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邪教小说《交锋》(连载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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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uoshandao
楼主 (北美华人网)
我度过了一个无眠的长夜。
韦天的话像寺庙的钟声,在我的耳畔回响,令我内心震动,让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我到底为什么修炼?如果修炼的目的,是为了圆满升天。可那个富丽堂皇、没有痛苦的天国到底有没有?想起自己父母早逝,我没有能够像其他孩子一样在父母膝下承欢。及至成年结婚生子,可是最后儿子没了,丈夫也远离了。我就算真到了天堂,没有了亲人,又有什么意思呢?

当初为了给儿子治病,才去练功消业。然而,业力没有消除,小亮却客死他乡。韦天说,如果及时送孩子就医,小亮就不会死。而我看着小亮命悬一线,却不送他上医院。我亲手害死了自己的孩子,我还是一个母亲吗?
想到这里,我不禁悲从中来,泪水沿着眼角滑落下来。窗外的星星也模糊起来。
我呆呆地望着黑夜的星空,禁不住放声大哭,哭了很久,很久。控制不住的眼泪狂流,如决堤一般奔泻而出。
小亮死的时候,我没有流一滴眼泪,心是麻木的、冷漠的。现在,我才感到了锥心刺骨的悲恸,痛彻心扉的悔恨。如果能够一切重来,我一定会抱起小亮飞奔到医院。如果能够重来……..
我绝望地知道,没有如果……
我有些恨这个“老乡”,为什么要刺痛我的心?为什么要跟我讲那些话?师父教导我们的真、善、忍,究竟是什么?放弃一切,放下生死,才能到达真、善、忍的最高层次吗?宇宙的另一个空间,真的有神佛道吗?

我从来没有怀疑过师父的话,因为师父不允许怀疑,怀疑是有罪的,要遭到师父法身的报复。可是现在,我的脑海开始产生了一个个问号。
想到明天韦天会继续跟我讲这些,我感到崩溃,却又期待着他解答我心中的疑惑。
第二天,依然是阳光明媚的早晨。
早餐后,我和老乡坐在桌边,一边喝茶,一边继续昨天的话题。房间的气氛有些严肃。
“从字面上来讲,真、善、忍,是指人的美好德性,真诚、善良、宽容、忍耐。这没有错。”
韦天的肯定,让我感到些许安慰。
“但是,”他加重语气来了一个转折,“如果你的师父真是提倡真、善、忍的德性,为什么他要你们放下情,抛弃家庭?你们中很多人为了修炼圆满,达到最高境界,不惜夫妻离婚,骨肉分离。这哪里是善呢?”

我语塞,硬着头皮回答: “师父说,不去掉情和欲,不放下常人心是修炼不好的。”
他不放过我,“你和你前夫本来是恩爱夫妻,为什么最后会离婚?”
“我……”
“你想说,如果你们的儿子小亮不死,也许不会离婚,对不对?”他的读心术很厉害。
我点点头,默认。
“即使儿子不死,你们的结果也会分手。”
“为什么?”
“你回答我一个问题,自从你练功后,你和前夫有多久没有夫妻之事?”

“两年。”我诚实地回答,“我是修炼的人,做这些事很肮脏,像垃圾让我厌恶。”
“每个人都有七情六欲,更何况一个正常的男人。而你,作为一个女人,却为了修炼,与丈夫‘禁欲’,把爱你的丈夫当成垃圾丢在一边。这对他来说,是很残忍的事。谁能忍受一辈子的‘无性婚姻’?谁能忍受自己的女人如此冷漠,如此绝情?你师父叫你们去情去欲,伤害自己的亲人,这种扼杀人性的残忍,难道是真、善、忍?”
韦天一连串的问话带有一种难以辩驳的威力。我双手捧着茶杯,深深地低下了头,红了眼。

我再一次想起前夫明远,想起我们的过去。我和明远是大学同学,他长得很帅,也很优秀,许多女生追求他,但他只喜欢我,发誓要爱我一辈子。我们从恋爱到结婚,几乎没有争吵过,他是一个体贴、温柔的好丈夫,我很幸福。但自从练功后,我一门心思放在修炼上,很少关心明远和孩子。明远反对我练功,我们在练功的问题上产生了分歧,我干脆与明远分床而睡,断然去掉情和欲。
从那以后,我和明远的感情渐渐冷淡。明远在外是话痨,回家变成哑巴。他和朋友微信谈天说地,却和我说不上一句话。回想起来,都是我的责任。他回家想跟我倾诉一下工作的烦恼,我总是以练功为由敷衍。他想我跟我讨论带孩子到大医院治病,我总说我现在练功,就是在给孩子治病,不需要上医院。每次我们都会为这事争吵。每次明远想跟我夫妻之事,我都不耐烦地推开他。久而久之,明远不愿跟我多说一句话,我们已经无话可说。

婚姻里最悲哀的莫过于面对面却无话可说,我的一切跟你无关,成了同在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
如今想起来,我真的对不起明远,确实对他不公,很残忍。我不是一个好妻子。那时候,我把明远视作如垃圾的常人,“欲”和“情”,只能让我感到厌恶。我是一个走在神路上的修炼人,超常人,怎么能有这些肮脏的事呢?
韦天说得对,即使儿子不死,他也会跟我分手的。更何况我亲手害死了我们的孩子。
不知是茶杯的热气,还是我眼中的泪光,我抬起眼睛,一片迷蒙。
萱老师进来,给我们的茶杯冲上开水,然后,深深看了我一眼,又与韦天默默对视了一下,带上门出去了。
“为什么你们被所谓‘佛法’迷惑?你想过吗?”韦天又提出另一个话题。
我真的还没有思考过。佛法都是讲慈悲的道理,讲真,讲善,有什么好怀疑的呢?

“你师父的所谓‘佛法’,不是真正的佛法。他利用了佛教,打着佛法的幌子,给‘法轮’披了一件宗教的外衣,把佛教、道教的名词术语窃取过来,让人以为是传播佛法,以此来欺骗和蒙蔽善良的人。”
我正要辩驳,韦天朝我摆摆手。我想也要尊重别人,闭了口,听他说。
“什么是佛法?”他反问我。
我又一次语塞,这个问题,我还真没有研究。
“《法华经.序品》说:‘照明佛法,开悟众生’。佛教中对于‘佛法’的解释,一般是指佛所说的一切诸法,包括各种教义和其中所含有的佛教真谛,能给人以启示的真理。”
我咀嚼着他的话。
“简单的说,就是诸恶莫作,众善奉行。往深一点讲,佛法就是无尽的智慧、觉悟,对宇宙人生万事万物的真正觉悟和正确认识。”

他讲的“佛法”和师父讲“佛法”不一样。我感到迷惑。
“所谓法轮大法又是什么呢?”韦天看出我的疑惑,继续说下去,“你师父说,法轮大法是最高佛法,是一切宗教之上的正法。这个法超出了佛,超出了道。那么,这个‘法轮’到底是什么?”
他并不要我回答,“‘法轮’是佛教的标志物,是像车轮一样的图案,来源于古印度传说中的‘轮宝’,它被认为是统治世界的转轮圣王使用的一种武器,如车轮旋转,具有无坚不摧的力量。佛教借用来比喻‘佛法’具有摧毁一切烦恼和邪魔的威力。佛教经典常将佛陀说法称为“转法轮”,将佛教的发展喻为“法轮常转”。因此‘法轮’实际上是一种具有象征意义的比喻,逐渐成了佛法的代名词。”
原来“法轮”是这样来的。老乡知识广博,懂得真多。我心里想。

“‘法轮功’的‘法轮”标志从哪里来的?”韦天问。
我无言以对。
“这是将佛教的五个‘万’字图和四个道教的太极图拼凑而成。”
我怎么没有想到呢?可是,就算是拼凑而成的,又说明什么呢?我内心不愿接受,对韦天的话产生排斥。
“你师父将‘法轮’描述为宇宙的缩影,具备宇宙的一切功能,能自动地运转、旋转,是一种高级生命。他可以把法轮给人安在小腹部位,让它一直不停地旋转,使练功的人不停地从宇宙中吸取能量,正转度己,反转度人。是不是很玄乎?”
韦天看着我。
说实话,经韦天描述后,怎么感觉这“法轮”是有些玄乎呢?我第一次有了这种怀疑。
“他故弄玄虚,假借佛道,篡改佛教的意义和词汇,对‘法轮’进行改装,神化成具有极大灵性和神秘作用的生命。”
“可是,”我反驳道,“我师父的法轮大法是不二法门,是佛家4万8千法门中的最高法门。”
韦天微微一笑,“什么是不二法门?”
不二法门有什么不好理解的?当然是独一无二的法门。我想。
“不二法门,并不是指独一无二的法门。”韦天好像知道我心里怎么想的。
‘不二法门’出于佛教经典,是指佛教中脱离事物对立的两面而进入绝对真理的境界,在这个境界中,超越了真假、善恶、有为无为乃至生死等。‘二’是指分别心,‘不二’是指无分别心。简单的说,就是不是一,不是二,是平等无差别的至道。”
韦天深入浅出的解释,让我对“不二法门”开始重新认识。

“‘八万四千法门’也是佛教的专有名词。为了体会或证得‘不二法门’这种绝对的真理和教法,佛弟子可以采取多种途径,因此佛教有‘八万四千法门’之多。其实‘八万四千’是佛教用来表示数量极多的一种习惯用语。”
我感到自己的思绪像凌乱的毛线,被韦天的一层层分析理出了头绪,渐渐清晰起来。为什么师父说的不一样?我对师父的大法产生了怀疑,这让我有些恐慌。
我痛苦地捂住头,怕再听下去。
韦天没有放过我,继续说,“他称‘法轮功’是宇宙终极的理,要求所有学员专修他的法,不掺杂其他东西,说这就是‘不二法门’,他的法是唯一正法,别人的法都是魔法。他把自己当作绝对的‘一’,排斥一切的‘二’,对佛教教义断章取义,进行歪曲。”
.....我不知该怎么反驳。

韦天并没有就此打住,“他一方面称自己传的是佛法,一方面又否定它。说释迦牟尼所传佛法层次很低。佛教中的禅宗、净土、华严、密宗等十几个法门概括不了佛法。他要求你们信奉他的大法教义,反对修炼者信仰宗教。又称现在的宗教不能度人,不是修炼,是低的东西。这不是自相矛盾,漏洞百出吗?”
我承认,确实自相矛盾。
“他标榜自己是‘大佛’‘大觉者’,全世界只有他一个人在传授正法,是唯一全能的神,将地球爆炸的最后期限向后腿了30年。这不是很荒唐吗?”
我感到自己无力反击,心里更加烦乱。
“还有,”韦天紧接着说,“佛教的‘业力’讲的是什么呢?‘业’是造作,‘力’是力量。人的造作是通过身体、语言、意识等活动而产生各种善恶行为,也就是‘业力’。业力,是本无褒贬的中性概念,佛教也根本没有不吃药消业祛病的说法。”
原来“业力”是这样的。我沉思着。
“吃五谷生百病,生病是一个人正常的身体变化。但你们师父硬将人的生病说成是业力所致。只有消业,才能祛病。”韦天喝了一口茶,反问道:“为什么你们会被迷惑?”

我心想,其实,开始自己也不信。但是,看到确实有人练功,身体就好起来了。这也是让我迷惑不解的地方。
“因为他利用了一些气功的功法。”
韦天解释道,“中华传统的气功对人体有健身养生的作用,自然一些人有些病会好。但是,如果所有病都不吃药看医生,就会延误病情,导致加重,甚至死亡。你们中的一些功友不就是这样致死的吗?”
他看着我,“你的孩子,不就是这样离开这个世界的吗?”
我的心口又抽了一下,他戳中了我的痛处。在汹涌而至的泪水中,我彻底瓦解。悔恨、悲痛、自责交织一起,禁不住饮泣。
“他巧妙地利用了人们对真、善、美的真诚向往和追求,把人们所崇仰的美好东西加以歪曲改造,贴上‘道德标签’,进而诋毁现实世界,攻击政府,对练功人员进行精神控制。”
韦天说到这里,提高了音量,“许多人就是这样被所谓‘真、善、忍’的外衣所迷惑,丧失理智,泯灭亲情,走上了‘消业’,‘上层次’,‘圆满’的不归路,甚至为了‘弘法’,置国法于不顾,制造出一起起害国、害民、害己的人间悲剧。”
他的每一句话,如醍醐灌顶。又像一记记棒喝,虽然心很痛,却使我猛醒过来。

现在回想起来,我的婚姻失败,孩子死去,都是因为练“法轮功”造成的悲剧。为了练功,我斩断亲情,置生死不顾,到处去散传单,讲政府的“真相”,干违法乱纪的事,给国家、社会、家庭、亲人带来多么大的伤害。
我到底在干什么?这是修炼吗?不是说修炼不参与政治吗?为什么我和那些功友都跟政治扯在一起?不是说讲“真、善、忍”吗?为什么我按照师父讲的去做,却是以牺牲家庭、牺牲孩子的性命为代价?而我还是一个人民教师!
我悔恨地把脸埋在茶杯上,感到过去的种种完全是走火入魔,丧失了理智,失去了自我,走入了迷途。
什么圆满升天,都是虚无缥缈的白日梦!我感到自己陷入了一个荒唐的恶梦中。
刹那之间,我心中的“法轮”大厦轰然倒下。
我心中崇仰的“师父主佛”走下神坛,彻底坍塌。
“我是一个罪人。”过了许久,我抬起泪眼,对韦天说,“练功的时候,我做了一个美梦。现在明白过来,那就是一个恶梦啊!”
“你明白了就好。”韦天温和地说。他舒了一口气。
“我该怎么办?”我望着他,一脸迷茫。此刻的我,如此的无助。
“放下吧。”他对我说。
啊?我不明白他的意思。
“你把手中的茶杯放下来。”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捧着茶杯。我轻轻把它放在桌上。
“是不是轻松了?”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我, “放下,是一种智慧,也是一种勇气。我说的‘放下’,不是你师父让你放下的‘情’,而是放下你的过去。”
可是,哪能说放下就放下呢?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