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我童年的英文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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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th
楼主 (北美华人网)
前几天在家煮紫薯汤,又想起她,想写写我记忆中的她,又觉得不合时宜,这几天她一直在我脑子里转,决定还是写下来。

我出生的时候我父母都在远离老家的地方工作,半岁的时候奶奶过世,爷爷外公外婆都没退休,开头父母是在身边找了家保姆全托我,保姆实在不好,他们也没别的办法,就把我全托到老家亲戚家,一样付托儿费,因为是亲戚,而且附近还住着其他亲戚,总是安心点,我也就跟一帮远远近近的堂兄弟姐妹,表兄弟姐妹们混着长大。
到了上幼儿园的年纪,回到父母身边,我父母朋友里面有几个老乡,有一家夫妻是中学老师,两个女儿,一个稍长于我,一个稍幼,也算玩伴,我喜欢他们是因为他们听得懂我的话,也能说我听得懂的话,我当时完全不懂当地方言,碰到能沟通的人特别亲。那家的阿姨我叫她张老师。

这么着,有一天张老师来我家,跟我父母说,学校里新来的英语老师不错,问我父母想不想让我从小学点英语,如果有这个想法,她可以帮忙说一声,我父母自然喜出望外,连连请托,我虽是没资格表达意见,想着张老师建议的事情,一定是好事,也很高兴。

这个英语老师的事情,我其实是后来陆续从大人谈话中拼凑起来的,当时只知道是个老师,不知道别的。我不想透露她的太多信息,起个代号刘老师好了。
她不是正式老师,当时刚恢复高考不久,那个中学奇缺英文老师,其实什么老师都缺,他们有个语文老师,是文革前学财经的,分在边远地区,一心往内地调动,找不到合适工作,来做语文老师,一个物理老师是文革前学建筑的。。。我听大人说这俩都教的不错,不过后来还是回到原来行业去了,80年代各行各业都紧缺人才。英语老师更难找。刘老师是上海知青,父母是做文献翻译工作的,她的英文是家学童子功,高中毕业就下乡,英文一直没丢,家里没势力,本人容貌平平性格内向,所以招工推荐工农兵学员。。。什么好事都没她的份,一直在乡下一个人。学校听说了这么个人,请来一试,大喜过望,就借来做了高中英语老师,编制是没有的,她的正式身份还是知青。当时知青返城已经开始,她家没路子,所以她也很高兴接了这个老师的临时工作。我后来好奇问过她为什么不考大学,她说除了英文,其它底子太差,当年中学也没正经学过什么,感觉补不上,就放弃了,当时只盼着能回上海找个工作,那时候很多地方知青已经闹得很厉害,她所在的村子知青陆续招工上学走了,人很少,也闹不起来,只盼着政策能变。

不久张老师捎信过来,说好了第一堂课的时间,是个周日的下午,我父亲算着时间,就送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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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th
我们单位的家属大院在中学的西北方向,离开学校的北门不太远,学校最西边是一个有400米跑道的大操场,中间是宿舍区,最东边是教学区。北门对着大路,操场西边是一些空地,然后一条小河,小河就是学校的西界了,小河终止在北边的大路边,可能有暗沟通向别的地方吧,河的西边是另一条大路。 如果是上学放学时间,我从家里经学校北门去张老师家玩,是很方便的,奈何北门没有门卫,上学放学之外的时间是锁住的,学校南门在校园东南方向,离我家就很远了。 父亲送我去上课之前,我们就琢磨好了,我要趟河绕墙进去!学校北面的围墙一直延伸到小河里面,水浅的时候,很容易就绕过去了,河岸的泥土都被淘气的学生踩出了台阶,水高的时节,他们也有办法,在围墙顶头两侧的水里丢了几块大石头,扶着墙体踩着石头过去,也不算太难。 第一堂课在下午,明晃晃的日光下,我背着个帆布书包,在父亲目送下,小心地摸过河,穿过河边学生们种的一些庄家和树,又穿过操场,毕竟常去张老师家玩,我按照张老师说的地址,一个人很顺利地找到了刘老师家。 老师家就是一个小小房间,一张床超北放着,也把房间隔成南北两半,南边靠门这部分,一张小方桌,洗漱的用品,还有一个小碗柜,一个小煤油炉子。 我到的时候,老师正在煤油炉前,看我准时到达,很开心,叫我坐到桌前吃点心,桌上放着两副碗筷,老师从煤油炉子上端过小锅,把汤分到两个碗里,又细细撒了一点切好的葱花。那是一碗咸的红薯汤,我非常奇怪,从来没看过那种吃法,也不喜欢葱花,不过新认识的老师让吃,我就乖乖吃了。 吃完点心,老师收拾了餐桌,我们就在餐桌前开始了第一课。老师拿出26个字母,挑出K,问我认识这个嘛?我说,汉语拼音的“克”呀。老师说,对,你再想想,还在哪里见过呢?叫什么?我立刻明白老师暗示扑克牌的老K,我这么个“乖”孩子怎么能跟第一次见面的老师承认我玩过牌呢?我就一本正经的摇头说,没有了。老师笑着说,老K啦。。。 不知不觉一堂课结束,老师约了下一次课的时间,就让我回家,我穿过空旷的操场,到了小河边,父亲已经在对岸等我,看着我小心踩着石头过河,带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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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eifei1984
坐板凳 字数字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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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loon
我们单位的家属大院在中学的西北方向,离开学校的北门不太远,学校最西边是一个有400米跑道的大操场,中间是宿舍区,最东边是教学区。北门对着大路,操场西边是一些空地,然后一条小河,小河就是学校的西界了,小河终止在北边的大路边,可能有暗沟通向别的地方吧,河的西边是另一条大路。
如果是上学放学时间,我从家里经学校北门去张老师家玩,是很方便的,奈何北门没有门卫,上学放学之外的时间是锁住的,学校南门在校园东南方向,离我家就很远了。
父亲送我去上课之前,我们就琢磨好了,我要趟河绕墙进去!学校北面的围墙一直延伸到小河里面,水浅的时候,很容易就绕过去了,河岸的泥土都被淘气的学生踩出了台阶,水高的时节,他们也有办法,在围墙顶头两侧的水里丢了几块大石头,扶着墙体踩着石头过去,也不算太难。
第一堂课在下午,明晃晃的日光下,我背着个帆布书包,在父亲目送下,小心地摸过河,穿过河边学生们种的一些庄家和树,又穿过操场,毕竟常去张老师家玩,我按照张老师说的地址,一个人很顺利地找到了刘老师家。
老师家就是一个小小房间,一张床超北放着,也把房间隔成南北两半,南边靠门这部分,一张小方桌,洗漱的用品,还有一个小碗柜,一个小煤油炉子。
我到的时候,老师正在煤油炉前,看我准时到达,很开心,叫我坐到桌前吃点心,桌上放着两副碗筷,老师从煤油炉子上端过小锅,把汤分到两个碗里,又细细撒了一点切好的葱花。那是一碗咸的红薯汤,我非常奇怪,从来没看过那种吃法,也不喜欢葱花,不过新认识的老师让吃,我就乖乖吃了。
吃完点心,老师收拾了餐桌,我们就在餐桌前开始了第一课。老师拿出26个字母,挑出K,问我认识这个嘛?我说,汉语拼音的“克”呀。老师说,对,你再想想,还在哪里见过呢?叫什么?我立刻明白老师暗示扑克牌的老K,我这么个“乖”孩子怎么能跟第一次见面的老师承认我玩过牌呢?我就一本正经的摇头说,没有了。老师笑着说,老K啦。。。
不知不觉一堂课结束,老师约了下一次课的时间,就让我回家,我穿过空旷的操场,到了小河边,父亲已经在对岸等我,看着我小心踩着石头过河,带我回家。
Ruth 发表于 4/23/2020 12:35:23 PM

Please go 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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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th
后来上课大抵是晚上,吃过晚饭后去,父亲或者母亲照例送我到河边,打着手电照着我过河,然后我掏出书包里的手电,自己穿过操场去老师家,那时候很安全,我上幼儿园都是自己去的。我进了中学校园他们就回家,算算时间差不多了,再来河边等我回家。
我的书包里除了手电筒,还有一个常备的东西,一个扁长的盒子,里面放着4根蜡烛,盒子盖子上有几个洞,蜡烛掏出来,盒子可以当烛台用。那时候不时会停电,我妈妈说不能费人家的蜡烛,又怕太暗伤眼睛,一直让我带四根蜡烛,反复嘱咐如果停电了,要让老师4根都点上。所以我每次去都背着这个盒子,不停电就不用,停电就拿出来点,到了下课我要回家的时候,老师会吹灭蜡烛,让我再带回家,我妈妈不时检查一下,看蜡烛短了,就换四根新的。
说是家教老师,其实没有付过费。我知道我父母有时候做点难得的好吃的会送过去,有一次刘老师假期回上海探亲,我妈送了一些腌制好的鸡和鱼让她带上。还有一次,我妈妈不知道怎么拿到了她的鞋码,亲手做了一双千层底布鞋送她,叫我带去,我坚决不肯,我觉得给老师送礼是一件非常恶俗没有面子的事情,后来我妈妈怎么送去的 我就不知道了,只是看她穿了,还故意给我看,说很舒服,满开心的样子。
其实我跟她学习的时间不是很长,不久知青全体回城,她回了上海,而我父母也调动工作离开了那里。我印象中这段求学经历,只记得老K,红薯汤,布鞋,趟小河,还有夜色里空旷的大操场和远远父母手中的手电筒,究竟学到了什么,已经记不起了。
A
ATH
我大学之前所经历的英文老师 有教的好的。但是没一个口语好的。有的奇烂。 可能我们那地方太破了 好老师也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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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th
刘老师和我们都离开那里之后,张老师一家还留了一段时间,我们后来跟刘老师就没有直接联系了,张老师不时给我们传个信儿。刘老师回城之后最初待业,后来总算进了她父亲的单位,算是顶替,她父亲是干部编制,她只能有工人编制,还费了点周折,不过总算有工作了。我妈妈比较八卦,问过几次她个人问题解决没有,她回城那时候已经是大龄未婚,张老师好像没打听过这个,反正我妈没得到准信儿。 又过了些年,上海突然甲肝大流行,当时张老师也回到了老家,她辗转听到信儿再告诉我们的时候,已经过去了蛮久,说刘老师在那次疫情中,爆发肝炎过世了。 因为是辗转而来的消息,我一直信不及,又没有办法确认,我查过那次疫情的死亡人数,不到50,总觉得那样一个安静温和的人,不应该啊。。。 有一年我跟我妹妹回到那里去探望她的老保姆,她运气好,保姆待她非常好,她是在父母同一地的保姆家全托了好几年,跟保姆比对外婆亲多了。我们抽空去了中学校园,我妹妹对中学全然陌生,校园里面原来的空地上多了一些新建筑,老的房子还在,当时暑假,老师们也大多不在家,校园里空荡荡,我凭着记忆去了宿舍区,看着一幢幢相似的老房子,怎么也找不到当年张老师和刘老师的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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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onbag
看着开头就想着可能是个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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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oc
写的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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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nowcrest
想起我小学三年级英文启蒙老师,是本地大学的英文老师,被学校请过来兼职授课的。

后来初中高中的英文老师其实水平都不行……高中那个,我们每次质疑答案,她都是一句:这个是固定词组……

我婆婆退休前是初中英文老师(不是那种重点初中),现在老本行全忘了,自己一个人坐飞机来国外都不利索……我老公说他初中时,婆婆就已经经常英文题做不出要问他……
政治科代表
关键词:疫情中过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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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th
想起我小学三年级英文启蒙老师,是本地大学的英文老师,被学校请过来兼职授课的。

后来初中高中的英文老师其实水平都不行……高中那个,我们每次质疑答案,她都是一句:这个是固定词组……

我婆婆退休前是初中英文老师(不是那种重点初中),现在水平估计未负,自己一个人坐飞机来国外都不利索……我老公说他很小的时候,婆婆经常做英文题做不出要问他……
Snowcrest 发表于 4/23/2020 1:25:10 PM


现在不是常有讽刺人的说数学是体育老师教的吗,我想起来我初中的真实经历,地理是音乐老师教的,隔壁班的英语是另一个音乐老师教的。那时候虽然文革后第一批大学生已经毕业,还是很缺老师。我们那个地理老师,文革前声乐专业毕业的,不知道是先天还是后天的问题,他身体有点畸形,腿特别短,上身是正常的,整体跟我们初中生差不多高,他其实行动并没有什么问题,还很喜欢踢足球,当年毕业之后因为形象问题进不了任何专业团体,分配做了中学音乐老师,然后在工作中被要求再捡点别的课,就教上了地理,还做班主任。
我初一的英语老师是个大专英文专业的毕业生,是个刚结婚的军属,要求照顾,不教毕业班,自愿教初一,我们隔壁班的,是个中专师范音乐科毕业的,本来只能做小学老师,他家里有路子进到我们学校教音乐,学校说他年轻好学,让他教我们一个年级音乐之外,还教一个班的英语。。。反正他跟我们那个军属老师互相看不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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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nowcrest


现在不是常有讽刺人的说数学是体育老师教的吗,我想起来我初中的真实经历,地理是音乐老师教的,隔壁班的英语是另一个音乐老师教的。那时候虽然文革后第一批大学生已经毕业,还是很缺老师。我们那个地理老师,文革前声乐专业毕业的,不知道是先天还是后天的问题,他身体有点畸形,腿特别短,上身是正常的,整体跟我们初中生差不多高,他其实行动并没有什么问题,还很喜欢踢足球,当年毕业之后因为形象问题进不了任何专业团体,分配做了中学音乐老师,然后在工作中被要求再捡点别的课,就教上了地理,还做班主任。
我初一的英语老师是个大专英文专业的毕业生,是个刚结婚的军属,要求照顾,不教毕业班,自愿教初一,我们隔壁班的,是个中专师范音乐科毕业的,本来只能做小学老师,他家里有路子进到我们学校教音乐,学校说他年轻好学,让他教我们一个年级音乐之外,还教一个班的英语。。。反正他跟我们那个军属老师互相看不顺眼。

Ruth 发表于 4/23/2020 1:45:46 PM

我们本地有一所正规师范大学,还有一所师范中专。初中的各科老师基本都是那所师范中专毕业的,年纪大一点的比如我婆婆,都是自学……但我婆婆家是书香门第,婆婆的父母都是特级教师,后来她爸爸文革被批斗自杀,婆婆照顾年幼的弟弟,荒废了自己的发展。

高中的各科老师基本都是那所正规师范大学毕业的,素质还行。不过那个英语老师有点轴,整天上课前给我们放佛教音乐……也是醉了~~~

这么说起来,其实水平最高的还是我那位小学英文启蒙老师,她是那所正规师范大学里教大学生英文的,应该不是本地人,说话柔声细气的。我还记得她给我起了一个英文名叫Lily,单词的话,印象很深是从face,nose,ear,eye这些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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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chomom
就像我小时候在的苏北某地一中学,父母外地人在那当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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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merald2020
偏个题:从蜡烛事件就看出LZ 妈妈是厚道的好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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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oppingisfun
也来说说我的英语老师。 我包邮区的一个县城,80年代小镇里聚集了很多上海人。文革前大学生全国分配,那些一时半会儿回不了上海的,辗转调动就到了这靠上海比较近的地方。然而小镇仅仅是中转站,大多数的上海人,来了几年,就找到机会调回上海。 我初中的英语老师就是其中之一吧。40来岁的年纪,金丝边的眼睛,白色挺刮的衬衫,白白净净的脸,认认真真的短发。 她教我们这一班,第一次上课,她说stand up,同学们犹犹豫豫地跟着班长站起来,她微微笑着说Good morning,下面一片嘟嘟囔囔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又微微笑着说sit down,大家忙不迭地坐下来。 她教的班,A都发A音,其他班,都发爱。 几年教完,她终于找到机会,回到了上海。我们以后的几届学弟学妹们,还是接着说“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