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2024年诺贝尔文学奖小说《素食者》读后感

《素食者》虽然很短，只有184页，但读得比较费劲，心中淤积着许多疑问和困惑。每读完一章，我就带狗出去遛一圈，边走边想，试图站在一个更高的高度、有个统一场论的解释。我发现这很困难，只能随便写点感想。与文友分享，请批评指正！   小说分三章，每章都是围绕着女主Yeong-Hye英惠，但视角不同。第一章是英惠丈夫的（男性）视角，以第一人称叙述；第二章是英惠姐夫的（男性）视角，以第三人称叙述；第三章是英惠姐姐的（女性）视角，以第三人称叙述，并交织着过去时态与现在时态。   但小说没有提供英惠自己的视角。自始至终，英惠是被围观者，被讲述者。讲述者以不同的身份与心理，展现了对英惠不同的理解，对事态发展的不同的解释，但我们没有英惠的视角，也没有上帝的视角以获得一个完整的故事真相。英惠的动机始终是模糊的，不确定的。我们被投入3D Maze中，只能借助旁观者的眼睛，简短的对话，去揣摩她的动机，猜测她的结局。她为何突然转向素食？这种变化是因为她梦见的血腥场面而引起的焦虑恐慌？还是因为长期的心理压抑而抑郁成疾？是她对肉体和精神暴力的主动的无声的反抗？还是精神疾病的表现？她是先因为素食导致厌食、进而健康恶化、最终出现精神病呢？还是先有精神病才选择素食？小说中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只有似是而非、模棱两可的暗示。这种不确定性和开放性，吊足了我们的胃口，虐残了我们的脑回路。   但不同于一般的后现代小说结构的破碎性与叙事的非线性，章与章之间有明显的时间连续性和逻辑连贯性，比如第二章发生在第一章事件的三年后，第三章发生在第二章事件的三年后，并且章与章的细节之间也有照应，整体上构成一幅triptych。这些都提高了小说的可读性。   比如，第一章结尾写到英惠捏死了一只白色的断了羽毛的小鸟，第二章里英惠的姐夫会无厘头地在影片中插入了飞鸟的片段，第三章结尾描写了一只黑色的飞鸟飞向乌云。这些都不难理解吧？白色的小鸟，如同英惠纯洁、天真、弱小无助的生命被扼杀，是她精神开始崩溃的转折点。而飞鸟的片段，象征着姐夫对自由的迷恋、对逃离现实的向往。与白色小鸟形成对照，黑色飞鸟飞向乌云象征着英惠对死亡的接受，对压抑生活的放弃，对人类社会和身份的彻底拒绝，象征了最后的精神解脱。这些跨越章节的飞鸟意象，不仅构建了一个层层递进的象征体系，同时也构建一个完整的故事链条，如草灰蛇线，隐于不言，细入无间。   小说里植物与动物的意象，也是反复纠缠，层层递进。英惠开始吃素后，随着与现实世界的脱节，逐渐走向精神崩溃，到后来干脆连水果蔬菜也不吃了，她希望成为一株植物，只安静地接受阳光和水的滋养。她想通过成为“植物人”与自然合一，远离欲望、暴力、社会压制，不管这些压制是以秩序和道德的名义，还是以“为你好”的名义。   肉食象征着暴力，象征着人类动物性的欲望。动物代表着侵略性，姐夫占有她的身体时，发出了动物般的嘶鸣。英惠对肉食的排斥，是她对动物性欲望的排斥，也是对社会规范的抗拒，因为社会要求人们遵循特定的性别角色、家庭责任和社会义务，驱使人们像动物一样奔跑过活。小时候英惠的小狗因为咬了她的腿，她的老兵父亲就把狗拴在摩托车后面，一圈一圈地拖着跑，直到狗口吐白沫和鲜血，活活累死，然后全家人一起吃了一顿狗肉宴。狗狗垂死前望着她的哀怨的眼神，在她九岁的心里留下了巨大的阴影和创伤。   作者显然厌恶动物性的残忍，但似乎也没有停留在植物就是白莲花的层面：英惠对纯净、自然、无害的生命方式的追求，反而使她更加脆弱，导致了最终的自我毁灭。在小说结尾，在姐姐的眼里，救护车行进的道路两边茂密的树木，像燃烧的绿色火焰，像一头巨大的野蛮凶残的动物的侧身在翻动。   小说的语言，simple， beautiful， elegant，像村上春树的《挪威的森林》一样，处处有着诗意的象征、散文般的优美，英文翻译也如行云流水。推荐！
如果把此书放在一个更广阔的时空背景下去比较，也许会发现《素食者》与鲁迅的《狂人日记》、卡夫卡的《变形记》和《饥饿艺术家》，有许多平行神似之处。Han Kang成长在一个文学世家，又在大学教授文学创作，熟稔这些经典名著以及名人轶事应该不令人奇怪。卡夫卡是文学史上著名的素食主义者，他曾对水族馆里的一条鱼说：“现在我终于可以与你和好了；我不再吃你了。”
狂人反抗的是吃人与被吃的社会现象，批判的是整个文化与传统。主旨明确，像匕首，像投枪，直刺要害。在思想深刻与真知灼见上，鲁爷遥遥领先一百年。卡夫卡在《变形记》里对格里高利的身体异化和精神崩溃的描写，开创了现代小说的先河。两人该得却没得诺贝尔文学奖，都是因为死得太早。
但《素食者》在叙事结构上的多视角，象征与隐喻的丰富，文笔的细腻复杂，解读的多义性和开放性上，都是站在了巨匠们的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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