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熔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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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北美华人网)
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Julian从火车站出来,海滨小城就给他一个结结实实的欢迎!腥咸海风摸得他脸上痒痒的,那气味让他有点害羞。放下行李,他从口袋里拿出他的聘书,上面有学校的地址呢。来之前Julian补习了几句中文,勉强也就是打个招呼的水平;从北平上了火车之后他就知道自己这点水平是不够用了。可惜上车之前他谢绝了系主任的好意,没有叫学校来接,所以这会儿,他就不得不靠自己找路了。
他在火车站门口这么一站,有眼力见的车夫们就围了上来。这个海边城市刚刚成为租界,来往的欧洲商人就不少。连路边的车夫都知道,拉个洋人,累是累点,可这些大爷们都出手阔绰,一趟顶一天的活。
Julian看了一圈,挑了个最顺眼的车夫和他的车。夏末,那车夫穿个短褂,露出精瘦胳膊;沿着海向下坡跑着,脚步顺着莫名鼓点在路面上一顿一顿。车像飞起来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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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飞没多久,Julian都被那韵律弄得犯困起来;他眯着眼看看聘书,呵呵,一年900美元!嘿嘿,作为一个自由撰稿人,他还没有赚过这么多的钱啊。离家远,怕什么呢?这乱世,还是先好好过几年吧。
车猛的停下,他向前都扑到车夫背上了,“What!怎么回事!“ Julian忍不住对车夫乌拉乌拉的喊叫,虽然他不指望车夫听得懂他。 ”大爷,咱们让让路,对面有新娘子的花轿呢。“ 那车夫指了指路对面的一顶装饰复杂,带着古怪花纹的”车“。那”车“的前后旁边,还有很多人。大婶,孩子,年轻男人和女人们。孩子们看到Julian,好奇的围过来;一边跑一边喊:“嫚儿,嫚儿,你的花轿被洋大爷堵了。”
“我该怎么做?“ Julian不禁问那车夫。车夫只怕是见多识广的,还会几个国际通用手势。他让Julian拿出喜钱通路。对面的大婶接了钱,再和花轿里面的人说了几句。那帘子就打开一点,又一点,阳光闪烁之间Julian就只看到束得紧紧的衣领上面一个精巧的下巴,花瓣一张合,帘子就放下来了。
”嫚儿好盘目!“ 孩子们哄笑起来。
”好盘目,好盘目。“ 这是Julian到这里学会的第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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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依着海湾的山建上去。教学楼有海德堡的风格,沿着海边的是一溜错落有致的小房子。独门独户,还带院子呢。这是学校专门留出来给教授们的。学校给的报酬非常充裕,所以这里的教授系主任们个个都是英国德国派,连美国派在这里都受鄙视。 外国教授不多,教文学的就是Julian一个人。他的小别墅被安排在离系主任别墅很近的地方。从门口的大路过去,也就是10分钟。Julian喜欢穿过花园走那条石子路,不到5分钟就能够看见系主任家的大花园了。
Julian安顿下来的第二天,系主任请他晚上和同事们见面,当地最好的馆子,陶居。就算是Julian平日里混不吝的,这时候也得刮胡子打领带,毕竟,这是他的衣食父母啊。“一年900美元”,Julian看着镜子里面渐渐从胡子后面露出的年轻面孔,不禁嘿嘿的笑,“为了这个,也值得把自己放逐世界尽头了。” 只不过,他揉了揉头发,“不知道这里的理发师能不能对付我这样的卷毛啊。”
粗粗的头发,打着卷,乱糟糟的,等着哪个女郎来摸! Julian 给自己刮着胡子,思绪却飞得远。从昨天给母亲的信,想到早上在海边遛弯的景色;突然,又想起女人痉挛的手,拉着自己的头贴上她的脸,“那女人是谁?哪个同学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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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上午Julian睡不着,一个人顺着小路去了海边。
这个城市沿着海,狭长的,一个湾一个湾。像月牙一样,又像cookie被谁啃了一口。并不是平地,海滩不大,然后就是石头山。海浪一来,拍击得暗壁哗哗响。”这里和家乡完全不一样“,Julian给母亲写信,”不是英国的起伏缓慢的绿地,而是蓝色的海,灰色的石壁;石壁上向外突出的银色的花,还有山顶的绿地和各种缤纷颜色。“
Julian的母亲是画家,所以Julian总是不厌其烦的给他母亲写出所有的颜色。他们不仅仅谈颜色,还会谈感情,谈爱,谈性。他母亲希望这孩子暂离欧陆的纷繁杂乱,再得到些特殊经历。她自己是经历过了,当然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体验一番。 离开英国之前,Julian的继父告诉他:”记得去看看青铜器,你会发现没有什么比它还夺人心神!“ 而他母亲却说:”去吧,体验体验东方的“术”,它会给你打开另外一扇门。“
Julian站在山腰,看着银剑一般的花儿在阳光下微微颤抖,突然说了一句:"好盘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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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里的同事们给Julian接风洗尘的地方,是这个城市里盛名的风雅之地:陶居。
同事们英文都很好,连美国念书回来的中国人都是一口牛津调。饭菜一样一样的摆上来,没有Julian所厌恶的劝人不停吃喝的陋习。同事们围着圆桌随意的谈话。他们之间应该已经十分熟悉了,这里面Julian是唯一的外来者。宴会的主人当然是文学系的系主任,所以他的妻子,秦,就被安排在Julian旁边招待他。
2桌人,除了秦,还有另外2位中国女士。一个看上去就是学究样,转眼Julian就忘了她的名字。另外一个估计不是教授,英文不利落,和Julian谈不上来。秦的英文,说不出来什么味道,就是想让人继续听。 这个感觉怪异,但是放在这个国家里,仿佛又是天经地义的应该如此。如同眼前的一道菜品,据说是鱼,可是吃上去绵软顺滑,入口香甜,哪有鱼的味道?秦的英文,声调婉转;高高低低之处,有的音拖得粘腻,有的又囫囵的吞咽。她说的内容是Julian刻入基因之中的文艺历史,可又像一本新书,让他忍不住着追寻。
Julian是国王学院里面有名的鉴别师。入了他的眼,都不是一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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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微吃了些,Julian起身看墙上的画。
“这些画是名作吗?” 他问秦。 “不是。陶居是风雅之地;不过,这些画并不是。你看这里,线条太多了些。画的”意“,寥寥几笔足以表达。过犹不及就是如此。” “为什么”,Julian追问。
“道理很难解释。佛教里面,顿悟,也是靠自己悟性。中国画也是一样,多看多比较,慢慢的你就明白了。” “你用佛教做比较,那,是否中国文化中,外物藏于无物;中国文学中,多情又掩于无情呢?你的名字,是有情,还是无情?” Julian看着秦的眼睛,低声问道。
这番话十分大胆,秦神色顿然,只有目光闪烁。他们俩在屏风后面,好在其他的人都没有注意这边。 一转头,秦回过神来。
“那以后,Julian先生还是多学多看罢。东方于西方之不同,也需要个人的顿悟,各自的缘由。” 说晚,秦转身加入圆桌那边,旗袍下摆扫过,角落竹叶轻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