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言乱语之你的膝盖会回弯吗

某好友，心一般宽，体相当胖。人很聪明，也很义气。可共患难也可共富贵，
这样的一个人，在混了个大学本科文凭之后就入了江湖。先开网吧，后贩纸巾，中间有个什么收烂账啊砸同行啊的事一定是亲自上阵，冲锋在前的。几年下来干得风生水起，手足统统不缺，衣服换了不少。就在我们一帮朋友都认为他会成为从精神到肉体都名副其实的江湖“大”佬的时候，此人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非要去当公务员。
对于他的父母来说，这样的决定可算得上是金不换。他的母亲在春城从事了三十多年活体取人的工作，人脉不可谓不广。独生子想要“入宫”当然是全力以赴的。于是时隔不久，他就到省高速公路管理局上班去了。之后，他经人介绍与一名出身税务世家的女孩结了婚，彻底转型成了一名人民公仆。
他“入宫”之初的几年里我一直都没有回国，和他就是每年春节打个电话拜年聊聊天。再见到他时他女儿都已经上蒙（此处读一声）校了。他本人也已经当上了某个一般重要的高速公路收费站的站长。在很多人看来这已经算是生活工作都相当顺利了，结果回国见面三杯酒一下肚，倒出了一大堆苦水来。
生活上的苦水都是些琐事，什么女儿淘气不听话啊上蒙校花销大啊老婆只顾孩子不顾他啊，很平常的牢骚话。工作上的苦水听起来就有意思多了。他这种父母都不在系统内全靠人脉安排进来的公务员，大部分无形的资源其实在入门的时候就已经消耗殆尽，剩下的就全得看自己的本事了。这一点我在听说他进高管局的时候就想到了。但之后的诸多细节听他本人来讲还是十分生动。
好友：“我头两年干的是公路养护。其实也不用自己干什么，就是天天开车领着几个民工在固定的路段上转，哪有异常就下来看看，有问题再找人。修路养路的大活其实早都包出去了，能包到活的老板都得是在局里有关系的。像局里的X工据说就租了两台沟机给维护我那段路的老板，反正我那两年连沟机的影都没见到过。我那两年干得最多的事就是在路上铲肉饼，人啊小动物啊大牲畜啊，压扁了都差不多。尤其是冬天，十几辆超载的大卡车压完了再那么一冻，铲的时候还带着冰碴呢...”
我：“停停停。菜都上来了你和我说这个？请客想省钱你也得在点菜前讲这种影响食欲的东西吧。你那时候管的路段就在咱们省的第一条高速上吧？那路可真够差的，又窄又破，我前两天刚跑过。”
好友：“差吧？造价上看可一点不差啊。双向四车道的价钱都赶上单向三车道了。当然那是第一次嘛，交点学费也正常对不对？再说那条路修完了我们全局上下添了几十台4500呢。这个事纪委想查来着，一个处长自挂了东南枝就摆平了。”
我：“主动的还是被动的？”
好友：“当时已经被控制起来了，和外界没有任何接触。都是共产党员，瞧瞧人家这觉悟。我老婆他们区税务局前几天进去了个副处长。头天晚上带走的，局里上下紧急动员联络各种关系折腾了一宿，结果天还没亮呢那边说人已经全招了。”
我：“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你们那个处长上吊的事我听说过。当时还要公安厅技侦配合来着，结果搞得灰头土脸的。”
好友：“那个处长的亲弟弟现在也在局里，就是局长见了也都是客客气气的，那一挂成全了多少人啊。所以人家年纪轻轻已经是副处了，哪像我，还不知道得等到什么时候呢。”
我：“你现在还不是副处？你吉大的学历不比那些人高出一大截？论资历你也够了啊，还是说你在道上混的连怎么送礼都混忘了？”
好友：“礼当然送了啊，该打点的我哪家也没落下。可我送别人也会送啊。送礼之外还有很多别的功夫，有些人我还真就是比不了。”
我：“这话能从你嘴里说出来还真是难得啊。展开说说？”
好友：“我就举一个例子吧。去年我们厅一把手的老妈去世了。这是上下震动的大事啊。我当时已经当上这个站长了，知道信就带了一个手下一辆车直接奔厅长老家去了。”
我：“领导家的红事白事当然都是大事。你是平时不在厅里，不然应该多跑几趟医院的。然后呢？”
好友：“等我到了一看，所有的站长都到了。厅里的中层也是一个不拉，我算到得晚的。好在厅长当时在外地开会，当天晚上才赶回来。厅长回来了当然是直奔灵堂了，我们一群人拥在周围。我当时就在厅长侧后，也就隔了一个人。进了灵堂厅长就跪在正中间了。我当时也就是犹豫了那么两秒钟，厅长两侧已经被人跪得没有地方了。”
我：“我就知道，你的膝盖不会回弯啊。那你会哭吗？”
好友：“我哪有说哭就哭的本事？倒是有几个站长哭得让我有点想掉眼泪。”
我：“人家的这种本事你肯定没有，不然咱俩也不能有这么多年的交情。和人家比不要脸你确实是比不了。”
好友：“就是说嘛。所以我现在是礼不少送，活不少干，就是提不上去。现在厅里新来了个副厅长老B分管高管局，我这还不知道怎么去搭上关系呢。”
我：“老B？原来国土资源厅的那个？”
好友：“对对对，你认识？”
我：“来来来，先为你的膝盖喝一杯。老B我还真认识。他在美国公派呆过一年，我们吃过几次饭。他在国土资源厅的时候给我家里长辈帮过不小的忙，我这次正准备去他家里表示一下谢意。你来给我帮帮忙当次司机兼力工怎么样？我这礼不贵但稍有点重。”
好友：“绝对没问题，把你一起扛进去都行。”
一年以后，好友的副处顺利解决，调到了一个离家很近的收费站当站长。工作中的苦水基本消失，生活中的苦水。。。这个留着当下酒菜了。
这篇成文已经有年头了。好友如今已经跟随新领导在体制内二次创业，未来家中老人架鹤之日或也能有下属灵前尽孝。B副厅长得贵人提携，入京行走已有年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