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里的答案（九十七）

97 你是哪个部落的
第二天一早，我和杨豆豆匆匆忙忙下楼去上课， 一出宿舍楼就见谭天在台阶旁等着了。杨豆豆很知趣的一个人走了，留下我和谭天。
“早。” 谭天见到我一个箭步跨上来。他还是穿着昨天那身衣服，眼睛仍旧有些红，但刮掉了胡子，整体的精神面貌比昨天看上去好些。
“早。” 我礼貌而生硬的回答他。
经过这几天的事情和昨天的争吵，我突然对谭天产生了一些陌生感。虽然昨天经过欧阳飞宇的开导我觉得应该要听谭天解释，可是现在站在他面前，原来对他的那种亲密无间的感觉好像变淡了。我没有像前几天那么生气伤心了，但也没有像前几天那样渴望着他来道歉，渴望着他大大方方的承认我们的关系了。原来当心里的那股气蒸腾掉时，我对他的感情也被挥发掉了一部分。
我前几天一直伤心痛哭的觉得我对谭天全情投入，但是他不够喜欢我，自己很委屈。可是现在我突然觉得我对他的感情好像也变少了，这种感觉突然让我有点害怕起来。
谭天没有察觉出我心里的这些想法，觉得我至少还愿意跟他说话，放心了一点，跟着我往教室走。我没有故意疏远他，跟他并肩走在路上，可是我的心却好像跟他隔了一层，没有以前他常说的“心意相通”，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也不知道我在想什么。我想着心事没有说话，谭天大概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也没有说话。暑假里那会儿我们也经常走这条路，那时我们一路上有说不完的话，有时我会捉弄他跟他打打闹闹，空旷的林荫道上洒满了我们的欢声笑语。才过了两个月，我们怎么就变得无话可说了呢？
终于走到了教室附近，谭天踌躇了半天说：“早上时间紧，我没法跟你多说，下午放了学我再来找你，我们好好谈谈行吗？”
想到曾经那么甜蜜的日子，和现在渐渐消失的亲密感，我心里很难过，我觉得自己也应该大度勇敢一些，为我们的感情做点什么。于是故作矜持实则松了口说：“你下午如果能来陪我跑上1500米的话，我就听你解释。” 
谭天听了喜出望外，相比于我昨天的强硬，今天这个门槛只是撒娇，他连声说：“好，好，没问题。下午我在你楼下等你。”
跟谭天松了口后，我自己的心情也连带着好起来，一天的课都上得心情愉快。我没有去猜测谭天会给我什么样的解释，但既然他觉得会重要到临时否认我们关系的程度，那应该非常非常重要。欧阳飞宇这么信任他，我也应该信任他，相信他会给我一个合理的答案的。
下午放学回去时，谭天已经换了一身运动装在等我，我跟他说上楼换了衣服就下来。我挑了那套浅蓝色的运动服，我和谭天都很喜欢蓝色，我第一次穿这套衣服时他说觉得眼前一亮，像是看见了一片阳光下的大海。希望今天之后我们俩也可以雨过天晴，重归于好。
我飞快的跑下楼去，却见谭天跟一个女生面对面站在一起，仔细一看是史云霞。我心里那瓶镇江老醋又莫名的掀翻了，怎么又是她？总是出现得那么不合时宜。史云霞手里拎着一袋苹果，而谭天刚才空空的手上多了一只苹果，一定是史云霞给他的。只听见史云霞“咯咯咯”的笑得花枝乱颤，还伸手捶了谭天一拳。
那瓶子醋立刻酿成了酒精，在我心里燃起一股怒火。谭天跟我之间这么大的问题还没解决，他却还有心思跟他的小霞说说笑笑，在我面前装得愁眉苦脸的，一转身就暴露了。还说那天我走了他就后悔了，不一样因为小霞说了一句话就留下来了嘛。谭天，你是个大骗子，你说的话都是骗人的。
我很想走到他们两个面前，看看谭天这一次会怎么对他的小霞介绍我，可是临迈出腿的那一刻我还是没有勇气再去承受一次失望。他如果还是说我是他新闻社的同学，我该怎么办？像上次一样伪装的笑着遮掩，还是给他一巴掌，跟他恩断义绝？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勇敢的人，可是面对跟谭天的感情我一点也勇敢不起来，思前想后，患得患失。我脑子一片混沌，不敢直接面对，借着往来的人群，从台阶的另一边悄悄的跑掉了。
跑了几步后，我又忍不住回头看，谭天还在那里跟史云霞说话，并没有看见我，更没有追上来。我心里一阵难过，他明知道我快要下楼来，明知道我会不高兴看见他跟史云霞在一起，可是他竟然还只专注着跟史云霞说话，都没有朝别的地方看上一眼。
我心情低落的径直跑去了田径场。学校运动会还有几周就要开始了，场上很多同学都在训练，有跳高跳远的，有掷标枪的，短跑长跑的更是多。上次被杨豆豆强制报名了两项长跑，但因为学车还有和谭天之间总是不大愉快，我只断断续续的练了几次。
看着大家练得热火朝天的样子，我那颗最近被泪水泡得苦涩发胀、绵软无力的心又受到鼓舞，活跃起来。我在心里告诉自己，无论和谭天闹到什么地步，我仍旧应该把自己的日子过好，而不是就这样颓废的整天自怨自艾只知道哭，这不是我林溪该有的样子。
我绕着操场开始跑起来，风从我耳边徐徐的吹过，身体轻盈自在有节奏的跳动着，略微清凉的空气一口接一口通过鼻腔传到了胸腔，被我的体温温暖着，也同时清扫着我心中的积怨。跑了一圈后我对自己说如果在我跑完3000米之前，谭天能过来陪我跑完剩下的，那么我就按约定的听他解释。如果他没有来，那么说明他眼里有更重要的人和事，我和他之间不如就先停一停吧。平日里跑3000米是件很漫长的事，总是希望快点跑完，今天我却希望不要那么快到终点。在400米的跑道上跑完7圈后，谭天仍旧没有出现，望着这最后的200米路，我的脚步越来越沉重，速度也一点点慢下来。
“快到了，再加把儿劲。” 一个温和略带磁性的男生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这个声音好像在哪里听到过。可还没待我扭头看他，他已经一溜烟的跑到我前面去了。我没有看清他的脸，只见到他穿着一件藏青色镶橙色边的短袖运动衫，背后有一个很大的橙色S，背影看上去高瘦挺拔，乌黑浓密的头发随风飞扬，很像金城武拍的那只洗发水广告。他一定是以为我跑不动了，所以跑上来给我打气，他不知道我慢下来是因为不想跑到终点。
可是跑得再慢也有结束的时候，我又何必自欺欺人呢。我提起脚步咬了咬牙，跑完了这最后200米。到终点后，我慢下脚步走到操场中间的草地上调整心跳和呼吸。也许是因为最近练习得少了，也许是因为连日来心情不佳影响了身体状态，我今天跑完后呼吸异常急促，感觉血液全部涌上了头，头昏昏沉沉的。
就在这时听见有人在不远处喊：“当心……” 我正想回头确认是不是在对我说时，突然被人用力一推。我被推得往前趔趄了几步，而推我的人由于用力过猛失去重心倒在了地上，我的眼前晃过一个橙色的S。就在我一片茫然之时，有一个人飞快的将我扑倒在地上。我还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只觉得右脚传来一阵剧痛，我痛苦的惨叫了一声。
扭头一看只见一支标枪赫然戳在我的脚上，摇晃了几下后倒了下去，脚踝上方出现了一个大窟窿，皮肉被掀开露出了骨头，鲜血汩汩的从伤口里冒出来。我刚才本就有点头晕目眩，现在这突如其来的剧痛更是让我觉得天旋地转。这时有一只手捂住了我的眼睛：“别看。” 
模模糊糊中我听见旁边有人喊：“有人中标枪啦！” 
耳边又有很多七嘴八舌的声音：“赶快送她去校医院吧！她流了好多血。” 
一会儿又有一个气喘吁吁惊慌失措的声音说：“对……对不起，我……我标枪打中你了……”
我动动腿，挣扎着想坐起身来，可是好像白费力，眼前也是一片模糊，我想说点什么却不知怎么从嘴角挤出了一句：“你是哪个部落的？枪法这么好。” 然后就失去了意识。
过了一会儿，我感觉身体在颠簸，不断的颠簸让我有点清醒过来，我意识到自己被人背在背上。这人身上的气味怎么这么像谭天，他怎么会背着我？刚才把我扑倒在地的是他吗？我想睁开眼睛看清楚，却怎么也睁不开，只感觉身体的热量一点点的从腿上流出去。
突然我感觉到一个趔趄，背我的人好像摔倒了，就在我几乎要从他背上滑下去时，他放低了身子用力托住了我，然后又健步如飞的走起来。
颠簸了好一阵子后，我听到旁边有人喊：“医生，医生……” 然后就有人过来七手八脚的把我放到了床上。一躺到床上我就冷得缩成了一团，这时有件带着体温的外套盖在了我身上，我的右手也被一个热乎乎的大手掌覆盖起来。
我迷糊的呻吟着，感觉我的手上好像被扎了一针。
有个熟悉的声音说：“坚持一下，很快就好了。” 说话的人应该就在我身旁，但这个声音听上去却像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似的。
我想辨别这个声音的方向，可是我的意识却也随着它像热气球似的飘远了。我的身体好像也一起跟着飞到了天上，随风飘行。不知飘了多久热气球突然爆了，我被重重的摔到地上，我想从热气球里爬出来，却怎么也站不起来，我着急的挣扎着可是无济于事，就在这时我听见有人在喊我的名字：“林溪，你醒了！”
这次我终于能睁开眼睛了，但就好像还没睡醒一样，反应很慢也没什么力气说话，谭天的脸从远到近慢慢映入我的眼帘。他满脸的愁容，两条原本意气风发的眉毛现在像打了一个八字结紧紧缠绕在一起，眼睛红红的真快要变成大白兔了。他干嘛这么发愁？我半梦半醒间的脑子像一团浆糊，什么也想不起来，我只知道自己不想看见他不开心。我伸手想要去展开他紧锁的眉结，可是手还是不太听使唤，抬了一点点就没力气了。
谭天一把握住了我的手，把我的手重新放回被子里，说：“你觉得怎么样？疼吗？” 
我想说话但说不出来，只得点了点头。我瞥见自己的右脚被纱布裹得像粽子一样的高高吊着，我想起来刚才我受伤了，我下意识的想动一动。
谭天按住了我的腿，说：“别着急，医生说手术很成功，你的脚会好起来的。现在别乱动，当心扯到伤口。”
我听话的没有再做无用功，扯动嘴角朝他微微笑了笑。谭天见了很开心，终于展开了他紧锁的眉头，他伸手帮我捋了捋散乱的头发，然后温柔的抚摸着我的脸说：“你饿吗？想吃点什么吗？” 
胃里空空的，嘴里泛着苦味，我的确很想吃点东西，于是又朝他笑笑，点了点头。谭天像得到鼓励似的，开始在床边的柜子上翻东西。顺着他的手我看见柜子上放着一个水果花篮，谭天从里面挑了一只大红富士苹果，笑着对我说：“我先给你削个苹果垫垫吧，一会儿我再去外面买点饭菜回来。”
望着他手里的红苹果，我迷糊的脑子渐渐清醒起来。我想起来在我受伤前最后看见谭天的时候，他手里就拿着这样一只苹果，是史云霞给他的。他跟她开心的说着话，根本没有留意我悄悄走开。想到这里，我瘫软的身体因为愤怒而紧绷起来，一团棉絮般糊涂的脑子变成了电脑CPU，把谭天的种种罪状全部都呈现到显示器上。
我使出了浑身的力气，坚决的说了句：“我不吃苹果。” 
我自以为把话说得铿锵有力，奈何刚苏醒的身体软绵绵，连带唇舌肌肉一样无力，声音软糯得像颗莓大福，听起来就像是在撒娇。
谭天听到我能说话了甚是高兴，以为我只是不喜欢吃苹果，劝说道：“你需要吃点水果开开胃，一会儿才好吃饭。我来给你表演一个削苹果的绝技。” 他执意拿起刀来准备削苹果。
我把心里的怒气全部都集中到了手上，伸出那只刚才想要展平他眉结的手，用力把他手里的苹果推到了地上，怒气冲冲的说：“我不要吃史云霞的苹果，我也不想看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