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力回天疫情里的遗憾（5）- 第一次进新冠室

接近 4 年

楼主 (北美华人网)

今天给自己放假一天，回家给父女俩烧些菜。虽然在电话中LD一再强调他俩“生活安定，丰衣足食”，但与女儿的通话中发觉他们有点弹尽粮绝了。一早开始买菜烧饭，又做了不少面食，给他们作后备，毕竟一直吃外卖受不了。LD屁颠颠去女儿处送“弹药”了，一人在家又想起了不少这段日子里发生的各种各样的事情。从疫情开始我就不再继续临床研究了，因为医院里被疫情耽误的手术太多了。我与三四个医生一起，每天现复检紧接手术，可以清空不少待术病人。那时我们与新冠室还是有明显界限的。前二天与朋友聊天，问起我怎么后来就“陷进”了新冠救治了呢，自告奋勇？领导指派？还真不是！人也是奇怪，到了一定的环境下，自然而然就往前走了，其中真沒有什么境界之说。回忆起来也蛮感叹的：好像是四月下旬的一天下午三点多，急诊主任随另一人来，匆匆对我说，商量一事。见他们如此郑重便心知不是好事。“能否去新冠帮个忙，很急，当然完全可以不去”。“对新冠我一点不懂啊”，我说。“是你的本行，情况突然来不及解释了”。我能说什么呢。下楼途中他们讲了状况，病人因胸腔积液，几乎不能自主呼吸了。所有影象都太模糊找不到准确抽液点。路上我看了片子，发现可能是做影象时体位太常规了，积液在背部与大面积感染的肺部重叠了。这不太复杂，应是新冠室的强项啊，怎么？我也不问了，现在每天都有人员上的意外。因还能看到左侧的肋骨，我就说：那我定了啊，在我进行防护消毒的时间里，你们把病人置左侧位放CT上，让积液有时间到位，干脆我自己进行即时监视检测。进新冠门时想起，这部门没开始运作时与同事来参观过一次，那时她说最好我们没机会进这个门，当时我信心满满说，哪轮得到我们，所以进门时苦笑了。一个女孩领我完成进室流程。先是全身从里到外换成一次性纸衣。女孩问我：你害怕吗？我只能说：担心是有点，你不用怕。我们每步都小心应该没事。穿着薄纸衣走过了长长的隔离带。当那一级防护服（因为进抢救室，这防护服很可怕）穿上身我就觉的开始难受了，尤其当那顶沉重的大金属套子一罩上脑袋，只觉得一阵晕眩，差点憋过气去。定定神我在心里祷告，保佑今天顺利，不需要花太长时间，否则就轮到别人抢救我了。走进大隔离门，眼前的一切与我想象不太一样（以前前看过一位纽约长岛的华人医师放的视频，那新冠室象普通急诊室一样混乱不堪，不知真假）。一条细细长长的走道，一边是一间间小病室，因为床位不够了，现在每间又用木板一隔为二了，但走廊上没睡一人。护士都坐在窄小的休息室里养神，隔几分钟进病室观察调节，死一样的沉寂。各种急救，观察，检查与手术在走廊尽头，只有接近了那里才听到一些轻轻的人声。抢救室里边有点模糊，大概因为我有点紧张。四五个人都穿着一样防护服，分不清医生护士，摆摆手祘是打招呼了。这里大家沒必要不张口，确实，虽说负压舱加防护服，毕竟满舱的病毒：感染体液，痰，呼吸，咳嗽。我立马开始。一个象牛一样壮实的中年男病人，让我多了信心与动力。一切比我想象的还顺利，十五分钟后我便看到了积液的边缘，再用了五分钟加强就结束。为了保险，作了三处插针标记，直接上X光平台抽液。针头一进入就有大量液体流出，voilà !。抢救室医生己有了公认的身体语言，大家半举手头上仰，意即：行了，成功！对面的医生朝我作了个撩头发的动作，我这才发现应该是熟识的医生啊（他们常嘲笑我理头发的姿势），我朝他（她）挥了挥拳。不到十分钟，病人就能自行吸氧呼吸了。逃难似地走出抢救室，这才感到纸衣服都贴身上了好难受，不过还是挺感安慰的。这病人肯定是扛过去了，因为这数量积液最多在发作高峰时会遇上一二次，有了抽液点就不怕了。进门容易出门难，出新冠室花了一个半小时。一位话音冰冷的“大妈”？- 我猜想有点象修女院的嬷嬷，指导我如何脱防护服，从头到脚，每个搭扣每条拉链每条拼鏠，象蚕脱茧似的慢慢剝离出来，一丁点不能碰到护服外边。大妈这方面还真专业。一逃出束缚，我直奔淋浴，就想拼命的用水冲，为放松，为那冰凉的紙内衣，更为想象里到处都在的病毒。大妈一声吼，“不行，衣服脱桶里，不能带进淋浴室”！“外面脱？这里？会有人出来的”，“就这里，我帮你看着点门”。我哀求似地看着她竟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只能飞快地脱了衣逃进了淋浴间。望着顶上大大园园的淋浴头，知道我想起了什么？奥斯维辛集中营！一群群被赶进毒气淋浴间的犹太人！这祘好笑吗？大妈高声说：“最少半小时，我在浴室另一边等你”，这才注意到这浴室对面对二扇门，建在二走道中间。从那扇门出去就是“自由世界”了。冲洗了半个小时，总会觉得哪儿漏洗了，返回了好几次。大妈换了普通防护服在另一门外坐着，还不仃嘀咕，不要急，多冲冲。我出淋浴室时她已把我的衣服取来放在更衣室了，这时再看她那张戴了口罩的臉，不象集中营的女牢头了。回部门时人都已下班。坐在办公室静一静居然睡着了。梦见了一个很美丽动人的地方，心里很温暖，又说不出是哪里。醒来却忽然想到这地方好象是厦门鼓浪屿，特别是记得梦中的那幢红砖小楼，是我小学暑假时爸爸带我住过的地方。回宿舍有电话留言，是食堂打来的，正好饿了。食堂说可以准备中国歺（看来他们啥都知道），我让他们给我下碗湯面再加几个小芝麻餅。他们再三强调不用去食堂，烧好后用车推到我门边然后打电话告诉我，吃完把盆碗放回门外的小推车上。钱，我想就是付他们也不会收了。看来是特殊“照顾”，我咋不明白。我把自己藏在封闭服里防病人传给我，他们把自己藏在屏蔽幕后防着我，现在我就是两只脚踏在二片不同的土地上了。回忆有时幸福有时忧伤，而这段回忆我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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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

小茶包

接近 4 年

大大的bless! 愿平安！！
p.s 你的系列每个都看了，心里大有触动。送给愿意多走一里路的你：主给的担子都是我们可以担的，求主向你仰脸，赐福与你！

semiotics

接近 4 年

每次看楼主的帖子总是心中感慨万千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心里默默地为加拿大有这样的华人医生自豪。希望楼主一切都好。结束以后出个短篇集吧，权当是一种为了忘却的纪念。楼主加油

羞

羞羞草

接近 4 年

谢谢lz

bluemiss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