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逐梦的少年，累了...

睢阳五老图-杜衍像
01
杜家是山阴名族，唐朝名相杜佑（诗人杜牧的祖父）之后。 杜遂良，是杜府的骄傲，曾担任太宗朝尚书度支员外郎。 可他不幸英年早逝，只留下了遗腹子杜衍。 杜衍出生后不久，母亲就改嫁了。 杜衍成为了一个孤儿，从小到大，受尽了欺负，不知遭了多少白眼。 因为和两个堂哥起了口角，差点被活活砍死。 爷爷杜叔詹非常同情这个可怜的娃，含辛茹苦将其拉扯成人，亲自教他读书写字，做人的道理...... 然而，老天爷还没有放过这个可怜的孩子。 宋太宗淳化四年（993年），爷爷杜叔詹就撒手人寰。 然后十五岁的小杜衍就被叔伯们赶出了家门。 杜衍无奈之下，去投奔母亲，可继父不肯收留。 杜衍一气之下，只好辞别母亲，孤身一人，流落天涯。

02
少年壮志不言愁。 杜衍发誓一定要混出个人样！ 但现实很骨感。 尝尽人间疾苦，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一流浪就是好多年......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 杜衍流浪至山东济阳时，遇见了当地的大豪绅相里氏。 相里氏一眼就看出杜衍是只绩优股，资助他读书求学，并将女儿嫁给了他。 杜衍从此时来运转，过上了安稳日子。 宋真宗大中祥符元年（1008年），30岁的杜衍金榜题名，高中进士第六名！ 成功逆袭，跻身大宋官场之列！ 从而往后，杜衍将名震天下...... 太后刘娥对杜衍非常敬重。 宋仁宗亲政后，任用杜衍为御史中丞，主管官员纪律。 杜衍为官清廉，庄严肃穆，不怒自威，不用刑罚，官吏也畏惧他三分。 康定元年（1040年），杜衍出任枢密副使，宰执天下。

03
庆历三年（1043年），此时距离宋朝立国已经83年。 宋夏战争的惨败，将大宋三冗问题和各种矛盾来了一次总爆发。 日子真过不下去了。 以范仲淹、韩琦、富弼为首的君子党主张，建议宋仁宗进行改革。 宋仁宗痛定思痛，决定进行庆历新政。 可是，范、韩、富，新政三大巨头，并不是两府最高长官。 首相章得象是条老狐狸，他不支持庆历新政，一直在等机会搞垮新政。 次相晏殊，虽然是富弼老丈人，范仲淹的恩主，可他是个富贵宰相，一点担当都没有。
只有枢密使杜衍，一直在给庆历新政撑腰，力图改变北宋的“三冗”问题。 可庆历新政非但没有解决任何问题，反而引发了党争。 宋仁宗改变了支持态度。 终于，在御史中丞王拱辰、参知政事贾昌朝、前任枢密使夏竦的联合狙击下，范、韩、富玩不下去了！ 庆历四年（1044年）六月二十二日，范仲淹离京担任陕西、河东宣抚使； 八月初五日，富弼离京出任河北宣抚使； 新政骨干知谏院欧阳修也被调出京城。
君子党另外两个成员孙甫、蔡襄赶紧向晏殊求救： “范仲淹、富弼救不了，欧阳修是你学生，你能救吧？” 晏殊出了名的胆小怕事，果断拒绝。 这下捅了马蜂窝了。 孙甫、蔡襄正气不到一处来，他们翻了晏殊的旧账，将其拉下马。 九月十二日，晏殊被罢相。 九月二十六日，杜衍升任宰相兼枢密使。 杜衍终于登上前台，亲自主持庆历新政。 杜衍德高望重，又新近拜相，反对派一时半会也拿他没辙。 可就在这时，君子党却主动送了把柄给反对派......

04
杜衍上任不久，秋祭赛日来了。 大宋各部门按例要举办祭神活动。 进奏院一把手苏舜钦是当时大宋诗坛最有名的诗人之一。 他也没能免俗，在家组织了一场大型文艺活动。 进奏院是个清水衙门（主要负责给地方官员传达中央的政令）。 可再冷的衙门想想办法，还是能挤出点油水。 进奏院每天都要处理大批文件、文书，废纸一大堆。 这些废纸卖掉后，成了进奏院一笔不大不小的进账。 苏舜钦就动用了这笔钱公款，邀请了开封城一帮年轻文官（主要都是支持新政的官场新锐）一起赴宴。 文人雅士嘛，哪能光吃饭喝酒，不得看看歌舞？ 苏舜钦自掏腰包，“以十千助席”，请驻京部队的歌舞小姐们前来助兴。 一时间，苏舜钦府邸，门前豪车塞路，门内歌舞升平。 中书舍人李定也主动要求赴会。 但苏舜钦觉得李定是个小人，因此拒绝了他。 这就坏菜了......

05
李定一气之下，跑到御史台，举报苏舜钦公款消费。 御史中丞王拱辰很高兴，马上派人将赴会人等一并拿下。 一查，还有意外收获—— 宴会那天，一个叫王益柔的，酒一喝多，就开始胡言乱语，写了一首诗。 其中有一句：
“醉卧北极遣帝扶，周公孔子驱为奴”。
这诗简直大逆不道，居然视皇帝、周公、孔子为奴。 王拱辰岂能放过机会，于是酿成仁宗朝一桩特大文字狱——“邸狱”！ 经过漫长的争吵，宋仁宗最终决定，与会人员全部被贬。 两大首犯苏舜钦、王益柔被贬为庶民，永不叙用。
判决一出来，大家都觉得处罚过重。 苏舜钦这事，不较真，屁事没有，谁还没公款消费过？对吧？ 再说， 苏舜钦的爷爷苏易简是太宗朝状元、参知政事；外公王旦是真宗朝宰相；父亲苏耆也是一路封疆大吏。 王益柔的外公是真宗朝宰相寇准，父亲是仁宗的老师、宰相王曙。 不看僧面看佛面，怎么能这么对待功臣之后？ 王拱辰呵呵一笑，老子要搞他们，正是因为他们的背景！
因为，苏舜钦的岳父不是别人，正是当朝宰相杜衍！ 而且，杜衍与王曙相交莫逆，王益柔是杜衍的门生。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这时，首相章得象发动雷霆一击，指使心腹钱明逸弹劾杜衍。 毫不意外，庆历五年（1045年）正月二十九日，执政120天的杜衍被罢相，贬知兖州。 仁宗朝执政时间最短的宰相就此诞生。

05
杜衍在大宋官场摸爬打滚了39年，曾经逐梦的少年，已经年近古稀，也累了。 庆历七年（1047年）正月，杜衍上疏朝廷，请求退休致仕。 请求很快被批准，按例封他为祁国公。 宰相致仕，衣锦还乡，叶落归根，这是一个老臣最好的归宿。 可直到此时，杜衍忽然发现，自己该去哪呢？ 山阴，济阳？他都回不去。 又一生为官清廉，一直没有置办家产。 连个像样的宅子都没有。 杜衍只能寄居在南京（今河南商丘）一家简陋的驿舍里。 还好的是，杜衍安贫若素。 每天一碗粟饭，几个饼。 菜从来没有超过两样......

06
嘉祐二年（1057年）二月，寓居驿舍十年的杜衍病重。 宋仁宗闻讯，赶紧派人慰问。 可使者未至，杜衍就溘然长逝了。 临终前，杜衍叮嘱儿子：一枕一席，一个小墓矮坟，薄葬即可。 并亲自起草遗疏，其略曰：
"无以久安而忽边防，无以既富而轻财用，宜早建储副，以安人心。"语不及私。 ——《宋史·列传卷六十九》
没有一句话提及私事。 一世清名，古之名臣，不过如此。
PS：
杜衍入仕之后，每任一地，造福一方，百姓视其为父。 最值得一提的是，石州知州高继昇谋反案。 高继昇是绥州豪蕃高文岯的长子。 宋太宗淳化五年（994年）正月，高文岯率部归附宋朝。 从此，高家成为宋朝对付党项人的悍将，镇守绥州。 至道三年（997年）底，高文岯部落迁居到了石州（今山西吕梁离石区），高文岯出任石隰都巡检使，成为石州第一豪门。 大中祥符七年（1014年），高文岯病逝，高继昇继承石州知州，为国守边。 可大宋最猜忌这样的豪门。 天圣四年（1026年），有人诬陷高继昇勾结外族，阴谋叛国，按罪当诛。 一旦，高继昇被冤杀，势必导致高氏不满，与国不利。 杜衍重审此案，澄清了高继昇冤屈。 从此，高继昇对杜衍感恩戴德。 杜衍以一人之力，为大宋王朝保住了一个满门忠烈的豪族将门。 高家祖孙四代，在宋夏战争中，壮烈殉国......
张居正：杜衍封还内降，最为忠直。 ——《资治通鉴直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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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官动动嘴皮，武将无处伸冤，耳朵总是赢过眼睛，何其悲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