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燃机修配厂里的女人们（上） - 2009年8月24日文学城存档

接近 15 年

楼主 (文学城)

内燃机修配厂里的女人们（上）

润涛阎

8-22-09

引言

在“妇女能顶半边天”的文革时代，有男人工作的地方就有女人，比如内燃机修配厂，这里的活不仅脏，而且很累。但不服输的女人们陆续打入了这个本该属于男人的世界。她们不仅在技术上让男人们刮目相看，而且在敢想敢干自造零件的胆量上也不让须眉。女人的加入，给工厂里的生活增添了丰富多彩的内容，很多故事令人难以忘怀。虽然说三个女人一出戏，今天我先要讲的却是三个女人的三出戏。戏里精彩的故事都应该被搬上银幕的。

（一）刘二姐

刘二姐是第一个来到大修车间的女孩，她年龄也最小，但大家都给她一个尊称：“刘二姐”表明她比那个刘三姐还牛，排名在刘三姐之前。可谁要说刘二姐漂亮我跟谁急，同理，谁要说刘二姐难看我也跟谁急。她就是个不漂亮不难看大大方方的普通人。

有一辆新的柴油引擎拖拉机，司机说打从把它买回来那一天就发现打火困难，第二天一检查发现冷却水里有机油。那年头凭本购买还难买到货物，买啥东西都没有保修、退货一说。专门修理这台发动机的马师傅可以说是经验丰富了，可他说他已经束手无策了，因为他发现冷却水往机油里跑，也往汽缸里跑，按照理论，这个毛病在于汽缸垫坏了，或者汽缸本身裂缝了。可是马师傅反复检查也没发现汽缸有裂缝，而且换了三次新的汽缸垫仍然无法密封住，机油、水、气体依然互相串门。马师傅就把此稀奇古怪的难题告诉给了大修车间主任。主任就把我和刘二姐二人找去，加上马师傅我们四人一起在主任的简陋办公室开个那年头时髦的说法叫“诸葛亮会”研究一下这个令人难以置信的难题。今天你开汽车，不论是烧柴油还是烧汽油，很多麻烦就是因为冷却水内漏造成的，而内漏就发生在这里。多数情况下是汽缸垫不密封了，换个新的就可以了，但很多人被敌勒割肉。

这四人都是厂子里人人佩服的主，对发动机的毛病出在哪里可以说一判一个准。可听到马师傅说完大家都愣了，因为在别的地方不可能有机油、水、空气互相串联的地方，唯一的毛病出在汽缸垫密封不严。汽缸裂缝很容易被看到的，难道三个汽缸垫都不合格？我们从来都没碰到过汽缸垫不合格这码子事，只是汽缸垫有寿命长短的区别。主任建议干脆不用汽缸垫，改用耐高温橡胶泥。

这个东西一旦见氧气就变成了橡胶，但很少有人使用，有现成的汽缸垫，谁也不愿意自己造，再说了，橡胶泥需要 24 小时凝固期太费功夫。橡胶泥汽缸垫寿命到底能否与两面是铜片中间是石棉的汽缸垫相比，我们无人知晓，没人试过。但主任这么做的目的不是为了长期使用，而是临时判断汽缸垫是否真的不合格。主任毕竟是主任，牛逼不是吹的，他还记得橡胶泥这码子事，估计那桶跟牙膏差不多的橡胶泥就是他当年买的，在抽屉里躺着呢。橡胶泥临时汽缸垫果真见效了，表明那批汽缸垫真的有问题。但大家都无法认同这个事实，因为汽缸垫是要被压紧的，怎么可能不密封？

我和刘二姐亲自又把汽缸盖卸下来，仔细查看，我俩还是满头露水。待反复查看那个橡胶泥做的汽缸垫，发现压出来的形状薄的地方和厚的地方相差太大了。我们认为是这个汽缸本身严重变形超出了规格要求。刘二姐认为不能用那个橡胶泥凑合忽悠人家，买台拖拉机不容易，因为那个汽缸变形太厉害了，哪天橡胶泥也难说会被高压气体爆掉。但估计主任那里说不过去，他不相信汽缸变形，而是那批汽缸垫不合格。我突然想到用玻璃就能让主任服，刘二姐问我到哪里去找玻璃，我就把墙上“工业学大庆先进单位”的大镜子奖品摘下来，把玻璃拆下来往汽缸上面一放，立刻发现汽缸不是平面，凸凹差异跟汽缸垫的厚度差不多，汽缸垫无法起到密封作用。

我和刘二姐一起去找马师傅，然后三人去找主任汇报。主任听后说用刨床可以解决，这事交给他来处理，到了刨工那里算是小事一桩。刨工看后说不能用刨床，万一把汽缸搞裂就完蛋了，找磨工用磨床没危险，一磨便成。磨工看后说不需要他们动手，找钳工用锉刀锉一锉，汽缸垫就能密封了。钳工一听不乐意了，因为他们没法建议找别的车间了，就说这点活你们自己能干啊，你们大修车间现在只修发动机，连变速箱都不修了，可发动机的那点活还要找钳工来干，那你们大修车间干脆关门算了！

互相推诿看谁比谁更懒，我们大家都在生气的功夫，刘二姐拿起钢锉，用大镜子玻璃测量着，自己三下五除二就干完了这个活。换上新缸垫，那活当真叫一个漂亮。

主任把我们三人又喊到办公室，我们以为又有什么疑难问题了呢，他说是闲聊，我们一听明白了，这明摆着是要听我们吹捧他用橡胶泥的英明伟大，让我们佩服他一把。听别人恭维，也算是一种享受。可我们仨都不是拍马屁的主，便表示沉默。其实他的判断结论是那批汽缸垫不合格，显然是错的。要说功劳，我和刘二姐也有一份啊。我不说话，主任很尴尬，便把眼光放在了刘二姐那里，一般情况下女人容易给男人一个台阶的。可刘二姐更绝，用手在脖子后头捻，捻着捻着就捻出了个东东。她把手放在眼前，仔细看了一会，发现那个东东是个虱子。

在大家面前，她觉得身上有虱子很丢人，就说：

“我以为是个虱子，原来不是个虱子！”

说罢，用手指一弹，就把泥巴弹出去了。说来也巧，那小泥巴刚好落在主任的桌子上。因为刘二姐弹泥巴的时候大家眼睛都盯着那个泥巴的去处，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四双贼亮的眼睛盯着那个黑泥巴，尤其是马师傅，因为他那小眼睛特小，聚焦就特容易，隔着桌子就盯住了那个小泥巴。小泥巴在爬，虽然很吃力。主任一下子找到了报复刘二姐的机会了，便嘿嘿两声，然后面向刘二姐边点头边说：

“我以为它不是个虱子，结果它是个虱子！”

我和马师傅听了他俩绝妙的表演觉得很好笑，可面对刘二姐又笑不出来。但见刘二姐起身走过去把大拇指的指甲放在虱子的身边，然后滚动指甲，就听啪的一声脆响，虱子浑圆的身体就被压爆了。虱子喝血喝得肚皮都要涨破了，这么一挤压，爆炸起来的声音竟然如此清脆。刘二姐把大拇指抬起，让我们看她的杰作。一个干瘪的虱子在她指甲的中间，四周是鲜红的血液呈发散状均匀地散发出来，与她胸前那枚头像外围放光芒的毛主席像章辉映成趣。看着那鲜血放出的红色光芒，我调侃她：“刘二姐，你也太残忍了。”刘二姐对我的话不以为然，冷冷地回复到：“老阎啊，你可知道它吃着我、喝着我、还寒颤（羞辱）着我！”

她的话让我无法不对比她胸前也放光芒的毛主席像章，想当年农民跟着他打天下，就是听他说要建立民主、自由的新中国。可到头来农民被饿死，还要给定个农民户口，不能到城市里讨生活，受到了历史上从未有过的歧视。他吃着农民喝着农民还羞辱着农民。农民当初以为他不是个虱子，事实上他是个虱子。

主任此时有个电话打了进来，他便给我们手势，意思就是散会了，你们快滚吧。

我们仨出了门，脑子里还想着刚才的一幕。刘二姐跟我说：“老阎啊，主任那么聪明，我还以为他是个人物，原来他也是喜欢听别人拍马屁的小人。他以为我是拍马屁的主，事实上我不是。”我立刻条件反射地说：“原来他以为你是个虱子，结果你不是个虱子；原来你以为他不是个虱子，结果他是个虱子！”马师傅听后忍俊不禁，说：“润涛啊，真有你的！”

这“是虱子不是虱子、不是虱子是虱子”的话从此便成了厂子里的口头禅，不论发生了什么事，大家都能用这个口头禅来套一下，竟然天衣无缝，当真是放之四海而皆准。

（二）老柳的老婆睡了老杨

要说那时我润涛阎跟工人师傅们最大的分歧还真不是学识，更不是政治立场，而是对老柳老婆的审美观。那时谁说老柳的老婆漂亮我跟谁急。她本来长得就是一般人，五官上她那个档次的女人满大街都能找到。我的这个看法几乎所有的光棍都认同，只是那些有老婆的男人们却说她漂亮，按现在的话说就是什么丰乳了，什么肥臀了，什么三围了，什么腿儿长了，唯独不看她那很一般的五官。我们讥讽他们“审美观变形”而他们耻笑没结婚的二毛蛋子们审美观太肤浅。

老柳最要好的朋友姓杨，由于是我们光棍族里最大的老光棍，而且非常老成，便得了个老杨的雅号。老杨三天两头往老柳家跑，老柳要是打二两散酒，也会主动喊老杨过去一起喝。在对待老柳老婆是否漂亮的问题上，老杨的审美观没有公开背叛我们光棍族。

哪知道，老柳的邻居发现了秘密：老杨给老柳偷偷地带上了绿帽子。邻居事妈这么做也是在执行党的互相监督政策，是对组织负责，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此时除了听样板戏没啥别的消遣。那年头有作风问题是非同小可的，要做检查遭受批判，弄不好还要戴高帽游街示众，法律上还一直有通奸罪一条。但邻居并没有把他们捉奸在床，只是先怀疑，然后通过老柳 5 岁的儿子确认的。老柳有个神童一般的儿子，别看他还没上学，小加九都差不多能背下来了。但毕竟年少，动心眼斗不过成年人，邻居便通过跟他对话慢慢套出了实情。

邻居事妈在给领导通报之前先把老柳拉进家里密谈了一番。老柳被雷倒了，起先不信，但觉得人家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人家邻居大妈造这个谣干嘛？得不到啥的。再说了，造这个谣是没事找死，即使造谣目的是故意诋毁她，也没有把谣言告诉她丈夫的道理啊。老柳毕竟是明白人，判断出老婆跟老杨有了事。

老柳越想起老杨来越生气，把你当成亲弟弟看待，你竟然干出这等事！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何况早有“朋友妻不可欺”的古训。想到自己的老婆不是那种人，便猜测是姓杨的混帐欺负了她。老婆害怕丈夫知道了会不容忍老婆，哪怕是遭到强奸，女人毕竟不纯了，丈夫就会责怪女人。想到这里，老柳便决定让老婆交代事实，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一旦是强奸，立刻报案，把强奸犯法办。他不会怪罪老婆的。那年头强奸罪仅次于杀人罪，至少要判无期徒刑的。

“你吃饭吧，都快凉了。连饭都顾不得吃，是不是又下棋去了？孩子的教育都是我的活了？”老婆抱怨似的跟老柳说。

“我不吃了，你先说说你跟那个姓杨的混帐是怎么搞上床的！要实话实说，我给你做主。”

老婆一听如五雷轰顶，但考虑到老杨早就告诉自己要坚守同盟，除非捉奸在床，绝不跟任何人承认二人之间有作风问题。她估计是邻居事妈的猜测，便说：“你可别听那娘们的血口喷人！我是清白的，老杨也是清白的。”老柳一听便知二人有过坚守同盟的约定，立刻恼羞成怒。当儿子看到爸爸铁青的脸，快瞪出来的大眼睛带有血丝如同发疯的公牛一般，知道二人打起来妈妈肯定吃亏，便拉着爸爸的衣角哀求说：“别打妈妈！”

老柳对聪明过人的儿子平时非常满意，唯独担心他柔弱的性格将来受欺负，他太疼爱他的儿子了，便时常教育儿子：“在外边不能挨欺负！别人打你一下，你就打他三下！别人踢你一脚，你就踢他三脚！你要是在外面挨了欺负，回到家我还会揍你。”

儿子唯一听懂了的是爸爸在跟妈妈发怒前说了一句姓杨的，突然想起了爸爸的教诲，便大声说：“爸，杨叔叔想欺负我妈，但我妈没吃杨叔叔的亏！我在门缝外面看到了，杨叔叔往下压一下，我妈就用力往上颠三下。”

本来老柳的老婆还想抵赖到底的，再说了，既然没有证据，承认等于找死啊，老杨那头肯定是宁死不屈的。她每次都是给儿子块糖，让儿子到外面去找小朋友们玩，可没想到儿子竟然在门外偷窥过。这出乎意料的岔口一下子把她打个措手不及，她再没有了跟老柳争辩的余地了，眼前一团漆黑，身子轰然倒了下去。老柳看到老婆的头撞到了水泥地面，再看老婆，已经昏了过去，害怕她有生命危险，立刻喊叫了起来。星期天正在睡午休，院子里的同事们都被喊醒跑了过来，不论发生了什么，先救命再说。她及时被送到了医院。

那时工作队已经被工宣队取代了。厂子里三个工宣队刚来不久，有一位队长，两位队员。本来那阵子工宣队就没活干，找不到阶级斗争新动向，单位成立的时间短，厂里招的人没有一个地富反坏右。这个案子就算是大案了，工作队队长想知道到底属于强奸案件还是普通的作风问题。强奸案归公检法，作风问题归工宣队。工宣队绕过党组织，直接就把调查审问的权力包揽了过来。不管是啥性质，先整一下再说。整人，是必须的，不同的只是整谁和怎么整的问题。

老杨还没有遭受毒打就自己招供了，说是老柳的老婆主动找他的。老柳的老婆怎么自己脱光了衣服接着她又怎么脱了他的裤子，一边说一边比划着，非常逼真，说是因为她的身材非常惹火，让他无法忍得住。说了半天，一句话概括就是：那个有丰乳肥臀的女人是个淫妇，老杨我为了满足女人的要求才不惜损失自己的名誉而当了雷锋帮了淫妇的忙。当然，最后他也没忘记来几句：自己立场不坚定辜负了党的培养造就，干了对不起党对不起人民的事，今后一定在组织的帮助下痛改前非，重新做人，云云。

春雷一声震得天响，老柳的老婆睡了老杨。这下可炸了窝了。大家议论纷纷，绝大多数人相信老杨的话，也有个别怀疑论者，比如润涛阎就是其中之一：判断这是典型的恶人先告状的把戏。不是老柳的老婆睡了老杨，而是老杨施计睡了老柳的老婆。

老柳的老婆没啥生命危险，到医院她就醒过来了。检查一阵子后便让她出院了，刚出医院大门就被前去探查消息的工宣队招去办公室交代问题。

本来在医院清醒过来的那一刻，她在想她和两个男人的前前后后。要说她的婚姻还是美满的，老柳这个人太看重义气二字，把老杨当成亲弟弟算是引狼入室。老杨是个极有心计之人，当他看上了老柳的老婆那一天，他就开始设计方案巴结老柳了。老柳喜欢他老婆，加上那个“男女同工同酬”、“妇女半边天”的年代，妻管严流行，没几个男人不怕老婆的。老柳倒是算不上怕老婆，因为老婆并非刁蛮之辈，但大大小小的事老柳都跟老婆商量，算是对老婆的尊敬。

这一点让老杨看到了，便在跟老柳的老婆议论人生尤其什么才是真正的男子汉的话题时表露出来老柳属于不敢担当、甚至属于“不敢做也不敢当”的窝囊废。女人都有“英雄崇拜”情结，老柳就利用了女人的这一点。老杨这么久而久之的灌输，老柳的老婆果真认同了自己嫁了个没有主见、没有担当的窝囊废男人，而老杨自己时常吹嘘的那种敢作敢为的男人便潜移默化地移植到了她的脑子里，她理所当然地认为老杨就是这样的男子汉。便对老杨由刮目相看到迷恋起来。后来老杨开始对她身体接触，她也就半推半就地配合了。有了第一次就不难第二次第三次了。

她清楚，这次事情闹大了，老柳知道自己被戴了绿帽，肯定会离婚的。还好，老杨是敢作敢当的男子汉，尘埃落定后，老杨就由情夫变成丈夫了，坏事变成了好事。要在这两个男人中选一个当丈夫，她还会选择老杨的，一来他有敢作敢当的男子汉气概，二来他比老柳心眼多，已经入了党，而老柳连入党的门框还没摸到呢。

老柳老婆的儿子让她五雷轰了顶，可让她炸了肺的则是老杨那坦白交代。工宣队队长直接告诉她，老杨都交代了，但你自己的事还需要你自己坦白。我党的政策历来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当她得知老杨已经交代了后，很吃惊老杨食言。但仍然以为老杨遭到毒打了才实话实说，便说：“既然老杨都交代了，我没啥补充的了。”工宣队队长愣了，莫非这个女人真的像老杨描述的那样淫荡？但队长就是队长，毕竟是在阶级斗争的大风大浪里锻炼出来的，他立刻让被关在库房里坐反省的老杨到场，也让审问老杨时的记录员到场。“这是你今天的交代，记录员的记录你也看过了，你现在当着她的面再说一遍吧。”工宣队队长给老杨发令。

老杨在情人不在场时还可以说谎，但面对自己睡过的女人时竟然慌张张嘴巴都张不开了。等了一阵子，满头大汗的老杨结结巴巴地说了一句：“我都交代了，没有要补充的了。”“那么你现在还是承认是她先勾引你，脱了你的裤子？”队长再次质问老杨。从队长口中听到老杨交代的这句话，她气得肺都要炸了，头晕的要命，想上去抽他几个嘴巴，但她的腿根本就不听使唤，在那里哆嗦。队长见状就命令老杨继续反省去了，也让她先回家休息。这个事要慢慢地折腾，直到有了新的大事。作为工宣队队长，不折腾对不起党，对不起人民。在整人的历史长河中，被整的人有男女关系的最受青睐。

可万没想到，老杨把作风问题的责任彻底、完全地推到了她头上。把自己玩弄过的女人弃之如敝屣，这可让她不仅伤心透了，也震惊到了极点，属于上当后的后悔。她此时想：“看来天底下的男人都是不敢担当的主，时代不同了，到哪里去找真正的男子汉？可到了今天这份上，自己走到了既无前路也无后路的境地。老柳肯定是不要自己了，老杨还出卖了自己，真是鸡飞蛋打啊。淫妇的坏名声就更别提了。”

从工宣队办公室回家的路上，她突然想明白了：老杨那个骗子是何下场就不管他了，老柳反正是要跟自己离婚了，为了孩子，自己还要活下去。男人的亏吃大了，以后再也不惹男人了，跟儿子过日子算了。舆论吗，爱说让他们说去，只当没听见。

没有了对未来的恐惧，她坦然地回到了家。

我跟老柳关系算是不错，但只是在工作上的合作，比如他找不到油路为何就是不通，连杆瓦为何平白无故地接连被烧，他都会跟我唠叨听听我的意见。此时他突然想到了我，便找我跟我要颗烟抽。我知道他是借机，想找我聊天，有话不好当众说，我便跟他出了门去了他家。老杨的交代大家都知道了，老柳猜得到我不会相信老杨的话。

当老柳得知老杨把责任一股脑推给了自己的老婆时，他开始鄙视老杨这位哥们了，反而对老婆有了同情的成分。老婆到底是怎么上当的，他并不明白，但他明白老婆现在一定追悔莫及。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老婆一旦悔不当初，就会珍惜这份夫妻之情。想到孩子，老柳还是在流泪中决定原谅妻子的出轨。他想听听我的意见。

得知老柳决定原谅他老婆时，我立刻赞成。我跟他仔细推敲老杨第一次把她骗到床上的谋略，因为她很聪明不是个容易上当的傻瓜蛋，老柳坚持认为第一次是老杨强奸了她，后来俩人就属于顺奸偷情了。我自己没老婆，对他的判断无法置评，只是想从心理角度探讨一下他们第一次的来龙去脉。就在此时，他老婆推门进来了。

看到老柳死一样的脸色，她立刻斩钉截铁地告诉他：“你不必打我，我同意你的离婚要求就是了。”老柳听后没有反应，只是看着她。直直地盯着她，这让她有点发毛。“你说话呀，你要是认为离婚还不足以出气，非要打，然后再离，那你现在就动手吧。”我知道她还没弄明白老柳的决定，便说：“老柳这么好的一条汉子，不会动手打你的。”老柳接着补充了一句：“你别发疯，事出来了，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我不会打你，也不离婚。”

老婆一听不离婚三字，立刻吃惊了起来。老柳接着说：“我是个有担当的男人，说话算数。当年跟你结婚的时候，我告诉你不论发生了什么事我都是你爱人。”老柳的话如同一颗炸雷，把老婆震惊的浑身颤抖。但见她突然猛醒过来似的，扑通一声给老柳来个双腿下跪。我一看俩人和好了，就摆摆手告别。下一步该是卿卿我我了吧，我猜想。“谢谢你，小阎！”老柳跟我客气，她老婆一听这句误以为是我劝说的结果便给我磕头似的说：“润涛老弟，真的谢谢你啊！替我儿子谢谢你！”我一听立刻跟她解释这是哪跟哪啊，我根本没提这码子事。我跟她说她还不信。我说，别以为我是个虱子，事实上我不是个虱子，对于老柳的决定，我啥作用都没起。

那天过后，人们开始等待着老柳俩口离婚的消息，可是每天看到的依然是俩人同时上街买菜，同时跟儿子在外面滚铁环。时间久了，他们俩口似乎如胶似漆了起来。当真让大家如入五里雾中。大家原以为老柳肯定离婚，结果人家揍是没离。老柳才算得上坚守诺言、敢作敢当的男子汉。

后来，老柳还是放心不下这码子事，跟我反复回忆了他老婆与老杨的关系。我认为按照现在的说法，就是异性粉丝与偶像的关系，粉丝与偶像，很容易发展成爱情。老杨愣是能撬开恩爱夫妻之间的缝隙，并由此推出了润涛阎第八定律：

在这个世界上，无孔亦入的是爱情。第三者插足成功，靠的就是在无缝的地方下蛆，而不在有缝的地方鼓捣对方。

如果碰上了攻不下的火焰山，那只能表明你的谋略不够或耐心不足。如果你有足够的谋略与韧性，就能在没孔的地方扒拉出个孔出来。在情场上如果你失意了，别自责，尤其不能找自己的缺点。

老柳听后发呆，说如果不是我自己的缺点，老杨这么会趁机而入？俗话说，没缝不下蛆。

我告诉他，你说的这话是混帐古人的说法，是苍蝇的逻辑。人，没缝，也会扒拉出个缝来的。我这个结论是从我演讲的经历推导出来的。有谁不喜欢听我演讲？领导们为何都恨我？还不是因为他们作报告时台下都是交头接耳，只要是我润涛阎发言，不论什么话题，台下立马鸦雀无声。书记不是曾经下过令：点到谁发言不想发言也得发言，能发言的那位也要有时间限制，不得超过 10 分钟。可大家立刻举手说他们甘愿把发言的时间送给润涛。书记气得面红耳赤。

老柳说：“那是因为你是绝顶演说家，哪怕是讲杜林论啊资本论啊那些无聊的话题，大家也听得津津乐道。你不仅能把黑的说成白的，公然把死的说成活的，大家也认同。书记领导们即使把白的说成是白的，大家要么不信，要么觉得是废话，不想听。”

我立刻告诉老柳：“我这个经历让我推论出来一个真理，而且跟你的事有关。那就是：我润涛阎能把死的说成活的，大家都连连点头，说明事实是死的还是活的并不重要。我思故我在，有的人死了可他在人民心中还活着；有的人活着可在人民心中早死了。同理，被第三者插足，靠的不是找你的缺点，而是把你的优点愣说成是缺点，只要你配偶认同就达到目的了。所以，你，当然也包括那些被插足的人们，没必要探究自己的配偶被第三者诱惑的理由和自己哪里做的不对。要是无缝不能下蛆，那水平是苍蝇一个级别的，太低了。”

老柳听完了我的解释，还是觉得不太理解。我给他举例说，假如你是个矮子，第三者不可能在你老婆那里贬低你个矮，因为你那个缺点当初你老婆是知道的，她根本就不在乎的。这个缝，第三者下蛆是无法成功的。假如你老婆当初认为你的优点是顾家，你下班就回家照顾老婆孩子。第三者就说一个男人在外面连个朋友都没有，不善交际，天天窝在家里，那怎么能成功？那还算得上是男人吗？你老婆很快就认可了第三者的这个说法，你原本在老婆眼里的优点，就这么活生生地变成了缺点。

我的解释打消了老柳跟他老婆刨根问底的念头，因为每当他跟老婆提及为何老杨曾让她鬼迷心窍时，他老婆都立刻阻止他，说别揭那伤疤了，求你了，以后别提那码子事了。可他总是放不下。他跟我说很多次，就是不服老杨那个混账。

回忆这件事，全厂职工都认同是刘二姐虱子的口头禅在厂子里作怪造成的，刘二姐那个虱子颠倒了乾坤。老柳的老婆听了老杨的话以为老柳是个不敢担当的虱子，结果证明他不是个虱子；她原以为老杨不是个虱子，最后证明他是个不敢担当的虱子。

（三）美女成了阳痿丈夫的乖猫

要说这个美女还不够美，那你就该自杀了，因为我们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多少东西值得你留恋了。谁说她不美我跟谁急，可就是没有碰上让我急一次的，全厂各车间不论是光棍还是结了婚的男人，都在她身上达到了审美观的一致。要是用文学语言形容她，那得用一连串的词汇，比如：柳叶弯眉、明眸皓齿、肤若凝脂、艳似桃花、丰乳肥臀、亭亭玉立、纯情绰态、含辞未吐、蕙质兰心，这些，依然表达不全她的美貌。我当时建议哥们们，别看她太久，否则有生命危险。反正我一看到她，我就忘了呼吸。忘了呼吸后，心脏反而加速了。肺功能让给了心脏，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可恨的是这么朵鲜花竟然插在了牛粪上。那个家伙姓牛，我们称他大牛。改称他为牛粪，是他把美女鲜花搞到手以后的事。

说起来也算是缘分。那天天热，大牛跑到大街上想买颗冰棍，美女到厂里报道，大牛只顾找卖冰棍的，没注意到美女。是美女看到他穿着工作服就先跟他问路：“同志，内燃机修配厂在哪里？”大牛说就在前边。看到美女左手提一个箱子右手提着行李满头大汗，大牛就说：“我帮你吧！我就是那个厂子的。”然后就提箱子。美女说：“你往北跑不是有事吗？”大牛说：“我就是想买颗冰棍，要不你在这等会儿，我马上就回。”美女也就答应了。大牛拿着两颗冰棍跑了回来，一颗自己吃另一颗就递给了美女。美女也倒是没拒绝。吃完冰棍，俩人就一起走进了厂子。

美女对男人们的注目礼、回头盯、色迷迷的眼神、没话找话的巴结等等色鬼表现早就腻歪了，但美女发现大牛的眼神像亲哥哥照顾小妹妹，他不虚伪也不是个色鬼，就认定他很朴实是个靠得住的男人。这个好大哥的印象在美女的脑子里就留了下来。大牛从此也没主动找她。后来得知大牛还是个光棍，她就更吃惊了，比开始第一次见面的印象还好。她就认为这是缘分。

光棍们知道了他们的这点缘分后，大家都纷纷打听何时有新的女工来厂，好提前到大门外等候机遇，去提行李，也像大牛那样当大哥哥摸样假装清纯。明明是虱子，愣装不是虱子。可是，半年过去了，还是没有招新的女工，可把不少光棍急坏了。

美女进厂的那天，引发了不小的骚动。毕竟她美若天仙，又在一堆男光棍的领地，几乎是被爱情遗忘了的角落，突然间七仙女下凡，来到这里，那平静的水面一下子被旋风吹起，波涛滚滚。每个男人的体内都压抑着一颗炸雷，在同一时间爆炸，其威力大有将红色恐怖大罩子摧毁的势能。工宣队队长还是有两下子的，他立刻决定不让美女进车间，而是让她当会计。会计办公室就在工宣队办公室的隔壁。可怜那个老会计，秃了顶还要再次当钳工，跟犯了错误的领导下车间劳动改造思想一个待遇。

美女不巴结工宣队里的一位光棍，也不与绝技在身的光棍师傅们来往，就愣是看上了那滩牛粪。但她的代价还是有的，那就是她结婚后就被下放到车间，在办公室扒拉算盘的美差就又还给了老会计。但她太美了，大家还是不忍心让她的纤纤玉手去摸那油污的机器，而是让她打下手，带着手套递个扳手钳子零件之类的。护花之心，男人皆有，尽管大家都知道这名花有主了。大牛这牛粪，跟大家的关系还是蛮好的，大家也就慢慢认同了这个美女下嫁牛粪的事实，也就给美女提供爱护和帮助了。在那农民毫无地位的年代，过着贫苦日子背粮上班的农民工弟兄们，哥们义气还是要放在第一位的。

美女美是美，可大家很快发现她的脾气非常暴躁，有人说是她从小受宠习惯造成的，有人说是天生的，有人说是因为她有当河东吼狮的资格，不当反而对不起老天爷。大小姐要是没脾气，那不就是丫鬟的命了？

本来牛粪就是位老实巴交的人，在那妻管严的年代，娶了个七仙女的他那罪可就遭大了。事情败露是结婚后第 10 天的晚上，两边的邻居都起来了。小两口大打出手。美女新娘边大喊大叫边跑出去了。后来从邻居处得知事情的原委是这样的：美女大骂：“摸你娘个蛋啊！你个废物！你个阳痿！我不让你摸，等我睡着了你竟然偷偷地摸！结婚第三天我就劝你，你有本事就草，没本事别他妈的乱摸了！太烦人！我他妈的就是让草不让摸！你一个阳痿废物，把我摸浪了你他妈的软面条还是软面条！再给你一个星期的时间，要是把软面条搞不成擀面杖，我们就离婚！”

大牛一听也火了，说家丑不可外扬，你大吵大闹还骂骂咧咧的，像个人样吗你？

美女一听更急了，怒火喷张：“别他妈的装什么人样不人样的！你骗我说软面条成不了擀面杖是摸我的时间不够！都他妈的摸了 10 天了，怎么还是软面条？嫌我骂骂咧咧？你妈那个老东西怎么生出来的你这个废物？平白无故地把我给毁了！嗯？”

就听啪的一声，美女哑巴了。大牛知道反正这婚姻是完了，骂我老妈我是要抽你嘴巴的。可这一嘴巴把美女给打急了，当即跑出去找工宣队队长去了。

这黑灯瞎火的有人敲门，美女自报姓名，说是有急事相求。工宣队三人立刻穿上衣服让她进来讲到底出了啥事。队长一看，惊呆了。要说打人别打脸呢，这一巴掌并不能把她打得多痛，但打在了鼻子上那就造成满脸是血了。她用手那么一揉巴，四个血手印跃然脸上，煞是壮观。工宣队队长一看，便问大牛凭什么把你打成这样。美女就把大牛是阳痿的事实给讲了。虽然是你老婆，但打人是犯法的，队长命令俩队员立刻把她送回家，并把大牛带回来审问。

俩工宣队队员命令大牛跟他们走，大牛的牛脾气上来了，劈头就说这家务事你们管不着！工宣队哪吃大牛这套？三人便扭作一团。大牛知道去了那里私设公堂自己美好果子吃，便死活不去。折腾了很久，俩人愣是把大牛制服不了。等了半天没动静，队长判断出事态的发展来了，也就跑去了。三人收拾一人就容易多了。工宣队也是工人出身，个个都有好身子骨，很快他们就把大牛扭住胳膊把他带到了工宣队宿舍。刚一松手，大牛就猛烈挣脱，三人立刻又开始踢他，他也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往后面就是一脚，他没想到刚好踢到后面队长的党中央。这下可厉害了，队长呲牙咧嘴，疼得难以忍受，可大牛还不知道，依然跟那俩对打。队长决定收拾大牛，以牙还牙，但不能留下打人的痕迹，便想到了绝招：

三人把大牛按倒在地，把他的衣服扒光，队长抄起脸盆里晚上烫脚的水就朝大牛的牛鞭上泼去，因为水温还是很热的，大牛哇地喊叫了一声。队长也害怕烫伤留下证据，立刻又用凉水往牛鞭上泼。这一热一冷，可把大牛给吓住了，他不再挣扎，害怕这样下去真的废了。他不动了，队长觉得还没过瘾，又把暖瓶里的开水兑上一些凉水，以保证不出现烫伤为原则继续水烫牛鞭，可大牛立刻喊叫，队长就用凉水再泼。这样，一次水烫后接着一次水冷，反复折磨大牛的牛鞭。再看大牛，他似乎习惯了这个玩法似的，也不叫唤也不挣扎了。因为他此时不再思考这三个人了，而是想美女的事。等到三个暖瓶的开水都用光了，他们发现奇迹了：那软面条徐徐上升，一会儿功夫一个擀面杖拔地而起，巍然屹立。

三人一看，立刻松手了，惊呆了。大牛心里最明白了，他不慌不忙地起身，拿上衣服回家了，临走前还狠狠地瞪了三人两眼。

三人惊呆的原因是因为这个事件表明美女说大牛是阳痿的指控是公然说谎。而工宣队只听一家之言就动刑属于失误，由于收拾大牛的那个部位在那个年代属于地地道道的流氓行为，而流氓罪多数是 10 年徒刑。虽然现在他们是人上人，可一旦阶级斗争转向，你方唱罢我登场，就会遭到政治对手的打击，而这流氓罪的罪名要是跟路线斗争联在一起，弄不好就得把命搭上。想到这里，令三人毛骨悚然的恐惧感油然而生。

再说美女。她回家后看到工宣队三人把丈夫架走了，内心里产生了内疚。像她这样脾气大的人未必内心不善良。她开始换位思考：自己没有过性知识的启蒙，也不知道大牛是否说的对，想想度蜜月要一个月的时间，是不是男人都需要摸上很久才有功能？大牛毕竟是处男，第一次可能就得这样长的时间。强奸犯虽然一步到位，但强奸犯在男人中的比率很低，极个别人总是有的。还说不定所有的强奸犯得逞的都不是处男了呢。她越想越害怕，要是真的如此，那大牛可就冤枉到家了。自己的脾气大，可能惹了事。要不古代男人都让女人是贤妻呢，要是都跟自己这样，刚结婚不让摸，人类可能早就绝种了。

她一边自责一边分析，越想越后悔，但觉得悬崖勒马还不迟。反正等会儿大牛就被放回来了。她立刻把衣服脱光，躺在床上等着大牛回来随便摸。

话说大牛得到解脱后，一溜烟跑到家，推门就准备按照自己在路上想好的来个霸王硬上弓，管她同意还是不同意，强奸自己的老婆坐不了牢狱的。当他赤裸裸推门而入，美女惊呆了。她只看大牛的脸色，会不会显露杀机而把她杀了，全没顾及到大牛的面条状态。大牛看到老婆赤身裸体意思是在等自己，他也愣住了。自己朝自己的擀面杖看去，他的眼球移动也引着老婆的眼球跟着游弋。当美女看到一根擀面杖正仰天长啸，这是个什么东东？她想都没想过它竟然是这等雄伟，这等壮观，这等峭立，这等狂野，这等潇洒，这等峥嵘。光秃秃的圆顶简直就跟蒋光头有得一拼，在挣扎着向她点头致意。忽然间她想明白了，醍醐灌顶，立刻起来跑过去把大牛死死抱住，激动的泪水唰唰地流。

大牛不管三七二十一，今天要当一次流氓的冲动依然没变，路上想好了要强奸跟毛泽东一样霸道的女人，便立刻把她推倒在床。美女也不示弱，二人用威猛的动作以毛泽东蒋介石为题写就了一幅对联：

英雄汉铁骨铮铮深入延安单枪赴会直捣毛遮洞；

泼辣女含情脉脉护守江陵两面夹攻活捉蒋光头。

横批：里应外合

（要说一下，我们家乡人“泽”的读音是“遮”而“东”与“洞”发音不分。你要是说毛泽东，没人知道你在说谁，你得说毛遮洞大家才明白是毛主席。同样，你不能说爱情，要说耐情。）

从此，二人每天大战至少两个回合，颠鸾倒凤，高潮迭起。

厂里的人们都在思索议论他们离婚后的结局，比如美女要嫁给谁合适，别让她跑到外单位去找新的爱人。然而，小两口越活越舒畅。工宣队队长明白他们不会不折腾离婚的。半年后，美女的肚子大起来了，厂里又开始议论纷纷，有的说孩子是别人的，大牛认了，甘愿当个假丈夫。反正离婚后他就得打一辈子光棍了，还不如这样更好。有的甚至干脆猜测孩子是我们车间主任的，传到主任耳朵里，主任火了：“操！放你妈的屁！我他妈的是那种人吗？我！就算我是那种人，我他妈的有那个胆儿吗？我！我老婆还不扒了我的皮！嗯？”

大家一听那孩子不是主任的，因为每当主任发脾气说“嗯”那绝对是可信的。倒是没人说孩子是工宣队三人的，因为那可就不能容忍美女了，三个工宣队都是外人。大家同吃苦共患难，互相帮助，一个单位就跟一个大家庭差不多。这就是“单位”这个词的含义。那年头见到生人不问姓名，但必须问是哪个单位的。本单位的，就是一家人了。偷情也不能找外人啊，好水还不流外人田呢，何况做爱的好事了。都等着看孩子出生后长得像厂子里的哪位，只要是本单位的，大家都认可。要是找外人，美女那要付出代价的。

孩子出生了，满月的时候，大家可以看了。厂里的人早就说要给大牛的儿子过

个像样的满月庆祝一番，实际上好奇为主。大牛俩口心里明白得很，就通知大家给孩子过满月。大牛找我帮忙，说：“润涛，发通知的活就交给你了。也到工宣队队长那里帮我说说，他要是同意我办这个，我就不担心以后他们找我的岔整我了。”我满口答应。大家都给面子，仨工宣队也告诉我说一定参加。

那天中午，大牛抱着儿子在门口迎接客人，那爷俩也不是怎么整得，就跟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这样，大家很失望。工宣队队长脸色看上去比较尴尬，但还是喝酒应酬了一番。倒是大牛，好像根本就没记仇似的，还给队长敬酒。

后来，队长就找到一位老中医请教阳痿患者为何用热水烫、凉水冷反复重复就能把病治好的奥秘。老中医听了队长的详细讲解后说，阳痿实际上是气血不通导致的，你用热水冷水交替治疗，气血就通了，病就好了呀。队长听后高兴地手舞足蹈，把他当初治疗大牛的阳痿过程说出来了。他认为他的功劳太大了，也算得上是“技术革新”小发明。大家一听明白了为何大牛俩口子如此恩爱，儿子跟爹长得一样的疑问终于有解了。

一位年轻的西医不干了，说你们别听老中医的胡说八道。血里有红血球白血球，哪个算是气血？莫非带氧气的红血球就是中医说的气血？那气血不通说的是红血球不通，那红血球不通的时候，白血球通不通？

队长当然认同中医的说法，便质问他为何那天用热水烫冷水凉反复折腾就看到擀面杖了，西医说，那新郎根本就没有生理阳痿的毛病。因为他娶了个漂亮非凡的美女，他就害怕自己不合格，恐惧使他失去了自信而导致心理性阳痿。后来美女到领导那里告状了，他知道要离婚了，就不怕美女了，没有了恐惧感他的心理性阳痿也就消失了，跟你泼水没关系。

工宣队队长不服，说那为何时间上那么巧？

小西医告诉他：“大牛躺在地上被你泼水的时候，心里想到了明天就要离婚了，满城的风言风语都是耻笑自己阳痿。想到这里，他便自言自语：‘这么美的美人竟然让她以处女之身离开自己，岂能甘心？反正明天就分手了，还把我告了领导，今晚就把她猛烈地干了再说！就凭她告状还骂老人就得报复她一次。不论如何得把她干了！’他想到这里，一股暖流涌遍全身，恨不得立刻离开这里回到家去干那个明天就不再属于自己的美女。越想越来劲，软面条就变成了擀面杖。此时的他，想的是美女新娘要跑了那个大事，没把你泼水当回事。男人打架，小事一桩，不值一提。”

第二天，队长又把小西医的话传给了老中医。老中医一听怒火中烧，立刻对小西医开骂：“我胡说八道？放你妈的屁！你才读了几本医书？我也正经学过西医，我是中西医结合！你以为西医就是听诊器手术刀？告诉你，外国的医院照样有理疗室，局部加热、局部冷却甚至用冰！你乳臭未干，懂你个球啊！”老中医越骂越来劲：“西医属于实证科学，你怎么知道大牛当初不是生理性阳痿的？你测验过？还是你老婆让他睡过？”

要说中西医互相诋毁互相谩骂还真不是从他俩开始的。早在西医进入中国那一天，两方对骂就开始了，当初参与对骂的包括张之洞严复梁启超胡适鲁迅梁实秋等等各界人士，甚至慈禧光绪也参入其中推波助澜。中西医的对骂一直延续至今，毫无收兵迹象。

当时厂子里的工人们对老中医说得对还是小西医说得对也分两派，支持哪边的都有，中间派很快就被中医派给拉过去了。他们用的招数就是用本厂刘二姐的虱子理论推论：工宣队队长本想私设公堂羞辱大牛，他原以为别人永远不知道他干的龌龊事大牛只能吃哑巴亏了，可到头来队长自己为了邀功显摆而暴露了，受到羞辱的是他自己而非大牛。队长原以为制裁大牛，到头来把大牛的病治好了。这符合“原以为是个虱子，到头来不是个虱子”的定律。根据这个推断，老中医所说当真。大牛的阳痿病是工宣队队长反复用热水烫、凉水冷、再烫再冷的办法给治好了的。润涛阎当时也分不清到底谁说的对，好像都有那么一点点道理。

但大家对工宣队队长整大牛的方式还是有共识的，那就是真他妈的下流，虽然说工宣队队长确有创意。要不，不识几个字的他凭什么当工宣队队长？据说他在他们厂子里曾经多次“技术革新”搞了十几项小发明。但那些玩意是啥，我们都不知道，无法评论其价值。不能排除都是忽悠人的。但能忽悠别人、忽悠领导，也得有两把刷子。要不怎么想得出用热水凉水轮番折腾大牛的牛鞭呢。

大牛真牛的故事还在后头。他在家说一不二，老婆见了他就跟耗子见了猫似的。这可不是演戏，公开场合大牛就训斥老婆。这美女老婆的做法违反了妇联主任制定的妇女行为准则，妇联主任找美女谈话：“你这等美貌，工资比大牛不少，这个厂子里坏了活塞的机器五花八门，可那个零件没毛病的男人满院都是，凭什么你就让他对你吆五喝六的？”

美女说话了：“你们没挨过饿的，当然不知道珍惜庄稼了！”一句话就把妇联主任给嘢回去了。妇联主任清楚不到万不得已，女人尽量不让自己的儿子有后爹。

没完没了地享受做爱，美女脾气也好了，性格也开朗多了，说话也有趣得很。一天，主任跟大家闲聊，说热水烫牛鞭的事如果真的能治疗男人的那个病，就应该登报推广一下。此时美女刚好抱着儿子路过，她从门口探头进来接着话茬说：“那火候是那么好掌握的？水不够热，没效果；温度太高了，烫熟了，就只能当下酒菜了。英国的大牛是顿的，而我们大牛不顿（炖）”引起大家哄堂大笑，抬头一看，她早走远了。从此，大牛的名字又从牛粪改成了牛不顿，成了牛顿在东方的对手。

那天，我从零件店刚回来，那帮子小光棍们就围上来跟我报喜似的，个个笑得脸上带着螺丝纹。有的喊老阎，有的喊润涛，我不知出了什么大事，还以为厂里又招来了一批女工让我错过了门外迎接的缘分而便宜了他们呢。等他们仔细道来，才知道他们发现了牛顿第四定律，等于牛不顿第一定律：

“我们也要娶美女，为了让河东吼狮变成乖猫，根据牛不顿的范例，我们得到了解决办法：结婚十天内，就假装着阳痿。天天摸她，然而就是软面条的伺候。面对 10 天软面条，吼狮也得吓成乖猫。”

“也娶美女？也摸 10 天？也软面条？你们扯什么 JB 蛋啊！甭提美女不美女的，搂着新娘能憋住三天的，我润涛跟你叫大爷！都憋得蛋疼了，见了女人都到了要犯罪的边缘了，还他妈的研究结婚后怎么能坐怀不乱！有种的你就学李莲英自己用快刀把 JB 剁下来拴上绳挂在房梁上，说不用就不用了，比他妈的琢磨娶上媳妇后闹假阳痿强得多！”

经我这么一骂，再看刚才满脸雅气的小光棍们的脸一下子变成了晒蔫了的茄子，个个乖乖地转身回车间拧螺丝去了，一个下狠心剁 JB 的都没有，还是眼巴巴地盼着娶个媳妇。看着他们累得多少都有点驼背的背影，一种可怜与自怜的感觉油然而生。大拆大卸一部发动机，修好了除了零件钱外，工钱只收 2 元，自己一天得 3 角钱。累成这样，加上浑身的机油味，能娶上个媳妇就不错了，能让媳妇高兴，给点气受有啥关系呢？

我卷上一根旱烟，吐着烟圈回顾工宣队队长给小光棍们的训话：“共产主义好啊，到那时，每人一个媳妇！”对于共产主义没有了婚姻、没有了“媳妇”这个词，我猜测是因为这理论对望眼欲穿想娶媳妇的小光棍们太残忍，工宣队队长没法说出口，当然也不排除他真的是那么定义共产主义的。

厂里的工人们还是议论大牛跟美女这事也是刘二姐的虱子闹腾的。美女以为大牛不是个猛男，后来证明他是个猛男。大家原来以为美女是个河东吼狮，后来证明她是个乖猫。

不论是伟人、领袖、还是平民，你以为是个虱子，到头来未必真的如此。可你认为那不是个虱子，最后 TA 还真是个虱子。搞懂了这个，活着，就别那么死心眼。

后记：

工人农民有他们朴实的特殊语言，有点粗鄙，有点直率，有时不免也有点下流，但大家都听得懂，话粗理不粗。跟他们混熟了，也能享受那些语言的愉悦。

谨以此文献给那些经历过农民工、上山下乡包括回乡知青时代的同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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