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的故事 - 2020年10月3日北美华人网存档

接近 5 年

楼主 (北美华人网)

距离外婆离开已经7年多了，今天是中秋，我想讲讲我外婆那一大家的故事。为什么选在这个日子讲，因为外婆的爸爸妈妈是在中秋这天离开的，我的祖爷爷是被斗地主的时候斗死的，祖奶奶是看到丈夫被斗死之后上吊死的，死的时候肚子里还怀着几个月大的孩子，这也是为什么我们家从来不过中秋节的原因，中秋节在我们家是祭奠的日子。外婆在家里排老二，当时人称二小姐。家里一共有9个孩子，肚子里没出生的那个是老九。我祖爷爷祖奶奶都是白手起家，据说家里在辉煌的时候买了几条街。插播一个故事，我祖爷爷的兄弟当年就读黄埔军校第二期的，或者是第三期？忘了。跟了国民党，解放的时候有人要接他去台湾，被他老婆拦住没去成，后果可想而知，我看过他的结婚照，穿着西服，戴着圆圆的眼镜。老婆穿着婚纱，颜值很高的一家子。
家族故事我就从外婆的大哥说起吧，我对他有印象的时候他已经年纪大了，在一个小县城里上班，说话很斯文，但一直是很丧的感觉。其实他是老一代的大学生，而且是很好的名牌大学，是我们省最好的大学。他上学的时候是八抬大轿抬着去的，走了一天才到学校。听说刚上学的时候还很规矩，后来就在外面耍起了公子哥的派头，天天不好好念书，到处玩，乱花钱，结果书没念完家里就败落了，他也从此一蹶不振。
外婆也从小念书，读女子中学，外婆说她有同学的父母是当时赫赫有名的人物，至于多有名。。。对不起大家，我当时年纪太小，完全没记住。外婆念到高一的时候家里就不行了，爸妈死了，有个不管事的大哥，还有好几个很小的弟弟妹妹，我真不知道外婆当时是怎么熬过来的。我记事的时候对外婆的印象就是一个非常慈祥的老太太，情商非常高。所有的人跟她关系都很好。她是一个小学老师，所以她不仅要工作，要照顾五个孩子，甚至还要照顾她的兄弟姐妹。外婆对她以前的事情是一句不提，这些故事我都是听我妈说的，我妈听外婆的弟弟妹妹们说的，我妈是个特别爱八卦的人，性格也是极其奇怪，这个以后再说，不过感谢收集了好些以前的故事。家里败落了以后外婆就游走各个乡下到处教书，居无定所，条件非常艰苦。在她最难的时候，她遇到了我外公。
外婆小腿上有一个很大的疤，是有一次出们去上课被田间的狗咬的，那可能是她人生中最艰难的时刻了，被咬以后没有钱治，是我外公出的钱给她治的。也许是出于感激，也许是迫于生活，外婆答应嫁给外公。外公家里成分非常好，三代贫农。到他那一辈家里有了一点积蓄，给他找了个老师，念了两年私塾，认得了一些字。我外公也是个神奇的人，他是离过婚的，在那个年代离婚也是少见的事情。不知道他是在见我外婆后离的婚还是在见我外婆前离的婚，我到现在都没搞清楚，总之我外公是一个情商很低的人，在外面在家里都处不好关系，唯一能降住他的就是我外婆，他对外婆唯命是从，几十年如一日，我只能感叹这就是真爱了。想起来一件事，外婆是定过娃娃亲的，对方也是个大地主家的孩子，在抄家前跑到东北去了，听说在他家楼顶的瓦片里抄出几十上百根金条。那个孩子跟爸妈跑到东北，念了大学，进了一所大学当老师。后来还回来找过我外婆，但那时候我外婆孩子都有了。
结婚以后外婆生了5个孩子，前面四个是女孩，最后一个是男孩。生我小舅的时候也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反正最后导致子宫切除。当时的条件是养不起这么多的，而且生完老三以后又迎来了文化大革命，外婆学校的领导对她照顾有加，知道她成分不好，让她出去躲躲。由此可见外婆的为人处事有多么厉害。所以我三姨刚生下来不久就送给我外公的姐姐养着，外婆外公带着我妈和二姨到处躲，每个亲戚家住一段时间，才好不容易捱过了那场动乱。后面的日子就渐渐好了起来，至少不用出去东躲西藏了，外公外婆的工作也挺稳定，没有大富大贵，日子也算过得安稳。我小时候是外婆带大的，我妈遗传了外公的性格，极其强势，可惜我爸是当兵的，只会用武，所以我家几乎每天都在打架摔东西。我有一大半的时间都生活在外婆家，我妈拽都拽不回去。
最后说说我外婆的另外几个兄弟姐妹，老三是个女孩，也是早早就出嫁了，她性格很柔弱，不像我外婆读过书，至少还有些底气。我记得我上高中的时候去她家，她还住在一间很破旧的平房里，身体也不太好，大概五十多岁就去世了。老四也是个女孩，也一直过得不好，住在偏远的乡下，外婆和外公在外逃难的时候把我妈送到她家住过一段时间，我妈说她被逼着天天干活，不干活就挨打。老六是个男孩，小时候得了哮喘，一直没治好，走得更早，大概三十多岁吧。老五和老八都是老老实实的人，也住在乡下，时不时的来看望我外婆，外婆也经常接济他们。老七好像是两岁大的时候就生病没了。从外婆这一辈来说，也就她过得相对好一点，不过一辈子也是吃够了苦。外婆对于政治一直是缄口不言，也看不出她对共产党有什么恨。倒是我外公，天天在家骂。
（谢谢大家来看我写的东西，我这辈子最爱的人就是我外婆，她比我儿子在我心里的位置都重，可能是小时候家庭环境太糟糕了，我一直视我外婆为我的避风港。外婆走的时候我没在，她走得很忽然，晚上睡觉的时候走的，每每一想起这件事我就心绞痛，上一次写完以后我花了两天时间来平复心情，不然我写不下去。以后我可能会再写一些，就当作我纪念外婆的一个方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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