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树叶和喇叭花后面 . 之 . 军的大衣 （一）

（一）
2010年的冬天。北京机场。我和他见面的时间大概没超过一个小时。   他是律师，很忙。见面是他提出来的。我只是在北京转机停留几个小时，接下来要飞纽约。我没时间去市里，他坚持要来机场见一面。   百忙之中。   那年我还没有微信，我们是如何在机场顺利接头的我都记不清了。   但我记得二十多年前的那个中午，风特别大。我吃完午饭就跑去小卖部买零食。教学楼和小卖部隔着一个操场。从小卖部出来风好像更大了，失去控制一样，操场上的沙土全被吹起来了。我抱紧手里的干脆面和麦丽素，缩着脖子一步一步往教室挪。
“你们班是不是你最能吃？” 
吃？我。。。？最能。。。？是在跟我说话么？
漫天黄沙里，迎风飘来一件绿色军大衣，过膝长，还开着扣儿。大衣太肥里面的人太瘦，衣服从他肩上滑下来，他一把抓住衣领。大衣里面是一件白衬衫，白的耀眼，下面还有条比白衬衫更白的白裤子。上学能穿成这样真是全靠天赋，这是刚刚参加了什么汇报演出么？还是校长是你二舅所以你不用穿校服啊？他刚把大衣重新整理好，又一阵妖风掀起军大衣的下摆，棉衣飘飘，倒像是影视片场鼓风机吹出来的一张动感大片。白裤子裹着两条腿，像两根白骨。这么大的风你为什么不系扣儿呢？我心里笑。周围的人好像瞬间都被风吹走了，只剩下眼前的一团绿包着一束白。
你谁啊你？我想问，可张不开嘴。风太大了，感觉一张嘴沙土就会飞进嘴里。 
他没有继续往前走，反到掉过头走在了我的前面。军大衣同学，你挡着我的路了，你不是那么好心帮我挡风吧？ 走着走着，你怎么还走进我的教室了？
为了冲刺中考学校决定初二下学期就按成绩重新分班。那天刚刚公布分班结果，同学们都收拾东西去了各自的教室。我还留在一班。原来军大衣同学从二班换到了一班，和我成了同班同学。
你看上个世纪的那个中午我记得特别清楚，可是我和军大衣在2010年是如何在机场认亲，打趣，寒暄，闪躲，然后如何找到一个咖啡厅坐了下来，我完全不记得了。   我只记得他那天不太正眼看我。其实他小时候好像也不太正眼看我。   初中毕业以后我们上了同一所高中，高中毕业以后就再没有交集了。我努力回想，都想不起来我们大学期间是怎么联系的。他读他的土木建筑，我读我的金融会计，他在国内，我在国外。好像有写过信，发过电子邮件，打过电话。ICQ和MSN也用过。后来他读博，我工作。偶尔联系聊个一句半句，知道一些近况。 想在机场把这十几年叨叨明白，就算对能言善辩的律师来说也有点超负荷吧。
我点了一杯热奶茶暖手，这间咖啡屋不暖和。我们俩都没有脱外套，像是做好了准备随时可以结束谈话收场离开似的。机场的咖啡厅也不都是千篇一律。这间屋子就挺别致，挂满了Dreamcatcher。我的卧室里也有一个捕梦网，是美国印第安人手工制作并加配了老鹰羽毛的。我还是每天都做梦。国内流行捕梦网估计是受了韩剧的影响。这是一个挺适合叙旧的地方。
 “咱班现在还有谁在美国啊？” 和海外侨胞破 冰聊天使用率高达99%的问题。   “我也不太清楚，我知道的就只有梁靓，不过我们没有联系。” 
坐下来不到一分钟，我的奶茶已经喝了三分之一了。我不知道手放哪儿，也不知道眼睛放哪儿，不停的喝茶。 他没有很大的变化。胖了一点，高了一点，以前眼镜是金边儿的，现在是黑边儿的。整个人大了一圈而已，一个成熟版本的军大衣。就算多年未见我也可以从一堆人里面一眼认出他，没怎么变。
不知道他面前的我，是不是变了很多？
我真的不想见面。一去经年。别时少年郎，重逢近而立。匆匆一面，只怕会让记忆中的少年消亡的更快更彻底一点。所以我不想见面。这件事情上我理智的不像一个水象星座的人。我竟然能完全战胜自己的好奇心。
也许我很幸运，对过去挺满意的，没有什么需要求证的，也没有什么想改变的，我已知的和未知的，对我来说都刚刚好。但是他坚持要见，就在机场，我在机场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呢？不就是闲着？我没能及时想出个合适的理由拒绝。再说，一个经常出庭的律师和一个曾代表学校参赛的四辩手，不会相见无话吧？   所以我同意了。    我们初中班在美国的好像只有我和梁靓。
“不联系挺好。离她远点儿。”   离她远点儿。
这几个字我二十年前听过，同一个人跟我说的，一字不差。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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