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新网】上海康复患者回家不易 ---- 能不能回家要靠运气，即使透过屏幕，仍然可以感受到他们的无力。

3 年多

楼主 (北美华人网)

Source: https://www.caixin.com/2022-04-12/101868732.html
【财新网】为了回家，即将病愈出院的新冠感染者郑晓打了92个电话。最早一通在清晨6点06分，这个时间段最容易打通；最多是打给市民热线12345，64次。
从市民热线到上海卫健委、浦东区疾控、镇政府，甚至社会救助事务管理所，她一圈圈打过去。
但还是失败了。4月1日本是郑晓出院的日子，3月19日她因核酸检测结果异常收治进上海瑞金医院北部院区，在间隔24小时、连续两次核酸检测阴性后，已经满足出院条件。医院出具的“解除集中隔离医学证明”上清楚写着：准予解除集中隔离，离院后需继续进行7天居家（或隔离酒店）健康监测。
她想回家。按现行规定，出院患者或解除隔离人员需闭环转运至居住地，但如何开启这个闭环，答案无从知晓：医院说不负责与社区对接，让她自行联系居委会，居住地所在的浦东新区高行镇华高苑南区华高新村第三居委会说没有接到防控办的通知，没有权力接收。
郑晓并不打算就此放弃，在接下来的4天里，她拨出了那92个电话，希望有人能告诉她，怎么回家。电话曾短暂接通，更多是无法接通的忙音，她没能闭环回家，却掉入了另一个“闭环”——12345接线员把她的诉求转给街道办，街道办转给党建办，党建办让她找镇政府，镇政府电话无法接通。
直到4月5日，在医院滞留5天后，护士劝她，耗在医院也不是办法，她不得不乘上了医院统一安排的开往隔离酒店的大巴车，开始为期7天、398元/天的自费隔离。“这钱也不是出不起，主要是不甘心，想再争取下。最后发现，所有的只是浪费时间和精力。”4月12日，郑晓即将结束隔离，搭乘隔离酒店提供的转运车返回社区——20分钟车程收费300元。
郑晓的遭遇并非孤例。上海疫情拐点未现的同时，官方数据显示截至4月11日已有11000多名患者、隔离人员陆续出院或解除隔离，连日来，上海疫情防控发布会频繁提及保障这部分人群顺利返回社区，要求“属地必须做好对接，允许他们回家，同时配合做好居家健康监测”，但仍不断有市民回家遇阻。
按最新版《新型冠状病毒肺炎诊疗方案（试行第九版）》规定，连续两次核酸检测阴性（采样时间至少间隔24小时）即可出院或解除医学隔离观察，进行7天居家健康监测。但现实中，不仅各个社区对康复患者、解除隔离者返家的规定不一，即便同一社区政策也变动频繁，部分患者出院后被社区强制要求自费在酒店隔离7天，有社区以小区仍有阳性病例为由拒绝出院患者回家。隔离点与社区信息对接亦时有“梗阻”，有患者滞留方舱或隔离点多日，更有密接者隔离期满拉回小区门口却被拒收，被迫返回隔离点继续隔离。
收治在新国际博览中心方舱医院的患者杨凡即将在4月12日“出舱”，但等待她的是7天自费酒店隔离。杨凡和几个室友租住在浦东新区中金海棠湾小区，室友中只有她一人感染，其他室友虽为密接，但始终居家隔离，“居委会说出院可以居家七天健康监测，但因为我们是合租，所以要求我住在指定的隔离酒店，每天150元，住7天。我也不知道这符不符合卫健委要求。”
从4月9日接到通知可以“出舱”算起，家住长宁区东诸安浜路103号的方琦已在世博展览中心方舱医院滞留三天。按方舱医院出院流程，满足“出舱”条件的患者可以扫描二维码，登记包括家庭住址在内的个人信息，“方舱这边基本上前一天扫码，第二天就能出院了，就有车来接了。但是我今天已经是扫码的第三天了，还是没有车来接我。”
方琦经过多方询问，算是弄明白了这套繁琐的体系：患者扫码后，个人信息上传至卫健委，再经辗转、分发，最终由居委会接收，居委会将名单上报至街道，街道汇总至所在区，由区统一安排转运车辆将患者闭环接回社区。
按居委会的说法，她的回家之路卡在这一复杂流程的前端，“居委会说卫健委还没有把名单发给他们，没有收到任何我的信息。”
23岁的方琦已经20多天没有洗澡，新冠带来的咳嗽、发烧症状很早就已消失，嘈杂简陋的隔离环境、何时才能回家的未知却让她焦躁难安，整晚失眠。“三天前通知我预备出院的时候，我就把行李收拾好了，然后一直傻等，到现在都没有车来接我。每次都是有出院的希望，有回家的希望，然后又破灭了。每次都是觉得自己马上要熬出头了，又给打回来了。”
与方琦相比，邻居陈实稍显幸运，他已结束隔离返回家中，但过程几经曲折。
3月下旬，陈实父亲最先确诊，此后一家五口分散三地治疗或隔离：父亲收治在瑞金医院，陈实和70多岁的母亲、妻子、两个儿子作为密接在隔离点隔离。隔离期间，妻子和小儿子核酸转阳，陈实和母亲、大儿子始终阴性，未被感染。
4月3日，陈实和母亲以及10岁的大儿子三人隔离期满，隔离点为其开具“隔离医学观察解除告知单”。当天上午，陈实的母亲第一批转运回到社区；下午，陈实带着儿子登上长宁区闭环转运的大巴车，送至小区门口却被居委会工作人员拦下。工作人员称陈实居住的2号楼有阳性病例未转运，是“阳性楼”，现在不能返回。就连当天上午已经回到社区的母亲，也被重新叫出，一行三人再被原路拉回隔离酒店。
让陈实意外的是，之后两天，小区曾短暂开启回家的时间窗口，部分邻居出院后顺利回到家中。4月6日，得到消息的陈实赶紧向隔离点申请回家，隔离点医护人员把他的名单报上去，却被社区退回，还是同样的理由：楼里有阳性病例，是“阳性楼”，不能回去。
“我们行李都收拾好了，医生说不行，名单退回来了，因为小区有阳性。”折腾了几次，陈实做好了滞留隔离点的心理准备，却在4月8日突然被通知可以回家，半个小时之后就有车送回小区。仅仅一天，为何政策突变，没有人告诉他原因，他能做的只有一次次收拾行李，等候安排。
回到小区，居委会让陈实签署了承诺书，承诺知晓楼内有阳性病例，如有问题自行承担。这让陈实颇为费解，楼栋内阳性病例仍未拉走，仍是“阳性楼”，为什么现在就可以回来？依旧没有人告诉他原因。
能否回家有时需要一点运气。同楼栋的邻居张婷是打12345投诉，才在4月11日突然接到可以回家的通知。但她的老公和两个女儿还滞留在隔离酒店，他们已经隔离22天，期间多次核酸检测一直阴性。同一张投诉单，只“解救”了她一个人。
但好运很快用光。转运大巴送错了地址，张婷曾在隔离点登记婆婆家的地址作为备用地址，大巴把她送到了婆婆家。“婆婆家居委没接到过通知，不能随便接收，我打遍电话找不到车可以送我回去，最后叫了个闪送，加报酬，连人带行李送回来了。”
但再次开启的时间窗口似乎又迅即关闭了。现在还有多个邻居达到出院标准或隔离期满却无法回家，陈实有些担忧，“他们明明已经转阴，或者作为密接从没被感染，但还回不来，只能继续在外面漂流。”
4月11日，上海市民政局局长蒋蕊在疫情防控新闻发布会上再次强调，出院患者和解除医学隔离观察人员由各区通过闭环转运，点对点地安全送回居住地；各区要明确专门力量，与各医疗机构、特别是方舱医院做好信息接洽和转运，同时指导出院人员居住地的居（村）委会、物业单位做好对相关居民的解释疏导工作，确保不阻拦、不拒绝。
当天深夜，还在方舱等待的方琦又接到居委会传来的坏消息：因所在楼栋新增阳性病例，她短期可能无法回家了。但同一个方舱里，家住黄浦区、浦东新区的几个病友已经接到居委会明确通知，出院后可以回家，病友所在的楼栋同样属于“阳性楼”。方琦不懂，为什么同在上海但政策全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