊！”凉风也摇头：“他就是一个书呆子。从来没有招惹过谁，无缘无故倒一辈子大霉。他心里怎么可能没有仇怨？”

花痴男也渐渐学会思考，说：“你爸这个样子，别人会继续整治他的。”处长也建议说：“他心里可以这么想，但也不用太高调。”凉风解释：“我爸那么聪明，当然明白。他说，疯疯癫癫才无所畏惧。充军发配一辈子了，遭人歧视了一辈子了，痛苦伤心一辈子了，还有什么可以害怕的？有人讨论什么‘是好人变坏，还是坏人变老’，谁要是屈辱一辈子，痛苦一辈子，再好的人，也会变坏。我爸总说：‘你们说我是坏人，那我就当坏人吧。你们要有我这样的经历，只会比我更坏。你们要枪毙我，现在就来吧，反正我活着也是生不如死，而且我早就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我爸这就是受伤太深，跟他讲大道理等于扯蛋。”处长又一次惋惜道：“你爸真是很有才华，很有深度。可是既不允许他自我发展，又不用他，一辈子都耽误了。实在可惜！”凉风也非常难受：“他说他不是一个人，是一批人。那几届学生，都是精华中的精华。有些人运气好，飞黄腾达。但是大多数人，一辈子一点机会都没有，只能坐看年华老去，还被人打击排挤。他们的痛苦，有谁知道？又有谁在乎？”处长沉思道：“还是要以能力和贡献论英雄。不能强迫有才华的人做无谓的牺牲。革命战士也是人，不是砖，不能作孽，不要乱搬。”凉风恨道：“整你就整你了，你又能怎么样？”处长思维深远：“不能总是积累群众的不满，否则小就是群体事件，大就是改朝换代。中央反腐很英明！加速改革更伟大！”

三个人思索着沉默片刻，花痴男问：“你爸将来有什么打算？”凉风苦笑：“还能怎么样？过来跟着我过呗。逃离伤心地！”处长点头：“也只能这样。”凉风摇头叹息：“他说他这一辈子唯一的成功就是我，唯一的愿望就是来美国。只等我博士毕业占住脚，他马上搬到美国来跟着我生活，永远不回去。”处长微笑不语。花痴男也说：“他会失望的。”凉风同意：“是啊，期望太高，总会失望。他这一辈子，够可怜的。这是他最后也是唯一的愿望，我不可能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