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汝谐奇人奇事之被枪杀的善良女人 毕汝谐 (作家 纽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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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北美华人网)




按:毕汝谐这一辈子的经历,比天方夜谭还离奇呢。上世纪90年代的一个饭局, 毕汝谐 身边是一位从香港来纽约短期逗留的算命大师, 他无意间看到 毕汝谐 的掌纹,发出一声惊呼:复杂的人生! 
 毕汝谐奇人奇事之被枪杀的善良女人   毕汝谐 (作家 纽约) 




常言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真的是这样吗? 我不相信。我知道老百姓还有一句话: 修桥补路双瞎眼,杀人放火子孙全。 我有一位要好的女性朋友陈,非常善良;一辈子连蚂蚁都没踩过一只,却被枪杀了! 作为局外人,我们都心知肚明:这件枪杀命案肯定和她丈夫有关系,却拿不出任何证据。 这是1994年的事情,距今已经27年,还没有破案,想必是永远不可能破案了。我谨表示对她的深深怀念。 像我绝大多数的情人以及要好的女性朋友一样,我和陈也是在大街上认识的。 1983年夏天的一个傍晚,陈在北海团城附近散步;她的外貌属于女演员赵明明那种类型 (现在荧幕上看不见赵明明了),当然,她没有赵明明那么美。我单刀直入地说:你好。你是在散步吗? 她说是。我颇有点意外的是,她看我的眼神平平淡淡,而一般情况下,陌生女人看到我眼睛会为之一亮; 于是我又说:我可以陪你一起散步吗?这是成熟期美男子特有的自信,在陌生女人面前,根本不拿自己当外人。 她不惊不怪,无所谓地说了一句:可以。物以稀为贵。这种平淡比热烈更加吸引我。 于是,我们慢慢地往北京图书馆方向走去。陈毕业于东北工学院,在中国农业科学院工作; 工科女生普遍长得抱歉,可是她的仪表风度都好;陈来自书香门第,而且, 他们家和我们家有一个共同的老朋友——出版界的大拿王子野。我们越说越近, 就好像我们的散步是约会而非邂逅,就好像我们的相识系命中注定、天经地义。 自始至终,陈保持着一种无可无不可、成竹在胸的平淡表情。  当时,我正处在美男子的成熟期,在这里我要发挥一下了,我研究了和我相熟的几位美男子以及我本人的经历, 发现一个共同的现象:当美男子进入成熟期后,好像变成了一块巨大的磁铁,不择地点、不舍日夜地吸附着广大女性、 若干男同性恋者以及一些寻常男性! 我曾经与成熟期的美男子同床而眠,感觉对方对我有一种非常的吸引力。然而,这并不是同性恋, 我们没有任何肢体上的接触,只是彼此相悦。我和他长期存在相互较劲、却又彼此爱慕的瑜亮关系。 又,1991年春天,纽约;我的一位成熟期美男子的朋友来我家还钱,那个时候我已经不是美男子了, 而是次美男子;一进门,身披风衣的他有一种强大的吸引力,使得我情不自禁地想往他身边凑, 但是我比他大8岁,我对他没有相应的吸引力;为了保持次美男子的自尊心, 我用最大的毅力强迫自己留在原地不动。他坐下来点数钞票, 而我的眼光一直盯着他的俊美脸庞而非钞票(须知,毕汝谐是多么热爱钞票的人呐;此时竟然如此失态); 我暗想:如果一个次美男子尚且被成熟期美男子的吸引力所惑而心猿意马(基于面子,我不想说是摇摇不能自持),
何论那些正当妙龄、易于怀春的女子呢?这就给了我一个审视自身既往性阅历的新的外在视角。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成熟期美男子也互相吸引,虽然这种吸引并非同性恋,却也是微妙难言的; 这是成熟期美男子的一种非常复杂特殊的心理状态,遗憾的是,这是被心理学家、性心理学家共同遗忘的角落。 毕汝谐毕竟是毕汝谐;让我把这些如实地写下来,供有心人研究参考吧。 成熟期美男子出现在公共场合,陌生女人主动点头微笑,是经常发生、受之无愧的事情; 当然还有同性恋者搭讪追求,我总是客气而明确地表示:很抱歉,我不喜欢和男人交朋友。 我只喜欢和女人交朋友。有时候,出于作家的职业兴趣,我也跟同性恋者聊聊;据他们说, 北京男同性恋者最重要的社交场所,是天安门城下那两个奇大无比的公共厕所。我听过了也就过去了; 但是,非美男子、天才小说家王小波,却用这个题材写了一个剧本东宫西宫;王小波毕竟是王小波, 把那两个大公共厕所,说成是东宫西宫,真是太妙了。毕汝谐不及也。 还有一些并非同性恋者的男人,仅仅因为你长得好看就对你很好;而且,他们对此毫不讳言: 毕汝谐仪表堂堂,对他好一些是应该的。 OK,回归正题。后来,我请陈看电影,看到一个有趣的地方,我情不自禁地用两只手把陈环抱住了, 在我的那个社交圈子,随时随地随随便便拥抱女人是一个再普通也不过的家常动作;可是于陈却不然! 她的脸沉下来,愠怒地伸出右手把我推开了,与此同时,银幕上出现了猛虎伸出利爪扑食的画面; 陈的这个动作与猛虎伸出利爪扑食的画面,在我心里奇异地合二而一,构成了一种深深的伤害, 以致我觉得陈的手就是虎爪了,觉得好像自己是被老虎爪狠狠地抓了一下似的。 我由是认识到陈是一个非常严肃的女人,我们还没有好到可以拥抱的程度;当然,我连连向她表示歉意, 而她也向我表示并不介意。但是,这事为我们以后的关系埋下了一个巨大的、不可逾越的障碍。 后来,我准备出国,便就水和泥地将我的一些情人及要好的女性朋友变成英文笔友, 以情趣英语提高学习英语的积极性(曾经有人问我:毕汝谐,你的英文怎么这么差呀?我冷笑道: 废话。你们的英文是在课堂上学的,而毕汝谐的英文是在床上学的;效果能是一样吗?); 于是,陈也成了我的一个英文笔友。我的单词量很少,只能造出to be going to这样的简单句子, 而陈的词汇量非常丰富(她说她曾经背过英语字典),排比句倒装句层出不穷; 我很好奇陈说了些什么,就勤奋地抱着字典查找那些我不认识的生词。在英文信里, 陈说她有了一个很好的男朋友,去休斯顿留学了,只能保持鱼雁往返。我由衷地为陈高兴。 谁知,这位男朋友真不幸呐,我办好出国签证后,去中关村途经农科院的时候,特地向陈报告这个好消息, 谁知道她一脸愁云惨雾,原来她的男朋友在休斯顿被黑人枪杀了!陈伤心得一夜白头啊 (从此,她一直不间断地染发了),我有点心疼她;我甚至有些后悔,不该在人家最痛苦的时候, 来报告自己的好消息了。 一晃又过了几年,一次在哥大的一个学术报告会上,我意外地见到了陈。他乡遇故知,我俩都非常高兴。 我对她说散了会你不许走,我要请你吃饭。 后来,陈给我来了一封很长的信、七八页纸那么长的信。先拿我的另一个名字打趣,说: 毕某,这个名字好硬;可是你在日常生活中却是拖泥带水、犹豫不决、首鼠两端、软不邋遢。 然后介绍自己的家世及人生道路,最后很委婉地暗示双方有无发展前途? 我知道,如果陈成为我的妻子,一定是非常好的妻子;长相家世都不错,又是学工的,有一技之长, 比我们这些耍笔杆卖嘴皮子的强太多了。可是毕汝谐毕竟是毕汝谐;我就直截了当地对陈说:我实在太敏感了。 当年,你推了我那一把,在我心里留下深深的伤痕、不可磨灭的伤痕。我知道这都是我的错。 可是我克服不了这个心理障碍。我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是你那双手就像老虎爪一样厉害、可怕! 世界上有谁敢跟老虎成亲呢,我知道我这么想是荒唐离奇的,也可能我的脑子有毛病吧, 毕汝谐用以想事的方法,和任何人都不一样! 陈默默地把十个指头伸到我的面前,白净、修长;这一刻,我简直痛恨自己是毕汝谐了, 这个毕汝谐永远有一些不可思议的想法和感觉。 我说:你真的很好,配我足矣。来到海外,找一个知根知底的对象真不容易啊。可就是那一个问题:虎爪。 我知道,如果别人这么说的话就是个托词,可是毕汝谐这样说真的不是托词,我是真心实意的。 发生在毕汝谐身上的事儿,就是和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儿不一样。归根究底,还是我的错呀, 我那个时候养成了习以为常的轻浮举动,把你这个王奶奶当成了汪奶奶了。你推开我你也没错, 你没有赏我一记耳光已经是很客气了。可是我太敏感了,别人不大在意的事情, 在毕汝谐心里就能激起灵魂的暴风雨——怪异的、无法解释的灵魂暴风雨。  陈低头沉思良久,最后说:毕汝谐,我相信你说的是实话。 陈和我一样,也是自尊心非常强的人,从此再也没有提过这个话题。 但是,我们俩成了非常要好的朋友,只要没有肢体接触,我真的很喜欢她‘; 晚上经常打一两个小时的电话,天南海北,无话不谈。我跟她开玩笑说:小时候, 我喜欢含着一块糖睡觉,老师家长都说这是个坏习惯,对牙齿不好,可是我就是克服不了。 其实,每天晚上给你打这么长时间的电话,就像含糖睡觉一样不好,谈话之后我比较兴奋, 降低了睡眠的质量。可是我就是克服不了。 后来她嫁人了,一个白人专业人士。在上世纪90年代初,这就是大陆女留学生最好的婚姻出路了。 我替陈高兴。我们还是经常在电话里聊天,只不过时间很短就是了,那年头没有手机, 用中文打电话时间长了,她先生会不高兴的。 有一次聊天的时候,陈随随便便地说起她买了一个巨额的人寿保险,受益人是她的先生。 我一下子惊住了。毕汝谐毕竟是毕汝谐,具有不可思议的第六感, 我觉得陈是给自己买下了杀身之祸——如果你的不幸是另一个人的大幸,你就岌岌可危了! 可是我没说什么;古语云:疏不间亲。我害怕陈错以为我是嫉妒她的先生。一般来说, 美国白人专业人士都很文明,坏蛋极少;我就没有说出口。谁知道,没过多久真的出大事了! 1994年5月份的一天,陈于下班时间在曼哈顿办公室里被人用手枪射中太阳穴身亡! 主流社会的几个电视台都报道了这宗枪击命案。我感到震惊、痛苦、懊悔, 我没有尽到一个要好朋友的责任,没有及时提出逆耳忠言,供她参考。 我在电视新闻看到了陈的先生,一个很绅士的白人男士,也做出很悲痛的表情。 后来发生的事情,都是有违常情的。我甚至没有机会参加陈的追思仪式; 因为陈的哥哥发表了很奇怪的言论,他说陈之所以被枪杀,肯定是因为她做了什么错事, 才落得这种下场。他和陈的丈夫商议,决定后事从简。我感到非常气愤——错事! 像陈这样一个善良到极点的女人,能够做什么错事呢?枪杀,也可以说是枪毙, 那得犯多大的罪过才能和这种不幸的结局相匹配呀。 可是我也没法为陈做什么事情;陈的一个闺蜜,曾经奔走呼号,要求警方尽快破案。 我在心里默默祝祷:陈呀,你要是有什么冤屈,就托梦给我吧。我别的没有,至少还有一支秃笔, 可以在报纸上替你鸣冤叫屈呀。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陈始终没有托梦给我。 陈葬在长岛的一个墓园里。我从陈的闺蜜那儿拿到这个地址,想去拜祭她,却被这事那事缠着, 始终未能成行。现在我老了,时间充裕,可是早已弄丢了那个地址,也寻不着她的闺蜜了。 所有线索都断了。 雷诺阿说过:年轻的时候我有牙,可是我没钱买牛排;现在我有钱买牛排,可是没有牙了。 要想与陈再见面,怕只有去天国了。 陈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先是男朋友在休斯顿被黑人用枪打死了, 而后陈自己在纽约曼哈顿被人(黑人?白人?黄人?)用枪打死了。 这世上有多少该被人用枪打死的坏蛋逍遥于世,而这两个与世无争的老实人,却双双死于非命。  假如时光能够倒流,我应该在收到长信之后,就对她展开追求,并与之成婚; 是的,我们之间没有那种觅死觅活、荡气回肠的爱情,但是,我和陈肯定能够好好过日子。 陈是一个贤妻,也会是一个良母。 而且,最重要的是,假如我与陈结婚了,她就能够躲过被枪杀的厄运。 我与陈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离婚,而且一定会有孩子。陈还没来得及生育呢,就被枪杀了。 毕汝谐千不好万不好,肯定对自己的妻子很好;毕汝谐的妻子绝对不会被枪杀的。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世上没有后悔药。   陈啊,我的虎爪(终其一生,我未曾与虎爪握手)!毕汝谐一天天老去, 而你却永在盛年(而且,永远是初见时那种无可无不可的淡然表情); 我终将怀着对你的美好记忆逝去,就像童年时代含着糖块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