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林奇案录第一部之九十五兵站

b
bafeng2021
楼主 (北美华人网)

作者: 八峰
95兵站
第一节
中国东北、长白山的深处,高大的红松、云杉、白桦、冷杉和青杨等常青乔木构成了一望无际的巨大森林。在这茂密绵实的森林里,有一座修建于重峦叠谷之中、不同寻常的铁路车站。一条军用铁路像一条蜿蜒的巨蛇从这里由南向北穿过山谷,而车站恰好坐落在山谷的腹地。
这里是一个兵站——车站里的所有人,无论是站长、警卫、机修工、装卸工、值班调度员还是火车司机,都是现役军人。这个兵站是隶属于中国人民解放军东北重型炮兵基地的一个物资转运站,代号为95兵站。整个基地的主要供给、包括被服弹药与兵器辎重,都是经由该兵站转运。由于它的重要性,兵站被赋予了营级单位编制,包括一个加强的警卫排(四个班),负责转运仓库和运输站台的保卫;另外配属了一个工兵分队,负责装卸和仓储作业;还有综合勤务班,卫生室,炊事班,一个综合调度室和一个机务检修班。整个兵站的编制人员超过百余。
一九七五年八月仲夏的一天,夕阳落山,天边拖起一道血红的晚霞,长白山广袤的森林里悄然升起了丝丝凉意。到了静谧的夜晚,山风吹过时,带起一阵阵的松涛低吼。凌晨两点,基地政治部保卫处值班室里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几分钟后,保卫处负责内保的第一科科长孙忠阳被值班室的电话叫醒。
话筒里传来值班员急促不安的声音:“孙科长,七分钟前,接到95兵站报告:值班的警卫排长马卫民自杀身亡。”
“什么?自杀!确认死亡了吗?嗯,好吧,你立刻通知兵站那边保护好现场,不得擅动现场的任何东西!我们一小时后赶到。”放下电话,孙忠阳从床上跃起,迅速穿戴齐整,抓起床头柜上的五四式配用手枪,一边系着军服上衣的纽扣,一边又拨通了桌上的电话:“文定国吗?你立刻起床、准备出现场,我马上就开车到你宿舍楼下。”
五六分钟后,睡眼稀松的保一科见习干事文定国跳上了停在楼下的一辆嘎斯69吉普车,他睡眼朦胧、捂着嘴巴半打哈欠地问到:“咋了?出了啥案子这么急啊?”
“95兵站出事了。”孙忠阳阴沉着脸回答,一面挂挡启动。
“哦,出了什么事?”定国有点儿震惊。
“等把周源接上了再跟你们俩细说。”孙忠阳发动了吉普车,一溜烟地驶出基地司令部的营区大门。他双手紧握方向盘、脚下猛踩油门,吉普车在阴森森的山林公路上风驰电掣、雪亮的前大灯照射着在森林里蜿蜒向前、伸入黑暗之中的公路,两旁飞逝闪过的岩石与树木像是一排排迎面扑来的狰狞怪兽。约莫十分钟,吉普车驶入了一条山坳,黑暗中出现了砖石围墙、铁丝网和岗楼,这里是基地后勤部和直属工兵营的驻地。
原来,孙忠阳预感到此案复杂,因此在去95兵站之前,先急速开车来到基地司令部的直属工兵营,调用他的另一位得力助手、现任工兵营军械分队第五班班长、湖北籍的战士周源。除了姓名,周源还有一个表字,叫做‘双林’,是他那个从旧社会过来、教了一辈子书的老父亲按照家族传统给他取的;所以在亲朋好友之中,也有人叫他周双林,孙忠阳也喜欢这样叫他。一九七一年入伍以来、周源先给基地五号首长(参谋长)当过警卫员,后来下到工兵营学习枪械修理。一九七三年进入基地特训大队第二期,经历了八个月的严酷训练。毕业后在特训队薛长礼大队长的推荐下,又进入沈阳军区两栖侦察训练营接受了为期三个月的培训。返回部队后周源先后参加了基地保卫处的几次外勤追捕与内勤侦破任务。其冷静的头脑、细致的观察、缜密的分析、准确的判断、以及出色的擒拿格斗本领,深得基地政治部副主任兼保卫处处长张环和内保科科长孙忠阳的赏识。将近一年的侦查与特战训练使这个看似瘦弱的南方士兵练就了一身过硬的本领。他在摸爬滚打、单兵作战和侦察特技方面无所不精,尤其是射击,善操各种枪械,特训队的三个步枪射击练习单元考核,包括卧跪立三种姿势有依托一百米固定靶标;卧跪立无依托一百米固定靶标和卧跪立无依托一百米移动靶标,以及手枪跪立两种姿势30米速射科目,全部获得优秀。刺杀与擒拿格斗也出人意料地名列前茅,唯独投弹和器械中的单杠这两项差强人意,仅仅以良好过关。周源身材瘦削,略有点驼背,两道浓眉之下,闪烁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目光。平日里他话语不多,喜好读书、尤其是历史一类和侦探破案的小说,中国古代断案高手、如狄仁杰、包文正,施世纶,以及柯南道尔笔下的福尔摩斯,都是他崇拜的人物;他也喜欢绘画、尤其是国画,经常独坐窗前,手执铅笔素描人物与各种风景器物。此人的另一个特点,就是好吃,喜欢美食,而且食不厌精;每到一地,只要有时间,他总要四处寻访、打听当地的各种美食、然后细细地品赏一番;而在这一点上,他与孙忠阳的另一位助手文定国恰恰是‘臭味相投’。
工兵营的营房门口,周源已经背着挎包伫立在夜色中等候。原来他已经被接到紧急电话的哨兵叫醒、做好了出发准备。上了吉普车,孙忠阳一面开车一面把得到的情况向两位助手做了尽可能详细的通报。
经过了五十分钟左右的疾驶,吉普车终于到达了深山密林中的95兵站。吉普车停在兵站的站长室门前。灯光下、兵站站长李嘉杨、教导员蒋志贵和负责兵站警卫的警卫排副排长李又山迎上前来。一番握手与寒暄之后,几个人便在李站长的带领下走向出事现场,路上、李嘉杨边走边简单介绍了事发经过以及对现场的看护,特别提到兵站已经分别控制了事发时的值班哨兵和当值的调度与机修人员,暂时封锁了马为民排长自杀的消息。
“谁最先发现马排长自杀的?你们又是怎么得知他自杀了的?”周源问道。
“是当时正在车站岗位值班的两个哨兵,他们发现后马上打电话通知了我;然后又去叫醒了李排长;我知道后马上叫醒了蒋教导员,一起到现场查看后立刻派勤务班的人把现场和有关人员找到看守了起来,然后才向基地保卫部报了警。”李嘉杨站长回答道。
b
bafeng2021
双林奇案录第一部之九十五兵站 作者: 八峰
第二节
一行人来到铁路东侧的兵站主要运输站台,站台中部有一栋二层小楼,楼下是车站调度值班室和检修工的房间,楼上则有一个警卫值班室。几个人上得楼来,门口有一个持枪的士兵正看守着现场。
“这里就是夜间的警卫值班室——马排长自杀的现场。”李站长说着将三人让进了房间。
不大的值班室里开着灯,进门左首靠窗摆了一张宽大的写字桌,遭枪击死亡的马排长就坐在桌前的靠背椅上,他的尸体前倾,前胸抵在桌沿上,遭受了枪击的头颅耷拉在桌面上,头上和流淌下来的血液和脑浆已经凝固,死者左手臂向下垂落,距离他指尖几寸的地板上有一支手枪,像是从死者手中滑落到地板上面的。
定国立刻拿出相机,开始对尸体和室内的各处进行勘察取证前的拍照。
周源戴上手套,又从挎包里掏出了一只军用指南针盒,转动铰链,便从反面拉出一面八倍的放大镜。他像一只闻到特殊气味的猎狗,精神抖擞,眼睛里射出精光,躬起他瘦削的身体,仔细勘查起来。他时而蹲下,时而半跪,时而站立,锐利的眼光不放过房间里任何一个角落。
“找到弹壳了!”周源轻轻地叫了一声,他从靠近房间后墙的地板上弯腰捡起一个闪闪发亮的黄铜弹壳。
“嗯,是五四式手枪的弹壳,”孙忠阳接过来在灯光下仔细看了看,又捂了捂鼻子:“什么味道呀?真难闻!” 他挥手在鼻子前面煽了煽、自言自语道。房间内的气味的确很复杂,弥漫着交织在一起的蚊香气味和浓烈的血腥味。
“马排长喜欢点蚊香吗?”周源蹲下身来,仔细查看起地板上倒落的一盘蚊香问道。
“是的,排长他是南方人,怕蚊子,只要夜里值班,总喜欢点一盘蚊香,这是他的个习惯,其实长白山的这个季节并没有什么蚊虫叮咬。”站在门口的李又山解释道。
“哦,那为什么有两盘蚊香呢?”周源看到地上歪倒的蚊香架旁边还有另一盘燃烧了将近一大半的蚊香,在蚊香落灰的地板附近他还发现了零星散落的几小片黄色纸屑,他捡起来闻了闻又在灯光下仔细查看,然后小心地将捡起的纸屑残片放入小塑料袋中,又站起来检查靠前窗摆放的桌子。桌面左侧靠窗台处放置了一部值班电话,电话机上方的墙上贴着兵站首长和各相关单位的电话号码表,左侧的桌面上有一处磕下的香烟灰和轻微的烧灼痕迹,桌子右侧靠窗台摆了一盘小小的松石盆景,旁边放了一只空碗和一双筷子。桌子右侧靠前有个陶瓷的烟灰缸,周源仔细检查了里面的几个烟头,把它们一一放进了证物袋里,还拿起一根燃烧了半截的火柴棍儿仔细端详,然后向一旁的李又山问道:“马排长平常抽烟用火柴吗?”
“很少见他用火柴,他喜欢打火机,点蚊香都是用打火机。”李又山说道,他也觉得有些诧异。
“现在开始检查尸体,定国,你过来帮我一下,”周源小心翼翼地抬起马排长倒伏在桌上的血肉模糊的头颅,站在椅子后面的定国也同时向后轻轻扳起死者前倾的身体,周源发现其胸前压住桌沿之处有一快小小的纸片,显然是从一张完整信纸上被撕扯下来的一角,周源将那纸片收入塑料袋里,然后与定国一起慢慢将马排长的尸体向后扳到几乎坐直的位置,开始仔细地检查死者头颅上遭受枪击的创口。
“嗯,子弹是从左侧太阳穴这边射入,前额右侧这边穿出的。”帮助周源扶着马排长尸体的定国看了看说道,周源则皱了皱眉头没说什么。他蹲下查看了死者下垂的左手,又轻轻拿起坠落在地板上的那支手枪查看起来。
“这应该是马排长的配枪,这边墙上挂着的手枪护套是空的,”定国指着进门右首墙上的一排挂钩说道,那上面挂着一个军用挎包和一条空着的手枪套。
“嗯,这支枪的确击发过一次。”周源拉开枪管查看了一下,闻了闻枪口,又退出弹匣看了看。两人接着检查了桌面和地板上的血迹并提取了样本。周源走到桌子右边靠墙摆着的铁皮立柜前仔细检查起来。
“找到弹头了,嵌在这里,真是有点奇怪!”周源说着从包里拿出一把小巧的尖嘴钳子,从文件柜左边靠近桌面和墙壁的铁皮上取出来一粒已经变形的子弹头。
“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显得忧心忡忡的孙忠阳凑过来问道。
“来吧,孙科长,你和定国再把马排长的尸体像先前那样扶起来摆正一次,咱们来核对一下弹道,”周源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拿出一根细绳,一端固定在铁皮柜上的弹着点,另一端让扶着死者头颅的定国拉着对准其头部右侧子弹穿出的地方。
“本来应该是子弹射入点、穿出点、和铁皮柜边靠墙这儿的弹着点三点连成一条直线,可你们看,弹道对不上啊,”周源让李又山走过来站在自己的位置、用手继续将细绳一端按在铁皮柜上弹着点处,自己则走到尸体左侧,他比划着对扶着尸体的孙忠阳与定国二人说道:“马排长的左臂已经僵硬了抬不起来,不过他的身高臂长和我差不多,如果他是像现在这样、坐直了面对前方用左手拿枪对准自己左侧的太阳穴开枪,弹头穿出后是无论如何也射不到铁皮柜的那个地方,除非,”周源让孙忠阳和定国把死者身体向前倾斜了一些,又扳着死者的头颅慢慢向左侧旋转了一个角度。
“嗯、这样就差不多了,”周源让二人停下来,“你们看,死者被击中时的身体位置大概就是这样的,身体向前倾斜,前胸几乎抵靠桌沿,而且头颅向左侧扭转了大概二十度!这样的姿势才能吻合实际的弹道。可如果他是这个样子自杀的话,那他的左手就要斜着向自己左侧身后举起这么高对着自己头部开枪,非常的别扭!他为什么要采用如此别扭的姿势开枪自杀?而且、如果他真的是这个样子开枪自杀的话,那么枪响之后,死者倒下的头颅也不可能是像我们进来时看到的那样是脸部右侧向外,而应该是左侧的脸部向外——由于子弹冲击波在瞬间对他头部造成的影响。”
“嗯,分析得有道理,”孙忠阳眉头紧蹙点了点头,然后看着周源:“你怀疑,他不是自杀?”
“是的。”周源语气肯定地答道。
“他杀?你是说,他是被人从左侧用枪击中头颅而死的吗?”定国有些惊愕地看着周源。
“马排长当时坐在桌前,身体前倾、可能正在写或者看什么东西,应该是有人站在他的左侧拿枪对准了他,当他有所察觉向左扭头时,那人便开枪打死了他,然后伪造了自杀现场。”周源冷静地分析道,似乎是在想象当时的情景。
“这,怎么可能呢?”孙忠阳也吃惊地看着周源,定国则干脆摇起头来。
“如果是他杀,两个哨兵听见枪响马上就会跑过来,凶手哪里还有时间伪造和逃离现场呢?”孙忠阳问道。
“我现在只是根据实际观察做出一种推测,仅凭现有的证据还不足够对他杀的结论做出确定。”周源说完后,低下头开始搜查死者军服的口袋,他从右边的口袋里找到了一包‘迎春牌’香烟和一个打火机。“马排长的烟是‘迎春’牌的,烟缸里的几个烟蒂中却有一个是带过滤嘴的‘大前门’,有意思!还有,他从来都是用打火机的,那么烟缸里的这根燃烧过的火柴棍是从哪里来的呢?”周源喃喃自语道。
检查完尸体,周源又转身打量起屋子里靠东北的墙角,那里立着一个脸盆架,上面放了一只军用的搪瓷脸盆,里面盛有半盆清水,旁边有一个打开的肥皂盒,靠墙角的地上有两个热水瓶。看见周源站在那里有些发呆的样子,定国走过来看了看那个脸盆架问道:“怎么啦?又有什么新的发现吗?”
“嗯,你不觉得这里少了什么东西吗?”周源看着脸盆架和脸盆里面的水似乎在自言自语。
b
bafeng2021
双林奇案录第一部之95兵站 作者: 八峰
第三节
“报告孙科长,”随着一个清脆的声音,一个跑上楼来气喘吁吁的战士出现在门口,向孙忠阳举手行礼:“李站长让我通知您,基地保卫处刚打来电话,在站长室,要您马上去接。”
“好的,我去一下就回来。”孙忠阳对周源和定国说道,转身跟着那个战士下楼去了。
周源则开始检查房间东面墙上的后窗,他发现窗扇是从里面插栓上的,于是打开了窗扇,把头伸出窗外,看见距窗沿左侧一尺左右处贴着墙直竖着一根镀锌水管,向下通到一楼的地面。他低头仔细检查,又发现后窗台上有一小小的紫色纸片、上面有几道细细的泛出白色的划痕,他用指甲在纸片上刮了两道迹印,又拿起来放到鼻子跟前闻了闻,“火柴盒的擦火面纸?”周源喃喃自语、若有所思。
“李排长,麻烦你去找个梯子,拿到后窗下面来。”周源对站在门口的李又山说道,然后匆匆下楼绕到楼房背后正对着楼上值班室后窗的地方。
果然,在正对后窗台的地面上周源发现了十几根散落的火柴、一个火柴盒的内盒、以及一个被压扁的火柴外盒,他拿出先前在楼上房间后窗台上找到的那张小小的紫色纸片对比,正好与火柴外盒擦火面纸残缺的地方吻合。
“原来如此!”周源脸上露出了微笑,这时李排长搬来了一副木梯,周源攀上梯子仔细检查起后窗台外面右侧的水管及其周围的墙壁。
“定国,快把相机给我,这里有个新鲜的鞋印!”周源对站在梯子旁正仰头看着他的定国叫道。
原来,在正对后窗下面约四尺的墙壁上、一面嵌入木制边框的标语牌的右上角边沿,周源发现在没有干透的棕色油漆上有一个清晰的左脚鞋前掌印和被蹬擦过的痕迹,边框下沿还有一颗没有被完全钉入的钉头,钉头上残留下几根细细的黄线。顺着往下,在标语牌右侧的边框上,周源还发现了被人手指抓擦过的痕迹,他拍下照片,还把鼻子凑近仔细地闻了一下。
“什么味道呀!这么难闻!”站在梯子旁边的定国蹙眉叫道。
“是桐油,这边框上新刷过油漆,而油漆里面混合了桐油。”周源拍完照、取了油漆样品之后从梯子上下来,他亮起手电继续检查后窗下的地面和周围的环境。在站台路灯的光照下,他看见站台小楼后面的东边不远处,是一排营房和仓库。
“那边是什么单位的营房?”周源向身旁的李又山问道。
“哦,那是我们警卫排三班和四班的宿舍。”李又山扭头看了一下回答道。
“怎么样?勘察结果如何?”接完电话的孙中阳走过来问道,一面掏出烟盒。
“现场的初步勘察差不多了,”周源接过孙忠阳递过来的烟卷,点燃后猛吸了一口,然后吐出一缕细长的蓝色烟雾:“接下来,咱们得好好询问几个当时值班的人员了。”
“嗯,双林,还是以你为主来进行讯问,定国负责记录与辅问,李排长已经把有关人员都找来了。”孙忠阳指了指站在一旁的李又山。
警卫排副排长连忙说道:“按照孙科长的要求,我已经把今晚当值的几个哨兵、机修工和调度员都悄悄找来了,包括发现现场的哨兵、警卫排三班长牛郝军和战士张春金,以及他们前一班的哨兵罗玉堂和王大林,还有今夜值班的车站调度单中田和机修工李旺生,他们都在机修工房里等候,有专人守卫,而且告诉他们不许交谈,讯问地点就安排在隔壁的调度值班室。”
“太好了,谢谢李排长,不过,还得先请你给我们介绍一下车站夜间的警卫布置情况。”孙忠阳满意地拍着李又山厚实的肩膀。
“这个没问题。”李排长憨厚地笑了笑,随后扼要地介绍了车站的夜间警卫布置:主要是沿着车站主站台南北方向设置的两个哨位,每班两个哨兵,整点换岗,上岗后十分钟开始沿各自的固定路线巡逻,一般情况下十二分钟可完成巡逻。兵站夜间值班员通常由一名排长或副排长以上军官担任、兵站内排以上军官轮值,警卫值班室设在东站台小楼的二楼,位于南北两哨位之间,但距离北哨位要更近一些,不到四十米。
b
bafeng2021
双林奇案录第一部之九十五兵站 作者: 八峰
第四节(1)
站台小楼一楼的调度值班室被临时安排作为了询问室,首先进来的是事发时正在上岗的哨兵牛郝军和张春金。张春金身材高大,是典型的河北大汉,而牛郝军中等身材,脸堂黑红,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
“坐下吧,”周源注视了两人一下,拿出香烟问道:“抽烟吗?”
“我不抽烟,班长抽。”张春金咧嘴笑了一下,指了指身旁的牛郝军。
“谢谢,”牛郝军站起来、伸出双手恭敬地接过周源递过来的香烟,又摸了摸裤子口袋,神情有些尴尬地说道:“不好意思,火柴没带上。”
“没关系,来吧。”周源掏出了打火机,身体前倾为牛班长点着了香烟。
“现在请你们两位把当时的情况,尤其是你们怎么发现马排长‘自杀’的过程仔细讲一讲,不要遗漏任何细节,越详细越好。”周源和颜悦色地说道。
两个战士相互对视了一下,张春金有点结巴地先开了口,“我刚上岗不久,就听到站台二楼值班室那边传来一声枪响,当时听到枪响,不知道咋回事儿,班长叫我赶快下来,我就和班长冲到楼上,撞开了值班室的门,进屋后就看见马排长趴在桌子上,到处都是血,我、我都吓傻了,”回想起当时可怕的场面,胖胖的河北兵胸脯起伏,情绪依然激动,“是牛班长叫我不要乱动东西,还让我马上打电话给站长报警,然后跑回宿舍去叫醒李排长。”他又补充道。
“别急,慢慢说,你是什么时候听到枪响的?怎么能确定那枪声是从二楼值班室里传出来的?”周源问道。
“就是一点钟刚刚上岗不久,几分钟吧,二楼值班室朝南的窗扇是打开的,班长也听到了枪声,才叫我赶紧跟他一起上楼去查看的。”张春金答道。
“班长叫你?南北哨位相隔百余米,牛班长是怎么叫你的?”定国问道。
“哦,我用的是哨位岗楼里的直通电话。”牛郝军开口解释道。
“就是说,你也在差不多的时间听到了枪响?”周源转脸看着牛郝军问道。
“是的,所以我马上叫了春金一起跟我去看看,冲上楼后我们敲不开门,只好把门给撞开了,进去后看见马排长坐着爬在桌子上,头部和桌子上都是血,地板上掉了一把手枪。”牛班长也有些激动地描述道。
“进屋后你们动过马排长的尸体吗?”周源问道。
“没有,”牛郝军语气肯定地说:“我当时马上就让春金给站长打电话,同时用手试了一下排长的鼻孔,他已经没有气息了。”
“那当时房间里的后窗户是关着插上的吗?”定国问道。
“是的,我当时检查了一下,后窗是紧闭插上的。”牛好军答道,他又掏出香烟、恭敬地递给周源和定国,也给自己点燃了一支。
“嗯,好烟!” 周源点燃后猛吸了一口、从嘴里吐出一股蓝色的烟雾,然后问道:“从你们撞开门发现马排长死亡到李站长他们赶来,还有谁在此期间出入过那个房间?”。
“没有了,就是我们俩。”牛郝军肯定地回答道。
“还有,你们俩一点钟离开宿舍到各自岗位时,有没有发现任何人接近过小楼或进入过楼上值班室?”周源又问。
“没有,是王大林进屋来叫的我和春金,我们俩出来后,在站台上和小罗交的班,然后就各自到自己的哨位上去了。”牛郝军说道,一旁的张春金也点了点头。
“嗯,你们俩撞开门冲进值班室以后,有没有移动过或拿走房间里的任何物品?”周源语气平和地问道。
“这个,”牛郝军和张春金对视了一下,“除了使用过马排长桌子上的电话机,我们俩没有动过房间里的任何东西。”
“最后一个问题,”周源看着胖胖的张春金问道:“你跑去叫李排长的时候,他是在自己宿舍的房间里睡觉吗?”
“嗯,”张春金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可能我敲门有点响,李排长从床上爬起来穿着裤头儿就来给我开门,听我一说才赶紧穿上衣服跟我到了值班室,李站长他们也赶过来了。”
b
bafeng2021
第四节(2)
接着接受讯问的是值班调度单中田,一个身材矮瘦有点驼背的老兵。“请坐,你和马排长很熟吧?今晚、不,应该是昨晚了,你最后见到他是什么时候?”周源开门见山。

“嗯,我跟他是老乡,都是贵州遵义的,一起出来当兵,他提了干,我就不行了,一直就是个调度员,”单中田打开了话匣子。

“你昨晚是什么时候、在哪里见到马排长的?”孙忠阳打断了他的话。

“好像是十二点过十几分吧,我下了挂面,给老马端了一碗上去,”调度员想了想说道。

“哦?他当时在干嘛,情绪怎么样?”孙忠阳追问道。

“情绪?”单中田有些疑惑地朝孙忠阳瞥了一眼:“他情绪很好啊,看到我给他端面来,高兴得很,还跟我说辣椒放得少了!”

“你怎么知道当时是十二点过十几分的?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给马排长送一碗面去呢?”周源插嘴问道。

“哦,我端面出来的时候,看到小罗他们刚刚出来巡逻,应该就是他们上岗过后十几分钟嘛,他两个是十二点钟的岗。老马跟我是老乡,我每次值夜班都要下点面吃,只要老马也值班,就顺便给他也弄一碗,久而久之都成习惯了。”调度员憨厚地笑了笑答道。

“那你在二楼值班室里待了多久?跟老马又聊了些什么?”孙忠阳又问。

“我今年年底要复员,老马跟我说他在老家有点关系,能帮我在县城找个工作;我抽了根烟,然后就离开了,”调度员回忆着说道。

“哦,是你自己的烟吗?什么牌子?你自己用火柴点的烟吗?”周源追问道。

“不是,是老马给我的‘迎春’烟,用他的打火机帮我点的。”单中田摇摇头道。

“你进入警卫值班室的时候,房间里点着蚊香吗?”周源又问。

“嗯,是的,老马怕蚊虫,喜欢点蚊香。”

“哦,那当你进屋的时候房间里点了几盘蚊香呢?”

“几盘?就一盘啊!”老单有些不解地看着周源。

“你确定只有一盘吗?那盘蚊香点在屋子里什么地方?”周源追问道。

“是的,只有一盘,就在进门右边、靠值班室挂衣服和枪械那面墙的地下。”调度员十分肯定地回答道。

“还有,你在屋子里的时候,用过马排长脸盆里的水洗过手吗?”周源继续问道。

“是的,放下面碗时我手上弄了点面汤,老马叫我洗了个手,”单中田有些不好意思地答道,孙中阳和定国则不约而同地抬头看了看周源,显然不理解他为什么要问这样一个问题。

“哦,那你洗完之后用他的毛巾擦了手吗?”周源头也不抬、若无其事地追问道。

“嗯,是擦过的。”单中田也迷惑地看着周源。

“马排长的毛巾是什么样子的?”周源抬起头来,两道犀利的眼光直逼单中田、丝毫不顾忌身旁孙忠阳和定国的表情。

“这个,就是咱们兵站发的那种白毛巾吧,”老单似乎有点不确定,看着周源如此咄咄逼人地追问一条毛巾的下落,孙忠阳和文定国无可奈何地相互看了一下。

“嗯,那你离开楼上值班室以后去了哪儿?碰见过什么人吗?”周源换了个问题。

“我下楼就回到调度室了,机修工老李和夜班车的司机当时也在。”

“那你什么时候离开调度值班室回宿舍的呢?”

“12点44分左右,把最后一趟夜班车发车送走,我就和当班的机修工老李一起回宿舍休息,一般都是这样的,昨晚也是一样。”

“哦,最后那趟夜班车是什么时候发车的?”

“12点40分,这个季度的运行时间表规定每次都是这个时候。”单中田指着挂在墙上、镶在玻璃框里的一张‘95兵站一九七五年夏季车辆运行时间表’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