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我的大江大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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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iqi_hua
楼主 (北美华人网)
我突然想写一个关于音乐的系列,基本上都和江河湖海有关。所以名字就是大江大河。很多音乐比较具象,画面感强,甚至非常有故事性。她们陪伴我度过很多忧伤时刻,但我想起她们的时候却感到无比温暖。今天早上喝咖啡的时候,看到窗外树叶缓缓螺旋飞舞,恰好收音机里面放着那一首曾经打动我的歌,不禁想把我和她们的故事写出来,放这里。有人看很好,没有人看也罢,我慢慢写,慢慢回忆过去。

一.山水有相逢 90时代中,我独自一人来到美国求学。本以为离开父母的控制我会自由自在如鱼得水,但事实却是我在感恩节前第一场从未见过的大雪中陷入迷茫。期中考试临近,阴差阳错读了新专业,身边没有朋友,更加没有华人网MITBBS,我害怕得都不知道如何求助。感恩节校园很空,图书馆完全没有人,我晚上睡不着白天在图书馆打盹,午睡起来恹恹的,总是一个人坐bus,从起点到终点,慢慢的一路看着这个小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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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记得bus的名字:CyRide。在这个Dead Week,车上往往只有我一个人,bus drive从后视镜里看到一个孤零零的小姑娘裹在棉服里面,车上的暖气那么足也不愿意摘下帽子,我注意到他看了我好几眼,懒得搭话,还是垂了眼继续神游。他顿了顿,却打开收音机,里面飘出一个旋律,应和窗外片片雪花,一起回旋跳舞。

我看见雪花们慢慢的转着圈,向我伸出手:“三儿三儿,过来,带你去看看。” 我跟着她们,四周绚烂夺目,但又好像啥都没有,但有无数光色,层层展现。隧道幽深漫长,我一点儿也不急,跟随雪花回旋跳动,上上下下,来来回回,反反复复。

行至光明之处,更多人追随而来。春天草场上,胖胖的老妈妈穿上粗布长裙,跳起来的时候圆脸上的肉都在颤。她们完全不在意,放肆大笑。一会儿互相追逐打骂,一会拉手圆舞。



天色渐深,将暗未暗。所有喧嚣后退;所有颜色蒙尘,一转身,周围再无一人,我无端生出无数恐惧。森林精灵们拉着我,到了峡谷间无人的小谭,幽篁之中,明月之下,我化成一片萤火虫,向上,再向上。风带着我,水汽托着我,月色向我敞开,我在山巅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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驫龘麤靐
是原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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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iqi_hua
是原创吗?
驫龘麤靐 发表于 10/22/2019 2:20:29 PM

是啊。要是你觉得不合适在这里放,我就不发这里了。毕竟和历史不是特别有关。一篇写完整之后,我会加上youtube这首曲子的link。
驫龘麤靐

是啊。要是你觉得不合适在这里放,我就不发这里了。毕竟和历史不是特别有关。一篇写完整之后,我会加上youtube这首曲子的link。

qiqi_hua 发表于 10/22/2019 2:26:46 PM

没事,反正版名是文史沙龙,所以文学历史艺术都可以。等你写完我还可以给你打个标签,加深标题,然后挪到chat去,否则这地方也没人来,不是白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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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iqi_hua

没事,反正版名是文史沙龙,所以文学历史艺术都可以。等你写完我还可以给你打个标签,加深标题,然后挪到chat去,否则这地方也没人来,不是白写了。

驫龘麤靐 发表于 10/22/2019 2:29:41 PM

有四马兄看就够了。一足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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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以为lz要写和《大江大河》电视剧相关的文章,原来不是。但是看下来又好像是。推荐lz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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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iqi_hua
乐曲一直放,我看着窗外的路灯一个个地点燃。昏黄的灯光之下,树枝纵横于路面,把街道分得像梯田一般,层层递进直到尽头。bus的几个大轮胎估计重得很,压得地上新雪嘎吱嘎吱的叫。汽车到了student center,没有人上来也没有人下去;到了平时人声鼎沸的book store, 也没有人。车一直走,音乐一直放,经过一个个的车站。没有什么不同,就是有的地方明亮一点,有些地方没有光。

Bus到了终点我都没有注意。司机把车停在车站,签了文件,然后打开车门向我这个方向走过来。“一个看不出年纪的男人”,我暗暗的想。
“小姑娘,我注意到你了。这星期你一直做这趟车”
“嗯,我注意到你注意我了。”
“听着,小公主。我开CyRide有2年了,见过你这样的孩子,尤其是考试前!”,那大叔有点高,我坐着,他就下了一级台阶,在bus门口和我平视着说话。“这很平常,考试只是人生的开始。你学什么的?是不是害怕Calculus 101?我告诉你,那门课没有人感觉好!“
我不禁被他逗笑了:“我学CS,我读Ph.D, 我有点担心我的qualifier,但是我非常喜欢数学。“
“哦,为你骄傲!这样你更加不应该害怕了。我不懂什么是computer,我只是知道,computer不能种出玉米;玉米也养不出computer。不过,我懂的你也不懂,我年轻的时候学psychology,现在继续literature。我经常帮助engineering的孩子们修改论文呢。记住:abstract不要写得啰嗦!Less is More! 你以后到English Department,找Henry修改,就是我啦!“
“我离那一步还早“
“我女儿小时候也是这样说,现在她都10年纪了。你看上去就和她一样大呢” 大叔说着话,递过来一张CD。“就是这个曲子,我刚刚放的。你看见什么了?我看见了树叶,秋天的金黄树叶;我还听见了玉米叶,太阳下面被晒得啪啪的响。告诉你,天气如果够热够干燥,玉米在地里都成了爆米花!“

我伸手想去拿那个CD,大叔却退回去。“这可是我的!来,我给你一个任务:首先,我带你回student center。第一件事情,你就去你们平时吃午饭的地方bulletin board上面找flyer,有个音乐CD的flyer,交些shipping fee,你可以拿到15个CD。第二,flyer很多选择,但是你记住,那些RCA red seal才是真正的宝藏。忘了那些pop,dance,rock吧。第三,你付钱就可以了,在家等CD找你。”
我仔细看了看CD封面:The Moldau,捷克,母亲河。



之前我的音乐观念属于被80年代的理查德克莱德曼给带歪了。当大家都喜欢那个金发年轻人的时候,我却非常不认可,所以对待classical music基本上属于嗤之以鼻的态度。我以坐井观天的思想推测所有的classical,一直到这首河。那张RCA red seal我一直保存,搬家无数次我知道它现在就在楼下family room的电视柜下面的那个可以拖出来的抽屉里面。CD们我好久没有碰了,基本上工作时听YouTube,往往是nocturne之类。并非我不喜欢The Moldau,实在是它太具有画面感,听它容易分神。有微澜有流水,有湍流有较量,有狩猎有欢呼,如此的夺人眼目是不能做background music。许久未见,又偶遇与今天早上的咖啡时间。就算是我不在是那个裹在棉服里面的小姑娘了,就算是我早就经历过比当年考试难过得多的起起伏伏,我看着这后院,碧云天黄叶地,波上寒烟翠,不由得我泪盈于睫,

音乐带我回到过去,去看那条河。如果你坐Czech Airlines去布拉格,你肯定听过这首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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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IT公司工作。我们的产品,不管是软件还是硬件,非要走文艺路线,安排一个大山大河的名字。有一年老板问我:”这个release你负责,相当于你是它妈妈了,起个名字吧。“ 我想都没有想,就说Moldau。老板直摇头:”这个河太温柔,我们需要一个fiece, grand的家伙。“ 哎,不是我当家作主,没有办法。想当年做例会报告,就说:这个啥啥山的release,和那个啥啥河,被卡在一个啥啥树的板子;我们的那个大蟒蛇产品卖得相当的不好,还是小狐狸好卖。

哎,我老了,真是开始回忆了。山水有相逢,下次去再看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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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劈开,快把冰山劈开

我说过,在The Moldau之前,我对于classical music并不了解。这个也不完全正确,说起来,柴可夫斯基陪伴了我的童年。老爸有一个留声机,放上那个圆圆大大的黑胶唱片,里面总是柴可夫斯基的天鹅湖。留声机的针慢慢的划过年轮,月影下天鹅独舞。妈妈姐姐各自念书,老爸在工地,我在发呆。那是记忆中“我家”的一部分,我从来没有把它划到classical的范畴。

Classical music,不仅仅是“听”,很多时候也需要“看”。而我的第一次近距离看Tchaikovsky Piano Concerto 1,竟然是在YMCA。
那是孩子们很小的时候,我带他们去YMCA游泳。洗干净了头发还是湿漉漉的,我们到大厅吃点饼干,就听见旁边传来“邦(高)。。邦(中)邦(中。。邦(低)。。。”的声音。很难用文字的方式描述,这样写出来和更夫敲夜没有区别。我当时听了就想,“嘿嘿,YMCA里面的Tchaik 1,谁会听啊?都是来来往往带娃的爸爸妈妈。” 但我还是走过去,离钢琴师不远处找个沙发坐下来慢慢听,那就是我第一次见到Mr. F。

这首曲子很多名家演绎过,我最喜欢Van Cliburn的版本。Mr. F作为Van Cliburn音乐比赛的评委和演出者,和Van Cliburn也有点交情。
Van Cliburn是美国德州小伙,3岁开始学钢琴,师从自己的妈妈。他妈妈也是小有名气的钢琴演奏者,年轻时师从一个俄国老师。而这个俄国老师,是李斯特的大弟子。在演奏行业,“师门”是个绝对重要的因素。Van Cliburn在Juilliard上学也是从俄国老师,所以虽然他是一个Texas的高大年轻人,在音乐上他却属于俄国浪漫派,乐音很“圆”,流畅,很少那种“crisp”的感觉。感情(expression)高于一切形式(form)。所以他们演奏的时候,经常加入一些impromptu, 朗朗也喜欢这样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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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an Cliburn的成名战是第一届柴可夫斯基音乐节。那是美苏冷战时期,苏联刚刚送人上了月亮,也是在古巴导弹部署酝酿时期,国威四溢,侧漏,势不可挡!俄国人有严重的音乐文化情节,他们在军事上耀武扬威了一把,就想在文化艺术上也显摆一次。举办这个音乐节,就是处于这个目的。在这个冷战气氛下,Van Cliburn完美的表演了Tchaik 1和Rach 3。裁判们却不知如何是好。毫无疑问,Van Cliburn的演奏是第一,但是他们能够让一个美国人拿走我们Tchaik的第一名吗?他们层层上报,最后到了赫鲁晓夫那里。赫鲁晓夫问:“他是不是弹得最好?“ 裁判们说: “是“。“既然是,那他当然就是第一名”。 有了这句话,Van Cliburn带这个殊荣回到美国。
BTW,那一届的第二名是中国的刘诗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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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去过DC的天文博物馆,看过里面的一个美国航天历史回顾的短片,里面就有Van Cliburn的一个镜头。无他,美苏交替在航空中竞争之际互相别苗头,什么都不让步,世界各地的动乱背后基本上都有他们2家的影子。Van Cliburn能够在这个历史环境下拿到这份荣誉,不仅仅是他个人的艺术能力的证明;也是显示了2个政府对艺术的欣赏和对艺术的严肃态度:艺术是超越政治超越人类的隔阂,不应该有任何界限。
VC回到美国之后说过,(原文我放这里):
I appreciate more than you will ever know that you are honoring me, but the thing that thrills me the most is that you are honoring classical music. Because I'm only one of many. I'm only a witness and a messenger. Because I believe so much in the beauty, the construction, the architecture invisible, the importance for all generations, for young people to come that it will help their minds, develop their attitudes, and give them values. That is why I'm so grateful that you have honored me in that spirit

Tchaik 1,如果是日剧迷,木村拓哉也是弹过的啊。悠长假期里面,木村拓哉是一个钢琴演奏学生,他的主曲目就是Tchaikovsky 1。前面几集里面, 他每次做在钢琴前面使出全身力气砸琴(第一乐章,钢琴刚刚切入乐队的地方)却没有那个冲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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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老师就启发他道:“你要打开!你必须打开自己,打破那扇门,打破你面前的包裹和你的世界,你才能重建一份次序,保护那份温柔。”
Van Cliburn可以用音乐打破冷战的隔阂;多年之后President Reagan打破那长墙;日剧里木村拓哉也最终突破自己爱上失婚姐姐;所以,Tchaik 1对于我来说,就是“破“。

Van Cliburn一生演出无数,听众里面很多政治人物,美苏两边的总书记和总统,英国皇室都是他的粉丝。他在Texas热心公益,有以自己的名字的钢琴比赛,每年在他故乡举行,我认识的Mr. F, 也是我家琴童的老师,每年都过去在评委或者演奏。

我一年中很少带孩子去钢琴课。但倘若我去,老师必然给我一个treat,“你今天想听什么呢?” 如果Mr. F问,我会抱起他的橘猫Jerry放在膝盖上,请他弹Tchaik 1,第二章开篇的那一小段。音乐就像天鹅的翅膀,展开来遮了天日,缓缓的滑过水面;轻轻的抚摸我的脸。我的心应和它的跳动,慢慢的飞向远处。



Tchaik 1,它能够摧枯拉朽,也可以温柔宁静;它能够唤醒我,也让我放松入睡。它可以打破,它也能够重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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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经常去的YMCA有个音乐studio,里面的设备不少。就在成人spin room的旁边。很多时候都是小孩子们的演奏会录音会,但时不时的我也听到出人意料的曲子。比如说,Chopin的funeral march,葬礼进行曲!那天我刚刚从spin room出来,还是满头大汗呢,突然听到弹得断断续续的“宣判的脚步”。我摸摸胸口,忍不住探头去看看,发现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在里面。他发现我在看他,非常不好意思的说:“对不起,我非常喜欢这支曲子,忍不住就弹了起来。”

这不是第一次我听别人这么评价这曲子了。“非常喜欢,经常练习,就是不方便在外面露一手。”毕竟,你懂的,这曲子用在什么场合。这个问题我有一次抓住机会还问过马友友,“演奏者如何与composer关联他们的情绪,empathy & expression?” 马友友认为Bach的几个小品是celebration beyond human being, 那到底Bach是不是这样认为的呢?

马友友的回答是:他在婚礼上都听过这首funeral march!音乐不必拘泥于形式,更不应该被限制在一个感觉一个表达。音乐在发展,音乐会根据文化调整根据时间调整。音乐不是固体,是流动的,是水也是汽,从东方到西方,从一个人到所有人;从过去,到现在,一直到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