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竹马,我的成长

退
退隐老妖
楼主 (文学城)

中国人也有puppy love. 男孩就叫竹马。小学一到三年级我每年换着喜欢一个小男孩,于是我有三个小竹马。幸运的我,同他们一起成长,留下美好回忆和珍贵感悟。

一年级那个是个调皮聪明的家伙,满头卷发。我们总聊天,他有一些玩具,也见过一点世面,在那个厂区的工人孩子里面是个别的,有趣的。我是个没有户口的借读生,比同班同学小一岁,从小在家读很多书,又是大城市来的,宁可跟他聊天,也不要跟那些什么翠,什么芹的长辫子姑娘们玩耍。我好喜欢他,喜欢到为了他开心,把家里的东西偷出去送给他。一开始也没有什么,后来被家里大人发现,少了一些珍惜的邮票。案子破得快,大人也没有为难我(不是父母,我是被寄养在祖母家,叔叔们不好为财物责罚我),只是问我,这些东西是你主动拿去,还是他问你要的?我不记得怎么回答的了,总之实际情况是,我赠送以后,他继续讨要。那是个下雪的冬天,外面的路很滑。我从学校回来,路上不断想着这件事的始末。他为什么要问我要,要了那么多次。后来我不给了,他就对我冷淡了。好冷啊,路上我滑倒了几次。再去学校,我就不理他了,看着他,喜欢不起来了。爱情一旦与物质相关,则索然无味,甚至可能是痛苦的----这是我那一年学到的。

二年级开始,班上转来几个原来住在其他厂区的孩子。其中一个生得很漂亮,特别调皮,而且学习很差,基本上什么都不会,只会捣蛋打架,打架很是个好手。他成了我的同桌。从那时起,我知道了,我是个好色的女孩。我喜欢看他。喜欢上课跟他说话。喜欢他胖揍那个傲气的上海小男孩,我在班上唯一的竞争对手,通常他第一我第二。他很快就了解了我对他的喜欢,并且滥用。我也给他滥用,老师提问的时候我告诉他答案,考试的时候给他看我的卷子。他不会写的字我替他写。班上那些长辫子们非常好奇我的私生活,问我是不是喜欢他。我说,是呀。我喜欢他,光明正大。喜欢他就宠他,我一点不怕那些长辫子们笑话我,我眼里也看不上这些读书不通,唧唧歪歪的笨蛋们。(后来长辫子们初中毕业就进工厂顶替了)。。。快乐美好了一阵子,没人找我们的麻烦。我是老师的宠儿,老师也不干涉我。但是这个小竹马呀,他对我太奇怪了。他弄了一个竹笔管,劈开一半,里面放上豆子,利用竹子的弹性发射豆子打在我手上。他弄这个东西从来不在别人面前拿出来,专门拿来欺负我。而且都是上课的时候弄,我没法躲开,没法告状。我很疼。他还笑。类似的还有别的,他花很多时间和我玩,但是也很欺负我。终于有一天,我烦了。管你怎么漂亮去吧,我不要你了!之后再也不管他,考试吃零蛋也跟我没有关系!不再喜欢他以后满心轻松,哪怕没有找到下家。喜欢施虐的爱人是不好的,而甩掉他是轻松愉快的,都不会回头看一眼。

三年级的时候,又有新人转学来。有个小男孩,长得普通,非常爱笑。我开始没有注意到他,后来发现,自从他来了,考试成绩的竞争就成了三足鼎立,我在那一年考了一个第三,回家挨了一顿暴打,因为连数学都不是一百分。叔叔们下狠心修理我,可他们不知道我是个记吃不记打,懒散不求上进的,我才不在乎呢!倒是从此认识了他,我的第三个小竹马。我们开始比赛谁交卷儿快。他没来之前,我一直是第一个交卷的,他来了以后我怎么都赶不上他。他从教室出去以后,就在外面喊我名字。上课的时候我们也聊天。他总是很开心,总是笑。他跟我一样不在乎罚站,不在乎被老师批评。因此我们两个经常被一起拎到办公室,有一次放学也不让回家,等着家长来领。我生平第一次跟一个小男孩有了如此多的交集。那一年过得平和舒服。放暑假时,我跟着祖母在市场买菜,遇到了他跟着妈妈。那市场里满是高大的合欢树,粉色的花开得绚烂。两边的大人熟识,开始聊天,他过来拉我,我有点害羞因为有大人,抬头往天上看。他就问我要不要花?还没有等到我的回答,他就上树了,折了好多好多,拿下来给我。那云霞般的合欢花啊,似乎迄今闭上眼也能看到。四年级时我就转学回到了北京,那以后直到高中毕业,我再没有竹马了。但是我知道,美好的关系,最容易出现在势均力敌,心灵相通的人之间。

那以后,我再回到那个城市探亲几次,只遇到过那个上海小男孩,我的老对手,却再也没有遇到过三年级那个小竹马了。听上海男孩说,我们班只有我们三个读了大学。我的竹马学了邮电类专业。几十年来,我经历过各种男朋友和婚姻,从未被人甩,从未被劈腿被坑,在感情生活中永远处于主导地位。我感谢幼年的三个小竹马,感谢那个宽松的学校和家庭环境,让我早早得到多么重要的人生感悟。中国的孩子们,被焦虑的大人们如临大敌地看着以防“早恋”,失去了早期接触异性的正常成长机会,在我看来,是非常可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