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帖]聊斋II(双树与颜色合著)(司徒夫妇故事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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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 楼
“是他?!”钟旭噌地站直了身子,即刻在脑子里调动所有可能跟这个人有关的记忆,“那个从教堂电梯开始,一路跟着我们的黑衣家伙!最初我就说他有问题,你还不信!”钟旭白了司徒月波一眼,又自顾自说道,“莫非他就是传说中的血妖,幻化成人类的模样兴风作浪?!”
  
   “如果真是他,反而好办了。”司徒月波竟有一丝笑意爬上嘴角,“他从我们到这里的第二天便跟踪我们,看来我们亦是他的目标之一。所以,他一定会来找我们的。”
  
   “可是我想在他犯下下一桩命案之前抓到他。”钟旭看着虚空中的某个方向,眼神锐利严峻,“我到希望自己是他的下一个目标。”说罢,她又用蹩脚的英语要那个可怜女人别担心,乖乖留在房里,边说边悄悄摸出一张红符,趁其不备贴在对方的脑门上,符纸化入她身体后,她便像之前那两个警察一样,昏昏睡了过去。
  
   “睡觉最适合情绪不稳定的人。”钟旭吁了口气,拉着司徒月波出房间下楼,通知店主他们报警去。
  
   途中,钟旭突然问:“你之前不是说,旅店里那些看热闹的当地人提到过皇储和修道院,还有报复什么的么?你还要给我讲典故是吧?”
  
   “当初茜茜公主的儿子,王储鲁道夫为了他年轻的情人玛丽而提出离婚,可是教皇拒绝宣布他原有的婚姻无效,加上王储又对他的父亲弗兰茨皇帝施政上的保守很失望,于是在1889年一个冬天的半夜,王储在迈尔灵的狩猎别墅里开枪射杀了玛丽,然后用鲜花把她掩盖起来,他则在玛丽身边默默守着她。天亮之后,王储把枪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为了不打偏,他自杀的时候还特意照着镜子。”说到这儿,司徒月波叹口气,“不过这段有点传奇味道的悲剧曾被皇室刻意掩盖,其中的细节和真相至今都是个迷。坊间流传的种种,其真实性有待考证。唯一确定的是,在这件事发生后不久,狩猎别墅就被拆掉了,在原址上建起了一座修道院。我想那些人说的地方,应该就是那里。”
  
   钟旭非常认真地听着,不时点点头,没有多说话,只出神地思索。
  
   走到楼下正厅,迎面便看见坐在椅子上抱着一杯热茶瑟瑟发抖的目击者,阿镜和店主分坐在她身边,神情惶惑又忧郁,想安慰她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同为命案受害者的亲属,他们自己尚沉浸失去亲人的悲痛中,又何来能力和心思慰藉他人?!
  
   见钟旭他们过来,阿镜赶忙起身迎过来,刚想发问,便被钟旭抢了先——
  
   “报警吧!男的死了,女的没事。”
  
   听到一个“死”字,阿镜的微微张开的嘴再也无法合上,呆立了几秒,悲戚和惧意在眼里交替而现,她转身走向柜台那边的电话,拨动那几个她很不愿意再拨的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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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 楼
PS.1.觉得司徒真辛苦啊,既要保证自己的身份不在妻子面前泄露,又要不时露两手。还好钟旭比较马大哈,嘿嘿。^_^
  
   2.这只是司徒夫妇蜜月旅行中的一个小故事,老公里说到的烧了房子抓吸血鬼的事,不是发生在维也纳,是发生在丹麦,哦呀,我记性真好^_^
  
   3.我很严肃地提醒一下,我一直以来的态度是,转载可以,但是务必注明作者名,这是最起码的尊重,上万字都可以转,我们的名字不过区区几个汉字,会累着你么?还是你觉得不加上我们的名字,文章就会变成你写的呢???好了,也不多说了,如果我再发现有人转霸王帖,再继续不尊重作者,我就停止网上连载,言出必行。
  
  
  抱抱乖筒子们,我闪~~^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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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 楼
 钟旭非常认真地听着,不时点点头,没有多说话,只出神地思索。
  
   走到楼下正厅,迎面便看见坐在椅子上抱着一杯热茶瑟瑟发抖的目击者,阿镜和店主分坐在她身边,神情惶惑又忧郁,想安慰她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同为命案受害者的亲属,他们自己尚沉浸失去亲人的悲痛中,又何来能力和心思慰藉他人?!
  
   见钟旭他们过来,阿镜赶忙起身迎过来,刚想发问,便被钟旭抢了先——
  
   “报警吧!男的死了,女的没事。”
  
   听到一个“死”字,阿镜的微微张开的嘴再也无法合上,呆立了几秒,悲戚和惧意在眼里交替而现,她转身走向柜台那边的电话,拨动那几个她很不愿意再拨的数字。
  
   那哆嗦着的美国女人似乎听不懂德语,只痴痴又紧张地看着对着话筒缓缓而语的阿镜。而店主本来就不好看的脸色,在听过了阿镜打电话的内容之后,更为铁青,好像连脸上的皱纹都在这一刹那增加了好几道。又一滴眼泪从他浑浊的老眼里落了出来,伴随着绝望的叹息。
  
   钟旭听到这可怜的老头儿在喃喃低语,马上看向司徒月波。
  
   “他说,恐怕他的店要结束了。”司徒月波同情地看着那张刚刚失去妻子的苍老面孔,“接连两条人命,旅店的生意怕是真的会受波及。”
  
   阿镜放下电话,走到钟旭面前,低声道:“警察很快会到。”
  
   “别害怕,有我们在呢。”钟旭拍拍她瘦削的肩头,这年轻女子的无助之态让她情不自禁地心疼。
  
   阿镜的眼中隐隐有泪光闪烁,说不出话,只紧抿着嘴唇。
  
   “对了,你问问他,为什么他们这儿的人一提起王储还有修道院就害怕呢?”钟旭拉拉丈夫的衣袖,示意他问问店主。
  
   坐下来,钟旭来回观察着丈夫的嘴和店主不断变换的神情,从他们的交谈中猜测着她所感兴趣的问题会给店主带来怎样的震撼或者打击。事实上,从老头儿时而惋惜时而惶恐的神色看去,她感觉她的猜测离事实应该很近。
  
   约莫一盏茶工夫,司徒月波转过头,理了理思绪后,言简意赅地对妻子说:“他说,他们这里有个很可怕的传闻,在离镇子不远的森林里,就是那所由狩猎别墅改建而成的修道院,多年前已经废置了。可从三十年前的某个诡异的月全食之夜以后,便常听一些晚上从森林那边经过的人说,他们亲眼看到那座修道院又变回了狩猎别墅的样子,还有欢快的圆舞曲从里头传出,但是有的人又说听到的是枪声和女人的哭声。于是大家纷纷猜测,是死去的皇储和他的情人在作怪,他们的灵魂眷恋着生前的快乐,却又抹不去当初被夺去幸福时的憎恨,于是他们开始报复,用伤及无辜来发泄当初的痛苦。二十年前和十年前,这里也曾发生过类似的命案,死者身上滴血不剩,却找不到任何伤口。所以居民们认定是王储和玛丽冤魂不息,要众人不得安宁,终日生活在恐惧之中。虽然警方也认真调查过这些命案,但最终都不了了之。事隔十年,想不到相同的悲剧又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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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 楼
钟旭深吸了一口气,果断说道:“我要去那座修道院看看。”
  
   “可那也只是居民们的传闻和猜测罢了,也许只是巧合呢?”司徒月波远比妻子慎重得多,对于道听途说的东西总是保持极客观的态度。
  
   “你不要误会我的意思。现在看来,这事未必跟亡魂扯得上关系。”钟旭站起身,看向紧闭的大门,“以我跟非人类打交道多年的经验加直觉告诉我,修道院跟凶手应该有莫大的关联。当然,你现在完全可以当我是胡说八道。等我去证实之后,自然有定论。”
  
   “好。我跟你一起去。”司徒月波选择助妻子一臂之力,看得出,他自己也对那所修道院有很大的好奇心。
  
   一听这对夫妻商量着去修道院,阿镜站起来慌慌地摇着手:“你们别去那儿!千万别去!听说那里很危险,虽然不知道冤魂的事是真是假,可宁信其有也别去冒险啊!你们只是游客,还是早些离开吧!已经死了两个人,我不想你们再出事!”
  
   “阿镜你别担心。”钟旭自信地朝她笑了笑,“能伤到我的邪魔外道,现下还没出世呢!我们会平安去平安回的。”
  
   “我们不会有事的,放心好了。”司徒月波向她打包票,这个真心为他们担忧着的姑娘着实又可怜又可爱。
  
   “那……那我跟你们一起去吧。到修道院的路比较偏僻,你们可能会迷路的。”见他们如此坚持,阿镜也不再阻挠,怯怯提出了同行的意愿。
  
   “这……”夫妻俩对视一眼,心下快速衡量着若带上阿镜,她遇到危险的几率有多大,最终,自信战胜一切,钟旭相信以自己的能力,保护丈夫和阿镜绰绰有余,于是她点头,“好,我们这就出发!”
  
   “还是等天亮之后,吃点东西再去吧?再说白天出去,开车也方便些。”司徒月波想象着外头的黑夜漫漫和天寒地冻,认定现在不是出发的好时机。
  
   “也好。那阿镜你好好安置一下你老板和这个老外,自己也休息一下,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说罢,钟旭和司徒月波转身上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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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 楼
 一抹不曾见过的冷漠从目送他们的阿镜眼中一闪而逝,但旋即又恢复了起初的楚楚可怜。
  
   房间里,钟旭忙着把自己的“家什”一件件装入便于携带的小挎包里,司徒月波则找了一件更厚的外套换上,并扔给妻子一件,说:“换上吧,清晨的森林,温度很低的。”
  
   “谢谢老公!”钟旭在他的脸上印下一个唇印,然后像想起了什么,扳过他的脸,认真嘱咐道,“记住,明天不管发生什么,如果我让你走,千万不要回头!我自然有本事处理一切!”说罢又摸出一张符纸塞到他手里,说,“这个你收好,必要时,可以贴在一切你看不顺眼的非人类上头,能救命的!”
  
   把符纸小心揣在上衣衣兜里,司徒月波孩子气地拍拍胸口,保证:“老婆放心,我一定听从你的指挥,平安回来!而且……”他顿了顿,不容置疑的霸气转瞬代替了孩子气的笑容,“我会保护你。”
  
   钟旭愣了愣,许久才搂着他笑道:“嗯,我知道。”
  
   他历来便是如此,虽然对玄灵之术一窍不通,却总能在任何异常状况下保持常人很难做到的镇定,而有时候,他身上散发出的独有霸气,让他如王者般令人仰视,哪怕有家传法术傍身的她,也从不怀疑这个男人绝对有保护自己的能力,很奇怪的感觉。
  
   “去洗把脸吧,我去找点吃的来。看来今天只能熬通宵了。”司徒月波打个呵欠,边活动着脖子边出了房间。
  
   走进盥洗室,钟旭挽起袖子拧开水龙头,热水伴着腾腾而起的水蒸气哗哗流出。据说这里的水源大都来自天然泉水,对美容养颜有奇效,这么个好东西,钟旭自然不会浪费,埋下脸,捧起舒服的热水往脸上猛浇。
  
   这时,一直敞开的盥洗室大门忽然慢慢合上了,像一只无形的手推动着它。
  
   水声虽然会阻碍听力,却阻碍不了敏锐的感觉细胞。钟旭只觉一阵古怪之气从背后嗖一下划过,一个准确的危险信号顿时高挂心中。她猛一抬头,水花四溅中,眼前那面绕着花边的圆镜子里,端端映出她背后发生的一切——
  
   门被完全关紧了,随之而来的是咔嚓一声脆响,金色的门锁自行扭动了一圈。
  
   钟旭面不改色地盯着这扇“全自动”房门,朝前走了一步,并不急着去开门,反而在眼底流过笑意。
  
   “怎么,想独家欣赏我洗脸时的漂亮模样么?还把门给锁了,不怕我叫非礼么?”钟旭双手悠闲地横抱在胸前,对着空气揶揄道。
  
   脆如银铃的嗓音尚在密闭的室内回荡,便听到身侧的镜子发出咯咯的裂开之声。不待她有时间转头,那面平平无奇的镜子在千分之一秒内自我分裂成了跟子弹头一般大小的碎块,然后以喷射之势从墙上爆发而出,每一块都映着闪亮的灯光,闪闪耀耀连成一片,那种集合了千万道光线的阵势,别说直视,就算瞥上一眼也足以让人昏了头。然,最可怕的并不在此,那些边缘出奇整齐的玻璃碎块在离开墙面的瞬间,竟突地生出了尖若芒刺的玩意儿,蜂涌着朝几步之遥的钟旭扑去。
  
   若被这一大堆东西碰到,全身上下焉能有一块好肉?!况且以它们的冲击力,恐怕只要一眨眼的时间便能将任何血肉之躯分解成碎片。
  
   如此千钧一发之际,钟旭不惊不诧,脚下一使力,整个人腾空而起,一个个漂亮的侧翻后,左脚朝墙面一点,轻飘飘落到了突起在窗棂上作装饰用的铁质玫瑰浮雕上,虽只是方寸之地,却足够她贴着墙立于半空中,而那些凶悍的玻璃渣子则尽数陷入了她刚才所在地方的墙壁里,无数裂纹应声而出,钟旭甚至感到整个房间都晃了晃。
  
  
  
  PS.1.事隔三年之后,终于又可以看到钟旭女侠出手了,嘎嘎^_^
  
   2.突然想起最近老有陌生号码打到我手机上,真奇怪呀~~~:(
  
   3.我还想说啥,忘记了。。。哦,对了,就是因为同时填着两个坑,所以这边速度会慢点,大家鉴谅^_^
  
   4.好了不多说了,我要收拾收拾出门了~~~外头真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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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符纸小心揣在上衣衣兜里,司徒月波孩子气地拍拍胸口,保证:“老婆放心,我一定听从你的指挥,平安回来!而且……”他顿了顿,不容置疑的霸气转瞬代替了孩子气的笑容,“我会保护你。”
  
   钟旭愣了愣,许久才搂着他笑道:“嗯,我知道。”
  
   他历来便是如此,虽然对玄灵之术一窍不通,却总能在任何异常状况下保持常人很难做到的镇定,而有时候,他身上散发出的独有霸气,让他如王者般令人仰视,哪怕有家传法术傍身的她,也从不怀疑这个男人绝对有保护自己的能力,很奇怪的感觉。
  
   “去洗把脸吧,我去找点吃的来。看来今天只能熬通宵了。”司徒月波打个呵欠,边活动着脖子边出了房间。
  
   走进盥洗室,钟旭挽起袖子拧开水龙头,热水伴着腾腾而起的水蒸气哗哗流出。据说这里的水源大都来自天然泉水,对美容养颜有奇效,这么个好东西,钟旭自然不会浪费,埋下脸,捧起舒服的热水往脸上猛浇。
  
   这时,一直敞开的盥洗室大门忽然慢慢合上了,像一只无形的手推动着它。
  
   水声虽然会阻碍听力,却阻碍不了敏锐的感觉细胞。钟旭只觉一阵古怪之气从背后嗖一下划过,一个准确的危险信号顿时高挂心中。她猛一抬头,水花四溅中,眼前那面绕着花边的圆镜子里,端端映出她背后发生的一切——
  
   门被完全关紧了,随之而来的是咔嚓一声脆响,金色的门锁自行扭动了一圈。
  
   钟旭面不改色地盯着这扇“全自动”房门,朝前走了一步,并不急着去开门,反而在眼底流过笑意。
  
   “怎么,想独家欣赏我洗脸时的漂亮模样么?还把门给锁了,不怕我叫非礼么?”钟旭双手悠闲地横抱在胸前,对着空气揶揄道。
  
   脆如银铃的嗓音尚在密闭的室内回荡,便听到身侧的镜子发出咯咯的裂开之声。不待她有时间转头,那面平平无奇的镜子在千分之一秒内自我分裂成了跟子弹头一般大小的碎块,然后以喷射之势从墙上爆发而出,每一块都映着闪亮的灯光,闪闪耀耀连成一片,那种集合了千万道光线的阵势,别说直视,就算瞥上一眼也足以让人昏了头。然,最可怕的并不在此,那些边缘出奇整齐的玻璃碎块在离开墙面的瞬间,竟突地生出了尖若芒刺的玩意儿,蜂涌着朝几步之遥的钟旭扑去。
  
   若被这一大堆东西碰到,全身上下焉能有一块好肉?!况且以它们的冲击力,恐怕只要一眨眼的时间便能将任何血肉之躯分解成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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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 楼
如此千钧一发之际,钟旭不惊不诧,脚下一使力,整个人腾空而起,一个个漂亮的侧翻后,左脚朝墙面一点,轻飘飘落到了突起在窗棂上作装饰用的铁质玫瑰浮雕上,虽只是方寸之地,却足够她贴着墙立于半空中,而那些凶悍的玻璃渣子则尽数陷入了她刚才所在地方的墙壁里,无数裂纹应声而出,钟旭甚至感到整个房间都晃了晃。
  
   跳下来,钟旭警惕地观望着那堵伤痕累累的墙壁,琢磨着这一招是不是袭击她的人的杀手锏。
  
   在她步步逼近墙这边时,怪异的吧唧声突然从墙里传出,那些嵌入里头的玻璃骤然像陷入泥沼的石头一样,纷纷地沉了进去,转眼便全部不见踪迹,甚至连它们所造成的裂缝也跟着消失了。面前,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钟旭的神经并没有因为眼前的平静而有任何放松,因为浓重的妖气依然在房间内蔓延。
  
   站在地板的正中央,她屏息静气,镇定地扫视室内每一个方向。蓦地,有别于冷风的妖异气流悄然从她的左侧擦过,拂动了她的发丝,那感觉,像有一把锋利的刀刃正向自己切来。果不其然,左侧墙上猛地冒出一个灰色的突起物,如薄膜下包裹了一群蠢蠢欲动的活物,用最快的时间突破了障碍,竟还是刚才那消失了的变异玻璃渣,只不过这会儿的它们像被谁压扁了,聚合成一把带着倒刺的利光四射的刀刃,飞速朝钟旭的心脏插去。
  
   见势不妙,钟旭就地一个标准的下腰动作,在“刀片”挨到自己的一刹那,让它擦着自己的脑门儿飞了过去,锵一声没入了对面贴满瓷砖的洗手台里。她鲤鱼打挺起了身,回头一看,像刚才一样,那些铁了心要取她性命的玻璃又彻底没入了瓷砖之中,连个渣都没留下。
  
   “妖孽!”钟旭咬牙怒骂一声,攥紧了拳头。
  
   正当她反击之意大起时,地震般的颤动从脚下,不,从四面八方以极重之势压迫而来。无数刺眼的光束赫然从地板墙上甚至天花板上射出,照得钟旭也情不自禁地拿手挡住了眼睛。此刻,脚下的异样引起了她的注意,睁开眼费力一瞧,这原本光滑如镜的地板上,竟缓缓生出无数针尖一样的银白色物体,速度越来越快,针尖越长越长,若是谁赤脚站于上头,怕早已血肉模糊了。幸而钟旭穿的是一双厚厚牛筋底的防寒靴子,一脚狠踏上去,那些针尖便脆裂成无数截,散落在地,又隐去,取而代之的是更多新长出来的同伴。不光地板如此,天花板和墙上,房间里每一个看得到的方向,都有相同的玩意儿雨后春笋般疯狂生长着,越长越长,越长越快,这么下去,不消三分钟,便能将位于它们包围圈里的钟旭刺得满身血窟窿。
  
   几脚踏碎十几根长刺,钟旭暂时清理出一个立足之地,怒气澎湃的她冷冷盯着洗手台上那个已经空了的镜框,哼了声:“老虎不发威,当我咖啡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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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 楼
凝神,闭目,双手捏诀,只听她厉呵一声:“九焰地火,尽三界之不净。出!”
  
   一股灿金火焰自她击出的掌中奔腾而出,若神龙奋爪,带一身扫尽天下妖鬼邪魅的无上正气,呼啸着朝那空空的镜框扑去。但听轰一声响,如闷雷过天,一道硕大金色光圈自镜框中激迸而出,相形之下,那些玻璃所发出的光芒立时便黯淡下去,并停止了“生长”。
  而那镜框之中,猛然又见一道宝蓝色火焰腾空而起,将整个镜框牢牢锁在火光中。
  
   啊!!
  
   虚空中有一声凄惨的尖叫。
  
   利光,针尖,均在这一刻化作无形,不大的盥洗室里,除了那个依然在熊熊燃烧的镜框之外,一切都恢复了最初的平静。
  
   钟旭的心跳还未完全回复到正常频率时,又听嘭一声巨响,反锁的大门被人用力撞开来。
  
   司徒月波一脸慌张地抱住她,匆忙问:“怎么了?刚才我听到里头有异响!门又被反锁了,你没事吧?”
  
   “我没事。刚才有人偷袭。”钟旭轻松地朝他吐了吐舌头。
  
   “啊呀,这镜子怎么烧起来了?”司徒月波瞪着墙上的镜框,说着便要找水去灭火。
  
   “我的九焰地火是水扑不灭的。“钟旭阻止了丈夫,又琢磨着时候差不多了,便默念一句,一手捏诀一手朝镜框方向一挥,呵了声“收”。那火焰便像懂了人话般,乖乖于空中缩成一道泛着金光的蓝线,回到钟旭掌中。
  
   “行了,出去吧。”她拍拍手,推着松了口气的丈夫走出盥洗室。
  
   坐在椅子上,钟旭的心口依然微微起伏。
  
   “真没怎么样?”司徒月波握住她的手,猜测这惯爱逞强的老婆有没有说谎。
  
   “真没有!就是鞋底子受了点伤!”钟旭故作顽皮地翘起脚,露出被刚才的锐刺戳出数个小洞的鞋底,“幸好这鞋子质量好啊!!”
  
   司徒月波略略松了口气,起身走到盥洗室前,锐利的目光上下打量着略显凌乱的现场,走回她身边说:“镜框里空了,可地上连一块玻璃渣都没有。你被谁偷袭,看清楚那人的模样了么?”
  
   “偷袭我的根本不是人。”钟旭站起身,把刚才发生的事系数说给丈夫听,之后秀眉微锁,“连真身都没露,只用妖气操纵并幻化实物,想在不知不觉间置我于死地。”
  
   “他不止没讨到便宜,应该还受了伤吧。”司徒月波记得方才听到的那声惨叫。
  
   “钟家的九焰地火,不仅对死灵有效,三界中所有邪祟玩意儿,都会被它烧得一干二净。”说起自家家传神术,钟旭颇有些得意,“要不是那厮躲在暗处,他不会只是惨叫一声这么便宜。”
  
   “幸好没把人家房子烧了……”司徒月波咕哝一句,又思索一番,道,“偷袭你的家伙,早不来晚不来,偏在我们决定要去修道院的时候……”
  
   此语既出,夫妻俩对视一眼,各自心底不约而同有了个模糊的答案。
  
   一阵警报声由远及近,这些郁闷中的警察大概没有想到这么快又得回来。
  
   窗外,墨黑的天际被扯开一丝白,像只眼,缓缓张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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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 楼
PS.1.印象里钟旭最后一次出手,已经是两三年前的事儿了,感慨感慨呀~~~~~~~~~~~~~~~~
  
   2.取名叫《阿镜》,事实上因为帮主我很偏爱镜子,包包里随身带了两个,书桌里有一个,两个化妆箱里各有一个,办公室有两个~被人毁坏了一个。。。。。。。晕,当然,卫生间里也有。。。
  
   3.抱抱大家,周末快乐~~^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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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 楼
 3.
  
   呼出的热气,在冰冷的车窗上洒下一片乳白。黑色的房车在忽浓忽薄的晨雾中稳健穿行,立于两旁的密林混着几乎褪尽的绿,飞速后退。司徒月波聚精会神地把着方向盘,照阿镜指出的方向朝藏于林中的修道院进发。钟旭看着缩在后座上的阿镜,瘦弱的身子在厚厚的大衣下一动不动,白皙的脸因为低温的缘故,从出旅馆到现在,一直泛着浅浅的红,小巧的鼻尖不时吸动几下。她一直看着窗外,尽管呼出的热气在车窗上洒下一片遮挡视线的乳白,她还是看得很专注。
  
   “别再伤心了。”钟旭知道她在用沉默宣泄哀伤,一天之内两条人命,热闹温馨的旅店一夜间成了谈之色变的不祥之地,刺眼的警灯,警察的盘问,店主老头哀戚的叹息,死亡的余味,一切一切将空气压抑成冰。这般氛围下,没有谁能轻松起来,包括算作局外人的司徒夫妇。
  
   阿镜转回目光,看着欲言又止的钟旭,说:“老板说,下周就是他和莎碧娜结婚五十周年纪念。他们在十七岁那年认识的,春天,满树林的阳光和鲜花。”
  
   “阿镜,生死自有天命。再伤心也于事无补。”钟旭搬出最老套的安慰语,然后话锋一转,眼里有厉光闪过,“抓到凶手,才是对死者最好的怀念。”
  
   阿镜咬紧嘴唇,垂下眼,长睫毛微颤着覆盖了黝黑的眸子,喃喃:“带着爱人永久的牵挂离开……莎碧娜还是算幸福的吧……”
  
   钟旭一怔,话头被司徒月波接了过去:“是,这也是种莫大的幸福。阿镜,如果你能这么想,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薄薄的嘴唇浮出酸涩的微笑,阿镜抬起头,定定看着他们俩:“我知道,幸福也分很多种。司徒先生,你们很幸福。”
  
   司徒月波笑笑,不作言语。
  
   当话题从一个人的逝去突然转到对于幸福的定义上,这感觉委实奇怪得很,钟旭转过头,感叹好好一个姑娘生生被这桩命案折腾得濒临崩溃,这可恶的凶手啊,真是死千次亦不足以平民愤。钟旭发誓哪怕把维也纳翻过来,也要找到这凶手将其碎尸万段。
  
   车内沉寂了下来。司徒月波随手按下方向盘上的按键,车载音响放出了舒缓的钢琴曲。
  
   钟旭看了丈夫一眼,他总能在恰当的时候做出恰当的事,哪怕只是个小细节。
  
   音乐声中,司徒月波打了个呵欠,淡淡的倦意席上眉梢。见状,钟旭恍然想起,他跟自己一样,整夜未眠,不禁有些心疼地说道:“老公,你要是太累的话,还是我来开吧。”
  
   “你连驾照都没有,老婆。”他目不斜视,心头哭笑不得。
  
   “可是你教过我嘛,我开得也不错啊!你一夜没休息,还是我来吧。”
  
   “乖啊,你不在乎你老公的命,也要在乎阿镜的吧?!”
  
   “……”
  
   沁润人心的音符在车厢内缓缓流动,阿镜默默看着前面这对你一言我一语的亲昵夫妻,一抹复杂的神情从眼底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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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 楼
看看时间,他们在林间公路上已经行驶了近三个钟头,可徘徊四周的雾气非但没有随着中午的到来而有所减弱,反而愈加浓烈。一条斜上而去的岔路出现在前方,车灯照去,依稀可见几棵歪倒的枯树横呈路边,阻挡了去路。司徒月波靠边停下了车,问:“阿镜,你确定修道院是从这里进去?”
  
   “是。”阿镜确定地点头,“前头那几棵枯树就是最好的记号,它们……听说它们已经在那里好多年了。”
  
   “阻碍交通,当地部门都不管管的么。”钟旭不满地咕哝着,把外衣裹紧了些,又把帽子翻出来戴上,说,“没辙了,步行吧。从那里到修道院还要多久?”
  
   “嗯……”阿镜想了想,望向隐没在雾气中的小路,说,“大概要一个钟头。”
  
   于是,铺着零星落叶的小路上,多了三个边走边呵气的人影。不时传出的交谈声,是唯一存在于这片天空下的动静。雾气在两旁的树林里缭绕游动,晃眼看去,那些笔直的树木竟有了些许人的模样,慵懒地立在暗处,窥视着吵醒它们沉睡的不速之客。
  
   “这地方平时都没有人来的么?”钟旭知道奥地利远不及中国人口多,可也不至于稀少到一路上连一个人都看不到的程度吧,走在空旷的路上,她总觉得连自己的说话声都带着回音。
  
   司徒月波四下看看,笑道:“到也难找到这么清净的地方,如果能有点阳光,那便是个世外桃源,可惜,阴沉沉雾蒙蒙,看得人郁闷。阿镜,你以前去过修道院?”
  
   把帽子往下扣了扣,又把厚厚的围巾拉紧了些,看起来颇惧寒冷的她哆嗦着回答:“嗯。是我一个朋友带我去的。只是在外头看了看,没敢进去。”
  
   “那地方吓到你了?”司徒月波很好奇她没进去的原因。
  
   “那儿……那儿不是个让人开心的地方……”阿镜似是沉入了某些不愉快的回忆,但旋即又笑笑,“很古旧的房子,像电影里的鬼屋一样,呵呵,我跟我朋友犹豫半天,最后还是没进去。”
  
   “小姑娘都差不多,胆小,不像我夫人,胆子比牛还大。”司徒月波打趣道,冷肃的气氛在他自然的笑容里有所缓和,看看阿镜,他语带关切,“不过,等会儿你不必跟我们一道进去,在外头等着就是了。我可不想背上个吓坏美女的罪名。”
  
   “不不……我……”阿镜下意识地用力摆着手,但很快又发觉自己失态了,沮丧地低下头,半天才抬起来,眼里似有一层诚恳的祈求,说,“我们……我们还是不去了吧。”
  
   司徒月波和钟旭对望一眼,三个人的脚步不约而同地停下,钟旭有些担心地握住阿镜的手:“你还好吧?看你嘴唇都冻得发紫了。”虽然天气很冷,可还没有冷到在片刻间把人冻得发紫的地步,不过,想她一个弱女子,伤心过度不说,还整夜不吃不喝,又陪他们一路颠簸到这里,体力不支也是正常。想到这儿,钟旭又补上一句:“要是你实在不舒服,我们先送你回去,你大概跟我们说说那地方的位置,是不是沿着这条路直走下去?”
  
   “不是……我没有不舒服……我……”阿镜忙否认,却欲言又止,只说,“还是别……”
  
   话没说完,她突然捂住了胸口,眉头难受地纠结在一起,整个人慢慢蹲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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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 楼
“不不……我……”阿镜下意识地用力摆着手,但很快又发觉自己失态了,沮丧地低下头,半天才抬起来,眼里似有一层诚恳的祈求,说,“我们……我们还是不去了吧。”
  
   司徒月波和钟旭对望一眼,三个人的脚步不约而同地停下,钟旭有些担心地握住阿镜的手:“你还好吧?看你嘴唇都冻得发紫了。”虽然天气很冷,可还没有冷到在片刻间把人冻得发紫的地步,不过,想她一个弱女子,伤心过度不说,还整夜不吃不喝,又陪他们一路颠簸到这里,体力不支也是正常。想到这儿,钟旭又补上一句:“要是你实在不舒服,我们先送你回去,你大概跟我们说说那地方的位置,是不是沿着这条路直走下去?”
  
   “不是……我没有不舒服……我……”阿镜忙否认,却欲言又止,只说,“还是别……”
  
   话没说完,她突然捂住了胸口,眉头难受地纠结在一起,整个人慢慢蹲到了地上。
  
   “阿镜!”夫妻俩心知不妙,赶紧俯身去扶她。
  
   “别……别动我……”阿镜要他们松开手,颤着声道,“我老毛病犯了,过几分钟就好……”
  
   果然,两三分钟后,她缓缓吐出一口长气,神色从痛苦恢复到正常。慢慢站起来,她放下捂在心口的双手,不好意思地跟他们说:“小时候摔了一跤,被砖头磕了胸口,不知怎么就落下心痛的毛病。天冷的时候偶尔会发作。习惯了,不碍事。走吧,前头拐个弯,就能看到修道院了。”
  
   “真没事?”司徒月波看着气色确实比刚才好一些的她,仍有些不放心。
  
   “快走吧,再耽搁下去,我怕天黑都到不了那里。”阿镜朝他露出一个轻松的微笑,刚才的病痛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印记,反而让她一直有些颓靡的精神都好了不少似的。
  
   剩下的路程,阿镜没有再落在他们后头,像个向导的样子,一直在前头引路。
  
   又步行了许久,当阿镜站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指着左前方大声说“看那儿!”时,钟旭他们抬眼一看,越过数十棵深褐色的树干,凹凸的山坡上,一座饱含罗曼风格的建筑物矗立于灰色的混沌中。然,有些奇怪地,浓雾似乎有意避开这座修道院,只有薄薄几缕游移其上,若梦中飞舞的纱帐,遮了一双想窥看这外界却不愿被外界窥看的眼睛。
  
   少了雾气的阻挠,他们轻易看清这修道院的外观,与之前见过的大教堂比,它着实袖珍也朴素了许多,厚实的墙体上只有黑白灰三色,虽简单,却像在调色盘里调过一样,令庄严肃穆之气在恰好的协调下跃然而出。拱顶上的十字架孤独地立在建筑的最高点,与它相望的,是面向南北而立的两座钟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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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 楼
阿镜从石头上跳下,望着林后的建筑出神。
  
   “你还是在这里等吧。”钟旭走到她面前,虽然自己身怀异术百无禁忌,但阿镜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在一切都还是未知数时,谁都没有十足把握保她周全。
  
   “可是……”阿镜不想留下,正要拒绝,却被司徒月波温和地截过话头:“我们去去就回,那里废弃多年,里头的灰尘大概能呛死人,搞不好还会有松动的横梁掉下来,以防万一,你还是在外头等我们,就这么定了。”
  
   他虽微笑,却偏有容不得人拒绝的威势,阿镜点头:“好,我就在这里等。你们一切小心!一定要小心!”
  
   单薄的身影被一路小跑的他们渐渐抛在了后头,山风撩动雾气,阿镜的叮嘱跟她的身影一道,从朦胧,到消失。
  
  
  
   雕了精美花纹的铁栅上,缠绕着小孩胳膊般粗的链锁,尽管锈迹斑斑,固若金汤的威风还是有的。望望这足堪五六米高的障碍,钟旭搓搓手,握住铁杆朝上一跃,轻巧地提身翻过,鸟儿般又轻又稳地落到地上。回头,却见一门之隔的司徒月波正露着为难的微笑。
  
   “你等下!一定有后门!”钟旭料定丈夫没有翻过这铁将军的本事,这家伙的赚钱细胞远远发达过运动细胞。
  
   跑出没两步,就听司徒月波在后头喊:“老婆别去了!这锁压根儿没锁上!”
  
   哗啦啦一阵响,链锁从门上滑落,像条死去的蛇。
  
   司徒月波擦着沾在指上的锈渍,跑到钟旭身边道:“幸好我没动翻墙的念头!”
  
   “可是……”钟旭糊涂地眨巴着眼,嘟囔着,“我明明看到是锁上了的。”
  
   “是锁上了,虚锁而已,稍用点力就拉下来了。”司徒月波也跟着不解,“也许是年代太久失灵了。”
  
   迈进修道院的第一步,就遇到了个不大不小的怪事。夫妻二人叨叨着朝前头的正门走去。
  
   铁门里的地盘并不算宽,空空的,除了位于中央的修道院外,连个装饰用的雕塑都没有,长久来无人打理的草坪生出密实而杂乱的野草,踩上去,淹没到脚踝。
  
   眼前,两扇宽敞的木门,黑色的油漆处处剥落,露出深棕色的原木纹,也许是长年被林中的湿气沁入,稍一靠近便闻到一股淡淡的霉味。灰尘,土粒,堆满了门上每一道凹凸的缝隙,唯有那尚嵌在门上的精美镀金花纹,无力地提醒着来者它当年的矜贵风姿。
  
   “看来真的荒废了许久。”司徒月波弹掉蹭在指上的灰,“最少也几十年了。”
  
   钟旭没说话,把手放在门上,欲推开的样子。“真冷……”她冒了一句。
  
   “冷?我把围巾给你。”司徒月波动手解围巾,却不知自己误会了妻子的意思。
  
   “我不是说我冷。是从门口透来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寒冷。”钟旭手下一用力,卡哒一声响,伴随着抖落下的尘土,大门吱呀着缓缓打开。
  
   “又没上锁?”司徒月波绕到门后,拨了拨那把金色的老式门锁,发现并没有失灵,刚才那声卡哒,明显是这门锁弹开时发出的声音,不禁狐疑道,“老婆,这应该是从里面锁上了才对。你我没有钥匙,却轻易推开了门?!”
  
   “别管那锁了。”钟旭的注意力,全部放在视敞开于面前的修道院大厅。
  
   这里没有任何人工照明,大厅里唯一的光源仅仅来自透过窄小窗口洒下来的自然光,因为没有太阳,这些吝啬的光线越发显得青白而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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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 楼
 粗大的白色浮雕立柱如忠实的士兵,肃立在厅内每一个需要它的位置,数十排长条座椅整齐排列其中,两旁还有黑铁浇筑而成的烛台,陈年蜡迹凝固在上头,附着厚厚的灰,其中一根支架断掉了,残肢般要落不落地连在那儿。正对面的圣坛,早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一个漆黑中尚存些许银白的小碗歪倒在上头,薄薄的蛛网在上头打着颤儿。
  
   “一个修道院,怎么没看到半尊圣像呢?”司徒月波咕哝着朝前走去,停步在圣坛的背后,目光凝在地上,“来看看这边。”
  
   钟旭走过去一瞧,是一堆半露在灰土中的彩色碎片。两人蹲下来,司徒月波略略拂开顶上的一层赃物,一截只残留三根手指的瓷制人掌露了出来,旁边还埋着一小半雕有美目的脸, 褪了颜色的十字架无奈地和它们躺在一起。
  
   “原来圣母像在这里……”司徒月波擦着手,目光继续在碎掉的圣母像四周搜寻,很快便在几步开外的地方发现了一圈焦黑印记。钟旭也在同一时间留意到那圈印记的不寻常,走过去扇开覆在上头的灰尘,一个清晰的六芒星图案显现眼前,不是刻意画上去,而是个被烈火烧出来的痕迹,永久性地嵌在地上,看得久了,竟错觉般从空气里嗅出淡淡的焦味。
  
   “啧啧,居然是所罗门封印。”钟旭辨认了一番,又把手掌覆在六芒星之上,最后肯定地说,“不过很早之前就失效了。”
  
   “你连西方术法也这么熟?”司徒月波赞叹地盯着妻子,“所罗门封印是干什么用的?”
  
   “邪魔外道不分国籍,我们钟家在辟邪趋魔这块上一直是中西合璧融会贯通的!”钟旭不放过任何一个往自己家族面子上贴金的机会,又说,“这东西来自犹太教。关于这个封印,却有两种截然相反的用法,一是封印恶魔,二是召唤恶魔,全看用它的术师是正是邪。”
  
   “那这个封印是哪种?”联想到这里曾是神圣无比的修道院,司徒月波推测道,“应该是用来封印恶魔的吧……”
  
   钟旭站起身,眼里有寒意:“错。是召唤恶魔的。封印带出的邪气到现在都没散尽。”环视着黯淡一片的四周,她呼出一口长气,笑笑,“这儿是个有趣的地方。”
  
   “在修道院里召唤恶魔……这可是老虎嘴里拔牙的忌讳事。呵呵,看来下这个封印的人不是凡品啊。”司徒月波越想越觉得“有趣”。
  话音刚落,只听得头上咔嚓一声响,一个巨大的黑影以迅雷之势朝地上的两人砸来。
  
   “闪开!”钟旭大呵,一把推开丈夫。
  
   刀一样的疾风擦着两人的面门而过,轰一声巨响后,一根足有腰粗的圆木端端砸在夫妻二人中间,力道之大,竟有大半截没入了地里,尘飞地动之时,无数道裂纹从地面上爬行而出,骇人之极。
  
   看着离自己的脚尖不足一尺的大家伙,跌坐在地的司徒月波和钟旭都微怔了半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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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 楼
“老婆没事吧?”司徒月波一骨碌爬起来,那边钟旭早已起身,若无其事地拍着衣衫上的灰尘,摇摇头:“我没事。这破地方!”司徒月波这才放了心,旋即抬头看看房顶,再看这根硕大的圆木,说:“这玩意儿应该是房梁上的支撑木,可你看看它的尾部。”
  
   顺着丈夫的手指看去,钟旭看到了一个被某种利器在瞬间削下的整齐断口。
  
   “这根木头不是因为年代久远导致腐朽才落下来,是被人为弄断的……”司徒月波的眉头渐渐皱紧了,有疑惑,却没有惶恐。
  
   “呵呵,有人不欢迎我们来参观这里啊。”钟旭冷笑过后,走到正中的走道上,正视着毫无异状的前方,眼里的严慎与傲然,放佛对面漂浮的不是空气,而是不容共存的邪灵。
  
   “有……妖气?”司徒月波站在她身旁,每次妻子有这种表情出现,就意味着一场战斗的开端。
  
   “没有。”钟旭的回答出乎意料,“我没有感觉到任何活动中的妖气。很奇怪……但是,我确定在某个地方,有双讨厌的眼睛一直在偷窥我们。”闻言,司徒月波没答话,沉默地扫视每个方向,似在寻找那双隐没在暗处的“眼睛”。
  
   淡淡的白气从他们的口鼻里呼出,大厅里安静异常,不说话的时候,只听得见两人轻微的呼吸。
  
   “啊!”
  
   突然,女子尖利的叫声击破了无边的寂静。尽管声音传自大门外,可钟旭他们还是在第一时间断定,是阿镜。
  
   两人拔腿就朝大门跑去,边跑边懊悔,只想着修道院里可能有危险,却忽略她一个女孩子孤身留在空旷山林里,莫说妖邪,就是遇上个普通野兽也是吃不消的。
  
   司徒月波一把拉开虚掩的大门,嘎吱一声闷响,夫妻俩一前一后冲了出去。然,随之出现在于面前的一幕,却令他们情不自禁被“钉”在了原地——
  
   门外,不是来时所见的那片杂草盈尺的荒园,而是修道院那个破败不堪的大厅,长椅,烛台,白色立柱,甚至连砸在神坛旁边那截圆木都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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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 楼
PS.1.澄清下,我木有“水过”,只是写东西是个很累的事情,最近我的事情太多,用脑量比较过度。。。所以总是梦游,所以我现在才发现上次少贴了一段。。。可是为什么我当时居然没有发现呢??我居然犯了介样的莫名其妙D错误,我去反省。。。
  
   2.阿镜MS也写了不少时间了,我会尽快把它搞定。在两个坑里头跳来跳去,我总会把古灵夕写成钟旭,把钟晨煊写成司徒月波。。。虽然是亲戚,但是也不能乱穿越不是。。。
  
   3.谢谢大家的祝福哈。抱抱抱抱^_^
  
   4.我先闪了,原因是眼睛很痛,有点充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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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 楼
“走吧。”钟旭闪身进了门,而司徒月波在跟上去之前,突然回过头看了看神坛那边,一丝异样从他眼中一闪而逝。
  
   点燃打火机,豆大的火苗投出有限的光芒,照着两个小心翼翼爬楼梯的人。司徒月波不时看看在跳跃火光里时隐时现的墙壁,对钟旭说:“你看看墙壁上,好像有些古古怪怪的纹饰。”把打火机凑近了些,二人细细看着那片表皮已经大片剥落开来的土墙,发现在墙壁的内层,一串非中文非英文非图画的红色符号刻在上头,很整齐地一字排开,如果不是墙体外层被破坏,根本不可能有人发现墙壁里会有这些玩意儿。
  
   “这些……好像……又不对……”司徒月波盯着这些“外星文字”,似乎认识却又不肯定。钟旭把头歪过来又歪过去地打量这些符号,说:“像英文,可又不是,而且这笔画看起来怎么就那么别扭?!不过根据我的经验,这些应该是属于某种咒语,否则不会被这么神秘地藏在墙壁里头。”
  
   “等等……”司徒月波双眼一亮,从衣兜里摸出他那款带镜面设计的手机,对准墙上的字体一照,顿时恍然大悟,“我说怎么看着眼熟却又认不出来,原来这墙上全部是反过来写的希伯来文。你看。”他把手机递到钟旭眼前,透过反照在手机表盖上的图像,钟旭面露惊讶:“真的是希伯来文!难怪我看着这么别扭,竟然全是反过来写的!不过……”两个人收回目光,一串埋在墙壁里,反过来写的希伯来文,像个突然出现的导火索,不约而同引燃了两个心里一重诡异的危险预感。
  
   这个突现于大门之外的修道院,一个在真实跟幻魅间游离的空间,像个巨大而贪婪的黑洞,妄想吞噬任何被它相中的猎物。
  
   憋着一肚子疑问,两人走完了这条长长的楼梯。
  
   令二人没有想到地,在楼梯末端迎接他们的,不是紧闭的铁门也不是一个正常的通道,而是一层从顶端垂下的水晶或者玻璃质地的珠帘,厚厚的灰掩盖了它们本来的颜色和光泽,像个低眉顺眼衣着简陋的小婢女,垂脸搭手地恭候在那里。
  
   掀开珠帘走进去,扑簌而下的灰落得他们满头都是,可是掀起了这一层,他们马上发现还有第二层珠帘,再掀开,居然还有第三层,两个人面面相觑,然后耐心地重复着同样的动作,一直到穿过第七层珠帘时,一道耀眼的光芒突然照来,仿若从黑暗的深谷突然来到阳光普照的地面,钟旭和司徒月波同时把脸一侧,下意识地避开这突如其来的光明。
  
   几秒钟后,当他们的眼睛适应了突变的光线后,钟旭看着展现在眼前的修道院的第二层,愣了愣。司徒月波则微微张开口,自言自语般说:“这……不太像是修道院的布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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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 楼
月白色大理石铺就一方光滑如镜的地面,墙与墙的连接处均以玫瑰根木和镀金的木雕作为装饰,正对面的主墙上,挂着数十块白底蓝纹的绘画品。除了那些摆放其中的中世纪欧洲古典风格的豪华家私之外,不少精致典雅的各类中国瓷器被悉心点缀在最佳位置,窗口处,长长的带蕾丝花边的米色纱帘和系在上头的浅蓝色缎带,被轻风吹得曼妙飞扬。头顶上那盏华美的水晶吊灯温柔地洒下一地鹅黄色的光,整个大厅内,一片莹光流转如水。
  
   “老婆,是不是幻觉?”司徒月波狐疑地问着妻子。其实不论是谁,都没办法把眼前这个集奢华和优雅于一体的厅堂跟严肃刻板的修道院联想在一起。
  
   钟旭摇头:“不是。依然是真实的空间。”
  
   “真有意思……”司徒月波呵呵一笑,感叹,“我们到底来到了一个怎样的地方?!”
  
   “别怕,不会出什么事的。”钟旭自信地跟他保证,然后手指顺便从立在身旁的一个柜子上一蹭,伸到丈夫面前,戏谑着说,“你看这里多干净,住在这里的人还是很勤快的嘛。”
  
   “有人吗?我一个都没看到啊……”司徒月波原地转了个圈,这大厅虽然大,却异常开阔,一眼便可看到底,没有任何可以藏人的犄角旮旯。
  
   “这个主人很怕羞又或者长得丑,不敢随便见客。你当然看不到。”钟旭故作轻松地调侃着,又朝前走了几步,脸色却骤然一变,低呼了声:“妖气……”
  
   “什么……”司徒月波话音未落,便听得右前方嘭一声巨响,摆放在主墙右下方的白色镶金边立橱突然被人从里头撞开,一个人从敞开的橱门间滚落出来。
  
   “救……命!”一脸骇异的阿镜躺倒在地,长发凌乱披散开来,她双手用力扣在脖子上,姿势很像在拼命拉开一条勒在颈上的无形绳索,而那双沾满污渍的双脚则本能地胡乱蹬踏着,运动鞋底摩擦地面,发出的滋滋声分外刺耳。
  
   不待他们两人扑过去救人,只听唰一声响,阿镜竟被一股看不到的力量整个提起来,快速拖向半空,然后紧贴着天花板朝大开的窗口“滑行”而去,惊恐而绝望的呼救声伴着阵阵回音,足以抑制任何一个听到它的人的呼吸。
  
   钟旭一脚踏上前头的沙发,借势一纵,落到旁边高高的木质书架顶上,又麻利地朝上跃起抓住了天花板上唯一的支撑物——吊灯,翻身上去,瞅准目标双脚一蹬,惯性之下,她轻若飞燕地扑向还差几步便要滑出窗外的阿镜,一手抱住她的腰,另一手变戏法般摸出一张黑色符纸,在手中一晃,呵了声:“伏鬼金剑,恶灵退散!”顿见那符纸嗖一下化作一道耀眼金光,从钟旭指间疾速飞出,猛然扎入阿镜头顶不远处的天花板内,激起一圈势头逼人的气浪。
  
   只听“嗷”一声惨叫,一道灰黑色的烟雾从金光刺入的地方渗了出来,而钟旭只觉手中一轻,那股牵制着阿镜的力量瞬间消失,而她们两人也随之从天花板上坠了下来。
  
   不幸中之万幸,司徒月波刚好赶到她们的降落点,也不知他哪里来的神力,冒着被压成骨折的危险,竟一伸手接住了她们,然后三个人横七竖八地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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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 楼
“啊!”
  
   突然,女子尖利的叫声击破了无边的寂静。尽管声音传自大门外,可钟旭他们还是在第一时间断定,是阿镜。
  
   两人拔腿就朝大门跑去,边跑边懊悔,只想着修道院里可能有危险,却忽略她一个女孩子孤身留在空旷山林里,莫说妖邪,就是遇上个普通野兽也是吃不消的。
  
   司徒月波一把拉开虚掩的大门,嘎吱一声闷响,夫妻俩一前一后冲了出去。然,随之出现在于面前的一幕,却令他们情不自禁被“钉”在了原地——
  
   门外,不是来时所见的那片杂草盈尺的荒园,而是修道院那个破败不堪的大厅,长椅,烛台,白色立柱,甚至连砸在神坛旁边那截圆木都一模一样。
  
   司徒月波下意识地眨了眨眼,碰碰钟旭:“老婆,我没眼花吧?”
  
   “没有。”见惯了各种古怪场面的钟旭毫无惧色,镇定地说,“我们又转回来了。”
  
   再回头,大门不知在何时关上了,司徒月波用力一推,发现此门早已成了铜墙铁壁,任他力气再大也纹丝不动。他们站在门后,长长的走道从脚下开始延伸,而退路,被封死了。
  
   “放心,有我在。能进来,自然能出去。”钟旭把丈夫拽过来,有些担心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的他心理上有负担。
  
   “我知道。我只是很奇怪而已。”司徒月波的镇静不逊于她,微笑着拍拍她的肩头,“你老公不是胆小鬼。对了!”他脸色一沉,“我们得快点找到阿镜……如果,她也在‘这里’。”
  
   “等一下,刚才我们听到未必是阿镜的声音。”此刻,钟旭却没了急于去寻人的意思,她走前几步,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个小白瓶,从里头蘸了些颜料状的红色东西在指尖,然后将其摁在眉心,凝神低呵了声“开!”,两道犀利得足以穿透钢筋水泥的眼神从她慧亮的眸子里射出,大厅里每个角落都没有逃过她的视线。
  
   很快,她的眉头微微一皱,说:“不是幻境……我们看到的,是一个真实的空间。”
  
   盯着她眉心间的红印,司徒月波不解:“难道你一直以为我们俩都幻觉了?”
  
   “有些妖邪会制造幻境来迷惑并偷袭人类。我家祖传的通灵朱砂是专门用来识破幻境这种鬼伎俩的。”钟旭把瓶子放回包里,认真说,“现在我确定,面前这个不该出现的大厅,确实是一个真实的空间,不是外力为我们虚构出来的幻觉。”
  
   听她这么一说,司徒月波不无担忧地说:“如果是真实的空间,那刚才那声尖叫……”
  
   “找人吧!大厅里一目了然,上楼去看看。”钟旭加快步伐,搜寻着通往修道院第二层的楼梯。走到神坛右侧一处被散乱的木板石块遮住的地方,司徒月波停步抽开其中几块,一扇暗红色的斑驳铁门顿时现于其后。把在对面找入口的钟旭喊过来,两人合力把这些在时间和尘埃中朽化的障碍物清除到了一旁。
  
   “阿镜可能在这上头吗?”司徒月波扇着扑向自己的呛人灰尘,看着这扇门把已经完全生锈,一看便是多年没人碰过的铁门,“这儿完全不像是有人经过的样子。”
  
   钟旭却不管那么多,顺手拾起一块有些分量的石块,对准门上那把摇摇欲坠的铁锁猛砸下去,这形同虚设的防护应声落地。“妖孽如果要挟持人质上楼,根本不需要走楼梯。但是你我却非走不可。”说完,她稍稍用力一推,石灰混着铁屑小雨般从颤巍巍打开的门上掉落下来,一条泛着冰冷潮气的黝黑楼梯笔直而上,隐于黑暗中看不到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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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 楼
“你们没事吧?”毫发无伤的钟旭一骨碌爬起来,赶忙扶起压在司徒月波身上咳嗽不止的阿镜,又急切地拍着丈夫的肩膀,“老公你没被压坏吧?”
  
   司徒月波出了口大气,边揉着腰边爬起来道:“没事没事,你们俩的分量还不够压坏我。看看阿镜怎么样了。”
  
   钟旭低头看着无力偎在自己怀里的阿镜,捂着脖子难受地咳嗽,眸子里的惊恐尚未消褪半分,脸色比来时更难看,不止苍白,还多出了一层灰气,说难听点,比刚从棺材里头爬出来的死人好不了多少。
  
   “阿镜别怕,没事了。”钟旭把她搂得更紧了些,她深知作为一个普通人在遇到这些非人事件后所受到的惊吓会有多大,一个小姑娘,没吓死已是走运了。
  
   “我……我……”阿镜哆嗦着,大概是惊吓过度,眼泪簌簌地流下来,抱住钟旭语无伦次地说,“我刚才在外头……等你们……不知道是谁把我打晕了……醒了我就在这里……脖子上有根绳子,好紧,想勒死我……”
  
   “可恶……”钟旭刚刚骂了一声,却听司徒月波大喊了声:“老婆你看上面!”
  
   钟旭抬头一看,刚才被金剑逼出的那阵妖气弥漫的灰烟不仅没有消失,反而越积越浓,短短数秒内,竟汇集成了一张似人又似兽的怪异脸孔,在天花板上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旋即口一张,朝他们吐出一口浑浊的黑气。
  
   见势不妙,钟旭一把推开司徒月波他们,自己则顺势一滚,那口黑气喷落在刚刚他们三人所在的位置,大理石地面上顿时腐蚀开一个大洞,边缘还滋滋地冒着气泡。
  
   众人惊出一身冷汗。
  
   “连伏鬼金剑都不怕……”钟旭心头闪过一丝不安,多年来,只要她钟家伏鬼金剑一出,大小邪灵不死也重伤,可这个玩意儿……此时她也顾不得多想,速战速决才是上招。把阿镜推到司徒月波怀里,她站起身毫不胆怯地看看顶上那张诡异的面孔,又低头对丈夫道,“带阿镜站远点。今天不放火是不行了。”闻言,司徒月波连忙扶着阿镜退到墙根处,天知道这个即将发飙的妻子会不会把整个大厅夷为平地。
  
   “不管你是妖是鬼,遇到我钟家的人,只有死路一条。”望着头上那张令人憎恶的“脸”钟旭柳眉倒立,双手捏诀,体内灵力在瞬间提升到十成之高,朱唇微启,呵道,“九焰地火,尽三界之不净,出!”一道赤金裹碧蓝的火焰,不,准确说是一条硕大的火龙,从钟旭掌中应声而出,转眼,整个天花板上火海一片。虽是同样的招数,可比起在盥洗室里的那次,这条火龙不知强出多少倍,那股自火中喷发而出的光华和炽热,足够资本令见者确定,生于这女人掌中的金蓝火焰,有烧尽三界之邪的本事。
  
   那鬼脸怪叫着在火海中左突右撞,可是不论它退到哪里,哪里的火势就增强十倍,它想张口吐气还击,却不料吐出来的黑气还没离开它的嘴便被火焰给溶得一干二净,无计可施的它,像条困于网中的鱼,在火光中痛苦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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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 楼
司徒月波护着瑟瑟发抖的阿镜,并有意挡住她的视线,不想让这惊险的一幕吓到她。
  
   “司徒先生……我好怕……”阿镜把头埋在司徒月波怀里,竟呜呜地哭起来,身子也抖得越发厉害。
  
   “别怕,很快就没事了。我太太很厉害的。”司徒月波轻抚着那片瘦削的背脊,微笑着安慰这个被吓坏了的小姑娘。
  
   然而,他的微笑却在瞬间消失,一直以来的镇定被无比的错愕所代替。一把推开怀里的阿镜,司徒月波低头一看,一块尖利如刀的薄片深深刺入他的心口,那薄片的两边都是清晰的镜面,一面映着忙于收伏那鬼脸的钟旭,另一面映着坐在身旁,轻笑着看向自己的阿镜。
  也许是刺进去的速度太快,也许是凶器太锐利,司徒月波没有感觉到一点疼,只是看着自己的前襟渐渐被鲜血铺染开来。
  
   “阿镜……你……”他捂着伤口,难以置信地盯着这个被妻子奋力就下来的柔弱小姑娘,话没说完,一口鲜血从他口中呛了出来。
  
   那头,正专心收付那鬼脸的钟旭对丈夫的遭遇尚无察觉,她的注意力全部放在天花板上那个已经被烧得变形,粘连成一团再辨不出五官的敌人身上,心知这鬼东西很快就会烟消云散。略松一口气的间隙,她转过头正欲跟另外两人通报即将大功告成的好消息时,却看到了她死也没想到的一幕。
  
   “老公!”她大喊一声,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
  
   “站住!”阿镜一声低呵,一只手掐在了司徒月波的脖子上,而她的手指,在瞬间拉伸变形,成了五把稍一用力便可切入骨肉的刀片,每一片都反射着钟旭不解与愤怒共存的复杂眼神。
  
   “阿镜,你疯了吗?”钟旭停在离他们几步之遥的地方,强压下心头的焦急与怒意,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清浅无谓的笑声响起,带着回音,阿镜歪着头,似在思考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那双原本澄澈无比的圆眼半眯着,像只晒太阳的慵懒猫咪,
  
   “说啊!”钟旭朝她逼近了一步,到此时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救了一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说了让你别动的!”架在司徒月波脖子上的刀片陷得更深了些,几道细细的血流落下来,阿镜一动不动地警告她,继而笑道,“你们不该来这里的。如果你们肯听她的话,早些离开,不就没事了么?!”
  
   “她?!”钟旭一怔,揣测着对方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可一看到双唇已经泛白的司徒月波,她什么都不愿再想,咬牙道,“我不管你有什么目的,总之,如果我老公有事的话,我不光要你陪葬,还要你永世不得入轮回!”
  
   “老婆……”已经虚弱不堪的司徒月波吃力地抬头看着钟旭,挤出个笑容,“我……我不会有事的……我们的蜜月才刚……刚开……”来不及说出下文,他眼中的神采像风中的烛火,闪了闪,灭了,头无力地垂了下来。
  
b
bass
122 楼
PS。1.冥王居然被我折腾成这样了??我真的是个后妈吗???OMG~在老公里折腾还不够,一个中篇里我居然还要折腾~~~哈哈。猜情节的筒子请继续努力,这篇故事我设置的情节并不复杂,因为只是中篇,太复杂了,搞不好又成长篇了。。。^_^
  
   2.喜欢武松的狗狗,那俩小家伙看着就让人开心。^_^
  
   3.司徒跟钟旭如果一直是这样,在冒险中旅行,就好了。估计大多数人都这么想吧。哈哈,我也这么想,也许以后会写个《司徒夫妇历险记》也不一定。。。
  
   4.圣诞要到了,大家都要快乐,都要多敲诈礼物呀。^_^
  
g
gigil
123 楼
喜欢冥王,希望以后有《司徒夫妇历险记》看呢
b
bass
124 楼
“说了让你别动的!”架在司徒月波脖子上的刀片陷得更深了些,几道细细的血流落下来,阿镜一动不动地警告她,继而笑道,“你们不该来这里的。如果你们肯听她的话,早些离开,不就没事了么?!”
  
   “她?!”钟旭一怔,揣测着对方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可一看到双唇已经泛白的司徒月波,她什么都不愿再想,咬牙道,“我不管你有什么目的,总之,如果我老公有事的话,我不光要你陪葬,还要你永世不得入轮回!”
  
   “老婆……”已经虚弱不堪的司徒月波吃力地抬头看着钟旭,挤出个笑容,“我……我不会有事的……我们的蜜月才刚……刚开……”来不及说出下文,他眼中的神采像风中的烛火,闪了闪,灭了,头无力地垂了下来。
  
   “老公!”一阵剜心之痛让钟旭差点瘫倒下去,然而她到底稳住了身子,两道有致命之势的目光锁定了阿镜,双手也猛然攥成拳头。
  
   不被这样的目光震撼到的人,大概是没有的,阿镜当然也嗅出了钟旭的“一触即发”,淡淡说了句:“别轻举妄动,他只是晕了。如果你乱来,我就不敢保证你丈夫的安全了。”
  
   “你……”钟旭一时气结,进退两难地僵在原地,她的本事再高,也不敢拿至爱之人的性命冒险。
  
   “起初,我还以为你藏着多高的本领。”阿镜斜睨着钟旭,那一头长长的黑发从根部开始,竟泻下一层月光般闪耀的银色,发丝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摆动,在空气中画出柔美的图案,而那双充满不屑的眸子,也从深棕化成了浅浅的紫色。
  
   望着突变了模样的阿镜,感受着在这个时候才从她体内漂浮而出的明显妖气,之前遇到的种种跳到钟旭眼前,过电影般刺激着她的思维细胞,那个跟踪他们的黑衣人,那高挑瘦削的身形,刻意压低的帽子……很快,她看定阿镜,脱口而出:“跟踪我们的人,杀死莎碧娜和美国人的凶手,还有偷袭我的……都是你这个妖孽!”
  
   “呵呵,别急着骂人啊。只怪你修为不够,要到这个时候才能觉察出我的身份。”阿镜冷笑着,另一只手的手指从司徒月波血色全无的脸上缓缓划过,赞叹道,“这是个不错的食物!”
  
   “混账!拿开你的脏手不许碰他!”钟旭暴跳如雷地大吼,恨不得即刻将这曾经“可怜”的人碎尸万段。
  
   “我的手好干净的。”阿镜孩子气地举起手朝她晃了晃,神色旋即一变,冷冷道,“真正肮脏的人,你没有见过。”
  
   “呸!”钟旭愤然朝她啐了一口,“难道你想告诉我,你害过的人,个个都是肮脏透顶死有余辜的吗?!”
  
   “当然不。”阿镜漠然地应道,“他们只是食物,或者说是工具。你们也一样。”
  
   “你这个疯子!”钟旭不打算再听她胡言乱语下去,好好一场蜜月,绝不能毁在这个妖孽手上,想了想,她说,“放了我老公,如果你想要食物,我比他好吃。”
  
   “是吗?”阿镜瞪大了眼,一副气死人的天真模样,“真伟大。你愿意为了他不要自己的命?!”
  
   “是。”钟旭答得斩钉截铁。
  
   “扔掉你身上的背包!”阿镜冷冷道。
  
   钟旭下意识地摸了摸塞着符纸和家传法器的背包,没多考虑,旋即拿下来扔到一边,心头直骂对方卑鄙无耻,说,“放了他,有什么你冲我来,我保证不还手。”
  
   “好啊。看在你这么伟大的份上。”阿镜拿下架在司徒月波脖子上的“刀”,五指渐渐变回正常的形状,把这昏迷不醒的人质推倒在地后,她站起身,走到钟旭面前,笑吟吟地看着她,“说好了的,不准还手哦!”
  
b
bass
125 楼
 “当然!”钟旭不动声色,心下却一阵窃喜,暗骂道,白痴妖精,以为没有符纸法器就拿你没辙么,老娘是不还手,我还的是剑!
  
   在阿镜步步逼近的紧要关头,钟旭心头默念着咒语,一点灿若艳阳的红光在她背在身后的双手中闪现开来。就在对方离她不过半尺时,凌厉的杀气从钟旭身上迸发而出,只见她右手猛然挥出,大呵一声:“钟馗剑出!”一柄红光耀眼的三尺长剑竟从她掌中的红点中生出,半透明的剑身上赤流涌动,煞气惊人。
  
   “钟馗剑?!”阿镜呆呆看着往自己头颅上劈下的利剑,竟没半点躲避的念头。
  
   剑气将阿镜的银发冲得散乱飞起,剑刃则从她的天灵盖处直劈而入,钟旭紧握剑柄,冷冷看着这个即将毙命的妖孽,她以为这混账东西是被她家钟馗剑的气势吓呆了,不是不想避,而是根本避不开。
  
   然,阿镜并没有像钟旭预料的那样魂飞魄散。她翻起眼珠,看着嵌入自己体内的钟馗剑,嘴角一扬,笑出了声,然后伸出手指朝剑身上轻轻一弹,这把钟旭历来引以为傲的杀手锏竟在瞬间碎成无数片,无力地掉在地上消失不见,而阿镜全身,连个小口子都没留下。
  
   钟旭呆看着空空的双手,钟馗剑虽称之为剑,却是由灵力所生的无形之物,妖魔鬼怪一旦被钟馗剑所伤,即刻魂飞魄散永不超生,可是,今天钟馗剑居然被这个妖孽轻易给震碎了?而且这厮还毫发无伤……这,这怎么可能?!
  
   “呵呵,你以为……我真有那么笨么?”阿镜笑吟吟地看着钟旭,轻松地理着几缕被剑气吹乱的发丝,“这里是我的地方,不是你的。”说罢,她冰凉的手搭上钟旭的肩膀,冷笑,“从你们一踏入修道院起,就注定输得一塌糊涂。”
  
   “我会输?!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么?”钟旭毫不示弱地扣住她的手腕,指着天花板上尚未熄灭的火焰道,“看看你的同僚,比烧猪还惨。你以为我只会用钟馗剑么?”
  
   “哈哈。”脆如银铃的笑声激起钟旭一层鸡皮疙瘩,不等她有所行动,便见阿镜的身影如扭曲的电视信号一样晃了几晃,整个消失在了面前,等钟旭反应过来急忙转身时,阿镜已站在她背后不远处,指着天花板上那张烧焦的人脸说:“你说它是我同僚?哈哈,真好笑。你看清楚了!”她的手对准那人脸画了个圆圈,一道白光闪过,天花板上落下个亮闪闪的小玩意儿,钟旭定睛一看,竟是个不足两寸的玻璃面具。
  
   “看你们那么认真,我也乐意用个小玩意儿来配合配合你们。”阿镜上下抛着这面具,“如果没有它来‘劫持’我,你又怎么可能那么放心把我交给你丈夫呢?我的演技不错吧?!”嬉笑声中,那双紫色眸子里的杀气呼之欲出。
  
   这妖孽,真是那个阳光般开朗又温柔的阿镜?是那个微笑着跟自己聊未来聊风景,那个个会为了莎碧娜的死去而悲痛欲绝的阿镜?!钟旭直视着她的眼睛,她一直相信一个人的心思不论怎么藏,也会被眼睛出卖。强烈的直觉告诉她,之前见到的那个阿镜,眼神里的纯澈柔善不可能是这么一个满身杀气的妖孽能装得出的。更何况,她的确没有从“那个”阿镜身上察觉出半点妖气,哪里像现在这个,一身妖气重得熏死人。可是,如果说这个妖孽化成阿镜的样子来迷惑他们的话,刚刚在把她救下来的时候,也没有发现她有妖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对……”钟旭越想越不对劲,朝阿镜逼近一步,一字一句地说,“你,不是阿镜!”
  
   不易察觉的讶异从阿镜眼中划过,她大笑:“哈哈,你的想象力还真丰富。”笑罢,她突然沉下脸,字字皆带阴寒之意,“不过,我是谁已经不重要了。将死之人,没必要知道那么多。”
  
b
bass
126 楼
“呵呵,我怕你把话说颠倒了!”钟旭冷睨着她,多年来,当着她面说大话最后却死得很憔悴的邪灵多了去了,尽管这阿镜是第一个破掉她钟馗剑的另类,但是,只要她跟邪灵沾边,拼了这条命也不能放过她!钟馗后人,不是只有个挂名的威风。
  
   正当钟旭从衣兜里摸出仅剩的两张符纸时,她突觉后颈窝上一凉,一道寒气从那里迅速窜向全身,皮肉经脉血液在瞬间冻结,无可抗拒的麻痹混着沉重的倦意,铺天盖地向她袭来,不过千分之一秒时间,钟旭眼前一黑,身子不由自主地朝后仰倒而去。
  
   司徒月波伸出手,稳稳地接住意识全无的妻子,再小心而温柔地把她放在地上。
  
   “你……”脸上的平静一扫而空,阿镜吃惊地看着安然无恙的司徒月波,“你怎么还……”
  
   “我怎么还没死,我怎么还有力气站起来,我怎么会弄晕我的妻子,对吧?!”司徒月波笑眯眯地接过话头,又垂眼看看前襟上的血渍,摇头,“啧啧,好好一件衣服,被你弄脏了。”
  
   阿镜看着这个伤口仍在血迹未干,却跟刚才的垂死之相判若两人的男人,难以抑制的疑惑和惶恐交替而生。为什么要害怕呢?她自己都觉得奇怪,可是一看到对方那双带笑的眼睛,温文淡定的神情,她就情不自禁生出惧意。这男人的背后,是让人不敢正视的威慑力,如果他要你畏惧,只需一个没有温度的微笑。
  
   司徒月波走到她面前,她却下意识地往后退步,一个念头在心里蔓延——只要一挨近他,自己便会碎成灰。
  
   “要是我夫人跟你硬来,在这里怕是讨不到便宜呢。”司徒月波停下脚步,闲话家常般说着,“如果不知道诀窍,她法术再高也不是你的对手。是吧阿镜,你说的不错,这里的确是‘你的地方’。”
  
   “你……诀窍?呵呵,我这儿还有这东西?”阿镜强迫自己跟他对视,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反问。
  
   “若我夫人用咒的时候,把咒语倒过来念,你觉得你现在还能站在这里跟我说话么?”司徒月波上下打量着她,笑问。
  
   像被人一语戳中软肋,阿镜神色大变,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们现在所在的空间,就像镜子里映出的世界,是反的。”司徒月波环视四周,不慌不忙地道出了玄机,“那块落下的圆木,原本是朝右边倾斜,可刚才再看,倾向了左边。神坛旁边的所罗门封印也挪到了相反的位置。当然,最明显的就是墙壁里的希伯来文了,全部是反过来写的。而我那历来粗心大意的夫人只顾着找妖气,忽略了这些小细节,所以她照平常的用法念出来的咒语使出来的招式,会被这种‘反作用力’抵消,因此空有形式没有作用,故而你可以毫无忌惮,在她面前嚣张那么久。”
  
   如同失去了壳的蜗牛,被人一眼洞穿内心最底层的恐慌彻底包围了阿镜,瞳孔在她紫色的眸子里紧张收缩,身体里的全部力量一点点溃散,面对这个男人,她竟连一句逞强的话都说不出来,准确说,她是不敢讲。
  
   “我是不是吓到你了?”司徒月波前行了一小步,笑意更深,“你大概一早就给我打上‘无害’标签了吧?呵呵,以为我跟那些丧命在你手上的人一样,只是一具软弱无力的血肉之躯?反而我那一身‘杀气’的夫人倒让你心生忌惮,哪怕引诱我们进了你的地盘,你还是不放心,要拿我作人质威胁她卸下所有可能对你有害的武器,如此你才觉得万无一失,是吧?!啧啧,你算得上是只心思慎密的妖孽。”
  
   他前进一步,阿镜便不由自主退后两步,天下间没有几人能同这男人一样,风轻云淡间暗藏咄咄逼人之势。
  
   “真是令人苦恼啊!”司徒月波语气一转,竟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候伸了个懒腰,半眯着眼抱怨,“难得度一次蜜月,一心想清净清净。可是你看你,非要给我弄出人命,逼我出手。”
  
   说罢,他伸出左手,悠闲地朝掌心轻吹了口气。一团在浅蓝与透明间滤变的轻盈光流渐渐浮现其上,星星点点的碎光在这水流样的美丽光华中游动,几缕淡淡的白雾从中氤氲而生,如轻飘飘坠下的白羽毛,缓缓降落到地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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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ass
127 楼
 “呵呵,收留一只血妖。他们难道不怕被吸干了血么。”司徒月波不由得想起了之前死在这妖孽手中的受害者们。
  
   “那个时候的蒂诺跟现在不一样。”阿镜摇头,“不是所有血妖都是只知道吸食人血的恶魔。也许你不相信,那时的蒂诺,非常纯善。或许因为他从未伤过人命,邪性未生,又或许相由心生,他看起来就是个有着钻石般耀眼外表的普通少年,让人第一眼就忍不住爱上。”阿镜垂下头,一丝羞涩的浅笑出现又消失,“王储和玛丽对他非常好,亲人一样,在狩猎别墅的那段日子,谁见了都会说幸福。直到……”她下意识地咬住了嘴唇,“直到那个晚上,因为教皇拒绝宣布他原来的婚姻无效,加上政治前途的渺茫,崩溃的王储制造了一出最凄惨的悲剧,杀了玛丽,自己再殉情自杀。那一天,王储故意吩咐蒂诺去很远的镇子帮他办事,等到次日蒂诺回来的时候,只看到玛丽和王储冰凉的尸体。还有那些在别墅里穿梭的侍卫和神父们。”
  
   “他开杀戒了?!”司徒月波轻易猜中了下文。
  
   阿镜叹息:“他偷看了王储留下的遗书。对阻止王储和玛丽结合的教皇势力恨之入骨。被恨意冲昏头的他,一夜间杀死了所有留在别墅内的神父。那次,整个狩猎别墅里血流成河,庭园里的白玫瑰都成了红玫瑰。很快,别墅内有妖魔的事传到了教会。教皇派了三名身怀异术的手下到了这里。蒂诺不是他们的对手,最后被他们用所罗门封印封到了一尊圣母像里。而皇室遵照教皇的意思,火速拆掉了别墅,在原址上修起了这座修道院,一来可以彻底掩盖曾经发生在这里的惨剧,二来可以借修道院的神力来永久压制被封印的蒂诺。”
  
   “可是那个封印被破坏了。”司徒月波接过话头,想起之前看到的圣母像碎片,说,“如果当初那帮神父是把他封印到圣母像里,那么他们的所罗门封印必然是封印恶魔之用。可是我看到在圣母像碎片旁边,还有另外一个所罗门封印,那是召唤恶魔的。如此看来,有人以毒攻毒,用所罗门封印的正邪两面来互相攻击,把那血妖给救出来了。”他颇为赞赏地看了阿镜一眼,“那个人,就是你。”
  
   阿镜没有否认,叹口气,垂下了头。
  
   “我对你的身份更好奇。”司徒月波走到她身边,蹲下来,抬起她的下巴,“你的体内有灵魂,可这灵魂既不属于人类也不属于妖邪。”
  
   沉默片刻,阿镜缓缓说道:“我是一个……镜灵。上古时候,女娲上神炼五彩神石补天,而我就是没有用完的补天石中的一块。上神见我无色通透,很是喜欢,于是将我化成一面镜子,随身携带。只因我本来便是集天地之灵而生,加上天长日久受女娲上神精气沁润,渐渐有了自己的精元魂魄。上神因为行补天之举而元气大伤,最终消失于天地间。而我则辗转落入凡间,在半梦半醒间渡过漫长时间。不记得有多少人用我照过容颜,只知道数百年前,我被作为礼物从中国送到了奥地利,鲁道夫王储把我带到了狩猎别墅,送给了玛丽作为生日礼物。”
  
   “原来你是天地所成的神器。”司徒月波啧啧有声,“难怪你固有的纯净之气可以遮掩住一切妖气。连我都被你瞒过去了。”
  
   “为了救出蒂诺,我化成人形回到修道院,拼了一身灵力,用所罗门封印召唤出炼狱恶魔,让它为我冲破那群神父加在圣母像上的封印,救出奄奄一息的他。为了避免那些神父再来找他的麻烦,我将他封入我的体内,如此一来,再高明的术师也发现不了他的去向。事实上,在发现圣母像碎掉之后,教会派出了更多的高手追寻蒂诺的下落。几番追寻未果,于是就传出蒂诺是来自地狱的撒旦,他早晚会回来报仇的流言,修道院里上上下下恐慌不已,最终全部离开了此地,慢慢地,这里就荒废了。而我带着蒂诺,回到了这里,一直生活了下来。”阿镜抬起头,抓住了司徒月波的手,哀求,“你知道,他并不是个坏人。我费尽心思保他周全,就是不想他有朝一日死于非命。求求你,放过他吧!”
  
   司徒月波看着那个瑟瑟发抖处于半昏迷中的少年,摇摇头:“如果当年他杀那帮神父,是为了报仇。那么近三十年来被他吸血而死的当地居民,又该怎么算?”
  
   “那个……”阿镜一时语塞,双手无力垂下,说,“当蒂诺第一次喝过人血之后,如果不继续,他就会饿死。可我不想他再杀人,所以一直不肯让他离开我的身体,并用残存的灵力为他续命,就这么一直坚持到三十年前,那个月全食之夜,我清楚感觉到蒂诺离死亡只有一线之隔,他始终是一只血妖,血是他唯一的食物。我不能让他死去,所以我……”她的手攥成了拳头,“我带着他出去,袭击了一个路人……之后,每过十年,他就要吸食一次人血,而我,一次次看着那些活生生的人丧命在我面前,他们的血,经过我的嘴进到他的体内。我不想……我真的不想……”
  
   司徒月波起身,朝蒂诺走去。这个小小的动作却引起了阿镜的激动反应,她大叫:“不要!不要杀他!求您了!都是我的错,要杀便杀了我吧!”
  
   “我很奇怪,照你的描述,这个家伙应该一直是受制于你的。”司徒月波牵起蒂诺的一丝银发,于手中把玩,“为什么到了后头,你反而被他占据了身体,做出那么多错事?”
  
   “血妖的力量来自于血,他吸入的人血越多,力量就越大。我虽然是上古镜灵,但是毁掉所罗门封印时,我的元气已经消耗大半,加上再用灵力供养他多年,到最后我根本控制不了他了。”阿镜的声音越来越低,“他早就有能力离开我的身体。但为了实现他的愿望,他留下来了。”
  
   “什么愿望?”司徒月波看着脚下这个传说中的血妖,饶有兴趣地问。
  
   “倒转时间。回到王储自杀前的一天,去改变这段历史。”阿镜吸了口气,说出了这个匪夷所思的“愿望”,“不久前,他从一本古籍里得知,一只真正强大的血妖,会有扭转时间的能力。而力量的强大与否,取决于他吸食的对象是否同样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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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ass
128 楼
 连续不断的喀喀声响起在白气触到的地板,瞬间积起一层寒可透骨又晶莹剔透的冰,像有生命似的,呈一字型朝阿镜所在之处急速奔去。谁也不知道这看似普通的冰块会带来怎样的后果,但是,扑面而来的寒气却让阿镜顿感有万把利刃穿心而过,每个细胞都在瞬间冻结,然后被一一捏碎。灭顶之灾的前兆,真真实实爆发在她体内。
  
   然而,反抗是一种本能。阿镜心一横,在那道冰痕就要触到自己的时候,猛朝后一跃,身体半悬于空中,双手叠加于胸前,口中念念有词,似要把体内所有的力量都“提”出来。很快,一团深紫色的气雾状玩意儿从她的胸口里渗出,将她的双手在瞬间“染”成了骇人的紫色,几缕经络样的血流从手掌的表皮下翻腾流过,殷红夺目。
  
   非人非兽的怪异吼叫从阿镜口里涌出,银发飘飞间,一双紫眸里血丝密涨,两颗锋利的尖齿从她无色的嘴唇间悍然探出,连原本正常的耳朵也拉伸成了尖尖的形状。只见她双掌一推,两团纠结在一起的沁着血气的刺眼紫光嗖地朝司徒月波扑去,空气中霎时布满了浓浓的血腥味道。当这诡异而激烈的紫光快扑到他面门时,竟又幻化成一个口眼齐全却叫不出名字的野兽模样,血盆大口一开,轰然朝司徒月波的头颅咬下去。
  
   面对对手的疯狂反击,司徒月波一动不动,像个观赏电影的观众,甚至连眼都懒得眨一下。
  
   叮叮!
  
   声音仿若一排锐利的铁钉撞上厚实的钢化玻璃。司徒月波头上那只诡异而凶悍的野兽在离他的头顶不到一寸的地方凝固了,像被突然定格的镜头,一秒钟后,利光激起,这东西就像打碎的镜子,裂成了无数被惨淡紫色包裹着的细小光点,在空中无力地闪烁几下,化作透明的沙尘,被气流一吹,无影无踪。
  
   司徒月波扇了扇那股让他不悦的血腥味,笑道:“一人一次,该我了。”
  
   “你……”阿镜变异的脸孔在极度的惶恐中扭曲,她大概没有想到自己倾尽全力的攻击,竟连司徒月波的头发稍都没挨到。在她尚未从这种极致的慌张中醒过神时,地上那条冰痕早已延伸到她身下,紧接着朝上一窜,竟像条被人操纵的绳索,牢牢“套”在了她的脚上。
  
   紧紧包裹在冰里的双脚顿时失去了知觉,没有觉得痛,也没觉得冷,就觉得这双腿突然不属于自己了。阿镜拼命挣扎,却是徒劳,她的身体被这条冰做的“绳子”强迫留在半空。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告诉我!你是谁!”阿镜再按捺不住,失声大吼。
  
   司徒月波走到离她一步之遥的地方,掌心的光流依然缓缓淌动,幽蓝而透明的光彩映亮了他深邃的眸子。
  
   “天下间所有没有生命的东西,都归我管辖。认识我的朋友,习惯称我为……”他的嘴角露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冥王。”
  
   “冥……王……”阿镜呆若木鸡。
  
   司徒月波手指轻动,冰绳缚着他战败的敌人慢慢落回了地面。“不过你也算有些本事。起初连我都没有觉察出你身上的妖气,竟当你是个普通人类。”他看着困于地上的手下败将,目光在她脸上细细扫视,半晌,揉了揉眼睛,笑道,“这会儿再仔细看看,我好像在你身上发现了两个灵魂的影子。莫非我老了,眼花?!”
  
   闻言,阿镜赶紧将脸扭向一边,支吾着:“这……我……”
  
   “不管你身上有几个灵魂,不管你是什么妖孽,你的所作所为注定了你不能再留在人界。”司徒月波的笑容渐渐隐去,掌心里的光华突然增强了数倍,“有罪的人,必须受到惩戒。”
  
   “不!不要!冥王陛下请您住手啊!”一声焦急的祈求,再没有之前的阴冷和不屑,那口气仿佛换了一个人,一道紫光从阿镜的额头飞出,坠落在一旁,光圈之中渐渐化出个人形,竟是个银发披散的少年,紫眸红唇,肤若霜雪,一对尖朵分外惹人注意,赤裸的身体虚弱地蜷缩着。
  
   “果然有两个人啊……”司徒月波的手放低了些,掌中的光华也减弱了不少,这个突然多出来的人,让他暂时收起了出手的念头。
  
   “冥王陛下……求你……放过他!”这头,阿镜变回了之前的正常模样,连发色都恢复了最初的乌黑,一如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
  
   “放过他?”司徒月波笑笑,“给我个合理的理由。”
  
   “理由……”阿镜嚅嗫着,无力地摇头,“我没有合理的理由。我只知道,一切都是我的错。”
  
   “如果没有理由,你不妨给我个解释。”司徒月波指了指那个像病猫般的少年,“他是谁,你又是谁?”
  
   阿镜看着那少年,心痛之情溢于言表,哽咽着说:“你妻子猜测得没错,蒂诺是妖魔界里为数不多的……血妖,也是个被父母遗弃的孤儿,他在这片森林里长大,以小动物的血为食,与世隔绝。直到他遇到了玛丽和王储,他孤独的生活终于划上了句号。”说到这儿,她的眼里出现了一丝久违的快乐,“他们收留了他,让他住在狩猎别墅里,帮忙做些轻松的杂务。蒂诺非常聪明,只要听过一次,便能把曲子完整地演奏出来。那时候,我常常看到在月光如银的夜色里,王储和玛丽在摆满玫瑰花的大厅里翩翩起舞,而蒂诺则坐在那架名贵的钢琴前,幸福而专注地为他们弹奏。”她的目光移向另一边,落在窗前那架明亮依旧的钢琴上,往日种种,一一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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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9 楼
 司徒月波一皱眉,道:“这么说,到后来,他吸食人血不再是为了填饱肚子,而是为了积蓄力量回到过去?”
  
   “是的。”阿镜点点头,眼中涌上无限悲意,“当他决定开始这个计划时,他要求我从附近的镇子开始,像个普通人一样融入到当地人的生活中,在外人对我们完全不设防的时候,寻找他要的猎物。莎碧娜,是他的第一个目标。而原因仅仅因为莎碧娜的母亲曾是个巫师,他相信巫师女儿的血,必然比普通人更强。”她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莎碧娜对我那么好……我却眼看着他吸干了她的血……我……”
  
   “莎碧娜死的时候,很安详。”没有责骂,也没有追问,司徒月波淡淡说道。
  
   “我阻止不了他,只能用幻术让莎碧娜在没有痛苦的幻觉中死去。”阿镜擦去眼泪,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从你们一来到森林旅店那天起,他就觉察出你妻子身上有不同于一般人的强大气场。所以他跟踪你们,想摸清你妻子的底细,并且……把她作为下一个猎物。你们在旅馆里的一举一动都没有逃过我的眼睛,包括你妻子用符咒弄晕警察去查看莎碧娜的尸体,以及你们在一起所谈论的一切。”
  “偷窥本事一流啊!”司徒月波调侃道,继而又说,“你是镜灵,那么旅馆里所有的镜子都是你的线人吧。”
  
   “对不起。”阿镜万分后悔地跟他道歉,“他知道你妻子不是普通人之后,很兴奋,为了能一举成功,决定试探你妻子的实力。而那个美国佬是最冤枉的,他是蒂诺随意选中的目标,只是为了在试探你妻子前再给自己增加些力量而已。然后他借用我的力量,以盥洗室里的镜子为媒介,偷袭你妻子。结果发现她并不如想象中的好对付。所以他决定在你们去修道院的时候,引你们进入现在这个用我的灵力生出的反向空间,利用这个空间的特质,杀掉你们。来时,我本来想阻止你们,可身体里的他不肯罢休……但是,万万没想到,一直被我们当作普通人而忽略的你,竟是……冥王。”她一阵苦笑,“呵呵,自作孽啊……”
  
   这时,蒂诺忽然动了动身子,发出一声长长的呻吟,长长的睫毛颤动着,紧闭的双眼快要睁开。
  
   见状,阿镜的心又提了起来,再次哀求:“不要杀他!我……”
  
   司徒月波打断她:“他不离开你,只是因为你的身体可以帮他掩盖妖气。我夫人始终想不明白的就是这点,杀人时,他是你身体的主人,妖气自然泄出,杀完人之后他蛰伏回原位,你做回主人,你的灵透之气把他的妖气完全遮盖,神仙都找不到这凶手。妙极了!”他竟微笑着鼓起掌来,旋即面色一沉,冷冷道,“阿镜,对他而言,你只是个工具。你明明有能力把他逼出体外,却要一次次包庇纵容!”
  
   “我只是不想他难过……不想他失望……”阿镜的声音低得连她自己都快听不到,“我爱他……在我第一次见到他,在他第一次对我微笑的时候……”忽然,她落在蒂诺脸上的目光定住了,剩下的话被咽了回去。
  
   蒂诺完全清醒过来,缓缓坐起来,紫眸里透出的寒意和戒备,在阿镜和司徒月波身上游移。
  
   “蒂诺!”阿镜伸出手,下意识地想去抓住他,可脚下的冰索将她紧紧困住,倾斜出去的身体重重摔在地上,有心无力的她又一次朝司徒月波哭喊着,“别杀他!我求您了!”
  
   蒂诺看着这个为自己苦苦哀求的女人,又看看面无表情的司徒月波,一言不发。
  
   “你以为回到过去就可以改变历史?”司徒月波盯着蒂诺,像在质问一个偷糖吃的孩子。
  
   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他,对这手掌生杀大权的冥王反生出一股无畏之意,抬头说:“是!”
  
   司徒月波摇摇头,俯身摸了摸蒂诺的脑袋:“说你天真好还是愚蠢好呢?听着,历史是没有可逆性的。就算你回到百年前,在那天阻止了王储的疯狂行为,那又如何?”
  
   “如何?!”蒂诺反而觉得他的问题很可笑,侧过头躲开司徒月波的手掌,大声说,“那样玛丽就不会死!她还可以很幸福地跟王储生活下去,在玫瑰里起舞,在洒进月光的窗前啜饮她最爱的绿菲特丽娜酒!”
  
   闻言,阿镜脸上的泪水渐渐停止了流动,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她眉间纠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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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 楼
“你错了。除非你有本事去除王储内心的绝望,换言之你能改变当时整个王朝的施政策略,否则他依然会重蹈覆辙。所以他和玛丽的命运不会因为你的出现而改变,充其量让这场悲剧延后发生罢了。”司徒月波说罢,回头看看满脸沉郁的阿镜,再看看这理直气壮的蒂诺,不由问他,“从头到尾我只听到你说‘王储’‘玛丽’,这么多年,你心里只有他们?”
  
   当唯一的希望被人全盘否决时,悲愤之情在蒂诺的身体里横冲直撞,化成一声怒吼:“是!”
  
   司徒月波没说话,转身走到阿镜身边,手掌轻捏成拳,再伸开时,那簇一直在他掌心闪烁的光华踪影全无,而那条缚住阿镜的冰索也在一阵淡烟中化为无形。
  
   “冥王陛下……”阿镜难以置信地看着还她自由的司徒月波。
  
   “那她呢?”司徒月波把她从地上扶起来,走到蒂诺面前,“你知道要打破所罗门封印,并且用自己的身体帮你作掩护,需要耗去多少元气和灵力吗?如果她不是上古神器,早就一命呜呼了。这样一个人,怎不见你提起?”
  
   蒂诺看了阿镜一眼,随即将脸转到一边,漠然地沉默。
  
   “如果不是爱上了,她不会为你做这么多。”司徒月波放缓了语气,“连命都可以不要。难道你从来都没有为她考虑过?哪怕一点点?”
  
   阿镜靠在他怀里,头埋得很低,长发遮住了她的脸,让人看不见表情。
  
   “她爱我,与我无关。”蒂诺转过脸,紫眸如覆冰霜,“我没有求她爱我,一切都是她自愿的。这不是交易,我没有义务报答。”
  
   司徒月波清楚地感觉怀里的人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甚至从她的身体里,传来若有若无的碎裂声。
  
   啪!
  
   还没看清司徒月波是怎么从几步开外的地方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一记响亮的耳光便落在了蒂诺脸上。一个趔趄,他跌倒在地,嘴角渗出了血丝。
  
   阿镜惊呼一声,扑过去护在蒂诺面前,抱住司徒月波的腿哀求:“我不介意,我从来都不介意!能够跟他在一起,能够帮到他,我已经很满足了!我知道我做错了很多事,我愿意接受任何惩罚,只求您放过他!”
  
   蒂诺望着拼死护在自己面前的人,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司徒月波的脸上看不到任何怒意,语气却比任何时候都冷酷:“一只没有感情的凶狠血妖,留在世上也是祸害。”
  
   仅仅因为这一句话,空气里顿时充满肃杀之气。蒂诺的胸口大起大落,却偏偏要昂起头直视这高高在上的冥王,用牵强的行动来证明自己并不怕死。
  
   “蒂诺!你不要再这么任性了!冥王陛下不是坏人!事实上,的确是我们有错在先!我们害了那么多无辜的人……”阿镜生怕蒂诺的莽撞再激怒司徒月波,抱住他,求他低下那颗倔强的头。
  
   “王储和玛丽有错吗?为什么那些人不肯放过他们,一定要他们死去才高兴?”蒂诺看着她,像看一个陌生人,停顿片刻,又神经质地大笑,指着司徒月波道,“没有谁是无辜的,这世界上每个人都是罪人!”
  
   “无可救药。”司徒月波缓缓抬起了手。
  
   “不!”阿镜大惊失色,扑过来抓住司徒月波的手,不顾一切地说,“放过他!我可以让他变成一个没有妖气没有记忆的普通人,他以后不会对任何人构成威胁!求您了!”
  
   司徒月波打量着眼前这张泪水四溢的憔悴面孔,一挑眉:“你想……”
  
   “只要您答应我,留他性命!”阿镜擦去泪水,眼神坚定无比,“我保证,我能做到!”
  
   思忖片刻,司徒月波道:“如果他真能变成一个不会威胁他人性命的普通人,我可以放过他。”
  
   阿镜喜形于色,激动地说:“好!一言为定!”
  
   “你们……”蒂诺看着那两个“做交易”的人,想站起来阻止,却发现自己根本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冥王的一巴掌,没有扇飞他的魂魄已是大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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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 楼
“谢谢您!”深深地给司徒月波鞠了一躬后,阿镜走回蒂诺身边,怔怔地看他许久,笑了,“你第一次把我捧在手心里的时候,说这镜子真好看。那天,五月里的阳光洒在你的头发上,闪闪耀耀,比宝石还迷人。我喜欢在寂静的夜里,看你坐在窗前一遍遍地弹着悠扬的曲子,哪怕你温柔的目光总是越过我,投在别人身上。你说的对,爱你只是我自己的事,我不要你回报,因为有个人可以让我爱,已经是幸福。”
  
   花朵般绽放的笑容里,阿镜心满意足地闭上了双眼,双手合十放在胸前,缓缓念动咒语。一串五色光华从她额间浮出,旋绕着扩散,很快便将她整个身体都笼罩在一片斑斓闪烁之中,而此刻,一层半透明的银辉渐渐爬上了她的双脚,像沁入宣纸上的水渍一般,迅速蔓延开来,不过几秒时间,她整个人如同陷入了迷离的月色,身形也在朦胧中缓慢收缩,直到变成一个鸡蛋大小的银色圆点,带着流星一样的光带,从包裹着它的五彩光华中匀速飞出,在空中旋了几个圈后,坠入了满脸错愕的蒂诺的心口。一层水波般起伏的透明气流从他体内涌出,竟将他从地面推到了半空,他猛地捂住胸口,张大了嘴却喊不出一个字,模样似乎有些痛苦。而他那头长长的银发则像浸泡于深海之中,在有节则的律动中变成了黑色,那双紫色的眼眸也随之变为了普通人才有的深棕色。
  
   司徒月波半眯着眼,看着半空中变了模样的蒂诺缓缓降回地面,意识全无地躺倒在那一片尚未消褪的五色光华下。
  
   唰!又一道强光闪过,那五色光芒瞬间被压缩成一条细线,又猛地收成一个点,从空中坠落到了地上,发出盯啷一声脆响,一块光可鉴人的剔透圆镜滚落出来,刚刚好停在司徒月波脚下。
  
   拾起这个漂亮的小东西,司徒月波笑笑:“放心,我一向守信。”说着说着,他忽地愣了愣,手里的镜子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层水气,有点咸咸的味道,像只沁润在泪水里的眼。
  
   用衣袖轻轻擦干镜子,司徒月波走到昏迷不醒的蒂诺身边,把它放到了他的手中,又脱下自己的外衣盖在他身上,淡淡说:“你不是没感情,只是不懂珍惜眼前人的道理。如果以后你还能遇到另一个阿镜,希望你该知道怎么做。”
  
   话音刚落,身边凌乱一片的大厅突然失去了全部光源,司徒月波只觉眼前一黑,再睁眼时,已然身在修道院外那片荒地之上,那个由阿镜一手造出的反向空间,随着她的彻底消逝化为了烟尘。
  
   走到另一头,抱起熟睡得呼呼有声的钟旭,司徒月波又看看那个躺在荒草之中的瘦削身影,一声浅叹后,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山风轻过,树木草丛沙沙作响,司徒月波抱着妻子走在荒僻的小路上,嘀咕着等妻子醒来后要编个怎样的理由来瞒过阿镜这档子事,边走边叹,堂堂一个冥王,度个蜜月都不让清净清净。正想着,恍惚间,似有一阵悠扬的华尔兹从身后传来,跳跃的音符渲染了幽暗的山路。司徒月波回头,暮色中,哪里还有修道院的影子,一座华美的别墅,像个翩翩起舞的美人,在音乐声中向曾经踏足过这里的人,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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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 楼
我看着树妖在跳跃的烛光背后悠然讲完这个故事,笑问:“你连冥王也拿来说事?”
  
   树妖伸了个懒腰,从包包里掏出一只无色唇膏,旁若无人地涂着,然后朝我抛了个顽皮的媚眼,说:“我跟冥王关系满铁的,他不会介意我拿他来赚金条。”
  
   “呵呵。那只血妖,你后来见过他么?”我对于那只可怜而可恨的家伙,有点点好奇,有点点牵挂。
  
   “没有。对于不懂珍惜的人,我没有兴趣多加关注。”树妖把金条揣进包里,仰头一笑,“我只对所有对我好的人好,比如慷慨的你。”
  
   “呵呵。”我突然觉得她有点可爱,连看金子时的贪婪目光都惹不起我半丝不悦,看着她打算离开的背影,我叫住了她,“喂,后天新年了,你打算怎么过啊?”
  
   “嘻嘻,是不是有点寂寞,想让我留下来陪你啊?”树妖的眼睛笑成了一弯月牙。
  
   “我已经寂寞成习惯了。”她没心没肺的笑,让我哭笑不得,“我只是随便问问。”
  
   “有个帅哥约了我,说要跟我讲故事。所以抱歉,不能陪你过新年了。”她把包包朝背后一甩,朝我飞吻一个,“新年快乐,明年再来看你。”
  
   “同乐。”我朝她的背影笑了笑。
  
   树妖的故事讲完了,我看到了一个“你爱我,与我无关。”的男人引发的不知道算不算凄凉或者是遗憾的故事,还好,在新年之前,这个故事结束了,不快乐的东西,还是不要带到明年了。
  
   也许,树妖跟我想的一样。
  
   下面,该谁的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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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3 楼
PS.1.终于填完了!!!撒花!!!!
  
   2.新年要到了,这个故事应该像蒲月牙说的一样“在新年之前,这个故事结束了,不快乐的东西,还是不要带到明年了。”。所以,我赶在年前把它结束了。作为冥王,司徒终于露了一手,哈哈,也算满足大家的一点小小心愿了吧。
  
   3.下面,MS该颜色同学上场了。呼唤颜色同学的重任,就交给你们大家了!
  
   4.关于年终,谢谢大家这么久以来的支持,也不多说啥肉麻的话了,其实该说的我都说得差不多了。这里是我昨天写的一篇东东,也算是一年来的一个总结吧,给你们所有人:
  
  http://cache.tianya.cn/techforum/content/16/609404.shtml
  
   5.现在依然重感冒,精神体力都接近透支,因为集中火力填完了聊斋,所以共舞的坑坑要等到明年来填了。我需要好好休息。抱抱大家,好了,要呼唤的可以开始呼唤了,要发表读后感的可以开始发表了,总之,大家都新年快乐。^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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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Ⅱ
      
      
      
     裟椤双树 ·颜色 ※合著
    
    
     颜色篇【四】·山鬼
  
  
  
  他抱着一把三弦琴在密林中惊惶地奔逃,连绾巾也乱了。他被树根绊倒,又跌跌撞撞地爬起来,捡回他的琴,继续向前头跑去。感觉不到手掌擦破了,膝头流血了,他的眼里装的尽是夜里幢幢的黑影,擦过耳际的风中,不时挟裹来一两声诡黠的低笑。他毛骨悚然,惊恐万分,又不知如何是好。
  
  朦胧的月色下,他离自己的茅舍越来越远,而足下野茎密布的林道似乎越跑越长。他跑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就快坚持不了的时候,突然撞在了什么透明的东西上。砰的一声,怀里的琴经不住这股力道,丝弦叮地断了,琴身也裂成了两截。
  
  “鬼挡墙!”他的头嗡地一响,眼前跳出几颗星星。仰摔在地上。然后他挣扎着爬起来,看到了他的琴。
  
  “琴!”他大叫一声,扑在断琴上。竟气得浑身发颤:“你到底是什么东西,要害我就罢了,还把它弄坏!”
  
  “咦……”夜色中传来一声低吟,轻细得就如同指尖上的月光。
  低徊的风在林间掠过,让他的额际一片冰凉。这声突然的低吟,竟骇住了他的胆气,让他重新四下打量,断续地道:“你……你快出来!我……不怕你的!”
  
  其实他的脑海里并不是没生出过别的想法:夜里弹琴的书生,多半要遇上艳冶的妖精。何况在这样的深林中,月光这般轻幽,他也还算文弱俊朗。旧书里常这样写。
  
  可是他的琴断了,这让他怎么也提不起绮丽的念头。他的手暗暗捏成拳,牙咬得紧紧的,只等那暗处的精灵现身。
  
  时间一点点过去。秋虫的低鸣和草叶的哗响阵阵传入他竖起的耳里,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动静。
  
  也不知是因为阴凉的夜风还是那双隐在暗处的眼睛,他的寒毛根根竖起。身上的热汗被冷汗替代,不断涌上的惧意,让他恨不能抱一团,缩成一个点,像一颗不可被捉摸的尘埃那般无形无影地遁去。
  他腾地站起来,抱着断琴壮着胆子喊道:“只敢躲在暗处吓唬人,算什么好汉!”
  
  没有回应。
  
  可他知道,那东西就在近旁,每一个树后都可能是它藏匿的地方。他就像一条暴露在岸上的鱼,会成为任何路人的盘中餐。
  
  一个黑影带着阴冷之气,乌云般地从他头顶飘过。黑色的裙边在风里拖出长长的尾线,就像墨笔正勾勒着梦的边缘。他不禁打了个冷战,把断琴搂得更紧了。
  
  黑影在他的面前轻轻降落,连一点儿声息也没有,就像一团雾笼上了地面,给了他一个深暗的背影。四野静得只剩野虫的鸣唱和他怦怦的心跳声。
  
  “我……”黑影说了一个字,竟是一个温婉的女声。
  
  饶是如此,这声响却比最深的噩梦还骇人,他不禁又后退了一步,咬了咬牙,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蹿脑门,浑身起了层鸡皮疙瘩:“你……你……”
  
  她的肩头动了动,及地的黑发便也拂动起来,似乎想要回头,却又在犹豫:“你……摔着没有?”
  
  “你你……别过来!”他几乎在大叫,怀里的断琴快被勒成四截。
  
  “唉……”她叹了口气,“本不想吵扰你……只是一失神……便把你吓坏了。”终于停住了回头的势子。“我走了……”
  
  她重新飘浮起来,升上林梢,飞上天空。他仰起头,看着她黑色的身影衬着明亮的月色越飞越远,直到消失不见,也没有看清她的面容。
  眼神原有的惊惧,渐渐被一片茫然替代。
  
  她就是山鬼吗?何时会再来?
  
  他的琴坏了,弦断有谁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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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5 楼
第一章 第二次
  她照例藏在暗处,直等天色渐渐黑下来。
  
  若是以往,酉时将过的时候,那间茅舍便会透出一点儿光。倘是月色好,那书生便会推开柴菲,坐在一块青石上弹他的三弦。
  
  她已不记得是从几时起,这儿有了间茅舍,又是从几时起,开始喜欢上这弦音。他会的曲子很多,但大多是凄婉低徘的,让人总以为他满怀着心事。只是,有时像潺水,有时如流云罢了。
  
  不管是哪一曲,她都喜欢,唯一的分别,只是听的时候有时坐在灌木后,有时躲在树梢上。她的阿福在这时总想跟来凑热闹,每次都被她摒退得远远的,说,你要是来了,他还不得吓得腿软呀。
  
  他那么文静,想必也经不住吓吧。她觉得他的衣衫总是很干净,只是隔得太远,面容看不真切。偶尔会不禁去想,怎么哪,这人,一个人来到深林,就不怕有危险么?
  
  那天她起了兴致,便趁着他弹奏的时候,偷偷飞到茅舍后,想要凑近看他一眼。只一眼就好了。没想还是惊动了他。
  再去看他时,茅舍已空了。
  
  已经过去三日,不知他还会不会回来。她靠在枝丫上,暗暗地想,倘若他再回来,自己再不敢凑近去瞧了。若是再吓着他,谁还能弹这么好的曲子给自己听呢?
  
  她这样想着,就像这三日来所有的想法一样。
  
  仿是老天应了她的企盼,茅舍的灯,居然又亮了。
  
  她黑色的眼睛不禁也跟着亮了亮,不由得凝神望去。
  
  今天是个好天气。中秋近了,虽然林风已有些凉,可是月色却好。他推开舍门,依然戴着幞头,穿着襦衫,一手拎着木凳,这回手里抱的却是一把琵琶。探着头,先朝四下看了看,又硬咳两声,走出来。
  
  他往舍外一坐,抱好琵琶,忽然喊了一句:“我知道你在!想听就在一旁听着,别再出来吓我了。”
  
  她扑哧一笑,点点头。好生倚在树后,再不敢生出凑近的心思。
  他见四处依然安静,便当是她应了,略一肃容,修长的指尖随即扫向弦丝,碎珠溅玉般的弦音便在夜色中弥漫开来。
  
  刹那间,她的耳边仿佛响起了金声、鼓声、剑弩声、人马辟易声,俄而无声,久之又有怨而难明之音,她知道这是楚歌之声……她的心跳随着弦音的变化而变化,她的表情有时紧张,有时候低婉,仿佛着了魔般地坠入他的乐声里……可是,为何今天的感觉有些不同?
  
  《十面埋伏》这样的曲子,当然算不上喜庆,但是也与凄婉无关了。
  她甚至难以分辨这股肃煞之气是来自于他的琵琶还是来自夜色。她只清楚地看到,他白色的衣角在秋风中飘舞,黑色的鬓丝襟前拂动。她的头不禁又朝前探了探,仿佛这样,便可离他再近一分。
  
  而那几只山魈,便是在这个刹那从她脚下的树身跑过的,并且直朝他扑去。衬着夜色,宛如几颗流星。
  
  她的心猛地一跳,叫了一声不好,也顾不了自己暗许的诺,忙他飞去。
  
  饶是如此,为时已晚,她才飞到一半,山魈们便已欺到他的近旁。眼见他便要尸骨无存,她心急如焚,不由得发出一声利啸,双手伸向空中,闭上了眼睛。
  
  是我不好,书生……她想。
  
  随即而来的,是琵琶的断裂声。
  
  “叮——”她仿佛可以看见六根丝弦已被利爪划断,扭曲着腰身各自崩向暗青的夜色凌乱地舞动。就如三日前,那三弦的断裂。可是,紧接着,却不是山魈的咆哮声,也不是书生的惨呼,空气中,甚至纯净得只有草叶的气味。四周只剩一片沉寂。
  
  这是怎么呢?她缓缓落至地面,闭着眼睛想。
  
  想要睁开眼,却有些不敢。
  
  犹豫了片刻后,还是一咬牙,猛地睁开。
  
  这一睁,便引来了一阵错愕——书生幞头歪斜,襦衫凌乱,抿着扭曲的唇线,拎着断琵琶,呆愣愣地站在她面前。
  若是再近两尺,她就快贴上他的脸了。
  
  “你……你没事?”她急切地走近一步。
  
  “啊!”书生忽然发出一声怪叫,掉头就跑,“鬼啊!”
  
  这时她才反应过来,想要背过身去,手却不由得伸出想要捉住他,告诉他不用怕,虽然自己是长得吓人了点儿,但是她只是爱听他弹琴罢了,真的不会害他!
  
  她还来不及解释,他也才跑出几步远,就在这时,深林中传来了一声豹啸。
  
  “阿福?”她惊醒般地抬起头向深林中看去。远远就见林涛涌动,一群夜鸟被惊飞起来,如同无数墨点扬洒在夜空中。刹那之后,一头矫健的猎豹蘸着一身斑驳的月色从林中狂奔而出。它如同一道凌厉的电光,直向书生射去。
  
  瞬间之后便一跃而起,庞大的身躯如同一座小山,悬在了书生的头顶,尖锐的豹爪眼看就要扫在他的后脑上。
  
  书生只来得及惊骇回头,连惊呼还来不及叫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猎豹来索自己的命!
  
  “阿福——停下!”她发出一声大叫,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倘若书生就这样死了,她要一辈子不心安的。
  
  幸而阿福的反应很快,主人的声音一到,它就硬硬收住了爪子,饶是如此,爪尖绕过他头颅的瞬间,还是划中了他的后背,哧的一声留下了三道深可见骨的爪痕,鲜血顿时溅了出来。书生顿时被拨得飞扑出去。
  
  “啊!”她不由得惊叫一声。
  
  阿福在空中一个翻身跃过了书生的头顶,砰地落在他面前,激起一阵大风,卷起满地的落叶,吹飞了书生的幞头。发髻随之散落开来,和衣袂一块儿在身后一阵乱摆。猎豹长啸一声,扬起头狠狠瞪着书生,就好像盯着自己的食物一般。
  
  “我的妈呀。”书生大叫,瘫坐在地上,迭迭后退,“你……你……别过来!”
  
  “你……你没事吧?”她一时顾不了这许多,疾步走到他跟前,俯下身去看他。
  
  “走开,走开!”书生闭着眼睛,双手乱挥乱挡,像个三岁的孩子似的。
  
  一旁的阿福看不得他这付模样,不耐烦地跳到他面前,冲他大吼一声。如雷般的声音,顿得震得他两耳发聩,一时竟蒙了。
  
  她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得朝阿福招了招手,让它闪到一旁。
  
  “你别怪我,你受伤了,碍事吗?”
  
  “我……我哪儿受伤了?”他刚才跑得太慌,竟连疼痛也来不及察觉。
  
  “背上啊。”她提醒道。
  
  “啊?”书生吃惊的伸手摸背,这时剧烈的疼痛才一骨脑儿涌上了来。他摸到一手的温热,伸到眼前一瞧,满手尽是刺目的鲜红,血正伸着手掌往下滴落。
  
  “血……”颤声说了一句,顿时双眼发黑,什么也来不及再说,便昏迷了过去。
  
  为何又是这样呢?她叹了口气,走到书生的近旁,检视了一会儿他的伤口,俯身将他抱起来。骑上阿福,人与豹在月下,拖着长长的影子,湮没在深林里。
  
   谁也没注意到,在林子的另一头,一个修长的身影正悠闲地靠在树梢上,看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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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6 楼
书生的梦,又深又沉。一张女孩儿的面孔浮现在他眼前,那时节,大概是四月吧,不然,哪儿来的桃花。
  
  
  她并不知道书生的梦,只是采了山药,替他敷好伤口。静静地守在他身边。
  
  现在是丑时,月色最明亮的时候。阿福在洞口,他们在洞里,饶是如此,也会蘸上银色的余辉。她低着头,细细地打量他。指尖距离他的面孔有一寸之遥,沿着那起伏的轮廓慢慢浮走,仿佛是在空气中仔细地勾勒一幅画。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这么仔细地看他。她的目光停留在他的眼睫上,那儿在微微颤动。有时候,她会偶尔担心,要是他突然醒过来怎么办?
  
  他的手始终紧紧攥着胸前的玉坠,额头沁着一层薄汗,眉头总是深皱着,那是在愁苦什么呢?
  
  一个时辰就这样过去了,她是不是该走了。
  
  正要起身的时候,忽然被他一把捉住:“……别跑!会迷路……”
  扼住她腕的手掌,冰得没有温度,还有丝丝颤抖,含混不清的梦呓从他泛紫的唇间无力滑落。
  
  她的心被他模糊的呢喃搅出了一圈涟漪。
  
  他要留的人不是她,她知道,可那又有什么要紧呢?
  
  她打消了离开的念头,有些笨拙地伸出另一只手,小心翼翼握住他的手掌。暖意,从一个掌心流入另一个掌心,温热了沉迷在梦中的躯体。
  
  书生眉间的皱褶,渐渐有了舒展的意思,紧抿成线的薄唇也放松下来,还浮出若有若无的笑,傻气里有些满足。
  
  很长一段时间,她像石头般保持静止,生怕自己的小小动静会扰走他美梦。月光在寂静的山洞内缓慢流淌,为里面的一切罩上了温柔的颜色,仿佛她与他,本身就是个迷离的梦境。
  
  他的琴声为何如此美妙,他在梦里又见到了谁呢,手里紧攥的漂亮坠子,是对他很重要的物事吧。她凝视着他的脸,胡乱地猜想。
  
  月色渐渐黯然,山洞内只有书生的呼吸声微微起伏,洞外的虫鸣也不知在何时消匿下去,整片山林都在夜色中沉默。她的眼皮开始发沉,她努力甩甩头,告诫自己不可以睡,一定要在他醒来前离开。
  
  就在这时,洞外突然传来阿福阵阵低呜之声,声音不大,却着实撕裂了所有安谧。
  
  她一惊,刚才的声音,是它察觉到危险敌人时惯有的示警声。
  
  莫非又是山魈?她想起方才那几只想袭击书生,最后却莫名消失的可恶家伙。
  
  阿福的声音从低呜升至低吼,她心知不妙,只得轻轻放下书生那只已被捂得温热的手掌,踮着脚跑出了山洞。
  
  果不其然,洞口对面那棵千年老树上,盘踞着不下十只张牙舞爪的山魈,黑暗里的幽绿瞳孔如灯笼高挂,闪的无不是贪婪凶恶的光。夜风拂过,茂密的枝叶越响越急,暗藏其下的山魈,也不约而同直起了身子,做出要集体俯冲而下的姿势。
  
  阿福早跃到树前大石之上,仰头躬身伸爪,似乎打算直冲上树跟那山魈一决高下。
  
  “阿福!不许上去!”她担心一旦阿福离开洞口,山魈一定会趁这个空挡跑进洞去。
  
  阿福悻悻收回爪子,扭身跳回到山鬼身边,硕大的身躯横在洞口前,豹眼怒视着这些讨厌的入侵者。
  
  蓦地,老树的枝叶剧烈晃荡起来,唧唧的怪叫声中,山魈们从枝头疾速冲下,完全无视守在洞口的他们。
  
  一对一的话,山鬼绝不输给山魈,可现在是十只,哪怕加上阿福,也不敢担保他们可以在这场你死我活的战斗中胜出。
  
  她不怕输,一只山鬼没有输赢的概念,她也不怕死,山鬼本就不是个“活人”,她只怕他有事,怕他像他怀里那把琵琶一样四分五裂。
  
  就这一个念头,让她的行为和她的外貌第一次划上了等号。
  
  山魈的尖指比刀还锐利,在她的脸和手臂上划下长长的痕迹,皮肉外翻下,鲜血汩汩而出。而被她扭住脖子的敌人,也在那双曾经给予过他人暖意的手中,被硬生生扭断并撕扯开来。阿福更是不甘示弱,利爪在围攻它的几只山魈身上凶悍挥舞,三种不同的鲜血,在月光下翻涌着红艳森冷的光,在两旁的草石上各自落成不同的图案。
  
  “啊!”惊恐的尖叫几乎要震碎漫天月色,被洞外的打斗声惊醒的书生,缩在洞口的岩石后,手指紧紧抠在石逢中。从他的巨骇的眼神中不难看出,他不止对那些上蹿下跳模样奇特的山魈吓到,那满身伤痕面目狰狞的山鬼,更是他恐惧的根源。以他的思维,断不可能知晓眼前这场血腥之战,是有人在为了他的性命殊死搏斗。
  
  “快回山洞去!”见他跑了出来,她急了,分神之下,背上又多了一条钻心疼痛的爪痕。
  
  当仅存的几只山魈嗅到那阵它们垂涎已久的人肉香味时,顿时来了精神,纷纷嚣叫着朝书生扑了过去。
  
  “快回去啊!”她急得连声音都变了调,朝前一跃,猛抓住一只山魈的后腿,硬是把它撕成了两半。而阿福高高跳起,一爪拍下了另一只勇猛朝前的山魈。然而,他们再是尽力,还是有条漏网之鱼,高举着利爪朝接近石化的书生扑了过去。
  
  “不要!”山鬼朝那山魈追去,却心知自己和阿福都不可能在这一瞬间冲到他面前。若他就这么死了,她也许会杀掉林中所有的山魈。这般的愤怒,是她从不曾有过的。
  
  书生圆睁着双眼,呆望着朝自己迎面而来的巨大黑影,莫说躲开,连闭眼都被吓得忘记了。
  
  一股混着血腥与膻味的怪味道窜进他鼻中,在死神离他不过咫尺之遥时,那作恶的山魈竟在他面前被一道银亮若镜的白光拦腰“切”成了两截,热腾腾的鲜血喷了书生一脸都是。
  
  望着还在地上抽搐不止的半截怪物,书生倒吸一口凉气,两眼一翻,扑通一声跌坐在地。
  
  月色又明朗起来,点亮了一个高立于山洞之上的凸石之上,着了一袭青衫的修长影子。
  
  青影原是一个少年,一头秀长的黑发正在缓缓飘动,翩然落到书生身边,一把拖起他扛到了肩上。
  
  “你是谁?”她慌忙上前,伸出双手挡在这不速之客面前,“放下他!”
  
  “你大概连他的名字都还不知道吧。”青衫少年侧过头,阴影褪去,露出细长的眼睛,眼角微微上挑,阴戾中却有风情。
  
  这句话将她问住了。
  
  “何必为一个陌生人拼命。”青衫少年哧然一笑,无视书生的挣扎和喊叫。
  
  “你……”她欲言又止。
  
  “他叫窦凌渊,”青衫少年转过身去,“他不属于这里。”
  
  “你要带他去哪里?”
  
  “关你何事?”青衫少年的身影忽然一虚,带着窦凌渊划出一道青色的电痕就朝山坡下跃去。
  
s
silver5moon
137 楼
文笔非常好啊
s
sandy07627
138 楼
好看,真好看。
s
silver5moon
139 楼
没有了??
P
Ping19
140 楼
                               
no more?
z
zhou_iap
141 楼
跳进来了,看看到底有多深。
a
angelsigh9
142 楼
也不知奔出了多远,眼见二人已出深林,再往前,就是要进城了。窦凌渊趴在青衫少年身上,头发和衣衫被风刮得凌乱不堪,一路上,他都勉力抬着头,看着山鬼身影 迅速变小,被夜色吞没,直至天光微亮。脸上的表情由先前的无奈和愤怒转变成沉默,他的头低垂下来,看着飞速后退的地面渐渐慢下来,直至停下。窦凌渊叹了一 口气,道:“长安到了?”
  
  青衫少年点点头。
  
  “她没有跟来……放下我吧。”话音落尽,他回到了地面。拍拍身上的尘土,仰头看着不远处高大的城墙,然而一言不发地朝前走去。
  
  “这就进城吗?”青衫少年问道。
  
  “嗯,随处走走。”
  青衫少年抬步欲跟,窦凌渊却忽然回头,眼中的寒光让青衫少年不由得一震:“照云,你别跟来,宵宵……还需要你照顾着。一切都照之前的安排来吧。”
  
  照云也不再阻拦,他一拱手,道:“师兄,走好。”然后,看着窦凌渊对自己疲累地摆了摆手,迈着沉重的步子,渐渐消失在晨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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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gelsigh9
143 楼
第二章 杀阵
  
  鬼鬼,你到底该不该跟去呢?
  
  她扶着阿福的脖子,自顾自地想着。阿福似乎能读懂她的心思,冲她低吼了一声,用嘴扯扯她的袖子,好像在说:别去。
  
  鬼鬼笑了笑,别过头来,拍拍阿福的脖子,目光却延伸向远方的那座城池。
  
  八月十四这天,长安城脚下出现了一个头戴帷帽身着黑衣的女子。纱罩垂在她脸前,遮住了面孔。目光透过厚厚的纱朝那城门看去,隐约传来的嘲杂的市井声,让她的步伐有些畏缩。
  
  靠着阿福灵敏的嗅觉,她找到了这里。叮嘱阿福在城外藏好,自己步入了城内。
  
  扑面而来的喧闹让她有些束手无措,往来的人流和车马扬起漫天的灰尘,鬼鬼捂着鼻子,左闪右避,看着茫茫人海,心想,该去哪里找他。
  
  正在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喧哗声,抬眼一看,就见一个人在发足狂奔,身后有几个人正穷追不舍。
  
  那人边跑边喊:“杀人哪!救命啊!”
  
  鬼鬼一惊,这不正是窦凌渊的声音么。她也顾不许多,立刻拨人群,想要飞身而起,一提气才猛地发现,竟然无法飞行。来不及去想原因,无奈之下,只得拨腿追去。
  
  一路穿街过巷,渐渐的人丁稀疏,眼前只剩窦凌渊和追赶的人。眼见他们就快追上他了,鬼鬼大惊失色,拼了命地往前跑,临近他们身后之时,猛地一跃,如同飞箭一般跳过众人头顶。“嘭”地挡在他们面前。
  
  “站住!”她大喝道。
  众人果然齐齐停住了脚步。窦凌渊犹似不觉,一会儿就跑远了。
  
  但是,他们却没有觉得吃惊,脸上的表情,仿似觉得鬼鬼本就应该在这时候出现似的。
  
  其中一个上下打量了鬼鬼一番,笑了笑:“你要管闲事?”
  
  鬼鬼瞪着这群人,问道:“你们为什么要追他?”
  
  “关你何事?”那人反问。
  
  关你何事?又是这句话,鬼鬼的头嗡的一响,想起昨天那个青衫少年,这时她才真正留意到,眼前这群人与那少年一样,都有着清秀的面容,高挑的身型。同样轻蔑的目光和不屑的神情。
  
  “大白天的遮着脸,怎么着,是见不得人么?”其中一个说道。众人跟着一阵哄笑。
  
  她浑身一颤,手紧紧地捏成拳头。
  
  “没事儿别挡道!”又有一个走过来,一抬手就要推开她。忽然他一个踉跄,竟然推空了。再一回头,鬼鬼已经出现在他的身后,“呼”的一声,鬼鬼一抬腿扫到他的腰侧,嘭的一声,这人竟被踢得横飞了出去。
  
  进城之后,鬼鬼已经发现无法在城内使用法力。于是,她开始用自己的蛮力来解决问题。
  
  剩下的三个人微微一惊,急忙一拥而上将鬼鬼围在中间。鬼鬼大叫一声,朝他们扑去,挥舞的脚拳虽然没有章法,但是每一记的力道都足以击穿一面墙壁。
  
  “嘭嘭嘭……”连续打出八九拳,每个人身上都狠狠的吃了几记。
  鬼鬼收身回到圈子中间,刚才的动作耗费了她大量的体力,她躬下身来大口地喘气。
  
  所以她还来不及注意,刚才被她踢飞的人,并没有重重地摔在地上,而是像云朵一般,缓缓着地。
  
  而围在身周的人,虽然吃了她的拳头,却只是微微后退了半步,便稳住了步子。
  
  众人一齐踏前了一步,目光灼灼,仿似要将她吞了一般。
  
  鬼鬼这时才发现情况不对,站直身来,瞪大眼睛问:“你们是什么人……”
  
  “嗡——”的一声,四人的腰际同时流光闪动,四把长剑出现在四人腰间。“你不配知道。”那个刚才被踢飞的人向前一步。
  
  鬼鬼浑身一颤,尖叫一声,杀气激得黑衣猎猎飘舞,她猛地向那人扑去。然后,她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剑光,“哧”的一声划过她的身体,一溜血花扬洒而出,她的帷帽飞向空中,裂成了两半,黑色的帷帘临风飘扬,最后,和她的主人一样坠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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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gelsigh9
144 楼
鬼鬼咳出一口鲜血,想要勉力爬起来,却发现四肢如同灌了铅一般地沉重。

  “你是妖物,我们杀你,也是应该的。”逆光之中,其中一个走到鬼鬼身前。他斜眉如柳,眼睛眯成一条缝儿,面无表情地看着鬼鬼。

  “我是妖物……你们又是什么好东西?”鬼鬼咬牙道。

  “好或不好,我似乎也不必和你解释。还是先结果了你再说吧。”说罢,缓缓举剑,剑锋上的寒芒,耀得人眼一花。

  此时,藏在街角处的窦凌渊看到这一幕情形,挑准了时机,正欲冲过来,但是才跑到一半,脚步却猛地顿住了。

  就听到巷口处人群一片大哗,一个人影刷地从众人头顶踩过,如同一只飞鹰般地腾空而起,嘭跃入了这条窄巷。

  挥剑的人还未及反应,手中的剑就被一脚踢飞,那人如同闪电一般,一把扼住他的手腕。满目怒火龇着牙道:“再敢动她,我就宰了你!”话音一落,拳头如同铁槌一样轰在他的肚子上。

  余下三人见同伴被创,没有片刻犹豫,三把剑联成一片剑华,从身后疾斩来者。鬼鬼一声“小心!”还未叫出口,那人却以更快的速度哧溜闪过剑华,一下子绕到三人身后,嘭——三拳的响声竟然和剑气击地的炸响连成了一声。瞬时间,三人就横飞了出去。

  远远看到这一幕的窦凌渊不禁后退了一步,皱眉思索,这是哪儿杀出的程咬金,除了昆仑的长眉长老,他还未曾见过有谁可以在瞬间击败四个剑仙。再抬眼看去,地上只剩几下师弟,窦凌渊连忙跑出巷子,在人海中四处察看,哪儿还有那人和鬼鬼的踪影。

  这时几个师弟,已经站了起来,来到窦凌渊身边,他们只是被大力击飞,并未受伤。窦凌渊问道:“你们没事吧。”

  几人羞愧地垂下头道:“师兄,我们没用,帮不上你。”

  窦凌渊摇了摇头,叹道:“没用的是我……”他忽然感到胸口一阵发闷,脸色由原先的苍白,泛起病态的潮红,力气像被抽空了一般,瘫坐在地上。

  几个师弟连忙蹲下来,扶住他,道:“这是怎么回事?”

  窦凌渊摆了摆手,苦笑道:“……我没事……因为我将内丹给了宵宵……她的发作时,也会影响到我……所以……”他将目光看向远方,“有事的……是宵宵……”
  
  鬼鬼只感觉到风在耳旁呼啸,刺得眼睛也无法睁开。等到风停的时候,已经身在城外。她睁开眼睛,就看到一个浓眉大眼的年轻人,正用炯炯有神的目光看着自己。年轻人轻轻放下她,道:“好端端进什么城,那是你呆的地方吗?”

  鬼鬼道:“你是谁?”

  年轻人摸了摸头,道:“我……我姓包。你叫我小包好了。”

  鬼鬼奇怪地看着他:“我们认识吗?”

  “当然哪!反正你以后别进城了。山鬼离开了山,就失去法力了。”

  “哦,但是,如果不进城,我怎么找他、救他?”

  “你是山鬼,就应该呆在山里!”

  “我可不管这些,我只希望他没事就好,他若是有事,我也不会好过。我可不想不好过。”

  小包瞪了她一眼,道:“自身都难保,你还怎么救人?”

  “谢谢你刚才救了我。”鬼鬼恢复了些体力,站起来道,“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是难道你救我之前,还思量过自身是否能保么?”她说完后,又朝城门走去。
  小包先是微微一愣,又一把拉住她,道:“不要去!刚才那几个分明不是市井混混,我看他们很可能是蜀山的剑仙。”

  鬼鬼道:“和他们交手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

  “那你还去?”

  鬼鬼一把甩开他的手,道:“当然!”

  “为什么?”

  鬼鬼回头,认真地看了小包一眼,道:“他是这世间唯一一个弹琴给我听的人。”说罢,大步朝城门走去。

  小包站在原地出了一会儿神,忽然快步跑了上去,再次拉住她:“等等。”

  鬼鬼被他拦得有些不耐烦了,道:“你要干吗?”

  “我和你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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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gelsigh9
145 楼
貌似山鬼没有结局
下面是双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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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gelsigh9
146 楼
我握住手里微温的青瓷杯,在轻妙的茶香里笑望着不期而至的树妖,说:“许久不见了。上次见你,还是卷卷的头发,如今怎的全直了?”
  
   “如果我跟你说,我受了点内伤,所以头发直了,你信么?”树妖像从前一样,猫一般慵懒地蜷坐在柔软的藤椅中,淡淡光泽在一束在指尖绕玩的黑发上流动,让人想起在山涧缓流经年的溪水。
  
   “我信。因为你跟我们不一样。”我放下茶杯,望着窗外冷寥的月色,一丛幼嫩的枝叶在朦胧银辉里无声轻摆,“你若再晚来两个月,琉璃棠便开花了。天下间,唯一无色透明的花朵。美得很。”
  
   “无色……”树妖笑了,眼角斜挑,似一朵桃花绽开,“许多年前,有人也为我种过一种花,一年一放,花开无色。这种花,名字便叫无色。”
  
   “这个,跟你今天要讲的故事有关么?”我突然对她口里叫无色的花朵有了莫名的兴趣。
  
   “今天不讲这个。”树妖从包里摸出一个海螺,放到桌上,说,“今天我要说的,是个跟海有关的故事。”
  
   我拿起这个天生美丽图案的玩意儿,下意识把它凑到耳畔,绵长的海风声,悠扬而来。
  
   “这个故事,是我在海边散步时,偶然想起的。”树妖把抱枕抓到怀里,烛光在她漆黑的瞳孔里轻快跳跃,“也许,能换你两根金条。呵呵。”
  
  
   双树篇【三】·夜叉
  
  
   上.
  
  
   身体很轻,因为少了一只脚,手臂却重,因为它抓着一柄三尺长剑。青光凛冽的剑刃上,是一个挨一个的缺口,像牙齿,最凶悍兽类的牙齿。
  
   唐泽趴在黑色的木板上,枯叶般飘在平静的海面上,呼吸微弱而短促,仅存的力量全部汇集在右手。
  
   他已经没了意识,但,本能却让他紧抓着手中的剑,身后的海水,殷红一片。
  
   乌紫的血液四溅开去,与金色火焰缠绕成蛇的暗蓝海水轰然而起,直上苍穹,把半弯冷月都吓到了云后。风口浪尖上,黑色大船颠簸飘摇,风浪直灌舱内。甲板上,河一样的浓稠污血肆意蔓延,数十具尸体胡乱交叠,上半身为人,下半身为乌贼一样的触手,有的还在神经质地颤抖。
  
   两支桅杆上,各稳站着一个人影,于风浪中巍然不动。
  
   “交出来,否则你跟它们一样。”
  
   唐泽的剑指向脚下那堆腐肉,碧绿的头发湿成一缕一缕。
  
   桅杆的另一端,女子端丽姣好的容颜模糊在汹涌的海水之后,除了脸,她全身尽是黑色的皮肤,片片鱼鳞覆盖其上,闪着滑腻的光。
  呵呵。
  
   女子冷笑,松开紧紧抓住桅杆,生着蹼的“双手”,只用脚让身体倒挂在桅杆上,张口吐了颗紫气横绕的珠子,一把抓在手里,旋即纵身朝海中跃去。
  
   落水前的刹那,一句话铿然有声:
  
   “你,会有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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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gelsigh9
147 楼
硕大的漩涡从海水深处奔腾直上,大船仿若小小蚂蚁,开始不停打转,悚人的破裂声四起,不过数秒,船体从中间裂成两截,被漩涡中心的力量,朝海底拖去。
  
   唐泽高高跃起,以他的本事,逃离一条即将沉没的船,委实太简单。
  
   然,他抛得下这船,却躲不开紧跟而上的无形气浪,那是足以将世界冻结成冰的至寒,不属于任何人类的力量。
  
   这只千年海魅,用自己的性命造就这场毁灭性报复。
  
   方圆十里的海面,在瞬间结成了冰。
  
   唐泽被困在半空,因为避闪不及,他的左脚,陷在巨大的冰柱中。
  舍不得腿,就要舍得命。
  
   海魅用元丹“做”出的绝冰,比南极冰山更顽固,除非找来上百只海魅的鲜血泼上去,否则永不融化。
  
   唐泽挥起了剑……
  
   两种完全不同颜色的血,在他的剑刃上交合融汇,成了另一种怪怪的颜色。
  
   再没有力气潇洒如前,燕子一样在海面上轻盈纵跃,抱着船只的残骸,唐泽只能选择漂浮……
  
   我等你回来!等你带着它一道回来!等你!
  
   谁的声音在耳际嗡嗡作响?!
  
   是她吧?!那个在海水另一端的陆地上苦苦等待的女人。
  
   对啊,自己向她许了承诺,一定要回去,带着她想要的东西。
  
   可是,回去……如何回去?!
  
   唐泽的身体,越来越冷……
  
  
  
   暖暖的液体,氤着刺喉的腥臭之气,从舌尖缓缓流入体内。
  
   每一个濒临冻死的细胞,在这样让人难受的暖意中渐渐复苏。
  
   唐泽掀起沉重的眼皮,一块背光而生的阴影模模糊糊地印在视线中。
  
   咳咳!
  
   肺里似乎流入了不该流入的东西,浓烈的腥味呛得他猛咳。
  
   这时,唐泽才看清,嘴里喷出来的不光是唾沫,而是混着唾沫的血滴。自己的胸前,已是濡湿一片,白衣早成红杉。
  
   呼呼的热气,莽撞地喷到他脸上。再抬头,一张混着泥土和赃物的脸,跟自己近在咫尺,一头蓬乱如蒿草的头发在风中摇动,发梢不时扫到他的额头和鼻子,散发着一股怪味。
  
   生着长长黑色指甲的手,或者说更像爪子,捧着一匹卷成锥形的厚厚树叶,里头,还有残留的红色液体,轻轻漾动。
  
   “你是什么东西!”
  
   唐泽大呵,一把推开眼前的双手,拖着断肢朝后退,并下意识地寻找着跟自己形影不离的长剑。
  
   惶乱的目光朝四面投射着,但不远处几座苍莽高山在薄雾中比肩而立,山下荒草遍地,乱石嶙峋,更有多处高达数十米的石洞,从山脚下朝海边一字排开,不像天生,更像人为。
  
   身后哗哗的海浪声一阵高过一阵,唐泽回过头,天海接成茫茫一线,哪里辨得出方向。
  
   “剑呢?!我的剑呢?!”唐泽怒吼着,双手在地上乱抓,断肢上的剧痛已至麻木。
  
   一直蹲在原地的家伙,一动不动地看着几近癫狂的唐泽,半晌,站起来,转身朝右侧一棵歪脖子大树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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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gelsigh9
148 楼
跟普通人类没有差别的背影,还很娇小,像个女人,身上裹着黑色的毛皮,胸前挂着一串白白透透,羊脂玉一样的圆珠子,手臂和小腿都露在外头,打着赤脚,肮脏的皮肤上,尽是泥浆污物。
  
   唐泽这才算看清了这家伙的全貌,心脏抑制不住地狂跳。
  
   他的目光随着对方移动。
  
   树下,躺着一头野鹿,脖子上血红一片,四蹄还在不时地抽搐。
  唐泽知道自己刚才喝的是什么了。
  
   那个“人”,走到离野鹿不到一米的地方,从一层落叶下,取出了唐泽遗失的剑。
  
   走回来,哐当一声,对方把剑扔到他身边。
  
   “你是什么东西!这儿是哪里!”唐泽一把抓起自己的武器,指向沉默着看向自己的“人”。
  
   可是,他的手臂已经没有足够的力量来支撑这把重如顽石的长剑,那种早已经习惯的重量,在这时超越了他的承受极限。
  
   当!
  
   他的手臂无力垂下,长剑落地时,跟地上的乱石激起了火花。
  
   不但举不起剑,他竟连分辨眼前的物种是人类还是妖魔的异能力都丧失殆尽。
  
   “人”走到他身边,弯腰架起他的胳膊,将他朝石洞那边拖。个子虽然娇小,力气却超乎一般的大,估计能抵得上两个正常的人类男子。
  
   唐泽穷尽全力,竟然挣脱不了。
  
   想挥剑,却举不起。
  
   他从没想过自己会落到这般凄凉境地。当初那个杀妖斩魔手到擒来的潇洒男人,离自己越来越远……
  
   唐泽是职业级的除妖师,但是只受雇于唯一一个雇主——图门集团,誓将全球经济命脉收归自己掌中的野心家。
  
   然而,他并不认同自己的“雇员”身份,图门的主席,那个白发苍苍行将就木的老头子,早在一年前的酒会上,亲口宣布了自己的孙女和他这个“雇员”的婚讯。
  
   今年圣诞节,将是他迎娶未婚妻过门的日子。那个姿容出色,却总是病恹恹的女子,是她亲自选下的结婚日。
  
   她生下来就染了怪病,每逢初一十五便无法呼吸,痛苦得恨不得速死。她爷爷找来世界各地的名医,均束手无策。用尽所有先进仪器,为她勉强维持着生命到了十七岁。直到这一年,一个喇嘛告诉她爷爷,她的病,只能用天下妖魔的元丹入药,才能以毒攻毒安保此生,否则活不过十八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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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gelsigh9
149 楼
于是,一份长期合约摆到了唐泽面前,从签下名字到现在,已经四年有余。为了她,数年来死在他剑下的妖魔,不计其数,它们的元丹,轻易成为了他的囊中物,最后成了未婚妻碗中的一味“良药”。
  
   追杀在西海深处出没的海魅,是他婚前最后一次“任务”。未婚妻的病,最近似乎又有了加重的迹象,普通小妖的元丹已经不够满足,他必须为她找到那些修习千年以上的妖魔。
  
   千年海魅,是最佳选择。
  
   然而,他却失手了。
  
   他本以为海魅会乖乖将元丹交出来,像它那种等级的妖魔,哪怕失去了元丹,也不会死于非命,它们可以继续保有自己的肉体,像个普通人一样生活在世界上,慢慢老去。
  
   原来妖魅也懂得什么是宁死不屈,在她目睹了自己的同伴一一毙命在他疯狂的利剑下之后,她宁可自行毁掉肉身,将所有怨恨压在被性命引爆的元丹上,也不让唐泽如愿以偿……
  
  
  
   皮肤被粗糙的砂石磨得发热发疼,唐泽无力而沮丧地被对方一路拖到了一处石洞外。
  
   “咿咿……呜呜……”
  
   地面突然一阵震动,杂乱地呼嚎从洞口里便开始汇集,像初学人话的婴儿在胡乱发着单音节词语,不过嗓子却是粗哑可怖多了。
  
   两个长得跟喂他喝鹿血的家伙差不多,可是身形却大出一倍不止的物种,从石洞里头奔跑而出,胸前同样挂着一大串差不多样的白“项链”,皮肤黑如煤炭,被风吹开的长发下头,尽是方正如刀刻而五官奇丑的脸孔,尤其是鼻子,大如蒜头,呼呼地朝外出着白色的热气,兴奋地耸动着,咧到耳际的大嘴,嘴角上不由自主地流下一缕涎水,仿佛闻到了天下最美味的食物。
  
   看着他们或者是它们眼中凶悍而贪婪的目光,唐泽再糊涂也明白,他们锁定的目标是自己。
  
   转眼间,锐利如刀的尖指已在咫尺之外晃动,每一下都渗着想撕裂自己的欲望,唐泽虚弱地挥起手臂去阻挡。
  
   嗷!
  
   低沉的怒吼在身旁响起。
  
   那个家伙,转过身,一把抓住伸向唐泽胸口的巨手,用力朝外一甩,便见那大个子闷声不响地朝后头飞开了去,撞得一块大石都裂开了口。还没回过神,这家伙又纵身跃起,猴子一样落到另一个同伴身后,一口咬住了对方的耳朵,用力一扯,拉下了半块肉。
  
   呜呜!
  
   伤者捂着耳朵,惨叫着跳到一边。
  
   唐泽诧异地看着微微弓着身子,准备随时发起第二轮进攻的“人”。
  
   不属于人类的语言从这个“人”的口里蹦出,竟是柔柔细细,与刚才的怒吼是天壤之别,不过,嗓子虽不粗矿,语气里的威严和警告却再明显不过。
  
   两个重伤的倒霉鬼,不舍地看了唐泽一眼,然后悻悻地离开了。
  
   逃过一劫的唐泽瘫坐在地,歪头望着自己的“救命恩人”,嘶哑着嗓子再问了一次:“他们是谁?这里……是哪里?!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你是谁?”
  
   他的恩人蹲下身,拾起手边的一根细树枝,在地上笨拙地划拉起来。
  
   唐泽艰难地凑过去,辨认了半天,才认出对方划出来的,是一个歪歪扭扭的“念”字。
  
   谢天谢地,原来这家伙是听得懂人话的。
  
   “你叫‘念’?!”他试探着问。
  
   对方微微点头,又继续划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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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gelsigh9
150 楼
“卧虚山……这里叫卧虚山?!”唐泽扭头朝四周张望,“那两个……是你的同伴?”
  
   念又点了点头,扔掉树枝,又把唐泽架起来,朝中间的某个石洞而去。
  
   石洞里散发着终年不见眼光的霉味,还充斥着有机物腐败之后独有的难闻气体,没有任何摆设,只在洞口靠里的一角,整齐堆着一层厚厚的枯草,被压得很紧实,上头还有明显的凹印。
  
   这里是“念”的家?!
  
   念把唐泽拖到那堆草垫上,便转身大步出了洞口。
  
   没过多久,念回来了,肩上扛着某种兽类的一条腿,手里还捏着把开着紫色小花的青草。
  
   把肉腿扔到唐泽面前,念坐下来,把青草塞进嘴里,吧唧吧唧嚼了一会儿,随后啪一声吐在掌心,又把这团混着唾沫的草糊不由分说地抹到唐泽的断腿上。
  
   烧心的灼痛在伤口上爆发,还掺杂着止不住的奇痒。
  
   唐泽紧咬着牙,不让自己叫出来,额头上憋出来的汗珠,一滴滴落下。
  
   念站在一边,漠然地看着唐泽捂着伤口,痛得死去活来。
  
   “该死……”
  
   唐泽抱着断腿,倒在了在草垫上。
  
   他以为自己会活活痛死,可是,渐渐地,锥心之痛竟慢慢褪去,伤口上好像旋起一股清凉的风,温柔小手般轻轻抚摸着,越来越舒畅,什么疼痛什么伤口,都在这种奇特的“抚摸”下,渐渐消失。
  
   抹去头上的汗珠,唐泽长长吁了口气,坐起来,朝伤口上看去。
  
   之前的血肉模糊已经被一层新长出来的皮肉替代了,虽然光秃秃地很难看,但是这个变化足以让唐泽震惊并且庆幸了。
  
   念用手戳了戳他的肩膀,又指指地上的肉腿。
  
   “你……要我吃?”
  
   唐泽揣测着念的意思。
  
   念点头,走上前,拽住肉腿上的一块,轻轻一撕便取下一块精瘦肉,丢到唐泽怀里。
  
   浓烈的腥膻之气刺激着他的嗅觉,尽管他很饥饿,可是,他实在没有办法学原始人茹毛饮血吃生肉。
  
   唐泽抬起头,为难地看着念。
  
   这时,他才更清楚地看到念的模样,掩藏在污垢下的五官,跟他的同伴相差太多。尤其那双眼睛,没有同伴的贪婪与凶悍,眸子清清澈澈,竟能读出一丝婴儿般的无知天真。
  
   如果,洗掉那层黑泥灰土,他也许是一个清秀的少年,或者,少女?!
  
   没错,唐泽到现在都无法确定这个身材娇弱却力大无穷的念,究竟是什么性别。
  
   念似乎读不懂唐泽的眼神,把他抓着瘦肉的手朝他嘴边一推。
  
   腥咸的汁液蹭到了唐泽的嘴唇上,吃惯了红酒牛排的他,被这最原始野蛮的味道熏得想吐。
  
   念不解地看着不对肉动口的他,或许在念的眼里,这是无上的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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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 楼
“你们……平时都是这么生吃东西么?”唐泽举起瘦肉,问。
  念歪起头,默认了。
  
   唐泽四处看看,洞口旁横躺着一堆干枯的树枝,还有几块光滑的石头。
  
   “树枝,石头,帮我拿过来!”唐泽指着那边,试着跟念说。
  
   念回头,朝他指的方向走去,一口气抱起所有唐泽想要的东西走回来,放到他面前。
  
   唐泽从草垫上挪下来,没有伤痛的折磨,他的身体前所未有的轻松。
  
   坐到地上,他三两下用石头垒起一个灶台,把枯枝折断放进去,拍拍手,而后伸出左手食指,对准枯枝的中心,闭目默念。
  
   他希望自己还有能力燃起火焰,哪怕只是小小的一簇也好。
  
   可是,半晌也没动静。他体内的异能,在海魅的弃命报复中消失一空。
  
   “没有火……”唐泽苦笑着收回手。
  
   念不声不响地走出了洞口,片刻后,手里捏着两块不大的白色石头走了回来。
  
   啪啪啪啪!
  
   连续不断的敲击声从念手里火星四射的石头上迸发而出。
  
   袅袅青烟从枯枝里升起。
  
   念小心地吹着,小小火苗呼之欲出。
  
   “你……”唐泽有些吃惊,旋即对念笑道,“你真厉害。”
  
   念没有反应,小心地照顾着火苗,直到它熊熊燃起。
  
   做妥这一切,念站到了一旁,安静地看着唐泽。
  
   取过一枝稍长稍粗的树枝,唐泽把肉穿在上头,然后放到了火上,慢慢翻滚着。
  
   腥膻气渐渐消去,鲜嫩的肉在火上滋滋地冒着油珠,独有的浓香飘散开来,竟充斥了整个山洞。
  
   念蹲下来,火光印红了他的脸,喉咙蠕动着,似乎是咽着口水。
  
   估摸着熟了,唐泽把肉放到鼻子下,嗅了嗅,试着咬下一小块,鲜甜的肉汁顿时包围了全部的味蕾。
  
   念愣愣地看着他,也看着他手中的肉块。
  
   唐泽瞟到念此刻的神态,不由停下嘴,边吹着气,边撕下一半熟肉,放到念面前:“吃吧,肉要这样吃才美味。”
  
   念顾不得烫,两口便把手里的肉全部咽下了肚。
  
   舔舔嘴,他过去把剩下的那一整条腿都拿了过来,斯成一块一块摆到唐泽面前,指着火焰。
  
   唐泽立刻会意,笑着把肉块一一穿上,当起了临时厨师。
  
   火光升腾,肉香四溢,阴冷的山洞有了点不一样的味道。
  
   念很能吃,也许他做梦都没想过,只是多一道工序,血肉便成了佳肴。
  
   地上,传来一阵似曾相识的震动。
  
   唐泽警惕地看向洞口。
  
   数个巨大的人影,在洞口耸动。
  
   念站起身,跑到洞口,用只有他们才听得懂地语言跟洞口的人影交谈,并不时回头看看唐泽。
  
   而后,念领着身后那一群同伴朝唐泽大步走来。
  
   唐泽的心骤然抓紧了。
  
   可是,他的担心即刻被证实为多余的。这一回,他们的目标不是自己,而是自己手中正烤得热闹的肉。
  
   念取过唐泽烤好的熟肉,一一分发到同伴们手里,示意他们吃下去。
  
   山洞里顿时一片叭嗒叭嗒的咀嚼声。
  
   然后,是短暂地寂静。
  
   大个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把目光一致投向了唐泽。
  
   这回,唐泽没有感觉到杀机。
  
   大个子们叽叽咕咕地交谈一阵后,一窝蜂跑出了洞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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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2 楼
不等唐泽弄清楚是怎么回事,这些家伙一人扛着一整只剥了皮的死兽涌进了山洞。
  
   看着在自己面前累积成小山的生肉,还有后头那群兴奋地跳来跳去的怪家伙,唐泽明白了他们的意图。
  
   他松了口气,然后,像个专业的厨师,在念的帮忙下,开始一场有些怪诞的烧烤盛宴。
  
   他不是傻子,明白如果不遵从这些家伙的意愿,自己很可能身陷再次被撕裂的危险。
  
   照他的观点,身量越是高大,相貌越是凶恶的物种,头脑越是简单。触怒他们很简单,讨好他们同样简单。
  
   漂泊到卧虚山第一天,唐泽在烟熏火燎中度过。
  
   不过,他“弃武从厨”的付出拿得了不错的收获。
  
   简单的烧烤外交,让唐泽在卧虚山有了个安全的生存环境,至少这里的“居民”,再没有谁会把他当成美食,而是把他看成能制造美食的有用人才,对他的态度有了质的转变。
  
   虽然唐泽依然听不懂这些似人非人的怪家伙的语言,但是借助着简单的手势和动作,他渐渐能与他们沟通了。也知道了在他到来之前,这一大群人过的就是跟原始人无二的生活。他们虽然会生火,可是火对于他们的唯一用途就是点着火把照明,真是暴殄天物。
  
   于是,他教他们如何垒灶,如何真正地把火这个东西利用起来,如何把食物煮熟了再食用,而他最看重的武器,他的长剑,似乎也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担当了砍柴劈树的工作。
  
   最简单的生活常识,让这群长着黑毛的大家伙个个如获至宝。
  
  
  
   时间一晃,十来天匆匆而过。
  
   除了异能力,唐泽的全部身体机能都恢复如前,
  
   这天,他静静离开了那群围坐在一起大快朵颐“金刚”们,他在心里这么称呼他们,因为他总觉得只有电影里那只超强的黑猩猩可以跟这群原始人媲美。
  
   拄着简陋的木头拐杖,他一瘸一拐地走到了海边,那个他醒过来的岸边,看着灿灿的阳光洒在微波轻漾的海面上,神色凝重。
  
   卧虚山,知道这里是卧虚山又如何?!浩大海域,这里就是一处孤岛,与世隔绝。
  
   想回去自己的世界,可是,哪里才是归路?!
  
   身后传来清晰的沙沙声,有人踩着落叶朝他走来。
  
   唐泽没有回头,只对着那片天海一色的苍茫出神。
  
   背脊上被人粗鲁地戳了一下。
  
   唐泽转过脸,看见念站在后面,讷讷的脸,讷讷的表情。
  
   这些日子,念一直在自己身边,一些需要大力气的粗重活全由他一手包办。他应该好好感谢他,没有念,他也许早已葬身鱼腹。
  
   他冲着念微笑,也不管他能不能理解,指着远方,问:“念,你知道外头的世界么?!”
  
   念摇头,眼神很茫然。
  
   “那里,是跟卧虚山完全不同的地方。高楼林立车水马龙,到处飘散着香水味,还有钞票的世界,呵呵。”唐泽笑着,眼前闪现过往的种种。
  
   念茫然依旧。
  
   “算啦,说了你也不会明白的。”唐泽拍拍念的肩膀,“找我有事么?”
  
   念这才拽起他的胳膊,将他朝山头那边拖。
  
   “怎么了?”唐泽不得不加快步伐跟上念的速度。
  
   一路赶到离他们居住的石洞很远的山脚下,一方用大青石围成六角型边的开阔地呈现面前,还没走近,唐泽已然感觉到一股跟平日不太一样的肃穆之气。
  
   卧虚山的“金刚”们,倾巢出动,黑压压地围坐在开阔地上,而中央那块被特意打磨过的赤色大石上,端坐着一个体型更为健硕,顶上飘着一大撮火一般颜色的红毛的“金刚”,围在他身上的金色毛皮,挂在脖上的硕大圆珠,无一不标示着他高高在上的位置。
  
   一声震天高呼从大块头口里冲出,有崩天裂地之势。
  
  
  PS.1.这篇夜叉是完全颠覆了蒲爷爷原著中的《夜叉国》,嘿嘿。
  
   2.发现我偷偷上来的最大好处,就是沙发都归我一个人喽~~~
  
   3.昨天买了沙拉酱跟千岛酱,现在做水果沙拉去,嘿嘿~~~~抱抱大家,聊斋2的坑是我挖的,我会负责搞定它。^_^
  
   说完,现在是沙拉时间,我飞~~~谁都抓不到我我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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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3 楼
卧虚山的“金刚”们,倾巢出动,黑压压地围坐在开阔地上,而中央那块被特意打磨过的赤色大石上,端坐着一个体型更为健硕,顶上飘着一大撮火一般颜色的红毛的“金刚”,围在他身上的金色毛皮,挂在脖上的硕大圆珠,无一不标示着他高高在上的位置。
  
   一声震天高呼从大块头口里冲出,有崩天裂地之势。
  
   此声一出,下头一众人纷纷弯腰低首,双手交叠成十字靠在胸前,毕恭毕敬。
  
   念拉着唐泽,坐到了他们当中。
  
   这时,坐在最前排的几个,轮流走上前,在红毛的面前整齐排成一排,汇报工作一样轮流上前跟他叽里咕噜说一大堆。
  
   红毛微微颔首,威严的目光不时扫射着下头的臣民。
  
   突然,他拨开挡住他视线的属下,长利的指甲直指着坐在右侧的唐泽,嘴里乌里哇啦,像在询问手下为什么卧虚山会多出一个陌生人。
  唐泽一阵紧张。
  
   然而,他的属下们,忙不迭地向红毛附耳,更有甚者,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块热气未消的烤鹿肉放到红毛面前,指着唐泽唧唧呱呱说个不停。
  
   红毛半信半疑地将鹿肉塞进嘴巴。
  
   片刻,他的丑脸上浮现出了春天。
  
   唐泽吁了口气,紧绷的弦松了下来。
  
   红毛一口气吃光了整块鹿肉,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又指向唐泽,示意他上前去。
  
   念推了推他,要他快去。
  
   唐泽犹豫一下,走到了红毛面前。
  
   红毛上下仔细打量着他,然后指着他的胸口,问身旁的下属。
  
   唐泽不明白红毛的意思。
  
   得到属下回复后,红毛想了想,从脖子上的硕大项链上取下好几粒珠子,塞到唐泽手里,又指了指他的脖子,嘴里咕咕叫着,似是要他挂在脖子上。
  
   念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边,很欢喜地从唐泽手里接过珠子,又从腰前抽出一根细绳,把珠子一一穿起来,当下便挂到了唐泽脖子上。
  
   这是对自己改变了他们的生活的一种奖励么?!
  
   唐泽看着胸前那几粒比鸡蛋小不了多少的白色珠子,粒粒莹润通透,似有流水轻绕其中,漂亮得很。
  
   原来,卧虚山也是要开全民大会的。
  
   回到住地的唐泽,回味着刚才有惊无险的经历。
  
   这些日子,他一直和念住在同一个山洞,尽管他自己以为自己的伤口已经痊愈,可是每天,念依然找来新鲜的草药,继续为他的患处敷药,还给他弄来崭新的毛皮,让他可以在阴冷的洞穴里头安然入睡。
  唐泽想,如果有机会,他一定会好好报答念。
  
   躺在草垫上,唐泽正胡思乱想,一只老鼠,堂而皇之从石洞缝隙里窜出,从他脑后一溜而过。
  
   唐泽下意识地一抓,也不管手中握着的只是一堆枯草,用力朝老鼠击去。
  
   老鼠当然是不怕这么柔弱的暗器的,瞬间逃得无影无踪。
  
   然而,唐泽的手,却从刚才抓草的地方,触到了一个不软不硬的东西。
  
   他侧过身子,扒拉两下,一本颇有点历史的蓝皮线装书握在了他的手中。
  
   这样的蛮荒之地,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
  
   唐泽一骨碌坐起来,接着头顶上的火把,翻开了这本书。
  
   打开之后,他才发现,这本已经泛黄发潮的册子根本不算是什么书籍,只是一本写满毛笔字的手札。
  
   还好,字迹虽然是繁体,但还算工整。
  
   “落于卧虚已一月有余,何日方是归期?”
  
   唐泽一行一行地读了下去。
  
   “食难下咽,睡难安寝,望我故乡,念我妻儿。前生作何孽,今生得此报?既生为人,终日与兽为伍,食生肉饮污血,枉读多年圣贤书,可叹可叹。”
  
   越读下去,唐泽越觉得事有蹊跷。
  
   “娶妻若此,非人非兽,幸哉?祸哉?若无此妻,定然早毙命于利爪之下,有此妻,朝夕相对,情何以堪。”
  
   “幸念儿不类其母,稍可安慰。抱襁褓小儿,望苍茫深海,何时归去,何时归去!”
  
   “今风平天朗,乃出海佳期,此时不走,还待何时?唯念儿难舍……”
  
   啪!唐泽合上册子。
  
   以他的智慧,从这本手札里的只言片语间勾勒出一个比较完整的事件,并不困难。
  
   纵观整个卧虚山,有谁能洋洋洒洒写下这么些半文半白的日记?!日记主人一口一个念儿的叫着,再细细琢磨里头的描述,十有八九是多年前一个男人意外流落到卧虚山,不但没有被当成食物吃掉,还娶了这些“金刚”中的某个雌性为妻,还生下了念。
  
   “不类其母……”唐泽恍然大悟,喃喃道,“难怪他跟其他家伙长得不一样。”
  
   看看外头,往常这个时候早该回来的念,还没有踪影。
  
   心下一动,唐泽把手札揣到兜里,一瘸一拐地朝洞外走去。
  
   今夜的天气极好,放眼看去,总是笼在山头日夜不散的白雾,竟也淡去不少,天上挂的也不是羞答答的上弦月,一轮圆满得不能再圆满的月儿惬意而大方地洒下满地银辉。
  
   别处的山洞里,传出阵阵雷鸣般的鼾声。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在这一点上,卧虚山的怪物们好像有了点人味,居然保持着这种人类才有的最淳朴的作息方式。
  
   唐泽沿着小路,朝石洞对面的那片树林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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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4 楼
树林里有个天然生成的水洼,里头存的,是难得的淡水,从来不见干涸,整个卧虚山都是靠它来维持日常的饮用。念似乎很喜欢这个地方,有好几次,唐泽都看到他独自坐在水塘边发呆。
  
   也许他又到那儿去了。
  
   唐泽猜测着,朝水洼走去。
  
   果然,还没走近,他已经听到一阵哗哗的水声,动静很大,像是人为搅动出来的。
  
   水洼边上,立着个纤弱的影子,手里紧握着一把树枝削成的尖叉,迅猛地在水里穿梭,激起大片水花。
  
   唐泽放轻了脚步,走到离水洼最近的一棵老树后头。
  
   人影的确是念,他在叉鱼。
  
   唐泽看到,他从叉子上取下一条不住扭动的大鱼,银色的鱼鳞在月光下闪着水淋淋的光。
  
   看到活蹦的鱼,唐泽突然想起几天前自己无意中说起许久没有吃过淡水里长大的鱼了。
  
   这个念,居然记住了自己随意的唠叨,深夜跑到水洼里来抓鱼。
  
   看着月下那个忙碌着的小小身影,唐泽的心里突然有了丝别样的感觉。
  
   他走了出去,脚下故意发出了声音。
  
   念正欢喜地抓着那条大鱼,听到脚步声突响,手掌一滑,大鱼噗通一声落入了水中,念心头一慌,脚下一个趔趄,整个人顿时失了平衡,跟那逃生的鱼一样,一头栽进了水里。
  
   “念!”
  
   唐泽慌忙“跑”了过去,腿脚不便的他差点摔倒。
  
   “手给我!”他趴在水洼边,向只露出个头的念伸出手。
  
   念抬头看看他,没有把手给他,自己游到了岸边,轻松地爬了起来。
  
   全身透湿的他,像只小狗一样来回甩着自己的头发,水珠溅了唐泽一脸都是。
  
   也许不断淌到脸上的水滴让念不舒服,他用双手来回搓着脸颊。
  
   唐泽看着念,眼中的惊讶层层加重。
  
   念,竟然是个女孩子。
  
   尽管她生了一对尖尖如狼的耳朵,可是被水褪尽污垢的脸孔上,覆盖的是只有女孩才拥有的细白皮肤,圆如杏核的眼睛,挺直秀气的鼻子,还有一张从里头透着殷红的唇。
  
   念穿的“衣服”本来就不厚,被水一泡,往常总是蓬松耸起的兽毛全部贴在了底皮上,轻易便将她的女性特征一览无余地暴露在清透的月光下。
  
   “你……”唐泽觉得自己的脑袋一定被撞坏了,朝夕相对这么多日子,居然没有发现,这个力大无穷的小不点,是个女儿身。
  
   对于自己现在的样子,念似乎没有一点普通女孩子的害羞之心,若无其事地走到一旁,拿起搁在地上的皮囊,把它交到了唐泽手里。
  几条鲜鱼,还在皮囊中蹦达。
  
   “念……”唐泽看着她,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只看到挂在她长长睫毛上,在微微颤动的水珠。
  
   “鱼……吃……”念歪着脑袋指着皮囊,嘴里发着含混不清的单字,这些日子,唐泽一有空就教她说话,她学得很努力,虽然成果并不明显。
  
   皮囊掉到了地上,唐泽突然一把把念揽入了怀里,紧紧地,抱住了她。
  
   有的感觉,消失了太多年,他几乎都要遗忘。
  
   很小很小的时候,他病重,想喝鱼汤,他妈妈卖掉自己心爱的戒指,跑了很远很远的地方给他买回鲜鱼,熬好了汤。
  
   真鲜啊,他一辈子都忘不了那种味道。
  
   妈妈突然病故之后,他被房东撵了出来,从此颠沛流离,受尽欺辱。莫说鱼汤,鱼骨都没有他的份。
  
   成了图门集团专有的除妖师之后,为一碗馊饭跟人打得头破血流的经历成为了绝对的历史,他吩咐佣人买来最贵的鱼,找来最顶级的厨师为他熬汤,可是无论厨师多么努力,都没办法替他找回当年那碗鱼汤的味道。
  
   这成了他最大的疑惑,以及遗憾。
  
   可是刚才,他从那个散发着鱼腥味的皮囊里,嗅出了那个遗失但是又期盼已久的味道。
  
   什么味道?鱼汤,还是其它?唐泽自己也说不清楚。
  
   念在他怀里,脸上依然没有太多的表情起伏,只不过总是睁得圆圆的大眼,此刻半眯着,长睫毛覆盖下来,藏起了她的眼神。
  
   过了许久,唐泽松开她,拉着她并肩坐下。
  
   现在已经是深夜,唐泽睡意全无,只想跟身边的人,说话。
  
   “念,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人么?”他抬头看着明亮依旧的圆月,嘴角浮起自嘲的笑容,“我收钱,然后替人杀妖,然后抢它们的元丹。我的剑上,全是妖怪的血……”
  
   念挨着他,跟他一起看着月亮,似乎没有听他在讲什么。
  
   唐泽笑笑,也不管她明白与否,把他积压在心里的一切,一一说了出来。
  
   一个不说话不回应的女人,也许是最好的倾诉伙伴。
  
   末了,他拉起念的手,问:“想跟我一起去看看外头的世界么?跟我一起离开卧虚山。”
  
   念转过脸,看着他的眼睛。
  
   “念,你是人类的孩子。你和我一样,都不属于这里。我们一起走,好吗?”唐泽侧过身,指着远处的深海,“看到了么,海的另一端,才是你我的世界!”
  
   念的手,从他的手里抽离。
  
   “念……”他有些愕然。
  
   念站起身,抛下他,走出了树林。
  
   唐泽看着她的背影,不明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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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5 楼
唐泽探出身子朝海面下一看,一条暗红镶金边的绳状物,埋于海水中笔直朝前延伸,像标记在公路上的指向箭头,为他们指出一条不知通往何处的长路……
  
   “呵呵,跟着这金线向前,很快便能找到他们。”喇嘛满意地抚摸着套在腕上的念珠,海风将他笨重的袍子吹得不停翻飞。
  
   “大师,希望你明确告诉我,”唐泽强压下心头的疑惑与怒气,“你这一系列行为的目的。既然是坐在一条船上的同伴,我想我有必要知道。”
  
   喇嘛呵呵一笑,拍了拍唐泽的肩头,说:“我做的事,对你,对我,甚至对世界上许多人,都是天大的好事。”
  
   唐泽皱紧了眉头,不说话。
  
   “深海有族,名为夜叉。”喇嘛转动着念珠,“他们非人非兽非妖魔,遗世独居。你带回来的骨突圆珠,就是夜叉独有的‘元丹’,也是世上唯一不用寄养在体内的内丹,每个夜叉出生时,骨突也随之出生,然后佩戴在项上,随着他们一同长大。”
  
   “夜叉……”唐泽的眼前,突然浮现出一张污垢重重的脸庞,还有一个,月光下的纤弱身影……
  
   “上天待你不薄,竟让你有缘遇上他们。”喇嘛的眼睛眯缝着,“赠你骨突的那只夜叉,以骨突大小来看,年岁必在千年以上。呵呵。”
  
   “骨突……” 往事一一涌上,唐泽下意识地摸着自己的左腿,喃喃道,“难道骨突能让人的断肢重新复原?”
  
   “断肢复原?”喇嘛垂下眼皮,看着唐泽的左腿,“你的左腿,当年断过?!”
  
   唐泽深吸了一口气,也不瞒他:“当年我追杀海魅,被对方的元丹绝冰封住左腿,不得已断了它,才脱了身。但是后来……”
  
   “哈哈,所以说你是福厚之人。”喇嘛突然大笑着打断了他,旋即他突然止住笑声,一把抓住唐泽的胳膊,“夜叉的骨突是世间珍宝,只要尚存一口气息,不论病到何种程度,也不论患的是什么奇难顽症,只要服下骨突,必然痊愈。”
  
   “真的?”唐泽不可思议地看着喇嘛。
  
   “自然是真的。你的妻子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么。除了骨突,夜叉还有个罕见的好处……嘿嘿。”喇嘛干笑几声,不再说下去。
  
   唐泽也没有心思再追问下去,光是喇嘛关于骨突的描述,已经够他神思遐想很久很久了。
  
   “你跟夜叉有过接触,你的血液还保留着记忆,加上我用在骨突上的咒,如此一来,这条金线可以将我们引到夜叉的老家。届时……”喇嘛眼角的鱼尾纹比昨夜舒展得更开。
  
   “届时?!届时怎样?”唐泽心头一动。
  
   喇嘛松开抓住他的手,看着远方的天空,说:“当我们拥有可以主宰许多人生命的宝贝的时候,你认为,会有多少人会臣服在我们脚下?!届时,你拥有的不止是图门集团,你将真正拥有整个世界。呵呵,世上有太多怕死的人了,只要能让他们舒舒服服的活下去,他们什么代价都愿意给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唐泽不说话了,只觉得身体里的血液,开始渐渐翻腾。
  
   只有一个图门集团,也许真的不够。
  
   唐泽想起小时候,那些有钱人家的小孩把自己好不容易要来的残羹剩饭踢翻在地,用脚踩踏在自己身上,鄙夷地嘲笑:“你这样的贱小子,流浪狗都不如,滚远点吧,这个世界不属于你。”
  
   他又想起老头子曾对他的心腹说:“若不是看他能给莎莎找来元丹,若不是莎莎对他有意,这般出身的男人,怎么配进入我们集团?!他根本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人。”
  
   他还想起这几年,那些表面对自己恭敬,背后却交头接耳:“如果不是靠女人,他何德何能可以有今天的地位,跟面首有什么区别,真是贻笑大方。我们的上流世界,居然让这人捡了个大便宜。”
  
   冷漠而苦涩的笑,爬上唐泽的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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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6 楼
三天,他们的船在海上行驶了整整三天。
  
   第三天的傍晚,一直引导他们前行的金线,终于在一片隐没于白雾中的海岸前停止不前。
  
   当唐泽的脚刚一触及这片凹凸不平的土地时,雪藏已久的记忆,在刹那间全部苏醒,潮水般冲击着他的大脑……
  
   挽手相连的山峰,高大的石洞,聚着淡水的树林……卧虚山,跟三年前没有任何差别。
  
   “此地果然隐蔽,难怪多年来,见过夜叉的人少之又少。”喇嘛站在一块大石上,举目四望,嘶哑的声音里是藏不住的兴奋。
  
   一行人还没有从这里的独特景色中回过神来,突然,不远处的几棵千年老树猛烈摇晃起来,两个高大的黑影从树后一扑而出,嚎叫着朝他们扑来。
  
   唐泽本能地想去摸剑,可是,这会儿他才想起,他的剑早已被他封入了密室。
  
   面对突然袭击,喇嘛不惊不诧。
  
   身旁两个黑衫人,各从衣袖里抽出一卷明晃晃的丝状物,利落地朝空中一扬,两张严密的银丝网赫然呈现,彼此间像有磁力似的,在空中纠缠几下,两张网竟合成了一个整体。
  
   黑衫人高高跃起,一人执起一端,脚下踏空气如履平地。
  
   两只黑影,唐泽眼中曾经的“金刚”,也是喇嘛口中的“夜叉”,对于黑衫人的举动没有丝毫防备,毫无畏惧地奔跑,张扬地舞动他们的利爪,朝空中的入侵者进攻,也许在他们心里,在这块属于他们自己的世界里,根本不需要“防备”,他们就是唯一,他们就是王者。
  这群夜叉的头脑,真的很简单,唐泽的观点再一次得到印证。
  他们对唐泽头脑简单,可以换来香喷喷的烤肉,他们对黑衫人头脑简单,换来的却是毁灭。
  
   轻巧密实的银丝网从天而降,将两只夜叉包裹其中,像粘苍蝇一样容易。
  
   网眼之间的纠结处,霎时生出数寸长的银刺,深深刺入无法动弹的夜叉体内。
  
   两只夜叉的手爪紧紧扣住网眼,牛眼大睁,痛苦的目光穿越而出,落到站在一旁的唐泽身上。
  
   刹那的惊讶,从他们已经充血的眸子里划过。
  
   呜呜!
  
   他们的声音从嚎叫变成了哀嚎。
  
   “你们……”唐泽心头突然有点怪异的感觉。
  
   话没说完,又有两个黑衫人从他两侧飞跃而起,一人执一把薄如纸的短匕首,直朝网中的目标而去。
  
   咻!
  
   两人的动作出奇地对称,手臂横向一划,一个往左,一个往右。
  
   两道平行的银光闪过。
  
   血,从夜叉的喉管涌出,唐泽眼见着他们身前一尘不染的银白网丝,开出一朵一朵殷红的颜色,越来越多,越来越密,最后成了一片湿淋淋的血河……
  
   轰隆!
  
   两个巨大的身躯轰然倒地。
  
   两名黑衫人手臂一挥,大网解开的同时,网上银刺也随之消失无形。
  
   夜叉的身体,猛烈抽搐,身体上密集的小洞,汩汩朝外冒着血,很快在他们身下形成一汪血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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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7 楼
卧虚山的日子,单调而平淡,不觉间,唐泽又度过了十来个日夜。
  
   而念,似乎不怎么再跟他亲近,每天早出晚归,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唐泽不止关心念在想什么,他更关心的是,现在如何才能离开这座孤岛。
  
   海的另一端,还有一场圣诞节的婚礼在等着他。
  
   这一场盛事,他等待了许久。
  
   可是,唐泽下意识地摸着自己的残肢,现在的自己,还可以跟以前一样神采飞扬地站在她面前,抱着她在自己并不喜欢的圆舞曲中共舞么?!
  
   深深叹了一口气,唐泽颓然仰倒在生着短草的软地上,茫然地看着不时从空中飞过的海鸟。
  
   不远处的老树后,一个小小的脑袋悄悄地缩了回去,无声地走开。
  
  
  
   从早晨开始,今天的天空就笼罩在阴霾之下,海面上刮起了割脸的寒风。
  
   唐泽没有出去,一直留在石洞中,百无聊赖地翻看着那本手札。本指望能从里头找出离开卧虚山的方法,但是,没有。他不知道这本手札的主人,也就是念的父亲,到底有没有离开卧虚山。从页末那篇明显颤抖潦草的字迹来看,这个男人至少是尝试过离开此地。
  
   正当他捧着手札入神时,念回来了,手里捏着一个用树叶裹着的小包。
  
   放下手札,唐泽看着念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
  
   解开树叶包,两粒小拇指头大小的黑色丸子躺在其中,包裹在浓烈而怪异的气味中。
  
   念把丸子递到唐泽面前,要他吞下去。
  
   “念,这是什么?!”唐泽很奇怪,他的身体已经康复,根本不需要再吃什么药丸。
  
   念把手拿得更近了,似乎一定要他吃进去。
  
   唐泽看着她的脸,面上又糊了黑黑厚厚的污泥,那个月夜下的真面容再次被掩盖得不露痕迹,唯一能见的,是那双圆而大的眼睛。
  
   不过,念的眼神,跟往常有些不一样。
  
   “你要我吃这个?!”唐泽看着那两粒并不可爱的丸子,犹豫着,“为什么要吃它?”
  
   两道他从未见过的凶狠之色从念的眼里刺出,她突然以极快极猛的动作捏住了唐泽的下巴,迫他张开口,将丸子硬塞了进去。
  
   硬硬的丸子,一挨到舌头便化成了水,迅速流入咽喉,一点吐出来的机会都没有。
  
   念松开手,唐泽捂着喉咙,被那种古怪的苦味刺激得眼泪直流。
  
   “你……你……”
  
   唐泽倒在地上,痛苦地捂住心口,只觉整条食道都被火焰包围,越烧越旺,似要把他整个身体烧成灰烬。
  
   念在做什么,逼他吃了什么?!
  
   他想抓住念问个清楚,但是舌头像被紧紧粘住了,四肢也越来越不听指挥,力气从每条经络里缓慢抽离。
  
   意识越来越模糊,面前的念,从一个变成了两个,又从两个变成了许多个,深邃的眼神,在他面前划成了一道飘忽不定的线,从他的眉间一穿而过……
  
   唐泽的世界,瞬间沦入黑暗……
  
  
  
  
   哗哗……哗哗……
  
   不间断的水流声刺激着唐泽的耳膜,把他从混沌中一点一点唤回现实。
  
   他缓缓睁开眼,蔚蓝的天空洒下温柔的阳光,却依刺得他又闭上了眼。
  
   手掌一阵乱摸,摸到了一片硬实的木板,还有,那柄跟他相依为命的长剑。
  
   一个激灵,唐泽挺身坐了起来,短暂的眩晕过后,他发觉自己正栖身在一艘既像船又像舢板的怪异物体中,在海面上,平稳而快速地前行着。
  
   怎么回事?!
  
   唐泽用力揉着脑袋,想努力弥补回脑中那片空白。
  
   可是,没有用,从他吃下那两个丸子到现在,这中间的所有意识全部缺失。
  
   突然,他无意朝下移动的视线在瞬间凝固。
  
   他的断腿,居然重新“长”出来了。
  
   唐泽想把自己的眼睛挖出来仔细检查一番。
  
   可是,视觉再加上触觉,任何一项测试都告诉唐泽,他的断腿,的确复原了,他现在跟以前没有两样,是个完全健康的人类。
  
   天,这这么可能?!
  
   唐泽抚摸着自己的“新腿”,傻了一般。
  
   丸子……难道是念硬要自己吃下的那两粒丸子?
  
   一定是,一定是,念对自己一直照顾有加,她不会害自己。
  
   从惶惑到狂喜,唐泽想冲着天空大喊。
  
   然而,向来习惯于抑制自己情绪的他还是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因为在他狂喜的瞬间,他同样发觉,自己乘坐的这艘简陋“木船”,本身没有任何驱动装置,连船桨都没有,为什么它都如此快速行进,好像有一双有力的手,在暗处推它。
  
   没来由的,唐泽突然回过头去。
  
   “念!!!”
  
   这次他没能抑制住自己的情绪,失声大喊。
  
   船尾下的海水里,露着念的上半身,从她不时耸动的肩膀看来,这艘船之所以能动,全是拜她所赐。
  
   “念!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唐泽激动地爬到船尾,他还不习惯用那条新腿站立。
  
   念不回应,微微地朝外吐着气,腥咸的海水在她的身旁划成两道均匀的水迹。
  
   “念!告诉我,我的腿,还有现在,你究竟在做什么?!”唐泽几乎怒吼了。
  
   念依然不回应,她的眼里,似乎只有推船这一件事情的存在。
  
   唐泽垂下头,对念无可奈何。
  
   不知道又过去多久,也不知道来到了哪片海域,从太阳的位置来判断,现在是正午。
  
   船的速度忽然慢了下来。
  
   “爹……走……”念费力地开了口,“娘……追……船沉……爹娘……没了……”
  
   “什么?”唐泽从她的单字里,隐约明白了一些陈年往事。
  
   “卧虚……我的……不是……你的。”念继续着,像初学人话的婴孩,“你……走……”
  
   “念!”唐泽把手伸出船舷,一把抓住念的肩膀,“这些天,你总是忙碌,难道这艘船是你为我造出来的?”
  
   念点头,眼睛却不看他。
  
   唐泽把她抓得更紧了,说:“跟我走!不要回去卧虚山了!”
  
   念摇头,眼睛依然不看他。
  
   这时,隆隆的引擎声由远及近,一艘真正的现代化轮船,出现在右前方。
  
   念的眼神,落在了这艘轮船上。
  
   她松开抓住船体的手,掰开扣住她肩膀的大手。
  
   “走……”
  
   念的圆眼睛,终于把视线投在唐泽的脸上,但,仅仅是一秒的停留。
  
   随后,她轻轻吸了口气,整个人渐渐沉入海水……
  
   黑色的长发,在海水下漂浮,云朵一样。
  
   一手还停在空中的唐泽,看着这朵“云”越沉越深,越来越模糊,最后随着它的主人,一起消失在茫茫深海……
  
   突然觉得很累,唐泽的手无力地垂在船舷边,魂魄像离了体,跟着某个他自己都无法形容的东西,落入湛蓝的海水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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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8 楼
下.
  
  
   三年后?
  
   “总裁!大师有请!”
  
   紧闭的玻璃大门缓缓打开,高大的黑衫人从内走出,朝坐在沙发上抽闷烟的唐泽微微鞠躬。
  
   掐灭烟头,唐泽理了理略皱的西装,站起了身。
  
   三年前,一艘游轮救起了昏迷的他。
  
   婚礼,在圣诞节如期举行。婚礼上的新娘,笑得比任何时候都美丽,最重要的是,她看起来比任何时候都健康。
  
   当年为她的病开出药方的喇嘛,每年都会来图门集团看望这个特殊的病人。当唐泽为没有带回未婚妻期盼的东西而懊恼时,他取下了唐泽一直戴在脖子上的那串圆珠,要唐泽把其中一粒研磨成粉给她服下。
  
   至此,她的病断了根,三年之内再无复发。
  
   而喇嘛则带走了一粒圆珠,三年之内没有再来过图门集团。
  
   老头子在他们结婚的次年因病去世,唐泽的妻子作为所有产业的唯一继承人,任命唐泽为新任总裁。
  
   从那刻起,唐泽正式告别了职业除妖师,顺利掌舵世界排名首位的图门集团。
  
   虽然唐泽的异能力依然没有恢复,但他并不为此耿耿于怀。因为所有人都认为,唐泽几乎得到了整个世界。
  
   唐泽自己也这么认为,从前的一切,已经不再重要,可以全部埋葬。
  
   前天,失踪三年的喇嘛突然出现,照例住到了集团特意为他安排的郊区别墅,并且传话给唐泽,要他在今晚到别墅来见他。
  
   走到半开的玻璃门前,唐泽略略停了停脚步。他并不喜欢这个总拿黑布包着脸的瘦小喇嘛,哪怕他是自己妻子的救命恩人。
  
   吸了口气,他稳步走了进去,并轻轻咳嗽一声,提醒房间里的人,他到了。
  
   “三年不见了,唐泽。”喇嘛背对着他站立在巨大落地窗前,嘶哑嗓子破坏了一地月光的美丽,“哦,不对,现在应该称呼你总裁先生。”
  
   “大师客气了。”唐泽应酬式地笑笑,“大师一走就是三年,现在突然出现,不知有何贵干?”
  
   喇嘛转过身,走到唐泽面前,从怀里掏出那颗当年他拿走的圆珠:“和我一起去你得到这个的地方!”
  
   唐泽的心脏好像受了一记重击,一些已经模糊的片段,渐渐清晰。
  
   “为什么?这个珠子有什么玄机?”唐泽强稳住心神,问。
  
   “它不是普通的珠子,它叫骨突。”喇嘛的眼睛瞪得很大,眼角深如沟壑的鱼尾纹似乎都舒展开了许多,“普天之下,只有他们才有……”
  
   “骨突?!”唐泽讷讷地重复。
  
   “跟我一起去那里!”喇嘛一把揪住高出他一头的唐泽,“明天就走!”
  
   唐泽徒生不快,一把推开喇嘛的手,理着歪到一旁的领带,说:“对不起,我根本找不到那个地方。我也不想再去!”
  
   “不需要你去找,我能找到。我只要你跟我一起去!”喇嘛有了认真的怒意,“听着,你的今天,间接由我促成,如果你不肯听从我。那……后果自负!”
  
   寒意从唐泽背脊掠过。
  
   当一个习惯用剑解决问题的人,把他的剑雪藏三年之后,消失的不止是迫人的剑气,同样消失的,也许还有人的锐气。
  
   唐泽不喜欢这个喇嘛,很大程度是因为他害怕他。
  
   咬咬牙,唐泽最终选择了点头。
  
   喇嘛的眼睛有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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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9 楼
第二天傍晚,一艘很不起眼的旧船从港口出发。

  船上,只有十一个人。喇嘛,唐泽,还有喇嘛手下的九个黑衫男人。

  行进一段时间后,喇嘛走到船头,取出“骨突”放在手掌心上,另一手的手指绕着它划圈,嘴里不停念着咒语。

  圆珠的最表面竟被他指间的力量“风化”了,细沙样的白色物质一层一层旋绕而起,很快在他的掌心形成了一股高速运行的微型龙卷风。

  “过来。”喇嘛回过头,看了不远处的唐泽一眼。

  唐泽走上去,喇嘛对站在一旁的黑衫人使了个眼色。

  黑衫人即刻取出一枚约十公分的金针,拉起唐泽的左手,将金针刺入他的掌心,再迅速拔出,动作极其麻利。

  待唐泽回过神,那金针已被交到喇嘛手里,此时的金针,上面竟爬满了蔓藤一样的血色花纹。

  “你这是干什么?”唐泽看着掌心那个小小的血点,有些恼怒。

  喇嘛不说话,只将金针放入“龙卷风”的中心。

  一道刺目的金光突然激迸而起,伴着一阵诡异的嚣叫,“龙卷风”被金光分割成无数白点,飞向半空,绕了几个圈,无一遗漏地坠入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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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 楼
喇嘛这才信步上前,俯瞰着脚下两只奄奄一息的怪物,弯下腰,顺势从他们的脖子上扯下白生生的骨突圆珠。虽然主人浑身是血,可这珠子实在太光滑,竟连半点血迹也染不上去。
  
   “好极了!”举着两串珠子在眼前微微晃动,喇嘛的眼睛半睁着,眸子里的光彩却犹胜从前任何时候,“刚刚上来便有如此收获,哈哈哈。”
  
   唐泽的耳朵里充斥着他的笑声,看着躺在地上的两只夜叉,还有他们尚未闭上的眼睛,他突然有些眩晕。
  
   “记住,他们的要害就是咽喉。跟人类没有什么区别。”喇嘛一副胜利者的姿态,拍拍唐泽的后背,“虽然他们力大无穷,但是只要遇到我专为他们准备的丝网……呵呵,手到擒来!”
  
   说罢,他朝手下使了个眼色。
  
   一把崭新而锋利的长剑递到了唐泽面前。
  
   “我知道你习惯了使剑。”喇嘛微笑,指了指前头,“那里,还有更多战利品。你不想要吗?”
  
   想要吗?!
  
   想要什么?!
  
   骨突圆珠?!
  
   还是别的东西?!
  
   唐泽脑子嗡嗡作响,乱作一团。
  
   然而,他的手,最终还是握住了冰凉的剑柄。
  
   喇嘛又干笑两声,唐泽的选择令他满意。
  
   一行人朝前走去。
  
   唐泽矛盾的目光,不期然地在寻找一个身影。
  
   突然,头顶上唰唰作响。众人抬头,却只见一个黑影从聚拢在他们头顶上空的巨大树冠中纵横而过,跳入远处的大石后没了踪迹。
  
   喇嘛和他的拥趸们互相交换了个眼神,而后若无其事继续朝前走。
  
   唐泽落在他们后头,他想走快些,此刻的双腿却不像自己的,一股力量总是把他往回拖,拖向来路。
  
   一路上,没有再见到别的夜叉。
  
   喇嘛站在石洞群前,借着夕阳余辉打量着四周。
  
   除了海浪声,卧虚山的寂静超乎往常。
  
   “其他的……”喇嘛转动着念珠,喃喃道。
  
   话音未落,脚下的土地,开始猛烈摇晃,这种感觉,唐泽并不陌生,只是今天,这种摇晃比三年前要来得厉害得多。
  
   悚人的嚎叫,先是一处,转眼变成两处,到最后满山都回荡着比虎啸狮吼更惊心的声音。
  
   他们发现了?!
  
   唐泽冰凉的手心渗出了汗。
  
   果然,石洞里,石洞后头的山坡上,还有身后的树林里,杀出上百大大小小的夜叉。
  
   领头的,唐泽自然不陌生,是那个送他骨突圆珠的红毛。几年不见,他的体型好像更壮硕了些,头顶上的红毛也更长了,逆风翻飞着。
  
   他们十一个人,被团团包围。
  
   唐泽的心开始狂跳,他还记得这群夜叉是如何轻易捕杀山上的各种猛兽。虽然刚刚有两只夜叉毁在喇嘛手里,可是,那仅仅是两只。
  
   面对一群夜叉,他们有多少胜算?!
  
   大地的震动越发强烈,喇嘛镇静如前,只是手中的念珠,转得越来越快。
  
   “杀!”
  
   喇嘛的念珠突然停住,冒了这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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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 楼
 手下八名黑衫人顿时朝四方跃开,四张银丝大网显露于空中,两人执一张,各选一方朝汹涌而至的夜叉飞踏而去。
  
   四张大网,在八人的操控下随意地改变着大小,眨眼间便扩张得巨大无比,只需一张,网住二十只“猎物”绰绰有余。
  
   夜叉向来都不用武器,哪怕面对再凶恶的野兽,他们都是赤手上阵。这次当然也不例外。
  
   然而,他们永远不会明白,世上最凶猛的野兽,不是卧虚山的豺狼虎豹,而是……人类。
  
   霎那之间,银光四起,杀戮,在困兽的凄凉嚎叫中游刃有余地进行,鲜血,在空中开出无数艳丽而硕大的花朵,再一一凋落在网丝上。
  
   月亮露了小半个脸,洒下来的月光,在唐泽眼中看来,也跟这变了颜色的网一样,血红一片。
  
   是月亮变了颜色,还是自己的双眼变了颜色?!
  
   唐泽的剑呆呆地杵在地上。
  
   突然,一只漏网的夜叉从不远处一步跳起,落到离唐泽咫尺之外的身后。
  
   尽管他已经许久没有动过手,但,曾身为最优秀的除妖师的他,该有的灵敏与反击的本能并没有丧失。
  
   他身子一低,避开从背脊上扫过的锋利手爪,顺势一脚倒踢在对方小腹。
  
   夜叉一个趔趄,倒退几步,又不怕死地冲了上来。
  
   唐泽已经转过了身,与夜叉对面相峙。
  
   扑面而来的风里,都是要将自己撕成碎片的味道。
  
   然而,当夜叉的双爪快要杀到唐泽面门的刹那,眼睛里却有异光闪过,手下的动作,迟疑了。
  
   夜叉还记得眼前这个举剑的男人。当年在烟熏火燎中替他们烤肉的人。
  
   唐泽显然读不懂一只粗莽夜叉的眼神,对方犹豫的这一瞬间,对他的意义,只是获得一个绝佳的反击机会。
  
   手起,剑落,潇洒如三年之前。
  
   一道口子不偏不倚开在夜叉的喉咙正中。
  
   夜叉雕塑一样立在那里,保持着那个犹豫的姿势。
  
   伤口,翻裂,鲜血,涌出。
  
   铁塔一样的对手,重重仰倒在地,砸起漫天灰土。
  
   唐泽上前,看着夜叉顽强睁开的眼睛,朝它心口的骨突伸去的手,停在了半空。
  
   “宝刀不老啊。”一直在旁看热闹的喇嘛,替唐泽鼓掌,却又不无讥诮地说,“敢杀,却不敢取你应得的战利品么?!”
  
   唐泽看他一眼,手下一动,从余息尚存的夜叉脖子上扯下骨突圆珠。
  
   “这才像你。”喇嘛赞许地点头。
  
   这时,从前方传来的几声惨叫,引走了他们的全部注意——不是夜叉的嚎叫,而是人的惨叫。
  
   断裂的肢体飞散开来,喷涌而出的血,在月光下画出瞬间的奇异图案,然后,溅落在地,转眼便被蜿蜒在碎石缝中,宛然成河的夜叉之血吞没。
  
   夜叉的首领,站在凸起的大石上,牛一样喘着粗气,身上缠绕着撕裂开的银丝网,刺入体内的尖细银刺密密麻麻,从头到脚。那张裹着它身体的金色皮毛几乎已被触目惊心的红色染得看不出本来颜色。
  
   血,无从分辨来历,也许是它自己的,也许是刚刚被它撕成碎片的人类的,顺着那些粘成一缕一缕的毛发往下滴落。
  
   喇嘛的眼神变了,身旁仅剩的手下,更是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
  
   红毛的凶悍与超乎想象的力量,击碎了他们速战速决的美梦。
  
   八个黑衫人,成了一堆与废品无二的残肢碎肉,凌乱地铺在地上。
  嗷!
  
   红毛看着脚下横陈遍地的同伴的尸体,仰起头,狂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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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 楼
疼痛,愤怒,悲伤,似要将整个卧虚山震裂开来。
  
   “大师……”黑衫人朝后连退几步,“我们……还是尽速离开吧,情形不太妙。”
  
   说罢,上岸时还气势逼人的他,转身就朝来路狂奔而去。
  
   “怕死是人的天性。”喇嘛看也不看那家伙一眼,手臂轻轻一抖,小巧的匕首握在掌中,接着反手一掷,“但,不是你怕就不用死了。”
  
   噗通!
  
   逃跑者扑倒在地。
  
   匕首,从他的背心一穿而过。
  
   对喇嘛的行为,唐泽没有做出任何惊讶的表情,他只是看对方一眼,笑了笑。
  
   很奇怪,唐泽现在只想笑,不管面对的什么。
  
   为什么?!他自己也说不出原因。
  
   脸上在笑,心头却像扎了针……
  
   “这个,就由我们亲自解决吧。”喇嘛将念珠套在腕上,举步朝红毛走去。
  
   然,他突然又停住了脚步。
  
   红毛壮硕如山的巨大身躯后头,缓缓走出了另一个人影,瘦瘦的,小小的,跛着脚,步态有些沉重。依然是蓬乱的长发,尖尖的耳朵,身上裹着染满血的黑色皮毛,肩头也挂着一块残缺的银丝网,露在身体外的银刺,闪着晶亮的光。
  
   月光投下来,照亮了一双圆圆的眼睛,清水一样透澈。
  
   唐泽的呼吸暂停了数秒。
  
   一个曾经熟悉的名字,在心底渐渐明朗。
  
   稍一用力,这小人儿将捏在手里的一个圆东西抛了出来。
  
   骨碌碌滚了一会儿,圆东西停在离唐泽不远的地方。
  
   那是某个黑衫人的头颅,至死也没法阖上恐惧的双眼。
  
   “还有漏网之鱼……”喇嘛看着这个被污泥盖住五官的“小家伙”,须臾间,竟被一种莫名的畏惧阻挡了前行的脚步。
  
   在这个夜叉的身上,看不到痛苦,看不到愤怒,看不到难过,也看不到要不顾一切进攻的架势。
  
   它像个局外人,漠然地打量着眼前的尸体,还有站在对面的唐泽。
  
   “念!”
  
   唐泽的剑,当啷一声落在地上。
  
   他早该想到,单凭红毛一个人,要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将八个人撕成碎片并不容易。当年,念为了救他而攻击自己两个同伴的情景还历历在目,这个混合了人类与夜叉血统的女子,究竟蕴藏了多少力量在那副瘦弱的身躯中?!
  
   唐泽估算不出,也不想去估算,他甚至不敢多看她一眼。
  
   “还愣着做什么?!解决了他们,我们就可以回去了!”喇嘛突然呵斥道,随即眯起眼睛,“只差这一步,我们就能成功构建我们的世界了!”
  
   话音刚落,喇嘛脚一瞪地,窜起数尺高,手下一动,从缠绕在腕上的念珠里抽出一根细如发丝的银色钢丝,恶狠狠地朝红毛杀了过去。
  怒到极致的红毛自然不甘示弱,拼着自己仅存的力气,在血液尚未流干之前,挥舞着利爪朝喇嘛迎了过去。
  
   刷!
  
   柔韧的钢丝缠住了红毛伸向喇嘛心脏的双爪。
  
   红毛没有把这根钢丝放在眼里,刚才那万千银丝织成的大网尚且不能困住自己,这区区一根“头发丝”何足畏惧?!
  
   可是,红毛简单的头脑哪里能想到,喇嘛这一根细丝,再加上他的咒语,足以抵过十张大网。
  
   裂骨的剧痛在红毛腕上爆发,他以为这次还能像刚才对付困住自己的网一样,只要用上一身力气就能撕断这令他恼怒的长丝。然而,这一次,他越用力,钢丝便嵌得越深,肌肉,经脉,一层层被切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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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3 楼
红毛想用利齿咬断喇嘛的脖子,可是,狡猾的喇嘛一直停留在半空中不肯着地,与红毛保持着绝对的安全距离。除非红毛跟他一样有踏空气如平地的本事,否则休想沾他的身。
  
   用惯了蛮力的红毛,还妄想挣开束住自己的钢丝。
  
   只要再用一点力,红毛的爪子就会被生生切断开来。
  
   喇嘛冷笑,又念了句咒语,钢丝顿时自动伸长许多,在空中绕了个圈,最后准确地套在了红毛的脖子上。
  
   喇嘛一用力,钢丝霎时勒紧。
  
   突然,一个黑影从地上跃起,朝喇嘛撞去。
  
   见势不妙,喇嘛一手抓紧钢丝,一手抖出把明晃晃的匕首,对准来者狠狠掷去。
  
   “念!”唐泽突然大吼,“不要!”
  
   匕首速度奇快,在空中成了一条银白的直线,然而念的反应更快,轻巧地翻个身,匕首擦着她的身侧飞了过去。
  
   没有谁料到,念是一只会飞的夜叉。
  
   眨眼间,念已经落到喇嘛身旁,双手用力擒住他的肩膀,而后一口咬在他的脖子上。
  
   吱!带着温度的血从念的齿间飙出。
  
   “啊!!!”喇嘛避让不及,痛得狂叫,气急败坏地大吼,“唐泽!”
  
   唐泽仰着头,一言不发地看着半空中发生的一切。
  
   也许是喇嘛痛昏了头,他忘了唐泽已不是从前那个一飞百尺高的除妖师,再没有任何异能力。
  
   而事实上,就算唐泽现在有那个能力,他也不会出手。
  
   现在,他很想这个喇嘛死,死在念的手里。
  
   见唐泽没有任何反应,喇嘛不得不松开拽着钢丝的手,反手过去想抓住念的胳膊。可是念的动作总是快他一步,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只听啪嚓两声脆响,喇嘛的手骨被她捏得粉碎。
  
   喇嘛的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只听他闷哼一声,身子猛烈地抖了几下,像只抽搐的瘟鸡,一串白沫从他嘴角流出,最后,一直很“顽强”的脑袋终于慢慢耷拉了下去,鲜血顺着脖子,流得满身都是。
  
   念提着他,晃了晃,捏在手里的不是人,只是条死鱼。
  
   松开手,喇嘛烂泥一样跌落在碎石上。
  
   念回到地上,用脚踹了踹喇嘛。
  
   “念!”为她捏了把汗的唐泽终于放下了心,几步跑到她身边,“你……我……”
  
   念看也不看他一眼,径直走到倒在地上气息微弱的红毛身边,小心地给他解开绕在脖子上的钢丝。
  
   这时,唐泽才惊异地注意到,念之所以走路不利索,是因为少了一只左脚。一枝简单打磨过的木棍绑在她的膝盖下。
  
   “你的脚怎么了?”唐泽拽住念的胳膊,急切地问。
  
   念拉开他的手,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躺在地上的同伴。
  
   红毛的伤势很重,身上几乎找不到一块好肉,银刺扎出的伤口,已经不再往外头淌血,也许是伤口凝固了,也许是没有血可以流了,此刻的红毛,只有出气没有进气。
  
   念试着拽红毛的胳膊,可红毛一动不动,只从喉咙里挤出咿咿的低鸣,然后吃力地举起手臂,手指的指向,正对不知所措的唐泽。
  难道他要念干掉自己?!
  
   这念头第一时间跳入唐泽的脑中,但是很快又被他否决了。
  
   红毛看向自己的眼神,竟没有半点杀气。
  
   微微颤动几下,红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手臂重重垂下,头慢慢歪向一边……
  
   念用力推着红毛的胳膊,说着只有夜叉才明白的语言。
  
   但是,红毛再没有给她任何回应。
  
   他死了,跟躺在周围的同伴一样,在这场杀戮中永远闭了眼睛。
  
   念站起来,有些迟钝地转动着脑袋,打量着四周的一切,山,树,石头,还有同伴们的尸体,都沉在绝对的寂静之中。扑面而来的风,混着浓浓的血腥味,吹起她乱糟糟的头发,项上的骨突圆珠,随着她心口的起伏,发出细微的碰撞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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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 楼
唐泽呆站在原地,不知道自己该对她说些什么做些什么,眼前的一切,罪魁祸首不是喇嘛,不是黑衫人,是他。
  
   半晌,念一瘸一拐地朝唐泽走过来。
  
   “你……走……”
  
   她只给他两个字,斩钉截铁。
  
   “念……你……你听我说……”唐泽抓住她的手。
  
   “走……”念抽出自己的手,眼睛看向唐泽身后的路。
  
   “告诉我,你的脚怎么了?”嗅着充满血腥的夜风,看着伤痕累累的她,唐泽心里突然一阵绞痛。
  
   “走……”念由始至终都不看他,只对他说同一个字。
  
   “念,我……”唐泽话没说完,突然脸色大变,吼了声,“小心!”
  
   他动手把身侧的念朝外头一推。
  
   然,还是迟了一步。
  
   一道墨黑的光线,从后面精确地射中了念,轻易穿过她的头部,最后从眉心飞出。
  
   细细的血流,从念的眉心缓缓涌出。
  
   海水天空,月光山石,在她眼里融合成一条条五颜六色的彩带,时而模糊时而清晰,纠缠着漫天飞舞,涨满她的眼帘。混沌中,站着一个人,看不清模样,只有一头绿色的头发,在光影下飞舞……
  
   唐泽一把抱住倒下的念,全然不顾她的身上还插着无数密密的银刺。
  
   “念!念!醒醒!醒醒!”他用力摇着怀里的人,不许她闭上眼睛。
  
   念长长吐出一口气,把视线聚焦在唐泽脸上,缓缓吐出两个字:“不……恨……”
  
   唐泽愣住了。
  
   不恨……念说的话,总是那么简单,但总让他无法猜透。
  
   “念!念!别睡,跟我说话!”臂弯越来越重,念的身子不断朝下沉,眼睛慢慢闭上,唐泽慌了神,大声喊着,摇着。
  
   “鱼……月亮……”
  
   念的声音越来越弱,梦呓一般,嘴角,绽开一朵少见的微笑……
  
   从没有笑过的她,用一朵微笑,定格在生命的最终点……
  
   “念……”
  
   唐泽瘫坐在地,抱着吐尽最后一口气息的念,呆看着虚空中的某个地方。
  
   一阵咳嗽声在他们身后响起。
  
   有人从碎石上爬起。
  
   石头的滚动声把唐泽从失神状态中拉回现实,他转过头,看着刚刚已经断了气的喇嘛,抖抖索索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噗!
  
   狼狈不堪的喇嘛从嘴里吐出几粒黑色的念珠,干笑两声:“蠢钝的夜叉,竟妄想跟我斗法,哼哼。”
  
   唐泽轻轻放下念,起身朝喇嘛走去。
  
   “你跟那个夜叉的交情不错呀。”喇嘛的遮面布垮下大半,露出底下类似严重烧伤的丑陋疤痕。
  
   唐泽没有答话,继续朝他走去,拳头渐渐攥紧。
  
   喇嘛不慌不忙地看着逼近自己的唐泽,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我劝你最好打消这个念头。”
  
   在离他不到两米的地方,唐泽停住了脚步,冷冷地看着对方。
  
   “聪明的人,应该继续同我当盟友。”喇嘛走到唐泽面前,举起断腕,指着遍地的尸体,“看到这些了么?!属于我们的世界,就在它们身上!不仅仅是它们的骨突,还有它们本身,也是罕有的宝贝。”
  
   唐泽不说话,但是,眼神里却多出了一重疑惑。
  
   “嘿嘿,骨突是治百病的灵药,夜叉的身体,同样是灵药。”喇嘛的目光下移到唐泽的腿上,“你自己也是受益者啊。”
  
   “你说什么?!”唐泽听出他话中有话,追问道。
  
   “夜叉是很神奇的族群,哪怕它们死了,尸体也要过上百年才会腐化。而它们的肢体,可以移植到任何有需要的人类身体上,并且很快能和新的身体彻底契合在一起,就像新生出来的一样完美。”喇嘛越说越兴奋,看着唐泽的左脚,“你的左脚,靠骨突是没办法复原的。你该明白是怎么回事吧?!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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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5 楼
 喇嘛一番话,不啻一个惊雷在唐泽头上炸响。
  
   自己的左脚“长”了出来,可是念的左脚却……
  
   天……
  
   唐泽狠狠捏住了自己的左脚,触电一样的酸麻感从脚心直窜上头顶。
  
   嗵!唐泽跌坐在地。
  
   喇嘛并不在意唐泽的表现,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你看看我们得到了什么,上百个夜叉的尸体,你说以后会有多少人来求我们给他们一只手或者一只脚?年轻人,这里不是什么卧虚山,这里是属于我们的宝藏!你掌管着图门集团,把这些夜叉秘密运回去并不是难事。”
  
   他后头说的话,唐泽已经听不到了。他的手,一直没有离开他的左脚,几乎是在掐着它。
  
   喇嘛走到他身边,冷笑:“它们只是非人非兽的动物,只会以最野蛮的方式存活在世上,它们并不懂得感情,只是蠢钝的动物,所以,你不必做出那种表情,更不必为自己的行为自责。好好看清楚今后的路,那才是最重要的。”
  
   “呵呵……”唐泽慢慢站起身,用冰凉的手擦了擦鬓角渗出的汗珠,苦笑,“也许……你说的有道理。当初我流落到这里,差点被它们当成食物撕成碎片。它们只是连人话都不会的野蛮动物而已……”
  “嘿嘿,你明白就好。对于这些低等但是却有高级作用的动物,存在于世上的作用只有一个,就是为我们这样的人提供必要的服务。”喇嘛得意地笑着,“你我合作,再加上有这群夜叉,哼哼,只要人类还珍惜他们的生命,只要他们还畏惧缺手少脚的生活,那么从此之后,世上没有我们拿不到的东西。”
  
   “嗯。”唐泽叹气,然后点点头,回头朝海岸的方向看,“这些夜叉的体型都很庞大。我们来时的船可能装不了多少。”
  
   “嘿嘿,没关系,先装几个稍微小些的回去。然后你再派一艘大船,我们再回来就是。”喇嘛示意他不要担心,然后看着自己的断腕,说,“回去之后,我很快就会有一双新的手了,哈哈。”
  
   唐泽走到红毛的尸体旁,问:“先把它们的骨突全部收起来吧。这家伙是头头,它的骨突是最大的。当年给我骨突的,就是它。”
  
   “嗯,先把所有骨突收集起来带走。”喇嘛点头。
  
   唐泽俯下身,扯了几下红毛脖上串着骨突的细绳子,却没能如愿把骨突拉下来。
  
   他抬眼看了看旁边,念的尸体旁,躺着喇嘛给他的长剑。
  
   他走过去,拿起剑,回到红毛身边,利索地一挥,细绳断成两截,骨突顺利落入他的手里。
  
   “给!”唐泽把骨突交到喇嘛手里,说,“还有不少,我去那边。动作快点,我不想再呆在这里。”
  
   喇嘛呵呵一笑:“分头行动吧。”
  
   说罢,喇嘛转身朝念走去。
  
   然,他刚刚转过身,便觉察到身后有异常,一阵凌厉的风,直扫他的后颈窝。
  
   心知不妙的他下意识地把头往下埋,想避开随之而来的令他胆寒的危险。
  
   可是,他的动作没有快过身后的唐泽。
  
   时间好像在瞬间回到多年前,回到了那个斩妖无数,意气风发的时候,他又变成了手起剑落妖魔亡的除妖师,只一招,便将敌人送入地狱。
  
   喇嘛的身体被定格了,裸露在外的后脖上,出现了一条细细的线。
  
   很快,这条线迅速扩大,成了一个整齐的切口。
  
   鲜血喷涌间,喇嘛的头,跟脖子分了家,骨碌碌地落到了地上,矮小的身躯也随之倒了下去。
  
   沾了一地灰的头颅,瞪着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怨毒的目光,也许是想投给唐泽的,可是,现在只能无奈地投向天空……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是死在那群你口中的蠢钝动物手里。”
  
   扔掉剑,唐泽折返到念身边,细心地为她拔掉扎在身上的刺。
  
   对不起……对不起……
  
   他喃喃着。
  
   不光对念,对整个卧虚山,他都抱着最深的歉意。
  
   这群头脑简单的夜叉,仅仅是帮它们烤肉而已,就把那么珍贵的骨突当礼物送他,而念,不仅救了自己的性命(天涯莲蓬鬼话.裟椤双树.著),还付出那么大的代价给他重造了一个完整的身体……
  
   不恨……
  
   唐泽终于明白念在临终前说的“不恨”是什么意思了。
  
   夜叉的世界太简单,也许在它们眼里,自己永远是那个在烟熏火燎中帮他们烤肉的好家伙,它们的脑子里,没有“目的”“利益”这些人类世界里才有的概念,它们更不会明白,卧虚山有今天的结果,全是拜他一人所赐。它们不是不恨,而是根本不知道该很他。
  
   它们的爱恨,太干净。
  
   念是对的,她总是要自己走。这里不是他的世界,他无心的闯入,本应由永远的离别来结束。可是,他都做了些什么?!
  
   唐泽很想流一滴眼泪,可是,流不出来。
  
   眼泪好像凝固在了体内,还有血液,都在这个时候停止了匆匆的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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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6 楼
天亮了,阳光温暖地笼罩着卧虚山。
  
   唐泽举着火把,静静地站在堆放在一起的夜叉尸体前。
  
   片刻之后,火把高高飞起,落在尸体上。
  
   轰!
  
   熊熊火焰窜天而起。
  
   唐泽把船上的机油全部用在了它们身上。
  
   火光映红了他的脸。
  
   “对不起。”
  
   抛下这句话,他转身朝那片藏着淡水的树林走去。
  
   水洼静静的,偶尔有一两个水泡冒出来。
  
   念躺在水边,身上的污垢被洗得干干净净,穿过树梢的阳光,在她清秀美丽的脸上落下漂亮的斑驳光点。
  
   唐泽在当年他们并肩而坐的地方,认真地挖着土。
  
   一边挖,他一边对念笑道:“你抓鱼的样子,很好笑。”
  
   念的长睫毛覆盖在稚嫩的肌肤上,在晨风中微微抖动,像在回应他的笑声。
  
   唐泽把身上的骨突全部倒入土坑中,认真地埋好。
  
   做完这一切,他走到念身边,坐下来,把她抱在怀里,痴痴地看着前方。
  
   不走了,再也不走了。
  
   夜叉的传说,应该由自己来终结。
  
   他在心里说。
  
   算赎罪吗?!好像不是。
  
   不是不走,是不知道究竟要往哪里走。
  
   世界,哪里才是你的世界?!
  
   唐泽问着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声音在耳畔回荡——
  
   唐泽,哪里都不是你的世界,因为你早已经把自己弄丢了。
  
   呵呵……
  
   唐泽紧紧搂着冰凉的念,笑了……
  
   阳关寂静地转动着,树林外头的火焰仍在熊熊燃烧,海浪拍打着岸边的石块,没有一刻停息。
  
   地球依然在转动,海那边的人,依然像往常一样生活,一切一切,都没有什么不同。
  
   如果有一天,你不小心流落到一片海中的荒岛,也许你会见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抱着一个美丽的,长着尖尖耳朵的姑娘坐在月光下;也许你会见到一具白骨,卧倒在高大的石洞前;也许……也许你什么也不会看见,只有不会说话的山和石头,听着身边的人说起那些亦真亦假的传说……
  
  
  完?
  
   听完这个故事,我跟她杯子里的茶都凉了,窗外隐隐透进晨曦的微光。
  
   “唐泽还在那座岛上吗?”
  
   我突然想知道这个男人的近况。
  
   “不知道。我已经很久不去卧虚山了,那里没有任何有趣的东西。”树妖打了个呵欠,模样更像一只睡眠不足的猫了,“只有让人高兴不起来的回忆。”
  
   我拿起那只海螺,放到耳边,里面,像有人在耳语。
  
   “你说,念恨过吗?”我开始揣测一只夜叉的内心。
  
   树妖垂眼一笑:“我不是说过了么,她的爱恨,太干净。”
  
   “你又有钱赚了。”我深吸了口气,把金条放到她面前,“接下来又要去哪里?”
  
   “要去的地方可多了。”一看到金条,树妖的倦意一扫而空,嘻嘻笑道,“恐怕你又要寂寞好一段时间了,我找了个新搭档,打算去世界各地瞅瞅,也许一年半载都不会来跟你讲故事了。”
  
   我故作伤心的抹抹眼角,哀叹一声:“没故事听,人生真是寂寞如雪。”
  
   树妖起身走到我面前,同情地拍拍我的肩膀,又凑到我耳畔道:“放心,总还会有人过来给你讲故事的。金条人人都喜欢。”
  
   我笑着拍拍她的手,说:“谢谢你给我的故事。走吧,别耽搁了行程。”
  
   “我会回来的。”树妖收起金条,将小包朝背上一甩,朝我飞吻一个,摇曳生姿地离开了。她的背影,像她的出现一样,绮丽得不真实。
  
   也许,妖怪的来去,都是这样的。
  
   “希望下次你来的时候,琉璃棠正好盛放。”
  
   我在心里这么说道。
  
  
  PS.1.夜叉搞定。^_^
  
   2.我在聊斋里的任务,暂时告一段落。我挖的坑,也算有始有终了。谢谢大家一直以来对这个坑的支持。今后如果我再回来写新故事,会通知大家。
  
   3.冷,呼呼去了,抱抱大家。
  
   4.我悄悄D来,又悄悄D走,不带走一块砖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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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 楼
lzmm表怪我哈,我想看后来的就自己搜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