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杀官员之逻辑王子的演绎 作者:紫金陈 1

玉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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逻辑王子的演绎(1)
 
    进入十二月,几股冷空气光顾一圈后,天气骤然降温,冬天似乎真的来了。 
 
    日头西沉,徐策套在一件宽松的夹克里,冷风中微微弓起身体,沿着东西走向的沿海南路不紧不慢地往西走着。 
 
    十字路口是红绿灯,他没有停顿,右转往北进入了凤栖路。他没有抬头,但他的眼睛已经再次把头顶的监控探头观察了一遍。 
 
    探头位于红绿灯上方,离地面大约8米,方向对着沿海南路,用来拍闯红绿灯的违章车。从他几次的观察判断,这大概是个固定摄像头,不会转动,应该不会拍到凤栖路的画面。 
 
    但这只是应该,他必须确保万无一失,扼杀一切潜在的失败因素。 
 
    好吧,再把细节想清楚。 
 
    假设摄像头会转,并且在他作案时角度刚好对向了凤栖路。这时候就需要考虑摄像头的分辨率。 
 
    国内摄像头通常分辨率是200万象素,少数地区是500万,考虑最糟糕情况吧,假设它的象素是1000万,那么有效观测距离最多是100米。也就是说,只要我站在离凤栖路路口100米以外的地方动手,这个摄像头将毫无用武之地。——尤其,外加晚上光线不好。 
 
    他沿着凤栖路继续向北走,这条路只有两个车道,左手是旁边小区的高墙,右手是未开发的荒废农田,里面杂草丛生。虽然已入冬季,但荒草依旧有半米高。农田大约五十米外,有一条与凤栖路平行的浅水沟,水沟很长,看不到头。 
 
    走了一千两百步,大约八百米,出现了凤栖小区的大门。 
 
    门口有个摄像头,装在杆子上,高约5米,朝外,所有经过小区门口,以及进入小区的车辆行人,都将被记录下来。 
 
    小区门口有保安,此刻坐在门房里。 
 
    恩,晚上天气会更冷,到了午夜,保安室也关了灯,保安在门房里睡觉,如果没有大动静,保安决不会跑到凤栖路上来。最近两个星期的踩点都证明了这点。 
 
    他以同样的匀速步伐前进着,没有任何的停顿,即便在观察,在思考,他的脚下似乎装上了固定发条,步行速度保持不变。 
 
    又走出了约六百米,他左转进入了沿海北路,这里交叉路口依然有红绿灯和摄像头,但这块区域不是他的考虑重点,因为他的动手地点是在凤栖路的南段。 
 
    随后,他直走了几公里,转了几条路,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他拉出一条凳子坐下,身体挺直,这是他准备思考的习惯性动作。 
 
    这件事从一开始的计划到后面的跟踪、踩点、推翻计划、重新计划,所有工作的思考他从未动过纸笔。他相信大脑是最好的记录仪,比电脑性能更好,比纸笔更让人放心。 
 
    ——因为纸上记录的东西,容易在不小心的情况下曝光,从而出师未捷身先死。 
 
    如果他把行动计划记录在案,如果在他最后行动前,家中被小偷光顾呢?小偷又偏偏对他的文件感兴趣。 
 
    这是不是一项潜在的风险? 
 
    虽然这种情况发生的概率很小,但他知道,既然要做,就需要把所有可以控制的风险点降到最低,让计划趋于完美,将成功率提高到无限接近于百分之一百。 
 
    很多犯大案的人往往败在小节上。 
 
    他过去做了三十六年的守法好公民,甚至半点小偷小摸的事都没做过,但他相信犯罪的成功率并不单纯和犯罪经验成正比,很多犯罪经验丰富的人只不过是运气比较好,总是没被抓到,作案手法实际上很低劣,如果他是刑侦人员,那些人准没这样的好日子。 
 
    所以在中国,许多被抓的惯犯不是警察刻意捕获的,常常是穿得邋遢又没带身份证,心理素质极差,碰到查证的,结果戏剧性地落网。 
 
    他可不会这么糊涂。 
 
    犯罪的逻辑是否近趋完美,是影响犯罪成功率的关键。 

    要做,就做个完美谋杀。 
 
    他的目光很坚定。

 

(2)
 
    数学中有两种思想方法,一种是归纳,一种是演绎。 
 
    归纳就是说,你测量了很多个三角形,发现它们的内角和都是180度,所以你推断所有三角形的内角和都是180度。 
 
    演绎是说,三角形的内角和是180度已经成为真理,那么拿出任何一个三角形,你都可以推断它的内角和是180度。 
 
    徐策向来习惯用演绎法进行思考,他排斥归纳法。 
 
    因为归纳法不是逻辑上的必然证明,存在天然的小概率事件。你不能说谁的儿子搞了个威讯,谁的儿子是最有钱的残疾人,就推论说,上面的大佬全是中饱私囊,没一个好人。也许他们中也有好人,好得不太明显呢? 
 
    归纳是经验的总结,演绎是逻辑的推理。 
 
    经验往往容易麻痹人。 
 
    只有,逻辑正确才足可信赖。 
 
    这个道理可以应用在一切事上,包括犯罪。 
 
    但他也明白,无论计划多么完美,仍然无法杜绝小概率事件的发生。 
 
    比如他在行动时,突然有辆车开过来了; 
 
    或者旁边草丛里有个傻子下午睡过了头,刚好那个时候醒来; 
 
    再或者门房里的保安在那个时间点,突然心血来潮跑到凤栖路上透透气。 
 
    这种事情虽然是小概率,但一旦发生了,就彻底悲剧了。 
 
    徐策计划的本质,不是杜绝黑天鹅事件,黑天鹅是杜绝不了的,他能做的,只是照顾他力所能及的每个细节。 
 
    他已经演练了很多遍,包括对假人,对同样体重的活猪,也包括实地的踩点,他相信,只要给他35秒,他就能完成这次行动。 
 

很多天的连续跟踪和等待,终于等来了那个晚上。 
 
    徐策低头看了眼表,已经将近11点。他站在凤栖路南段离路口大约400米的路旁一棵树下,躲在树后的阴暗里。 
 
    面前的凤栖路,每隔二十米是盏路灯,路灯很亮,光线很好,简直太好了。这是个不利因素。 
 
    但好在现在是冬季,到了这个时间点,路上已经有十几分钟没遇到人和车了。这是个有利因素。 
 
    冷风中,他不断握捏着手指,不时转动脖子,保持必要的身体灵活性,这样才能在35秒内完成所有事。 
 
    今天是一个机会,希望一切如自己意料中进行。即便不成功,他也不担心会暴露,他已经做了周密计划。 
 
    这时,沿海南路有辆车打着强光灯转进了凤栖路。 
 
    他从口袋里掏出准备好的夜视析光望远镜,举到眼前。——只有析光镜才能在强光灯下看清楚。 
 
    这辆奥迪,这个牌照,这个人,而且还是一个人……就是今天了! 
 
    车速很快。——得让车停下来才能下手。 
 
    这个不用担心,他早做了安排。 
 
    徐策快速将望远镜放回口袋,拎起两个透明塑料袋,一袋是两瓶茅台,一袋底下八条软中华,上面是限量版利群烟。 
 
    他走出路边,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朝前走。 
 
    奥迪车开到离他几十米外时,突然踩了刹车,放低了车速。因为奥迪车的司机已经发现,前面不远处的路面上,洒落着一片碎啤酒瓶,所有开车的人都不会让轮胎傻乎乎地压上啤酒瓶。 
 
    奥迪车踩下刹车后,方向打到左边,从左边绕过去,可他刚要再次踩油门加速时,发现左侧的前方车道上,同样有片碎啤酒瓶。 
 
    这样,他只能再次踩下刹车,绕到了右边。而徐策,此时刚好就在前面。 
 

    徐策看了眼车子,装作刚反应过来的样子,挡在车左前方,对着车子大招手,欣喜激动地叫着:“李局,李局……” 
 
    车子停下来了,距离徐策此刻站的位置大约有五米,这个距离很好,在他预期的范围区间内。 
 
    车窗打开,一个略带酒气的中年男子探出头,怪眼瞪着他:“你谁,干嘛啊?” 
 
    “啊,李局,”他边说边示意了一下手里的袋子,用家乡土话讨好道,“我是徐子豪的表哥。” 
 
    中年男脸看了眼他手里的袋子,没流露出任何表情,身为沿海发达县城公安局的副局长,绝对是地方上的权势人物,平日应酬的饭局里,能够和他同席的,都是身价几千万上亿的大老板。他对送礼向来见惯不怪,几袋烟酒怎能打动他?听到“徐子豪”这个名字,他似乎有点印象,露出微微疑惑的思索状。 
 
    徐策忙接着道:“我表弟徐子豪上半年捅了城建公司的人关进去了,年轻人冲动不懂事。我舅舅跟我说了好多次,我在美国做了十多年生意,赚了点钱,但在咱们老家没人脉,想不出办法捞人。打听了好些人,都说这事情难办,大概也只有李局您能帮上忙。我只能来求您了。去您单位总不太好,我只能去您家拜访,可您家里没人,小区保安说您还没回来,我打电话给您单位的人,说您出去吃饭了。我想出去吃饭回来总是快的,我就在您小区门口等了些时候,看看时间晚了,我这正准备回去了,没想到路上居然碰着您了。” 
 
    “我家里没人?我老婆不在?”他不解,露出惊讶的表情。 
 
    “阿嫂在家的?难道我找错了?我也是听人说的您家地址,在三区六单元是吧?” 
 
    “哦,那你是找错了,是五区六单元。”他笑了笑。 
 
    “啧啧,难怪找不着,现在总算见到您,也算没白费。” 
 
    中年男子脸上浮现出客气的笑容,抬头想了想,道:“你说的徐子豪,我想起来了,好像是拆迁的事情,把城建公司的人捅伤了?” 
 
    “对对对。” 
 
    “这事体嘛,难办的,这案子不是我管的你知道伐?” 
 
    “我知道我知道,这事情是挺疙瘩的,我问了好些人了,都说也只有你有办法了,捞人肯定要花点钱的,这我晓得,只要人能出来就好。” 
 
    “这不是钱不钱的事体——”他似乎有些不耐烦,对于不认识的送礼者,他这个级别的官员都很忌讳。 
 
    徐策忙把袋子往前递:“这点小东西您先拿上,还有几张超市卡。”他把袋子往前塞,却发现超过车窗的高度,塞不进。——这是他有意设计的。如果东西很容易塞得进,万一李局收了东西,说事情明天再谈,他自己却不下车,那么徐策就没法下手了。 
 
    李局心里冷笑这人是个美国回来的土包子,素不相识的人有求于己,有这么送礼的吗?真是一点都不懂国内的规矩。 
 
    李局伸手推脱:“这事以后再说吧,东西你先拿回去。” 
 
    徐策忙恳求道:“领导,您帮个忙吧,东西也值不了几个钱,您先拿着,这是我唯一指望了。我都等了一晚上了。”他露出张苦情脸。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官员即便不收礼也不会把气氛弄尴尬了,也不会故意摆脸色给送礼人。他这个级别的官员深谙此道,出于礼貌,他道:“你上车吧,到我家去说,这事情牵扯到城建公司,我跟你说说具体要怎么办,要找谁。” 
 
    “哦,那也好的。” 
 
    徐策上了右手的副驾驶座,把袋子靠着中间放着,边说边掏烟:“时间也晚了,您家改天再拜访,只要您肯帮忙,这事情准成。我简单说一下情况,……” 
 
    他边说着边伸手拿出根烟递过去,边准备好伸手挡住驾驶盘,以防压到喇叭,同时,还需要注意到,等放倒目标后,目标的脚松开了刹车,他需要马上把驾驶杆拨到泊车档,以防遛坡…… 
 
    这些动作他已经演练了无数次,他的手很稳定。 
 
    整件事期间没有人车经过,抛去前面的对话,行动共花了55秒。 
 
    因为原本他计划中的第一种情况是李局出于礼貌,下车跟他客套几句,这种情况下,只需要35秒就够了。第二种情况是上车谈,这种情况下他就需要再额外多做几件事了,所以总计花了55秒的时间,这也在计划的合理范围内。 
 
    总之,第一步顺利完成了。 
 
    从头到尾,他没有半点的紧张。 
 
    他原本以为会紧张,实际上真的动手时,反而不紧张了。 
 
    虽然他是第一次,但他的心理素质好得惊人。
?

(3)
 
    七八辆警车排在那里,堵住了两车道的凤栖路,所有进入凤栖路的社会车辆都需要调头绕行。 
 
    现场已拉起警戒线,聚满了警察。 
 
    远处几十米外,更多的闲杂老百姓围在一起议论纷纷。 
 
    这时,又有五辆警车驶入停下,县公安局局长郭鸿恩和一位领导模样的男人在前,领着一队民警走过来,郭鸿恩拍拍手,叫拢现场所有的民警,指着身旁这位三十六七岁的男子介绍:“这位就是市局刑侦二处处长兼刑侦处总指导员高栋警官,高局的大名大家都知道,我也不多介绍。这案子省市两级领导一早下了紧急指示,市里已经成立专案组,高局任组长,以后侦察行动,全权由高局负责,咱们局里所有人都要全力配合高局,知道吗?” 
 
    “一定。”很多人一起响应。 
 
    接着,县局的大小领导都上前,自报姓名职务,分别和高栋握手。 
 
    他们所在的地方叫白象县。 
 
    普通的县城,民警的能力和配备都有限,出现重大刑事案件,往往上面带人来查,他们只是协助作用。对此,他们习以为常,不会有异议。而且他们同在公安系统,听过市局里高栋的大名,他是省级刑侦专家,破过几十个大案,声望很高。 
 
    更主要的是,高栋除了自己是正处级干部外,他岳父是市政法委书记,市领导班子排第七的人物,绝对的强悍背景。 
 
    高栋无论对谁,人际关系都处理得很到位,他客气地跟每个人打过招呼后,也不再另行客套,毕竟这次事态紧急,便马上进入状态,叫过现场的县刑侦队陈队长:“尸体几点发现的?” 
 
    “早上4点半,是一个清洁工路过时,看到奥迪车停在路边,车门呈半开状态,清洁工一张望,发现了驾驶座上的李局,马上就报警了。清洁工已经带回局里做详细笔录了。” 
 

“案发是昨晚吧,怎么到早上才发现?” 
 
    “可能案发时已经半夜,没有行人了,经过这路段的都是开车的,没注意到这辆停旁边的奥迪车有异常。” 
 
    “死者家属对死者彻夜未归没觉得奇怪?” 
 
    “李局是领导,领导有时在外应酬,回晚了也正常。刚问了李局的太太,她说昨晚李局电话告诉她今晚跟朋友喝酒,可能要晚点回,她也没在意,后来就自己先睡了。一早才知道这事。” 
 
    “死者是你们的副局长李爱国?” 
 
    “恩。” 
 
    “他管哪块工作?” 
 
    “平时负责治安管理这块。” 
 
    “他一个人负责?还是和其他几位副局长一起负责?” 
 
    “治安案件他一人负责。” 
 
    “另外几位副局是做什么的?” 
 
    陈队长看了眼旁边的一位副局,道:“一共四位副局长,除了李局外,这位是张局——”他手伸旁边示意,张局朝高栋微笑点头,陈队接着道,“张局负责刑事案件。还有两位是……恩负责各方面的,他们两位快退休了,刚才来过现场,现在回去处理善后了。” 
 
    高栋点点头,他明白,两个快退休的副局长说“负责各方面”,其实就是啥都不管,退居二线没权力,养到退休呢。 
 
    他又问:“这案子知道的人多不多?” 
 
    “什么知道的人多不多?”陈队长不明白他的意思。 
 
    高栋侧头朝远处的人群指指:“老百姓都知道了吧?” 
 
    陈队长点点头:“事情太大,尤其……尤其那幅字,好多人都看到了,传得挺快的。” 
 
    “哦,那得注意,嘱咐媒体别报,影响太坏。哪家敢报,直接约谈负责人。” 
 
    陈队长谨慎地问了句:“外地的呢?” 
 

    高栋意味深长地道:“你看着办。” 
 
    郭鸿恩转向那位张姓副局长:“老张,这事还要你亲自跑一趟,跟县里通个气,再知会维稳办的,这案子媒体方面决不能泄露半个字。” 
 
    张局点头说了句“我知道”,就走到外圈打起电话。 
 
    高栋接着问道:“现场保护得完好吗?” 
 
    “应该算好的,清洁工当时是隔着车窗看到了车内的死者,马上被吓住了,车门都没碰过。” 
 
    高栋恩了声,目光对向了面前停着的黑色奥迪车,正副驾驶座的车门都敞开着。他道:“县里的法医来过了吗?” 
 
    “恩,来过了。” 
 
    高栋点头表示满意:“我带了几位市局的法医专家,等会儿一起过去。” 
 
    说着,他拿出胶皮手套戴上,来到车门边,向里仔细张望,尸体早被移走,驾驶座那块留下好多血迹,看了好一会儿,他转出身,问道:“副驾驶座的脚垫是法医拿走了?” 
 
    陈队看了眼,道:“没有啊,本来就没的。” 
 
    高栋心里泛起一丝不舒服的感觉,又问:“车里的指纹都提取过了?” 
 
    “恩,全部采集了一遍。” 
 
    “门把手呢?” 
 
    “法医说门把手没有指纹,有人为抹除的嫌疑。” 
 
    “指纹被抹了,”高栋嘀咕一声,皱皱眉,随即转身,道,“地上的可疑脚印都提取过了吧?”这其实是句废话,法医把指纹提取了,自然不会漏过脚印。 
 
    “取是取了,可是……” 
 
    “可是什么?” 
 
    “车门两边都没有脚印。” 
 
    “水泥地的缘故?”高栋当了这么多年刑警,自然知道常识,脚印在干净的水泥地上很难保留完整,但他看这里的路面,由于旁边是荒田,路边覆盖了挺多的泥沙,照理脚印也该能留下来。 
 

    陈队道:“法医说,水泥地上的脚印,被凶手有意破坏了。另外旁边田里发现了一条足迹,应该是凶手逃离现场时留下来的。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脚印不太正常。” 
 
    高栋跟着陈队长走到农田边,蹲下身,这里隐约可以看出一条很长的足迹,一直延伸出去。可他仔细一看才发现,地上的脚印都巨大,大约是47码的鞋子。 
 
    好大的脚!而且印子很深,很清晰,但鞋底是完全平的,没有鞋纹。 
 
    高栋皱眉不语。 
 
    陈队长继续道:“这行脚印一直走到了农田那边的水里。” 
 
    高栋放眼望去,田前面是一条长水沟,平行凤栖路,延伸长度望不到头,如果凶手走到了水沟里,那么之后又在哪里上岸,就几乎难以考证了。 
 
    高栋抿抿嘴,这案件恐怕比自己预想的要复杂。他站起身,重新回到奥迪车旁,道:“尸体现在在哪?” 
 
    “在法医实验室。” 
 
    “身体有几处伤口?” 
 
    “初步看了只有心脏一处。” 
 
    “什么东西杀的?” 
 
    “可能是某种尖锐物,一下就刺进胸口心脏。现场没发现凶器,我们正派人周边搜查。” 
 
    “死亡时间还没出来吧?” 
 
    “恩,只知道是昨晚,具体时间还要调查。” 
 
    高栋手按住下巴,思索着:“案件发生在车里,那应该是熟人做案了。”他心里有了初步方向,“难怪把脚垫拿走了,车里的脚垫的材料是橡胶的,很容易留下凶手的线索,看来凶手的反侦察能力很强。不是个普通的凶杀案。” 
 
    陈队道:“高局,有一点比较奇怪,车里没有发现打斗的迹象。” 
 
    高栋突然转过身,沉声问:“怎么回事?车内空间就那么大,凶手没有经过打斗就把凶器刺进死者的心脏?” 

“恩……现在是这样,还要等法医的进一步鉴定。” 
 
    高栋吐了口气,照目前的大致情况了解,死者怎么被杀的是个谜,现场没凶器,门把手没指纹,地上的47号大脚印显然是伪造,照此推断,他心里预估车里也不会找出有用指纹。 
 
    目前他只能猜测凶手是熟人做案,其他有用的人证物证都没有,这还真有点麻烦。 
 
    想了片刻,他转头道:“那条横幅在吗?” 
 
    “在,之前就怕老百姓议论太多,收起来了,我这就去拿。” 
 
    陈队长从一辆警车里拿出一卷白布,展开后,上面写着红色的艺术字,虽然高栋已经知道这事,但亲眼看到横幅,还是不由心头一震。不光他,所有在场的公安人员都是心头一震。 
 
    横幅上写着一行大字:“杀够局长一十五,局长不够科长补。” 
 
    这是他从警以来遇过的最恶劣、最嚣张的大案,无出其右。 
 
    高栋面无表情地走出案发现场,朝人群看了几眼,据说谋杀案发生后的36个小时里,有50%的凶手会回到现场,说不定凶手此刻正躲在人群里。当然了,他知道自己不是火眼金睛,即便凶手就是面前的其中一个,他也不会发现,只是本能地想去看看有没有人看上去鬼鬼祟祟的。 
 
    当然,敢做这案子的家伙,自然心理素质好得很,看过去就鬼鬼祟祟的人没这水平。 
 
    他目光随意地在人群里来回移动了几下,随后对向了一个方向。他微微缩小瞳孔,让视线更集中些,他在辨认着,同时在记忆中抓取曾经的画面。 
 
    那个人……那个人……高栋不由自主地向前走去。 
 
    徐策站在人群里,看到那个警察堆里的一个领导朝这边看过来,随后发现,那人的目光竟是盯着自己的,过了片刻,还朝自己笔直走来,心跳不由加快了,但转瞬后,他的头脑马上告诉自己,不要紧张,没人现在就知道是我干的,放松,放松……坦然无事…… 
 
    “徐……徐策!”高栋终于认出了这个看着那么眼熟的人,惊喜交加地叫了一声。 

徐策盯着他的脸望了一阵,好一会儿,总算认出来了:“高……高……老高……”他一下子名字想不起来,只记得姓高,这个年纪的人了,叫“老高”总不会错。 
 
    “哈哈,老同学,”高栋带着徐策走出人群,到旁边一角,笑着说,“一时叫不出我名字高栋了吧,哈哈,老徐,我可对你的大名,一直记得很牢呢。” 
 
    “哦,是吗?”徐策淡淡地笑了笑。 
 
    高栋也不意外,徐策向来性格有些孤僻,情绪总是波澜不惊,他问道:“你不是在美国吗,怎么回来了?” 
 
    “国外呆久了厌倦,想回来寻点事做做,目前暂时先在家里休息。” 
 
    “恩,那也好,呵呵,咱们可有十来年没见了吧。” 
 
    “应该十一年了吧。这案子你负责?” 
 
    高栋拍拍额头露出个苦恼表情:“没办法,又得忙活一阵了。” 
 
    徐策嘴角略微翘起,道:“如果破了这个大案,你又能升官了吧?” 
 
    “呵呵,哪有那么容易哦。瞧,今天我还挺忙的,等下要开会,你这边住哪儿,手机多少,忙完了我这几天找你聚聚,一直以来,那么多同学里,我就最佩服你了。”高栋拍拍他的肩。 
 
    徐策把手机号码报给他,又说他住在沿海北路后面一带的地方,离这里不远。 
 
    高栋又闲言几句,先和其他公安离开了,剩下三四个维护场地。
?

(4)
 
    由于案发是昨晚,也就是十二月六号,所以案件命名为一二六特大杀人案。但此时的高栋显然没想到,过不了多久,这个案件就将改名为一二六特大连环杀人案。 
 
    傍晚,高栋刚拿到法医室的初步尸检报告,马上召集专案组成员开会。 
 
    开会的除了县局的领导和刑侦队全员外,其他十来个都是他从市局带过来的人,因为小县城里的公安,破破普通刑事案件还过得去,对大案经验少,而且他也更相信自己带的人的能力。 
 
    当地的人马,主要让他们负责调查走访,收集资料。 
 
    高栋打开投影仪,道:“这案子重要性我就不多说了,据说省厅马上要报到部里,咱们得抓紧时间,最快速度锁定凶手。有些同志和我一样,市局来的,早上没能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咱们先看下案情大致情况吧。” 
 
    他按动投影仪的遥控器,切换画面,继续道:“这是死者李爱国被发现时的照片。” 
 
    画面中,四十多岁的李爱国歪着头,睁着眼睛,斜躺在驾驶座上,脸部没有表情,胸口心脏处有大量的暗红血迹,一直流到了驾驶座下。 
 
    “李爱国的身上只有一处的明显外伤,伤口正中心脏,据法医猜测,凶手大概用了三棱枪刺之类的东西,一把刺进了李爱国的胸口,并且正对心脏。李爱国大约不超过半分钟就彻底死去。” 
 
    “大家再看另外几张照片,车内整齐,没有打斗过的痕迹。” 
 
    说到这里,不少人都纷纷议论,没有打斗过,怎么就把人给杀死了。 
 
    高栋咳嗽一声,示意等下再讨论,继续道:“副驾驶座的抽屉里,有两万块的现金,后备箱里有若干的高档烟酒,凶手杀人后都没动过。显然,凶手杀人不是为了钱财。” 
 
    他又切换了一副画面,这是汽车的正面照,车前的挡风玻璃上,放着一条白布红字的横幅,上面写着“杀够局长一十五,局长不够科长补”。这幅字是用艺术体写的,先用笔框出艺术体的形状,然后均匀涂满颜料,自然无法鉴定笔迹了。 
 
    他没有对这个画面做评价,继续换了汽车各个角度的照片,完后,他道:“死者李爱国,昨晚和几个朋友在酒店喝酒打牌,据他朋友的供述,他们大概在十点半左右散场,随后,李爱国独自开车离开。从沿海南路和凤栖路十字路口的监控看,李爱国的车是10点52分进入了凤栖路,但小区门口摄像头没拍到他的奥迪车进入过小区,这表明,李爱国是在开车进入凤栖路后,快到小区前遇害的,具体遇害时间估计应该在10点55分左右吧。法医的死亡鉴定结果也与之相符。” 
 
    “李爱国老婆供述,李爱国大概昨晚9点左右给她打过电话,说晚上玩牌,大概晚点回来。李爱国经常这样,所以他老婆没觉得异常,先睡了,直到今天早上才知道出事。下午去查了他通话记录,昨晚9点左右,他确实跟他老婆打了一个电话。” 
 
    “目前这案子有几个难点,凶手杀人后,用布把车内车外的指纹都擦了一遍。由于李爱国与凶手没有发生过搏斗,所以李爱国的指甲、身上以及车内,都找不到凶手的毛发、皮屑、纤维等物件。而车外水泥地上的脚印,被凶手故意破坏了。凶手在车内脚垫上留下了脚印,但脚垫被凶手带走了。凶手在杀人后,顺着旁边的农田逃到了水沟里,之后从哪里再上来,沿路的田里脚印太多,我们没办法知道哪个是凶手的,暂时无法查出。根据法医描述,当时凶手的脚上大概套了一个平底的铁鞋套,所以留了一串平底的47码大脚印。平底的铁鞋套使得凶手的身体重量踩到地上的压强是均匀的,所以只能推断凶手体重大约在120到140斤之间,无法判断他的身高。也就是说,到现在为止,凶手作案没有留下任何的物证。” 
 
    一名警察问:“有没有目击者?” 
 
    高栋摇头道:“事发正处深夜,这条凤栖路上,原本就人流稀少,现在又是冬天,更少有人行。据凤栖小区的保安说,他当时在保安室里睡觉,没听到外面有异常动静。” 
 
    局长郭鸿恩道:“就是说,到现在为止,凶手整个杀人过程,没有留下任何的人证物证?” 
 
    高栋点点头:“正是如此。” 
 会议室里唏嘘一片,大家都在交头接耳讨论着没人证物证的案子该怎么破。 
 
    高栋看了大家一眼,咳嗽一声,讨论都停了下来,他接着道:“根据他朋友的描述,李爱国昨晚开车回家是一个人的,监控探头也表明,副驾驶座上没有人,但案发时,凶手显然是在副驾驶座上的。所以我们可以还原一下整个案发经过,李爱国在昨晚十点半散场后,一个人开车回家。进入凤栖路后,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还没开到小区门口,半路停了下来,并且打开了车内的保险锁,开门让凶手上车,凶手坐上了副驾驶座,随后杀了他。” 
 
    县队的陈队长道:“凶手是怎么杀了李局的?就算凶手有三棱枪刺,但车内空间狭小,怎么可能不经过打斗,就把枪刺扎进了李局的身体里?而且一下就正中心脏,位置不偏不倚,身体的其他地方,却没有任何的伤口。” 
 
    高栋道:“答案只可能是凶手把枪刺扎进李爱国的心脏前,李爱国就已经不动了,完全丧失反抗能力。因为如果李爱国能动,凶手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只一下,刚好就扎准进了心脏位置,身体其他地方不留下任何伤口。即使凶手真就运气那么好,李爱国被扎后的几十秒时间内,还是有反抗能力的,不可能没有任何打斗的迹象。下午我去看过李爱国尸体了,我发现李爱国的耳朵根下方的脸部位置,有一小块烫伤的痕迹。我跟陈法医讨论了一下,应该是凶手拿了一根高压电击棒,先用电击棒击昏李爱国,再对准心脏,用枪刺一下扎准。当然了,死亡到今天下午已经过了大半天时间,所以法医没法通过体液鉴定李爱国死前是否受了电击,这是我们的推断,也是最有可能的推断。” 
 
    会议室里顿时唏嘘一片,因为在这个普通的县城,从来没遇过有人行凶,先用电击棍击昏,再直接往致命器官上扎一刀。 
 
    普通的刑事杀人案,大多是失手杀人,即便是有预谋的报复性杀人,手段也很粗劣,往往用斧头、榔头、尖刀等凶器。 
 
    用电击棍先击昏,再造成能瞬间死亡的致命伤,这种手法很干脆,而且留下的作案痕迹也最少。 
 
    高栋道:“基本的案情介绍到这里,现在暂时没有人证物证,我们对凶手的年龄、性别、体貌特征也一无所知,大家对这个案子有什么看法都提出来吧,集思广益。” 

    高栋的骨干科员张一昂道:“凶手杀人后,没拿钱物,说明是仇杀。我认为可以从死者的社会关系角度入手。” 
 
    底下又议论开了,纷纷讨论谁跟公安局副局长有仇。 
 
    一说起来,跟李爱国有仇的人可就多得去了,但到要杀人泄恨的仇恨,似乎一下子想不出来。况且就算有仇,有几个人有这个胆,敢杀公安局副局长,这显然是必破的大案,而且抓住就是死刑的。 
 
    另一个老刑警有不同意见:“我看,凶手在挡风玻璃上留下了那幅字,也不一定凶手和死者有仇,可能是个仇视社会,报复公务人员的货色。” 
 
    高栋插了一句:“杀够局长一十五,局长不够科长补。”这话再次从他口中说出来,会议室里虽都是经验丰富的老警察,仍感到一种不寒而栗的阴霾感。 
 
    他冷哼一声,道:“凶手口气很大,这事震动省市两级领导,领导担心按凶手的口气,还会作案。我不管凶手是不是仇视社会,总之,我们必须尽最快速度把他逮捕!”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大家都知道,这案子一冒出来,所有人都背负了沉重压力。 
 
    其实现场压力最大的不是高栋,而是局长郭鸿恩。 
 
    因为按照公安系统惯例,命案必破。 
 
    凡是出了命案,没有破获的,主管负责人很可能被调岗。即便负责人的关系硬,未来几年想升迁也是麻烦重重,竞争对手总会把这事拎出来。 
 
    所以现在很多地方,出了刑事案件,尤其出了命案,往往想方设法不予立案,所以“被自杀”的新闻特别多,这其中很重要一个原因就是公安评测体系里“命案必破”。所以我国命案的破案率高达90%。——因为很多地方奉行“不破不立”。 
 
    而这次是个特大命案,更是必破无疑。如果最后破不了案,高栋虽是督办,他也可以借口是协办来推脱,毕竟白象县和他没关系。但郭鸿恩局长作为辖区的负责人,根本躲不过去。他本是厅里下派挂职锻炼积攒资历,此前没有破刑事大案的经验,现在只能全部寄希望高栋身上了。 
 
    高栋扫视大家一眼,缓和了下语气,安慰道:“大家也不用紧张,现在咱们分析案情还刚开始嘛,不要给自己增加压力,继续接着说吧。我认为说凶手是为了报复社会有可能,凶手是和李爱国有私仇,也有可能,那幅字是为了转移我们注意力,让我们侦察角度转向那些仇视社会的分子。这两种可能性暂时没法确定。” 
 
    张一昂道:“我认为现在最大的疑点,就是李爱国车子开到凤栖路时,快到家门前了,为什么会停下来,而且又让凶手上车了,并且他对凶手的举动没有提防。” 
 
    高栋点头道:“不错,这是个关注重点。按照咱们开车习惯,半夜开到一条人流量小的路上,有什么情况会促使人半路停下车?” 
 
    一人道:“到路边上厕所?” 
 
    随即有人反驳:“都快到家了,怎么可能就差一两分钟憋不住?” 
 
    高栋道:“更为古怪的是,李爱国居然让凶手上车了。你们半夜开车到路上,有什么情况会让车外的人上车?” 
 
    张一昂道:“凶手是李爱国的熟人?” 
 
    高栋道:“不能百分百断定,但这种可能性比较高。” 
 
    局长郭鸿恩道:“看来还是要仔细调查李爱国的社会关系。” 
 
    高栋道:“这是一块工作。另一块工作,从凶手精心准备的谋杀看来,凶手是提前在路上蹲点,守着李爱国回家的。而案发现场情况判断,凶手只有一个。现在问题是,凶手怎么会知道李爱国昨晚会晚回家的?有三种可能,第一种情况,昨晚和李爱国一起打牌的朋友中,有人是同伙。第二种情况,凶手有帮凶,在跟踪李爱国,而凶手则提前埋伏在凤栖路上。第三种情况,凶手为杀李爱国已经踩点跟踪很多天了,对李爱国的行为习惯非常了解。昨天他已事先跟踪过李爱国,知道他在酒店打牌,回来可能挺晚,所以提前埋伏在了凤栖路上。现在我们要确定的是,凶手的整个谋杀行动,是完完全全他一人一手操办的,还是有另外的帮凶。” 
 
    陈队问:“这个怎么查?” 
 
    高栋道:“不管哪种情况,凶手在案发前一定进行了多次的跟踪踩点,县区道路上这么多监控探头,一定会留下痕迹。” 
 

郭鸿恩道:“我马上安排人手去查。” 
 
    高栋道:“这块工作量很大,先放一放,我们这几天有更重要的事。陈队,下午让你跟交警拿沿海南路和沿海北路两处的监控,拿到了吗?” 
 
    “恩,拿到了,他们只保留十五天的录像。” 
 
    “十五天嘛,够了。还有小区门口的监控呢?” 
 
    “也拿了,他们只保留十天。” 
 
    “十天也差不多。对了,这三个监控质量如何?” 
 
    “都是高速上用的高清摄像头。因为是公务员小区,里面也住着一些交管部门的领导,所以当初建设时,就考虑到自身周边的居住安全,所以三个装的全是高清,比城区其他地方的监控都要好。” 
 
    高栋满意地点下头:“那么凤栖路上晚上的光线如何?” 
 
    “非常理想,两侧不到二十米,都各有一盏路灯,照明亮度远好于其他路段。” 
 
    公务员小区的周边配套设施确实好,这对破案是个很有利的条件。 
 
    高栋继续道:“就是说,这三个监控,在晚上也能清晰拍摄出画面咯?” 
 
    “恩,监控录像我看了,非常清晰,不过……”陈队担忧道,“不过监控拍不到案发地点。” 
 
    高栋道:“凶手作案前,一定会经过监控的。” 
 
    “如果凶手作案前,也是从水沟里过来的,那监控不也拍不到吗?” 
 
    高栋肯定地道:“这是不可能的。第一,凶手在作案前,已经在凤栖路上蹲点守着了,作案前时间尚早,凶手如果从水沟里过来,容易引起路过的行人注意。第二,水沟里的水深到膝盖,凶手如果裤子湿了,也会引起死者的警觉。当然啦,你或许说凶手裤子湿了,躲在某个角落换干的,但这么做,太折腾了,隐患很大,不符合凶手干净利落的作案手法。” 
 
    高栋道:“大家注意到案发所在地的地形了吗?案发在南北走向的凤栖路的南段。凤栖路最南端与沿海南路的交叉口,有一个监控探头。凤栖路中间,也就是小区的正门口,有一个探头。北端与沿海北路的交叉口,也有一个监控探头。虽然案发点没有探头,但整条凤栖路,两头和中间都有监控,一边是小区高墙,凶手爬不过,一边是荒田,凶手来的时候不会从荒田走。这就是说,整条凤栖路完全是个封闭的区域。” 
 
    高栋看了所有人一眼,发现大家还没跟上他的思路,他加重了语调:“凶手在犯罪前,必然是从路面进入了凤栖路。凤栖路两端和中间都有监控,那么凶手也必然会被监控探头记录下来。陈队和我的人一起重点查,昨晚6点以后,每个人,每辆车,凡是进入了凤栖路,之后没有离开下一个探头,或者车辆半路下过人,就表明此人滞留在凤栖路上,那么他就是凶手!” 
 
    此话一出,会议室里瞬时群情激奋,高栋果然是经验丰富的刑侦专家,一个彻头彻脑没有人证物证的死案,那么快就找出了方向。 
 
    当晚进入凤栖路的每辆车,每个人,只要从一个探头里进入了凤栖路,之后短时间内没有从任何一个探头里离开凤栖路,那么表明此人留在了凤栖路上。显然,这个人留在路上,那么他必然就是凶手了。 
 
    这条思路理清,后面的工作就有方向了。 
 
    凤栖路不是主要道路,车流行人数量有限,调查应该不会太困难。 
 
    正当大家为有了方向充满信心时,高栋接到了个电话,打完电话,他沉默了片刻,最后道:“李爱国身上的六四配枪丢了,枪套放在车抽屉里,大概还有五六发子弹,也被拿走了。” 
 
    郭鸿恩抿抿嘴,没有说话。 
 
    他毕竟是领导级别的人物,不能让别人注意到他的焦虑。 
 
    大家也都一片沉默。 
 
    高栋轻嗽一声,道:“凶手手里有了枪,必须抓紧逮捕,现在一共有五方面的工作要做。第一,陈队,你负责安排,马上按我说的查凤栖路的三个监控,这是现阶段最重要的工作,这几天大家都留局里轮流加班,辛苦一下。第二,郭局,需要你这边安排一些人,查查全县的道路监控,看看案发前一段时间里,李爱国的车子后面是否有可疑的车辆跟踪。第三,张一昂,你联系省公安厅物证专家,把案发现场的所有遗留物,全部重新鉴定一遍,看看是否能找出某些线索。第四,陈队,还是你安排人负责,给李爱国昨晚的几个朋友,以及他的亲友录详细的口供,罗列出完整的社会关系,并且调查他社会关系中,有没有人表现异常的情况。第五,郭局,还是要麻烦你,现在人手不够,需要从下级的各个辖区派出所里,调一些有经验的警察,细致走访周边,看看当晚有没有人见过异常的人。好了,咱们就从监控、物证、人证、社会关系这几个方面着手,全警动员,全力以赴,早日侦破此案!”

 

(5)
 
    徐策笔直地坐在椅子上,看着手里的六四式手枪。 
 
    他在思考。 
 
    高栋带队督办,他会从哪个角度入手呢? 
 
    以他的智力水平,应该已经发现,凤栖路是个上中下三个监控探头包围起来的封闭区间。 
 
    凶手在作案前,显然已经蹲点滞留在路上了。凤栖路一侧是小区高墙,一侧是荒田。他一定认为,凶手作案前是步行或者坐车进入凤栖路的,不可能从荒田那边过来。 
 
    作案前时间尚早,如果从荒田里过来,难保不会被目击者发现,这与凶手干净利落的作案手法不符。所以凶手要么从沿海南路拐进凤栖路,要么从沿海北路拐进来,要么从小区里出来。 
 
    事实上,如果高栋这么猜的话,他答对了。 
 
    我就是从沿海北路进入凤栖路的! 
 
    接下来,高栋一定会派人查进入凤栖路的每个人和每辆车,看他们是否从三个方向的监控中离去。如果有人没有及时离去,滞留在了路上,那么此人肯定就是凶手了。 
 
    如果是搭车进来的,虽然监控里拍不到车里坐了几个人,但高栋一定会每辆车去核实的,查哪辆车在凤栖路上半路下了人。 
 
    可是最后的结果一定是让他失望的。 
 
    这点,徐策很自信。 
 
    之后高栋会发现这条路走不通后,通过判断是熟人作案,转而重点调查李爱国的社会关系,可是,那样就更错了,我跟李爱国根本不认识。 
 
    好吧,接下来不用管高栋了,开始设计下一个对象。 
 
    时间已是晚上九点,这时,徐策接到电话,是高栋:“老徐,现在有空吗?哈,咱们出来一起聊聊,这么多年没见面……好,那咱们待会儿见。” 

挂下电话,徐策心里泛起些隐忧,他为什么找我?难道是我昨天的行动有瑕疵? 
 
    他仔细回忆昨晚的每个细节。 
 
    不可能,不会留下任何瑕疵。 
 
    他深呼吸几口,平复心率,随即拿起手枪,步入了后屋,出来后,身上已不见了手枪。 
 
    他走到院子里,那里停了两辆车,一辆是墨绿色的现代,一辆是黑色的奥迪,他坐上了现代车,开到离公安局不远的一条街上,那里有一排的夜排档,他放低车速,降下车窗,向外观察。 
 
    “老徐,这边,快过来。”最外面的一间夜排档里,高栋穿着便服招呼着。 
 
    徐策停好车,不紧不慢地走过去,坐下。 
 
    “来,老徐,吃点什么?我有一个小时空闲,你也知道早上出了这事,我真忙不开,回头还要去局里。咱们老同学十来年没见面,嘿嘿,今天难得逮到机会,我怎么总得和你吃个饭。” 
 
    “既然你忙,我怎么好意思打搅。” 
 
    “可千万别这么说,难得碰面嘛,你看,你一个那么多年在美国,我呢,成天跟案子打交道,呵呵,咱们聚一起的机会少。这回呢,刚好你回国,我偏遇到这案子到你们白象县,你看,这不是缘分呐?” 
 
    徐策笑笑:“没错,咱们是很多年没碰面,我也挺想见老同学。” 
 
    “对了,早上忘问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听说你前几年结婚啦?” 
 
    “恩,老婆孩子都还在美国,我在国外呆厌了,想回国来看看有什么机会。等我这边弄好了,再把他们接回国。” 
 
    “打算找个工作还是自己创业?” 
 
    “想自己弄点事情干吧,上班,厌了。” 
 
    “也对,听说你之前在国外投行干,年薪上百万美金呐,要回国还上班,就太没意思咯。” 
 

“没有上百万,其他同学乱说的。” 
 
    高栋笑着指他道:“六七十万美金是跑不了的。” 
 
    徐策没有否认,道:“你呢,小孩挺大了吧,男女?” 
 
    “六岁的男孩。这小孩现在大了,整天吵着要见我,皮得要紧。这回遇到这案子,我看样子要在你们白象县呆段时间了,这不,他妈电话打了好几个,说小孩嚷我要我回去。真够折腾的。” 
 
    “案子有线索了吗?” 
 
    高栋不好意思地苦笑:“说实话,暂时还没呢。对了,这事你们当地人都知道了吧?” 
 
    徐策点头。 
 
    高栋道:“哎,影响太恶劣,我背上压力如山。最可恨的现场没人证,没物证,真他妈邪门。这么些年,我自己办的案里,还没遇过手段这么牛逼的货色。”他在官场自然说官话,遇到了老同学,平时的说话习惯也就放出来了。 
 
    “是熟人作案?” 
 
    高栋嘿嘿一笑:“你怎么知道?” 
 
    徐策平淡地回答:“现场看一眼就知道了,车里杀的人。” 
 
    “我果然没找错人,呵呵。” 
 
    徐策略微表现出惊讶:“你找我是为了案子?” 
 
    高栋道:“那也不是,一是想找你叙叙旧,二来这案子颇费我脑细胞。加州大学的心理系是全世界最好的,你都读到了博士,又涉猎过犯罪心理学,我在公安大学进修那会儿,无意中看到你的论文,我对你崇拜之情更热烈了。” 
 
    高栋一向如此,这张嘴很能讨别人的喜欢。虽然他工作时偶尔对下属摆个脸色,但他对徐策,是真的崇拜。 
 
    徐策是他高中同班同学,那时数学这门课,没有徐策解不出的题。尤其大学后,两人都在浙大,高栋是分数线较低的心理学,徐策是分数线很高的应用数学系,而且他也听到过许多关于徐策在逻辑数学上如何厉害的传闻。后来徐策还拿到加州大学的全额奖学金,此后担任投行高管,更是在同学里成为传奇人物。 
 

    徐策谦虚道:“我在美国只接触了皮毛的犯罪心理学,也没进过FBI,能帮你什么?” 
 
    高栋客气地笑道:“不不不,其实也没大的事,我只是想让你帮我猜个东西。我们调查的初步结果是,现场杀人的凶手只有一个。但是这次的案子,显然是有人在蹲点守着死者的。我在想,凶手既然知道死者昨晚会在半夜这个时间点回家,要么是凶手自己跟踪的,要么是另有帮凶。你觉得这凶手是一个人,还是另有帮凶?” 
 
    徐策眼神转了一下,道:“车上有没有丢失钱财等贵重物品?” 
 
    “车上有几万块现金,凶手没有拿,表明不是为了钱。” 
 
    徐策断然道:“凶手是一个人。” 
 
    高栋好奇问:“为什么这么肯定?” 
 
    “这个案子凶手一旦被抓住,是不是肯定死刑?” 
 
    高栋笑了笑:“那是毫无疑问的。” 
 
    “同伙犯罪,必然有共同的利益诉求。从犯罪心理学角度讲,物质利益是捆绑不同个体间的利益诉求的最好纽带。这个案子里,凶手不是为了钱,所以物质利益这一点不存在。而从仇杀的角度分析,凶手自然也知道这案子一破案,就是死刑,作为一桩谋杀案,而不是凶杀案,极少出现有共犯的情况。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每个人,内心深处真正信任的只有自己一个人。即便有两个人同时对死者充满仇恨,他们也不会联合起来共同犯罪。因为凶手会有长期的顾虑,担心同伙在未来某一天无意间透露了当初这件事,那么面临的惩罚是死刑,这点,每个人都会顾虑。所以但凡是谋杀案,几乎都只有一个凶手,或许有知情人,但共同犯罪的情况太罕见。尤其考虑到这个案件,单纯的仇杀,缺乏物质利益上的共同诉求。” 
 
    高栋细细思索着徐策的分析,点头道:“你说的没错,凶手一定只是一个人,做这种大案,而且整个犯罪过程滴水不漏,相信凶手经过了精密的计划,这种人是不会找同伙的,也不会把计划透露给其他人。现在你帮我解决了第一个难题。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再分析一下,早上奥迪车挡风玻璃上的那幅字你也知道的吧,我上面领导担心,凶手会继续作案,你能否分析下凶手的心理,看他是否真的还要作案?” 

    “这只能从概率上来讲。” 
 
    “我明白,概率分析法从事心理学的研究,是你的专长,我看过你很多的文章。” 
 
    “一种可能,是凶手真的仇视社会,所以留下那幅字。一种可能,凶手只是和早上的死者有仇,留下字是转移你们的注意力。” 
 
    “我不怕第二种可能,就怕第一种可能。你觉得第一种可能性多大?” 
 
    “不好说。如果真是为了报复社会,第一个就拿公安局的副局长来立威,立马就会引起大肆搜捕,这么做的风险代价很高。如果杀个其他单位的普通局长,恐怕也不用派你下来了。” 
 
    高栋点点头,如果被害的是其他单位的小领导,这事的震惊程度大大降低。 
 
    “但如果凶手的内心,是个自信的人,那么他认为他有能力作案不被查出来,所以先挑了个最难下手的,来证明他的实力,这也是有可能的。所以说,在没办法了解凶手的性格时,无法判断这两种杀人动机,只能说,这两种可能性都存在。” 
 
    高栋无奈吐口气:“看来,这个问题只能先放下了。”他看了眼手表,“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局里,带点吃的给兄弟们。老徐,咱们今天先聊到这儿,这么多年没见,本想和你多聊聊,等我把这案子办妥,再找你出来玩玩。反正你现在一个人在国内也空,到时来市区坐坐。” 
 
    “好的。”徐策点点头,站起身和高栋告别。 
 
    徐策回到车里,看手表,今天已经太晚,来不及了,这几天虽然看上去警察都出动了,晚上也会四处巡逻,但大部分警力还是忙于这件案子,事实上的,某些环节比以往更薄弱。 
 
    这反倒是很好的机会。
?

(6)
 
    高栋从一排办公室走过,每间里面都有若干个公安在查监控录像,不时相互交流比对。他来到最后一间,把还在工作的张一昂叫到会议室,关上门,问:“监控看得怎么样了?” 
 
    “一共有二十几个人在查,所有进入监控的人和车都在比对,看看哪些进入凤栖路后,没有离开的。暂时还没发现问题。” 
 
    “可疑的人?” 
 
    “暂未发现。” 
 
    高栋长吁一口气,摸了摸额头:“你把陈队长叫来。” 
 
    过了会儿,陈队进了会议室,道:“高局,你找我?” 
 
    “先坐吧,”高栋拉出条椅子,“下午开会人多,有些情况我不太方便问,现在找你聊聊。” 
 
    “您太客气了,有什么事您尽管问。” 
 
    高栋抿了抿嘴,眼神一寒:“民警配枪的规定,知道吧?” 
 
    “恩……知道。” 
 
    “你们这李爱国副局长,没执行公务期间,他怎么随身带枪,子弹也带身上?” 
 
    “这……我们做下属的不太好评价。”陈队踌躇着。 
 
    他哼了声,道:“好吧,也难为你了,咱们先不谈李爱国的作风问题。但为了破案,其他的事你要跟我实话实说,李爱国在你们这儿的社会口碑怎么样?” 
 
    陈队犹豫一下,道:“不太好。” 
 
    “怎么个不太好?” 
 
    陈队道:“李局分管治安的,他平时特爱抓黄赌毒。” 
 
    “赚外快?” 
 
    陈队点头。 
 
    高栋眼带笑意地看着他:“这事你有参与吧?” 
 

陈队顿时哑口无言,尴尬地看着他。 
 
    高栋轻松道:“放心吧,这种事放哪儿都一样,我又不查你们家底,怕什么,你们一年搞多少钱我不关心,我只关心这案子怎么破,明不明白?” 
 
    陈队顿时心领神会,道:“理解,理解。” 
 
    高栋道:“李爱国常抓黄赌毒,他的社会关系里,有很多搞娱乐会所一类的朋友吧?” 
 
    “恩,大的会所老板常跟他一块儿玩。” 
 
    “这些个老板虽然拍他马屁,不过心里也不太乐意吧?” 
 
    “那是当然。” 
 
    “抓赌的时候,比方台面上有一百万,你们查到了,全给没收了,当然了,这钱也不用交上去,你们单位里分了,这么一来,那些赌博的也因为台面上的赌资数额不足以判刑,不用拘留,当然也不敢跟人说,更不敢向你们索要回赌资,钱都被你们拿走分了,对吧?” 
 
    “这……”陈队面色发红,身体不由颤抖。 
 
    高栋看了他一眼,道:“我跟你说过了,这种事不光你们这么干,哪都一样,你怕什么,我是来办案的。这案子要是能办得痛快,我在白象县就多了个朋友。” 
 
    陈队心神一震,这话的意思太明确了,高栋可不管他们平时工作作风,他只是来办案的,如果案子办成功,高栋仕途晋升当然加上了重量级筹码,他也能结交高栋这样市局里的实权人物,将来官途就多了很多机会,他思索片刻,道:“抓赌时,数额上百万的没遇过,多的也就十几二十万。” 
 
    高栋道:“那些个娱乐会所的老板,还有些赌博被抓的冤大头,跟李爱国有仇吧?” 
 
    陈队果断回答:“恩。” 
 
    “这些人你认识吗?” 
 
    “认识一些。” 
 
    “如果监控中看到,你能认出来吗?” 
 
    “我们县就那么大,有头有脸的人都有些印象,应该能认得出。” 
 

“好,那你继续回去指挥大家查监控吧,尤其注意,监控里如果能认出上述两类人,重点关注。” 
 
    “明白。” 
 
    “好,那你先走吧。” 
 
    陈队斗志满满地离去。 
 
    等他走后,张一昂道:“高局,你认为是仇杀?” 
 
    “你认为呢?” 
 
    “我原本觉得是仇杀,现在倾向于凶手想报复社会。要不然就不会画蛇添足地留下那幅字了。” 
 
    高栋道:“好吧,我承认这次我有点困惑了,凶手的犯罪动机有些矛盾。首先你看,凶手杀李爱国的针对性很强,从现场没留下任何线索看,凶手是谋划已久。不是说刚巧遇到了李爱国,心血来潮,把他杀了,而是精心准备的谋杀。照常理推断,凶手是和李爱国有私仇。但其次,如果凶手杀李爱国是出于私仇,那么他杀了李爱国,没必要留下一幅字,还拿走枪,闹出这么大动静。” 
 
    “那有没有可能,凶手杀李爱国,是出于私人恩怨,拿出这幅字,主要想分散我们的侦察注意力,使我们误以为凶手是个仇恨社会的人?” 
 
    “那他何必再把枪带走呢?谁都知道丢枪是要上报公安部的大案。” 
 
    “那您的意见?” 
 
    高栋沉声道:“这两个犯罪动机都有矛盾,我暂时无法判断。还是先等监控的勘查结果吧。”
?

(7)
 
    徐策从后屋里出来,手上拿着一只手机,上面显示的时间已经晚上11点了。 
 
    这是个诺基亚的高端机,周围一圈金边,实际上是镀金,另有几颗碎钻镶嵌着。 
 
    这不是徐策的手机。 
 
    他拿着手机反复地看着。 
 
    警察能通过手机的信号来找到手机的具体位置,如何使手机不对外发出信号? 
 
    他对手机收发信号的原理不太了解,但没关系,他可以根据生活经验进行推理。 
 
    当拨打一个手机号码时,遇到拨不通的情况有两种,一种是你拨打的手机已关机,一种是你拨打的手机不在服务范围内。 
 
    如果你拨打对方手机时,得到的信息是他的手机已关机,那么表明,移动公司知道了他手机关机的信息。所以证明,单纯把手机关机了,手机依然会对外发送信号,告诉移动公司这个手机已关机。 
 
    所以,如果仅把手机关机了,警察依然能通过移动公司,找到手机的位置。 
 
    所以,要想让警察查不到手机的位置,必须把电池板取下来。 
 
    能量是守恒的,手机向外发射信号需要能量,没有电池板,没有能量供给,手机自然无法发射信号。 
 
    徐策拆下了这只手机的电池板和手机卡,这样,警察无论如何也不会发现这只手机了。 
 
    他回忆起刚刚这只手机的主人向他哀求的声音:“不关我的事,我只是听领导指示办的,我就是个干活的。” 
 
    对于一件恶事,是下达命令的可恶,还是执行命令的可恶? 
 
    执行命令的会说,他的本职工作就是执行命令,如果不执行命令,他会受到处罚。 
 
    有些国度里会宣扬一种长官意志的思想,军令如山,士兵是不应该,也不需要有自己的想法的,只要执行命令就可以了。无论这个命令是什么,作为下级,必须要服从,否则就该受到惩处。 
 
    但现代的文明国家都规定,士兵如果接到长官违反人道、违反法律的命令,可以有权不予执行。 
 
    东德和西德合并后,法院审理了一起东德警察开枪打死翻越隔离墙的人的案子,警察辩称当时他在执行上级的命令,这是警察的本职工作。但法庭最后还是宣判其有罪。因为法官认为,虽然你在执行上级的命令,但是你的手枪口径如果偏离了五公分,那么你既执行了命令,也不会伤害到那个人了。所以,你在杀那个人时,存在了主观恶意。 
 
    对于一件恶事,下达命令的固然应该在以后的清算中受惩罚,而执行命令的,你原可以敷衍执行,结果却助纣为虐,有什么理由逃避惩处呢? 
 
    徐策对那位手机的主人一点都不感到同情。 
 
    他又想起了上半年的那件事。 
 
    徐策从小父母离异,由其母独自带大,随母改姓徐。 
 
    今年的二月份,那时他尚在美国。白象县进行旧城拆迁改造,徐家的祖宅位于拆迁名单中。 
 
    徐家的祖宅面积不大,年岁很长。从清朝慈禧太后开始,那宅子就姓徐,后来军阀混战,宅子姓徐,国民党时期,宅子姓徐,日本人占领期间,宅子还姓徐。结果到了现在,宅子突然改姓“违章建筑”了。说房产证、土地证,一本都没有,要强拆,只补偿每平方一百块。 
 
    徐策舅舅找出了民国时候宅子的房契,证明房子不是违章建筑。旧城改造维稳工作室的笑他拿前朝的尚方宝剑来挡本朝的官,不予理会。 
 
    徐策母亲和他舅舅都另有住处,不在祖宅居住,祖宅隔成了几间出租,每个月能有几百块钱的收入,就这样每平方一百块的补偿标准被征收,当然不同意。于是他们阻止拆迁人员施工,发生冲突,徐策母亲不幸被房梁的一块落石砸中,当场身亡。 
 
    后来县政府认定他母亲是“妨碍公务造成的意外事故”,只给予了三万块钱的赔偿,几个施工人员象征性地判了缓刑,主管官员无一受惩。 
 
    每一想到这,徐策总是会咬咬牙口。 
 
    他当然不是为了赔偿多少的问题。他在美国收入颇丰,不在乎赔的是几万还是几十万。他在乎的是命。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在国外多年,突遭从小独自把他带大的单亲母亲的噩耗,他顿时追悔莫及。 
 
    没有人对这件事情负责。 
 
    好吧,他们应该要负责的。 
 
    在回国前,徐策已经想得很透彻。 
 
    他走到了屋外的院子里,坐进了奥迪车,驶出了家门,顺着沿海北路拐进了凤栖路,又从沿海南路驶离,开到了县里五星级的半岛大酒店的门前。 
 
    他停下,看了眼电子表上的车辆里程数。 
 
    随后掉头又进入沿海南路,开进凤栖路,到了中间,他踩刹车停顿了一下。再看了一眼车辆里程数。 
 
    两次的里程相减,半岛酒店到凤栖路一共是二千三百米。 
 
    他记下了这个数字,随即松开刹车,继续开回家中。 
 
    整个县城的各条路上,都有数量不等的电子监控,这让杀人显得困难重重。 
 
    从那么多个电子眼的监控中,寻找出合适的地点,避开电子眼,实施计划,不太容易。 
 
    从半岛酒店前往凤都小区的这段路上,前面的路都人流过大,只有凤栖路上,公务员小区,人口结构简单,人流量少,看来,下一次的动手,还是得在老地方。 
 
    当然了,上一回的手法已经不适合再用了,需要更精妙的犯罪技巧。 
 
    现在需要重新规划一下方案了。 
 
    电子监控,如何全部避开呢? 
 

还是上一回的手法? 
 
    他陷入了思索。 
 
    唯一让他欣慰的一点,正因为现在有太多的电子监控,所以警察的破案,也更依赖于监控录像。只要骗过了监控,就骗过了警察。 
 
    真正的完美犯罪,依靠的永远是思想和大局观,而不是高端的科技手段。
?

(8)
 
    距离李爱国被害,已经过去了三天。 
 
    这次会议室的案情通报会上,气氛压抑得让人难以呼吸。 
 
    “你们查清楚了,一个滞留在路上的人都没发现?”高栋沉声问。 
 
    陈队低头“恩”了一声。 
 
    “每辆车,每个人都查过了,问过了,一个都没漏掉?”高栋显得有些气恼。 
 
    主管刑侦的县局副局长张相平打个太极:“这事是市局的兄弟们一起办的,高局可以问问他们。” 
 
    高栋听得出来,张相平的意思是查不出可别怪他们县局的人没本事,这活可是大家一起干的。 
 
    高栋缓和了语气道:“我知道大家这几天都很辛苦,我有时候脾气不大好,容易急躁,不好意思。” 
 
    他这级别比自己还高的官员会马上认错说软话,丝毫没有做作的样子,出乎张相平的预料,他对自己先前这句略带挖苦的话有些不好意思,忙转头对陈队道:“高局没有怪你们的意思,你们具体怎么查的,说来大家听听,看看是否还有遗漏的地方。” 
 
    陈队道:“我们查录像时,分成两个方向,一个是对行人,一个是对车辆。从三个点的监控上看,案发当晚六点后,从沿海南路走进凤栖路的人,沿海北路走进凤栖路的人,以及小区里走出进入凤栖路的人员,所有的人全部在之后的监控中,走出了凤栖路或进入了小区,没有一人滞留在凤栖路上的。” 
 
    高栋点点头,任何一个人,如果从沿海南路或沿海北路进入凤栖路,或者走出小区进入凤栖路,如果这个人不是凶手,那么他必然会在过几分钟后走出凤栖路或进入小区。 
 
    滞留在路上,没有继续在监控中出现过的,一定是凶手。 
 
    陈队继续道:“对于车子,电子监控只能拍到坐在前排的车内人员,没法拍到坐在后面的车内人员。但电子监控能很清晰地拍到牌照,除了小区内住户的车辆,一共找到了891例社会车辆或出租车、黄鱼车、三轮车进入过凤栖路的,我们共有三十名队员每辆车主进行了询问,除了还有25辆联系不到的,其他车主都表示当天夜里,没有坐他们车的人在凤栖路上半路下的。所有车主的身份也都进行了排查,没发现可疑者。” 
 
    高栋道:“还有25辆是什么车?” 
 
    “都是没牌照的车子,有几个三轮车。” 
 
    “三轮车上带顶棚,监控拍不到里面有没有坐着人?” 
 
    “恩。” 
 
    高栋抿抿嘴,道:“好吧,那再安排人手,想办法把剩下的25辆问清楚。另外,再安排几个人,查看案发前几天的监控,看看有没有像是在踩点的可疑分子。有的话,马上调查。” 
 
    散会后,高栋躺在椅子里,眯起了眼睛。 
 
    怎么可能? 
 
    所有的人没有在凤栖路滞留的,所有的车没有把人放到半路下的。 
 
    那凶手是怎么出现在凤栖路上的?总不可能天上飞下来的吧。 
 
    他相信以凶手的作风,凶手只有一个,没有同伙和帮凶。所以查询的那些车主不会说谎。这些车主既然都说没有人在凤栖路上半路下车,那么凶手究竟是通过什么办法,滞留在凤栖路上的? 
 
    难道答案在剩下的25辆车里? 
 
    旁边的张一昂看着他,谨慎地问:“高局,万一……万一凶手来的时候,也没经过摄像头呢?” 
 
    高栋仰起身:“那你说会怎么来?” 
 
    “说不定,跟他逃离现场一样,也从农田过来。” 
 
    高栋摇头:“不可能的,案发前凶手一定已经等在那里了,案发前时间尚早,如果凶手从农田走进来,很容易引起旁边几条路上的人的注意,凶手所有手段都计划得这么周密,怎么会提前就把自己暴露在别人关注的眼光下?你们这几天也调查走访了很多周围的居民,包括当晚有外出过的,没有一个人看到过可疑人,也没有一个人当晚看到有人在田里走。小区的墙很高,没法爬出来。再者,前天我安排物证科的人把凤栖路的农田全部搜查过了,没有发现从水沟过来的新鲜脚印。所以凶手一定是从路上过来的,监控中一定出现过凶手,只是我们还没把他找出来!” 
 
    张一昂点点头,高栋的判断还是很有道理的。 
 
    高栋继续道:“现在必须继续抓紧查所有的车辆,尤其那25辆没联系到的车辆。如果凶手搭个黄鱼车在凤栖路半路下了,现在已经隔了好几天,即便找到车主,很可能车主想不起来凶手的长相。所以必须尽快找。” 
 
    张一昂皱皱眉头:“现在只能这样了。凶手的犯罪动机自相矛盾,凶手如何来到现场的也是未知。哎……”
?

(9)
 
    两天后的傍晚,高栋身穿便服,顺着沿海南路拐进凤栖路。他重新观察这里的环境,他已经无数次地走过这条路,但都没有发现有价值的线索。 
 
    现场早已清理干净,这里又像往日那样安静、冷清。公务员的小区人流都很少。偶尔有车子经过,吹洞他的裤脚起伏。 
 
    他愁眉不展,这件事省市两级领导天天催问,在接案时,他以为一个星期内破案,毕竟只是个县城的案子,县城的人员结构比不上城市里复杂,即便一个星期内抓不住嫌犯,也该能锁定嫌犯的大致轮廓了。 
 
    可事到如今,人证、物证都没有,犯罪动机有矛盾,更诡异的是,凶手是如何来到案发现场的,这点至今没有任何突破。 
 
    这是惊天大案,几乎所有的警力都投入此案的侦破了,所以才能在一个星期内完成了几千人次的调查,进入监控的所有人,所有车,包括三天前还没能联系到25辆车主,全部进行了排查和走访,但都没有线索。所有车主都表示没有在凤栖路上半路下过人。 
 
    不光是县局里的警力,自己带来的刑侦科人马,斗志也都开始萎靡了。 
 
    难道,这案子就这样成了悬案了吗? 
 
    上级领导天天施压,他背负的压力很大。 
 
    穿过了整条凤栖路,一无所获。 
 
    他来到了沿海北路,脑中激烈思考着,脚步漫无目的地朝西走去。 
 
    这时,他经过一家沿街的小饭馆,门口一桌的说话声传入他的耳朵里。 
 
    那桌坐了四个中年劳动力,一人道:“派出所的李爱国被人杀了知道伐?”其实李爱国是县局的副局长,老百姓弄不清级别,所以称是派出所。 
 
    另一个人哈哈笑着:“那可厉害着呢,听说就捅了一刀,直接要命,杀人犯还留下一条大字,‘杀够局长二十五,局长不够科长补’。这话多气派!” 
 
    高栋摇头笑笑,老百姓的传言越传越不靠谱,字条是写着一十五,到现在就传成了二十五,将来会传成三十五、四十五,乃至二百五。他一摸肚子感觉有点饿,就进了饭馆要了碗面条。 
 
    刚才那桌的其中一人喝了口老酒,道:“李爱国被人杀了,老百姓都叫好呢。” 
 
    “这家伙平时太横了,惹的人不少,金碧辉煌、银都时代都有他股份。” 
 
    “公安局的都敢杀,杀人犯胆子真大。” 
 
    “反正搞那些当官的,跟我们没关系。” 
 
    “他要没死,说是明年升局长,我们白象的治安就更差了。” 
 
    高栋的面还没上,停下来,转头道:“师傅,谁说李爱国明年要升局长的?” 
 
    那人道:“明年不是县委换届嘛,现任局长要调到省里,肯定是李爱国了。” 
 
    高栋道:“不是有好几个副局长嘛,也说不定市里派个局长下来,正局哪有这么好当的。李爱国是本地人,好像不能当一把手的吧?” 
 
    那人道:“这你就不懂了,李爱国钱多,关系硬。还有几个副局长轮不上,本来铁定是他的,现在嘛嘿嘿,张相平要笑死了。” 
 
    高栋浑身一激灵,脑中冒出几个词,熟人作案,犯罪动机矛盾,李爱国死了,张相平笑死,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显示白象县治安环境很差,张相平貌似前几年还在市局里得过奖,能力口碑过得去,而且张相平是湖州人,不是本地的,按规定可以当一把手,张相平也住凤栖小区,这样就自然避开了监控。 
 
    这个想法一冒出,另个想法又说,不可能吧,自己从警多年,还没遇过争位子杀人的,张相平已经五十左右,就算当局长,也只能当一届,之后即使没退休,也会安排到二线,没必要冒风险走这一步。 
 
    高栋心里琢磨着,不可能占了大多数,但回去后还是需要再观察一下。 
 
    他吃完面条,准备回警局,这时看到路牌,想起徐策跟自己说过,他家住这里附近,现在时间尚早,就掏出手机拨了徐策电话。 
 
    五分钟后,徐策来到路上,高栋迎上去招呼:“老徐,刚巧我又去凤栖路走了一遭,糊里糊涂乱逛,就到这儿了,想起你就住附近,索性叫你出来一起逛逛。” 
 
    “怎么,又去凤栖路,案子还没破?” 
 
    高栋无奈点头:“我每天被上面领导压着、催着,真一个头,两个大了。” 
 
    “你总能想到办法破的,我对你有信心。”徐策敷衍着。 
 
    高栋道:“你想不想听听案情?” 
 
    徐策摇摇头:“没什么太大兴趣。” 
 
    高栋有些失望:“你虽不是专业警察,我晓得你是这方面专家,当时我在公安大学进修,老师都推荐过你的犯罪心理学文章。我本想找你帮我分析分析,我想的对不对。” 
 
    “案情是你们公安的机密,我不能听。” 
 
    高栋笑道:“你还是以前一样的硬脾气,呵呵,也不是什么机密,对你这老同学我也没什么好瞒的。破不了的时候才叫机密,要真破得了案,早找媒体报道宣传了。” 
 
    “好吧,你说说看。” 
 
    高栋道:“这案子最头痛的地方,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的线索。” 
 
    “你的意思是?” 
 
    “指纹、皮屑、凶手的遗留纤维都没有,甚至脚印都是假的,凶手脚上套了平底的47码铁鞋,身高也判断不出。案发在半夜,没有目击证人。” 
 
    “做得很干脆。” 
 
    高栋苦恼道:“案发现场凤栖路,路上没有监控,但路的两头,中间的小区门口都有监控。路一边是小区的高墙,凶手爬不过。另一边是荒废的农田,案发前凶犯到来时,应该时间尚早,凶手不会从农田进来引起别人注意。所以我判断,凶手进入案发现场时,一定是经过了监控。” 
 

“你说的很对。” 
 
    “我们的人查遍了当晚进入凤栖路的每个人和每辆车,都没发现有人在凤栖路滞留,或者半路下车。” 
 
    徐策心中一想,高栋果然如他所料,高栋也是有很强的判断能力的,他能立刻注意到案发现场是个封闭区域,凶手进入现场,必然会经过监控,可是他永远猜不透我是如何光明正大地骗过监控的。 
 
    徐策点头应付:“我认为你说的没错,可能你们的人没查仔细。” 
 
    高栋道:“虽然我也是这么想的,一定是把凶手漏过去了,但现在已经过了一个星期,即便再找出凶手当时搭乘的车,司机也准记不清凶手的容貌了。” 
 
    “你们应该做嫌犯模型。” 
 
    “信息太少,没法形成模型。现在只猜测凶手应该和死者认识这一条线索。凶手胆子大,反侦察能力强,而且只捅了死者一刀,直接致命伤,下手很稳,一捅到底,没出现因为紧张没捅进而划破其他皮肤的情况。所以我判断,凶手可能当过兵,当过侦察兵。一个和死者认识,曾经当过兵的人。” 
 
    “那应该就把范围缩小了许多。”徐策的话语依然平淡无奇,丝毫没暴露他心里的半点想法。只不过他心里在叹息,高栋呀高栋,你如果把凶手定位成一个与李爱国认识的退伍兵,那你这条路就越走越远了。 
 
    “话虽如此,但死者社会关系复杂,当过兵的朋友也不在少数。” 
 
    “那恐怕真不太好查。” 
 
    高栋沉声道:“我告诉你件机密,这事你可不能告诉别人。” 
 
    “机密的话还是不要告诉我,我怕被灭口。”徐策幽默地做了个枪的手势,朝自己头上打了下。 
 
    高栋道:“你可别跟我开玩笑了,我现在一看到枪的形状就头大。因为我要告诉你的是,凶手把死者的枪和子弹带走了。” 
 
    “是吗?”徐策眯眼,似乎在思考,过了会儿,道,“你上次问我,猜测凶手会不会继续作案。现在我能肯定回答你了,一定会。” 
 
    “为什么?”高栋眼睛瞪圆。 
 
    “如果凶手和死者是私人恩怨,他在杀人后,留下一块字幅转移你们侦察的注意力,那也就算了,他不会拿走死者的枪的。遗失枪支是特大案,我虽常年在美国,对国情也知道一些,丢枪的案子要报到公安部的吧,单纯的仇杀伪造现场,没必要犯这么大动静。既然凶手不会是单纯的仇杀,那么他拿走枪支,你说他还会不会继续作案?” 
 
    高栋瞬时感觉身上一阵凉意。下一个目标会是谁?在这个案子还没破前,如果继续出现下一个领导岗位的人被杀,上级施加的压力非逼死他了。 
 
    高栋浑身不自在,看了眼时间不早了,便告辞离去,徐策叫住他,道:“老高,我有件事,可能需要麻烦你。” 
 
    高栋爽快道:“什么事,你说吧,咱们这么多年老同学,能帮得上忙的地方我一定帮。” 
 
    徐策道:“你和县局里的张相平副局长熟吗?” 
 
    “张相平?”高栋眼睛微微一闪,想起了刚才的事,随后道,“他是县里主管刑侦的,这几天我们一起合作办案,说熟也谈不上,有什么事的话,或许我能说上几句话。” 
 
    “是这样的,去年县里开始搞旧城改造工作,今年二月份时,我妈这边的家里老宅要被拆除,因为补偿没谈拢,所以我妈和我舅舅一家阻止他们拆迁,结果起了冲突,因为我不在场,具体情况不是很了解,听我舅舅说是当时有辆挖机要强挖,刚好我妈站屋下,机器推倒房子,房梁石头掉下来,刚好把我妈砸中,恩……就这么没了。”徐策语气里带着苦楚。 
 
    “发生了这种事!”高栋也替他难过。 
 
    徐策苦笑一下:“事情发生了,也就算了。当时我就跟我妈他们说,补偿能谈得多自然多拿点,谈不下来就算了,你们也不能用自己身体去挡拆迁队吧。结果最糟糕的情况发生了。事情过这么久,我倒不是想追究这事了。” 
 
    “那你是?” 
 
    “事情发生后隔了几天,我舅舅的儿子,也就是我表弟,他在技校读书,回家来知道这事后,就带了几个狐朋狗友去施工现场找人算账,结果起了冲突,捅伤了人,现在还关在看守所里。我妈死了也不能复生,我总不想活人再受罪吧,我舅舅就一个儿子,要是多判了几年,可怎么办呢。所以我想托关系捞人,这些年我钱是攒了一些,我舍得花钱,就是你知道我一直在国外,国内没关系,所以没门路。” 
 
    “这事情是张相平办的案?” 
 
    徐策点头:“听说他是管刑事案的,而且他是旧城改造维稳指挥办的主要领导,人也是他抓的,所以我想求求他,总该有用。” 
 
    高栋摸了摸额头,道:“要是其他的案子,我也可以直接托关系帮你忙。这是地方上的案子,也是张相平办的案,没办法绕过他。” 
 
    “这我知道,我只是想找个机会认识一下,送点东西,想想办法,毕竟我家也死了人,双方沟通一下,事情简单处理。” 
 
    高栋笑了笑:“看来你脾气也改了,没想到美国呆了这些年,还懂国情。” 
 
    徐策摊双手苦笑:“没办法,不这么办不行,人总是要向前看的,不能老顾着过去。” 
 
    高栋道:“捅了谁,伤得厉害吗?” 
 
    “捅的是个城建公司的小经理,赔了几万块钱,人现在也没事了。” 
 
    高栋道:“这事情也不大,我觉得不会麻烦。这样吧,我回去先跟张相平聊聊情况,到时再介绍你去认识一下,我在旁说几句好话,具体怎么处理,还需要你这当事人跟他沟通,你明白我意思吧。” 
 
    徐策点头:“了解,要准备些什么东西,要怎么说,还需要你这资深官僚指点指点我,我不太懂这道。”
?

(10)
 
    回到县局,高栋依然满腹心事。案子办到这里,似乎走入死胡同,陷入僵局了,人证物证都没有,直接线索已全部断了,这很头痛。因为现在即便知道凶手是谁,在没有人证物证的情况下,凶手只要一口咬定没做过,也很难判案。 
 
    虽然在中国的政法系统里,案件定性、量刑尺度,这些往往可以由领导的个人意识所自由裁定,但究竟能否判得了案,还是要靠人证物证。 
 
    毕竟这里是沿海开放城市,此案又是省市两级领导压着的大案,没法随便糊弄过去。 
 
    而高栋心里最担心的,还是正如徐策所说,无论哪种犯罪动机,凶手既然拿走了枪,一定会继续作案。如果在没抓到凶手前再死一个官员,那他这专案组负责人的脸上就被人打了个大巴掌了。 
 
    之前他甚至有一丝怀疑张相平杀了李爱国,但考虑到凶手拿走了枪,张相平的可能性就基本排除了,因为他如果出于争局长位子杀人,没必要画蛇添足把案子捅这么大。 
 
    看来这案子还是要从头从李爱国的社会关系入手,毕竟在车上杀的人,应该是熟人作案。 
 
    高栋叫来了张一昂。 
 
    “老大,你找我?”张一昂眼睛有些红血丝,显然这一个星期工作强度很大。 
 
    高栋点起一支烟,道:“这几天你们跟李爱国亲友的摸查进行怎么样?” 
 
    张一昂道:“现在……现在还没有什么进展。” 
 
    高栋吐了口烟,道:“他老婆案发前有没有觉察出什么异样情况?” 
 
    “没有。” 
 
    高栋抿抿嘴:“他的社会关系中,有没有什么人这几天行为异常的?或者谁几天没出现过了?” 
 
    “老大,你说的是畏罪潜逃?” 
 
    “恩。” 

    “暂时排查的结果,没有一个人有异常的,也没有人这几天不见人影。” 
 
    高栋哼了声,道:“车里杀人,一定是和熟人作案,凶手的心理素质很好,一定是你们调查不够深入,把人漏过去了!” 
 
    张一昂恩了声,低头不语。他并不否认高栋的判断,毕竟这么多人次车次的排查,不可能面面俱到,如果凶手在排查中隐藏过去了,也是有可能的。 
 
    高栋看了他一眼,又道:“不要灰心,你们不要放过任何的蛛丝马迹,从不同的人口里拼接信息,还原案发前的情况。尤其是案发当晚,和李爱国一起喝酒的一群家伙。” 
 
    “这些人都问了很多遍了。” 
 
    高栋严厉道:“问得再仔细点,把所有人的笔录重新整理好,明后天再交给我。” 
 
    “恩,好的。” 
 
    “对了,我让你联系省厅物证专家过来,他们有什么进展?” 
 
    “老大,我正准备跟你说呢。具体的结果还在核查,但今天有了些新发现。” 
 
    高栋眼神一亮:“哦?发现什么?” 
 
    张一昂道:“是凶手留下的那副字。字是用美术体写的,自然没法确认笔记。写字的那块布是化工纤维,这个材料很普遍,国内生产的大小厂家不计其数,所以也查不出来源。而字所用的颜料,凶手露出了破绽。——” 
 
    “什么破绽?” 
 
    “物证科的人把字幅上的颜料提取出来,又从市面上买回了上百种红色的颜料,每种经过比对,总算查出来了,凶手用的是萧山产的一个合资品牌的颜料。今天我找陈队商量,他那边县城安排了十几个人,县里其他几个乡镇也都委派了当地派出所的民警,我们把全县基本上所有的文具店和办公用品店都走了一遍。” 
 
    “结果呢?” 
 
    “这个牌子的颜料,只有县城一家连锁的办公用品店有卖。据店员说,因为这种颜料牌子成立的时间短,价格高,在白象县也没有专门建立过销售网络,所以估计全县只有他们家有卖,他们是全国连锁的办公用品店,总公司铺货的,所以才有卖。” 
 
    “这么说,这颜料的销量在白象县的销售也不会多。” 
 
    张一昂点头:“恩,那家店翻了销售记录,这种颜料他们是在三个多月前才开始卖的,至今只有五次卖出过这种颜料的记录。其中一次在本周,就是案发后,实际上只要查前面四次就行了。” 
 
    “有办法查出那四次都是什么人买的吗?” 
 
    张一昂道:“如果顺利的话,明天应该有结果。这家店里有两个摄像头,监控视频在他们老板电脑上,老板今天在外地进货,明天早上能赶回来,我问过了,他们的监控保存60天,只要凶手是在两个月内购买的颜料,就一定查得出来。” 
 
    高栋点点头:“这算目前一条比较重要的线索了。” 
 
    张一昂道:“如果明天查出的结果,买这颜料的四个人中,有一个就是凶手,那就万事大吉了。” 
 
    高栋轻嗽一声:“明天我跟你们一起去。” 
 
    高栋并没有张一昂这么乐观,他想到这个凶手心思缜密,整个谋杀经过了精密的策划,任何人证物证都没留下来,难道最后就会败在这个颜料上? 
 
    但愿如此吧,凶手应该不会想到我们警察连颜料这个细节都不会放过。 
 
    可是,如果他用的颜料,并不是在白象县购买的,那么明天的工作岂不又白费了? 
 
    而另个疑点在于,凶手为什么会买这种用的人少,价格贵的颜料?而且偏巧这颜料整个白象县只有一家店有卖。 
 
    如果他用的是大众牌子的颜料,卖的地方多,公安根本没办法排查凶手的购买渠道,自然也无法锁定凶手。 
 
    或许是因为凶手并不知道颜料的品牌,仅告诉销售员买个红色的颜料,店员随手拿给他的。 
 
    对于颜料这种非犯罪的“必要道具”,相信凶手也会疏忽大意,决不会想到他买的颜料,刚好全县只有一家店有售。 
 一切顺利的话,明天拿到当时购买颜料的录像,疑犯就显山露水了。 
 
    高栋又道:“明天我跟你们一起过去,希望有收获。另外你还要跟郭局长那边跟进一下,查查案发前两个星期内,李爱国的车经过县内道路上的各个摄像头时的录像,有没有什么车在后面跟踪。这个案子凶手经过精心的踩点准备,而且时间挑了半夜,肯定是事先跟踪的,而且跟踪了很多天才逮到李爱国这个时间点回家的机会。查仔细些,一定能有眉目的。” 
 
    “好的,老大,我这就去办。”张一昂虽然面容有些憔悴,但对待工作还是很认真的,尤其很听高栋的差遣。 
 
    高栋也欣赏这个得力的助手,不但“懂事”、听话,脑子也转得快,这样的人自然是他的铁杆手下,他笑了笑:“小张,这次辛苦你了。等案子办完,回市里我给你和另外的兄弟好好犒劳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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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第二天一早,高栋穿着夹克便装,身旁跟着穿警服的张一昂和陈队,到了一家店面较大的连锁办公用品店。 
 
    高栋走进店里,抬头看了眼店里的两个监控,刚好一前一后,安装位置和高度都很科学。起先他还担心监控拍不到人脸,现在许多商店里的监控,装的角度不好,都是店主自己胡乱装着防贼的,很多情况下拍不到人的脸部。这里显然是连锁店统一设计的,这两个监控对于任何进出店的人,都能准确拍到面部。 
 
    经过和店主的询问,这两个是百万像素的摄像头,店里光线充足,显然,拍清人的脸部特征没有问题。 
 
    店主带他们来到后屋的简易办公室,抽出早已准备好的销售单据交给高栋,道:“领导,这是我们按你们指示找出来的,我们销售都有通过电子扫描仪入库,这是四次购买的单据。” 
 
    高栋把手里几张纸扫了几眼,四次购买记录中,最远的一次是两个月前,其后大约隔两三个星期卖出一次,这四次购买记录中,居然都开了发票,抬头都是机关单位。 
 
    高栋好奇问:“买的四次,都开发票了?” 
 
    店主道:“我们是县政府定点采购企业,这种颜料的价格比较高,一般人自己用都买国产牌子的,前几回有单位采购的来买,我们销售人员推荐这种试试看。” 
 
    高栋点点头,让张一昂把这几张发票带走,发票抬头两次是县国土局,另两次分别是两家事业单位。 
 
    高栋注意到销售单据上,四次购买时间都记录到了几点几分,这给查视频带来了方便,只要拉到那个时间点就可以了。 
 
    他让店主打开电脑,准备先看一下视频,等下再把视频拷贝带走。 
 
    由于第一次的购买日期超出了视频保存时间,所以他们只看了后面的三次。 
 
    前两次分别是两个事业单位的人购买,高栋让陈队注意着这两人,回去再派人调查。 
 
    到了第三次,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出现在视频里,最后买了一大堆的颜料和一些纸张,顺便还买了一些文具。 
 
    陈队辨认了半天,告诉高栋:“这不是国土局的副局长王修邦嘛,他怎么自己来买东西了?” 
 
    “哦?他是国土局副局长?”高栋多看了几眼这个人。 
 
    陈队转而一想,笑着道:“他估计是给自己小孩买的。” 
 
    高栋道:“哦?” 
 
    陈队补充道:“听说他前几年离婚了,有个十多岁的小男孩,大概读小学吧,跟他的。看样子是买回去给小孩画画用。” 
 
    高栋点点头,显然这个王修邦开单位发票,自然是拿单位报销办公用品的,看他买了这许多,也有几百块了。身为副局长,为个几百块东西还拿单位报销,真掉身价,高栋冷笑一声。 
 
    这时,王修邦买完东西,离开了商店,他走出了视频一会儿后,视频里出现了另个人,高栋心里一闪,是他? 
 
    视频中,出现了徐策清晰的脸部,他走进店里似乎跟店员说了几句,随后买了一包打印纸走了。 
 
    高栋自然没有对徐策起疑,毕竟他很自然地走进店里,没说几句话,就买了包打印纸离开了。任谁也不会对他的正常行为有所怀疑,更不会想到其实他是在跟踪王修邦。 
 
    高栋见到了视频里的徐策,想起徐策托他和张相平打招呼捞人的事,最近一直在忙,打招呼捞人不是时机,等过几天再帮他安排吧。随后,带了人回到了局里。 
 
    回到县局,高栋招呼陈队、他们局长郭鸿恩和主管刑侦的副局长张相平一起商量。 
 
    那家办公用品店,公关搞得不错,确实是县里很多机关的定点采购单位,一般小金额的日常办公用品的采购都从它那儿买。 
 
    所以几家事业单位和机关单位去那买颜料一点都不奇怪。 
 
    现在要搞清楚的是,视频中的两个事业单位的办事人员,是不是真的是事业单位的,他们买走颜料拿去做什么,有没有办法证明他们买走了颜料,没有用到其他地方。 
 
    其次,国土局副局长王修邦的儿子是不是在学画画,这个也最好想办法找人了解一下。 
 
    关于王修邦买颜料的事,张相平倒是知道,他和王修邦有些私交,据他说王修邦的儿子确实在学画画,而且王修邦也不可能会去杀害李爱国。 
 
    一是王修邦是个很保守的官员,做人低调。二是王修邦与李爱国只有开会时见面点头的认识关系,双方没有任何工作和生活的交集,据说两人如果面对面走在街上,都不一定认得出来。 
 
    当然,现在的事情就剩下了确认视屏中两个事业单位的办事人员的身份,以及购买颜料的用途。 
 
    因为案子调查到现在,几乎没有任何进展,现在从颜料这个细节着手,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要去调查体制内其他单位的人员,也是很为难的举动,这事情被其他单位知道了,影响很不好。 
 
    如果调查展开了,又被其他单位知道,最后调查结果又证明他们判断错误,就更尴尬了。 
 
    所以高栋需要跟他们县局的人商量着办,这办法也是在无奈之下对所有的可能犯罪人员进行逐一的排除。 
 
    最后商量的结果是让陈队想办法找朋友侧面打听,首先确认视频中出现过的人身份,再想办法了解一下他们买这牌子颜料的用途。 
 
    高栋虽这么安排,他心里对结果也不抱着多少的期待。毕竟单位采购颜料,是很正常的事。 
 
    这个小会开完后没多久,陈队就再次找到了高栋,报告他一件事:“县国土局的一个工作人员早上到县城派出所报案,说他们土地执法办队长林啸失踪了。” 
 
    高栋冷不防一个激灵,心里发出了一个声音:“下一个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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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高栋冷不防一个激灵,心里发出了一个声音:“下一个开始了!” 
 
    这些天来,他时刻担心着案子没破前,照着“杀够局长一十五,局长不够科长补”的口气,下一个官员遇害发生,就事态严重了。 
 
    现在陈队突然报告国土局一个科员失踪,似乎正中他的心声。 
 
    他随即注意到面前还有陈队站着,忙恢复了心神,不让心中的动摇落入下属的眼里,依然保持着他平日的处变不惊,慢声问:“怎么回事?” 
 
    陈队赶紧道:“是这样的,今天他们单位一个管日常的秘书来报案,说执法办的队长林啸已经有三天没来上班了,今天是第四天没上班。林啸是宁海人,早上报案时,他家属也一起来的。说他这几天电话关机,人也没上班,到他住的地方,敲门没人应,所以他家里人担心,就找到单位,单位领导让他们来报案。所以他们一早就到县城派出所去了,这我也刚得到消息。” 
 
    高栋抛了根烟给陈队,自己也点了起来,微微皱着眉,吸了口,道:“你们局长怎么说?” 
 
    陈队眼睛跳了跳,道:“郭局说,全权由高局您处理。” 
 
    高栋眼睛斜斜一瞥,怪笑着道:“郭局说要不要立案呢?” 
 
    “一切高局您定。” 
 
    高栋笑一声:“我是负责来查你们李爱国的案子的,失踪案子也归我管,呵呵,这是什么说法?” 
 
    “恩……”陈队支吾道,“这……这我不太清楚。” 
 
    高栋心里透亮,人员失踪案放哪里都是小案子,现在郭鸿恩把这案子也说由高栋全权负责,显然他是怕出事。连立不立案都左右为难了。 
 
    如果换个普通人失踪了,立个案放在那儿,没什么大不了。 
 
    现在是一个机关科员失踪了,放到以往也是个小事,可在这风口浪尖的,一个科员失踪,郭鸿恩怕的不是失踪,而是下一个被害者。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在他们李爱国这大案尚未破之际,再冒出个被害的公务人员,那不是天塌了? 
 
    所以郭鸿恩对这个科员的失踪,到底立不立案,心里没底,只能全权交由高栋,高栋是有硬背景的技术性官僚,郭鸿恩相信他对处理这事比自己更懂分寸。所以连立不立案,都让高栋安排。 
 
    高栋现在也没法判断这个名叫林啸的科员失踪,和李爱国被害有没有关联,深吸了几口烟,抿抿嘴,低声道:“先不要立案,放着。” 
 
    陈队心领神会,道:“我这就去告诉他们。” 
 
    高栋道:“等一下,这事情现在知道的人多不多?” 
 
    陈队道:“除了他们国土局的,还有林啸的亲属外,应该没什么人知道。” 
 
    高栋点头道:“好,你去安排,这事慢慢来,让他亲属不要急,就说我们警方一定会全力查找的。找你们单位领导,跟国土局打招呼,这事情低调处理。好吧,你先去忙,半个小时后拿他们早上派出所报案的卷宗再来找我。” 
 
    过了半个钟头,陈队再次找到高栋,顺便带来了派出所早上的卷宗。 
 
    高栋随便翻看了几页,道:“这个叫林啸除了写着宁海人外,其他你了解到的情况跟我说说。” 
 
    “林啸是宁海人,复旦毕业,三年前省公务员考试进到我们白象县国土局,一直来跟这副局长王修邦。” 
 
    “就是早上我们谈的那个王修邦?” 
 
    “恩,没错。” 
 
    “好,你继续说。” 
 
    “他在我们县没有自己的房子,租住在县城高档小区文峰公寓里。从星期二开始没来上班,手机也处于关机状态。他们单位的人以为他可能另外有事,毕竟是公务员,几天没来上班也正常,昨天他父母到了这里,去他租的地方,敲门没人应,他们没钥匙,打不开房门。于是今天早上找到了单位领导,双方一商量,连着几天没上班,手机关机,家里没人,这才觉得有些不对劲,所以安排人陪他父母过来报案。” 
 
    “这人平时工作情况怎么样?在单位里混得好吗?” 
 
    “据我了解了一下,这人工作挺认真负责的,也懂交际,单位里很吃得开。据说他是他们副局长王修邦的左膀右臂,很受重视提拔。所以那么快就当了执法队一个支队的队长。” 
 
    “他和李爱国呢,认识吗?” 
 
    “完全不认识,他们不是一个级别的,应该面都没机会见的。他和我们张副局长倒是认识的。” 
 
    “哦,张相平?他们怎么认识的?” 
 
    “去年开始县里搞旧城改造,成立了旧城改造维稳工作办公室,由王修邦挂主任,林啸是他的得力干员,另外,城建、公安、城管三家单位各派一名副局长担任工作组领导成员,张局就是公安派过去的领导,所以自然和林啸认识的。” 
 
    高栋哦了声,他想起徐策跟他提过,他舅舅的儿子捅了人是被张相平的人抓的,也是因为拆迁的事情,所以想从张相平那里捞人。 
 
    原本他以为张相平主管刑侦,所以捅了人自然由张相平抓。 
 
    现在知道了,原来张相平自己就是旧改办的主要领导之一,看来这捞人的事更要麻烦点。 
 
    这旧改办的领导成员里,就有公检法的人,徐策表弟捅了城建公司的人,估计要判挺重,难怪徐策这内敛性格的人,都会开始托关系了。这老同学的忙,必须得帮! 
 
    听了陈队的话,高栋分析,那个林啸,在公安系统里,顶多只认识张相平,和李爱国一点关系也没有,有没有见过面都是未知数,看来林啸的失踪和李爱国的被害,应该是不相干的两件事了。 
 
    但现在特殊时期,也需要考虑到林啸如果也被害了,那凶手是纯粹的报复社会,仇视公务人员的行为特征就更清晰了。 
 
    他思索一下,心想这事情还是要稍微再了解一下情况,如果林啸的失踪跟现在的案子没关系,那他也不管,随便他们县公安局怎么处理,失踪个把人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如果有关联,到时再看着办吧,至少现在李爱国案子还没破,如果被上级知道凶手在这几天又干掉一个,那他就难辞其咎了。 
 
    所以现在失踪案还是要压着,即便他不是失踪,而是遇害了,就算被发现尸体,现在也不能直接提并案。 
 
    思索已定,便道:“他家里现在还没人进去过吗?” 
 
    “早上听说是在跟房东联系拿钥匙,现在有没有进去过不清楚。” 
 
    高栋道:“你们找几个人去他家里看看情况再说吧,这事情要是不关李爱国的案子,就暂时不用浪费精力放里面。如果有关,记住,别声张,回来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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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珠
逻辑王子的演绎 作者:紫金陈 2

(13)
 
    今天徐策开的是另外一辆的黑色奥迪车,他坐在车上,看了眼仪表盘,刚才至今开了两公里了,车子一点倾斜感都没有,看来实验又失败了。 
 
    他把车停到郊区一条偏僻的路上,下车查看轮胎,车子右侧的前后两个轮胎都扎着一个东西,但轮胎几乎看不出漏气的样子。 
 
    这轮胎质量真好。——但对他来说,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他正通过试验,来对付下一个目标,轮胎是其中最关键的一环。 
 
    ——当然,实验如果实在不行,他还有枪。但开枪的声音很响,很可能马上引起周围人的警觉,很难做到全身而退,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用枪的。 
 
    半岛酒店离凤栖小区外面的凤栖路南段,也就是他预期的目标作案地点,也就是上次李爱国遇害相距几百米的地方,大约有两千三百米。 
 
    张相平经常在半岛酒店应酬,应酬结束后,他通常会独自开车回到凤栖小区,他和李爱国住同个小区,他开的是和徐策这辆同型号的奥迪车,车身的重量是差不多的,徐策也注意过,张相平的奥迪车用的大概也是米其林的轮胎。 
 
    ——这只是大概,他无法靠近张相平的奥迪车的车底仔细辨别。 
 
    他之所以知道张相平的车大概用的也是米其林轮胎,是有一次跟踪张相平洗车,在他洗完后,徐策也去洗车,随意向洗车工询问说,原装的轮胎快磨平了,如果换胎,哪种轮胎比较好,对了,刚才前面那辆奥迪车,用的是什么轮胎。洗车工告诉他用的是米其林,张相平的车在他们店换过胎。 
 
    这条信息仅是洗车工告诉他的,无法判断正确性。 
 
    因为洗车工或许并不知道张相平车的轮胎牌子,他只是想做成这个生意,他们家有卖米其林轮胎,所以才告诉徐策是米其林。 
 
    在一开始,这个无法判断准确性的信息,确实给他的计划造成了不少困扰,但好在,他通过实验证明,事实上大部分牌子的轮胎质量差不多,同样的车身重量下,在轮胎下扎个洞,漏气的时间几乎一样。 
 
    现在的实验是他计划最关键的一步了。 
 
    他需要在张相平的奥迪车停在半岛酒店时,在他的轮胎下放置扎胎钉,车子一发动,轮子向前滚,扎胎钉就进入了轮胎里,等到张相平的车行驶了两千三百米,也就是快到凤栖小区门口时,漏气会比较严重。 
 
    到时,徐策有办法让张相平下车,告诉他轮胎漏气了,只要张相平一下车,他随后立刻动手。 
 
    当前的难题,就是这个两千三百米。 
 
    如果扎胎钉很大,那么轮胎漏气会发出比较大的响声,或者还没开到凤栖路,轮胎漏气已经造成了车身倾斜,引起车里人的注意,那么张相平就不会开到凤栖路上才下车处理了,那样徐策也没办法动手。 
 
    如果扎胎钉太小,那么就达不到让车子漏气的效果。况且,现在大部分轮胎里面都灌了自动补胎液,一种充在轮胎内的物质,遇到轮胎有破口时,会迅速填充修复。这只能针对小口子,如果扎的口子较大,是没作用的。 
 
    此外,漏气的速度与车速也有一定的关系,车速越快,漏得越快,车速越慢,漏得也越慢。 
 
    总的来考虑,张相平从半岛酒店到凤栖路,仅两千多米,大概三分钟左右就到了。既然不能扎漏气有声音的大洞,小洞又没法在三分钟时间里让轮胎从视觉上看出漏气了,唯一的办法,就是放一排多枚组成的扎胎钉。具体需要几枚才能有恰当好处的效果,还需要再进行实验。 
 
    好在现在的多次实验已经有一定眉目了,徐策相信这几天内就能得出最后的结论。 
 
    他费力地挖下插在轮胎上的扎车钉,随后从后备箱里拿出两个新的轮胎,自己用千斤顶换上后,把破轮胎放回了后备箱里。 
 
    每次实验,他都会把旧轮胎拿下,弄回家自己修补,换上好胎。 
 
    用不了几次实验,整个轮胎都将废弃。 
 
    虽然这么做,成本很高。

但如果把轮胎拿去店里修补,轮胎上这种特殊的扎胎钉留下的痕迹说不定会引起修车小工的注意,万一在以后犯案后,警察想到对修车店进行排查,很可能暴露自己。 
 
    尽管实验费钱,但比起自己的生命,当然生命更重要。 
 
    徐策重新回到车上,把车开到了附近一家修车店,下了车,叫过小工:“米其林的轮胎有吗,我要买两个。” 
 
    小工好奇道:“老板,你上星期也买了两个哦。” 
 
    徐策眉头微微一皱,这才注意到,这家修车店上星期确实来过,偏偏又是上次卖他轮胎的那个小工,这家伙的记忆力真让人讨厌。 
 
    他每次购买新轮胎,都想方法尽量找不同的修理店,这片郊区的地理位置他不太熟,所以才会间隔不到一星期,就来到同一家,而且偏偏遇到个记忆力好的小工,看来再也不能来这家买轮胎了。 
 
    徐策只能嘀咕几句,说可能遇到小人了,家里另一辆车两次都被人扎了胎,而且扎得很厉害,补不了。小工倒也没再啰嗦。 
 
    趁补车的工夫,他又想到了对付张相平的一系列细节。高栋这边还没给他引荐张相平,估计他们这些天依旧忙于侦破李爱国的案子,不合时宜谈论私人的东西。 
 
    案发至今已经有一个多星期,也许过个几天,他们案情再无进展,也该歇上一歇,高栋到时应该会帮这个忙。 
 
    当然了,他原本的计划中,根本不会出现高栋这个同学,即便高栋不帮忙,他也有办法拉上张相平的关系,完成计划。 
 
    多了个高栋,他不知是福还是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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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高栋正躺在椅子里冥思苦想,办公室门敲了三声,高栋坐直身体,说了句请进。 
 
    进来的是陈队,高栋道:“查怎么样了?” 
 
    “那两个事业单位买颜料的人已经确认过了,他们都是单位的办事人员,平时没有任何异常行为,颜料买回去是用来单位里的宣传工作,没发现任何疑点。” 
 
    高栋似乎早预期这个结果,没说什么。 
 
    陈队又道:“派出所的民警去林啸家里走了一趟,听他们说,林啸所租住的文峰公寓家里没人,也没有留下字条,东西整齐,没有被翻动的迹象。我跟派出所所长说了,县局领导的意思是先记录情况,暂时不要立案。” 
 
    高栋嗯了声,想了想,道:“那个文峰小区有监控吗?” 
 
    “这是县城比较高档的几个小区之一,肯定有。” 
 
    “查一下他最近一次什么时候回家,最近一次什么时候离开小区。” 
 
    “好的,我马上去落实。” 
 
    陈队走后,高栋又仰面躺下,思考起李爱国的案子。 
 
    他在半夜打完牌后,独自开车回家,从沿海南路拐弯进入凤栖路,开了三四百米的距离,到底遇到了什么情况会让他半路停车?又遇到了谁会让他打开车门,让凶手上车? 
 
    这点依旧是破案的关键点所在。 
 
    而最主要的是,凶手究竟是怎么来到凤栖路上蹲点的? 
 
    监控中,凡是行人,都很容易排查,只要看是否在短时间内离开下个监控,就能判断此人是否滞留在路上。 
 
    唯独是坐车来的。 
 
    凶手一定是坐车来的,而且一定坐在了后排的车位上,这样监控才会拍不到。 
 

但犯罪心理学的常识推断,凶手是一个人,没有同伙,那么开车的司机应该和凶手没关系才对。可是所有当晚经过凤栖路的车辆都排查过了,司机都表示没有人在半路下过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高栋始终想不明白这其中的矛盾点差在了哪里。 
 
    难道这次凶手是有同伙的?开车的司机是他的同伙? 
 
    也或许是几百辆车子的排查工作繁重,自然没法每个当晚的司机做详细笔录,很容易出现纰漏,公安在排查中疏忽遗漏了? 
 
    但现在已经错过了黄金调查期,案发已过十天,就算现在找到当时搭载凶手的车辆,只要凶手不是长得奇形怪状的人,司机也一定记不清楚凶手的容貌了。 
 
    当时案发之初,高栋定下了五个方向的工作。 
 
    现在第一个方向,查凤栖路的监控,已经注定以失败而告终。 
 
    第二个方向,查案发前一段时间里,李爱国开车被谁跟踪了。这部分的工作繁多,难度很高,想必凶手跟踪时,也是异常小心,避免被李爱国本人发现。现在他们要从监控中查出谁跟踪了李爱国,更是难度重重。但可以肯定的一点,凶手必定跟踪了李爱国,只要用心查监控,这方面有结果是早晚的事。当前能做的也只有等结果了。 
 
    第三个方向,查凶手留下的物证。唯一有价值的物证,只有那幅字,可颜料的线索已经断了,这方面很难再有突破。 
 
    第四个方向,李爱国的亲友做笔录,查社会关系。这块工作还在进行中,但迄今为止,没有任何有价值的情报。 
 
    第五个方向,走访案发地附近,询问老百姓。这块工作已近尾声,目前尚无目击者和知情人。 
 
    看来现在最靠谱的还是第二个方向,谁跟踪了李爱国。这是现今最有价值的工作。 
 
    想到这儿,高栋喊来了张一昂,道:“调全县的监控,查谁跟踪李爱国的事怎么样了?” 
 
    “还……还没结果。” 
 
    高栋嗯了声,道:“毫无疑问,凶手是跟踪过李爱国的,对李爱国的行踪了如指掌。照道理,这块工作应该很快有结果才对,到现在还没有有价值线索,问题出在哪里?是工作量很大?” 
 
    张一昂低头道:“倒不是工作量的问题,县局和我们自己的人这几天都忙这块活,全县各个监控,只要出现过李爱国车子的镜头,我们都看了很多遍,实在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人。” 
 
    高栋冷哼一声:“可疑的人你们用眼睛看看就能看得出?” 
 
    张一昂有点惶恐,道:“我……我们在想,凶手既然能上李爱国的车,应该是李爱国的熟人,可以从这角度着手查。如果是他的熟人,那么……那么我想,凶手说不定用不着跟踪李爱国。” 
 
    高栋抿抿嘴,皱眉看着他,道:“当晚跟李爱国打牌的几个人,都排除过了?” 
 
    “恩,他们打牌完后,各自散了,从别个路口的监控中,都拍到了他们车子经过的情况,他们都有不在场证明。” 
 
    “既然这些人不是凶手,那么凶手就算是李爱国熟人,怎么会知道当晚李爱国这么晚才回家的?必定经过了跟踪。这跟踪也不是那么巧的事,刚那天跟踪,就发现那天有机会。凶手肯定跟踪了好多天才找到那晚上的这机会的。” 
 
    “如果,如果是当晚那几个人中的某个,表面跟李爱国要好,一起打牌,实际恨李爱国,雇凶杀的人呢?” 
 
    高栋冷冷道:“雇凶杀人拿枪做什么?雇凶杀人的亡命徒,看到抽屉里除了子弹外,还有现金,为什么不拿了?有这样不要钱的杀手?” 
 
    张一昂顿时被他训得不敢说话。 
 
    高栋语气软下来,道:“查案子要看出问题的本质,你要设身处地,假象你自己是凶手,来模拟还原犯罪现场,不能站在第三者旁观的角度破案。尤其你要知道,这次凶手的反侦察能力异常强大,我实话告诉你,我从没遇过这种级别的凶手。” 
 
    张一昂低头道:“我明白了,老大。” 
 
    高栋道:“你们查谁跟踪了李爱国,不能光凭感觉判断哪辆车可疑,你们要做数据分析。李爱国的车子经过摄像头的时间点,之后五分钟内经过的所有车子,包括一些电动车,助动车,没牌照的车,只要速度跟得上跟踪的,全部记下来,列成一张表格。把每一天,每一个路口经过时的情况做统计,拿出一份报表,看看哪几辆车出现的次数最多。三天内,把报表发我。” 
 
    张一昂恍然大悟,按高栋的方法,把李爱国车子每次经过后的所有车做统计,列出哪些车出现的次数最多,次数多的那几辆车,其中一辆,一定是凶手。这方法比他们凭经验,凭感觉判断哪个车是跟踪的要靠谱多了。 
 
    现在是数字时代,破案也要用到数据分析的精神。 
 
    徐策或许并没想到,高栋的破案思路,至少到目前为止,方向上都是对的,只不过或许在细节上,还存在纰漏。如果高栋继续延现在这条路查下去,徐策还能隐藏多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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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下午,陈队急匆匆到了高栋办公室,高栋看着他,问了句:“林啸的事情查怎么样了?”他预感可能出事了,因为陈队的脸色并不淡定。 
 
    “林啸12月10号晚上6点半进入小区,第二天没见出来,他车子还停在小区地下车库了。” 
 
    “哦?”高栋轻微皱了下眉,道,“这么说,他在小区里,就这样失踪了?” 
 
    陈队道:“现在也不能下这判断,毕竟才大致看了下小区门口的监控。” 
 
    高栋点点头,早上到现在也没过几个小时,他们那帮人查监控也只能大致地拖动一下,没法每一分每一秒仔细看。他想了一下,道:“就是说,12月10号晚上6点半,他是开车进入小区,此后车子没再开出来?” 
 
    陈队点头道:“恩。” 
 
    高栋隐隐有种预感,林啸的失踪和李爱国的案子说不定有某种关联。因为公务员的失踪,本不常见,偏偏又发生在案发后的第四天。 
 
    高栋给陈队一支烟,他自己也点上抽了几口,道:“林啸的车子停在地下车库,那林啸到底有没有回过家里,有监控能查吗?” 
 
    “电梯里有监控,我们没来得及查。我刚刚去过一趟他家,所有东西都很整齐,没有被人翻动过的痕迹。” 
 
    高栋想了想,看了眼手表,道:“你有他家里钥匙?” 
 
    “跟房东那里拿的,已经还回去了。” 
 
    “房东在哪?” 
 
    “房东开了个小公司,离这里不远。” 
 
    “好吧,你先去拿钥匙,等下我们一起过去一趟。” 
 
    “高局,您亲自去?” 
 
    陈队原本以为高栋靠的岳父的背景,才当上这职位的,高栋破案只是坐镇指挥,他出出主意,让手下的人去查,查到的结果报上来由他分析后,安排工作任务。 
 
    他并不知道高栋在结婚前,就是市刑警队的骨干,考进警察公务员后仅三年,依靠连破几次大案的突出贡献,得到上级赏识,才只花三年就当了科长。上面领导对他极其重视,因为他能力强,领导大案要案都得靠他,所以他在没背景的情况下,也能窜步高升,后来才在领导的介绍下,结实了现在的妻子,攀上了现在的岳父。——当然,他这张脸的卖相也很对女性喜好。——相比较,徐策长相就完全说不上好看了,算中下阶级。 
 
    如果高栋自己没能力,长相再好,市政法委书记会把女儿嫁给他? 
 
    他对现场侦察的仔细、敏锐和专业能力,不输于市里任何一名法医。法医通过实验判断结果,很多时候,高栋仅凭经验就能推断个大概。一般的年轻法医,都没这种水平。 
 
    之所以高栋会亲自去,因为他隐约感觉林啸失踪与李爱国案子可能有关。他想排除这种可能性,以免误导李爱国案子的思路,所以才接手这与他不相干的失踪案。 
 
    高栋恩了声,道:“只要能排除被绑架可能,那失踪就随他失踪吧,回来大家再专心管李爱国的案子。” 
 
    一个小时后,陈队穿着警服,开着警车,带着身穿便服的高栋来到的文峰小区。 
 
    在林啸所住的单元楼下停了车,原本陈队把警车直接停在了单元楼下的门口空地处,高栋叫他把车开到路边停车位,停得规范些。 
 
    陈队有些不解,他们现在是执行公务,停在空地上并不会挡住其他车的通行,而且没人敢给警车贴罚单。 
 
    但高栋指点他,凡事谨慎些,尤其开警车在外,以免给人留下话柄,多花几分钟没有坏处。 
 
    陈队算是有些体会到高栋这种官的作风了。 
 
    下车后,高栋将小区打量了一番。这是个县城里的高栋小区,不论设计布局,建筑风格都不输于城市里的小区。小区很大很规范,里面有多层、高层,后边似乎还有几排的排屋别墅。 
 
    林啸所租住的地方,是个有十层的小高层建筑,每层两户,电梯房。 
 
    林啸住在三楼。 
 
    高栋随陈队到了林啸家门口,陈队打开门,两人往里走了几步,来到客厅里。这是个小户型的房子,大约只有七十多方,两室一厅一卫一厨房一阳台。客厅不大,装修也很简单,毕竟只是出租的房子。 
 
    高栋四处看了一圈,没发现有异常的地方。这时,他突然注意到,刚进来的门口旁,放了一个拖把,是个现在最常用的一字型扫地拖,拧干水时只用抓住拖把上的把手即可的那种。 
 
    随即他视线往地下看,发现地上有明显拖把拖过地的痕迹。 
 
    门口旁边是个玻璃柜,拖把拖完地,怎么就靠在玻璃柜上?随即他醒悟过来,看到陈队正要往卧室里走去,忙叫住:“不要走动!” 
 
    陈队疑惑道:“高局,怎么了?” 
 
    高栋又看了几眼拖把,这拖把的底下,全是黏着黑色的头发灰尘等脏东西,洗都没洗过,就放在那里了,那里原本干净的地上,反而弄得脏兮兮的。 
 
    他低头看向地面,地上有一些不太明显的脚印,想必是民警留下的。但沙发前等平常容易走动的地方,却只有拖过地的痕迹,没有任何足印。 
 
    高栋道:“这里的门到早上才开的?” 
 
    “恩,是的。” 
 
    “早上除了派出所的民警,他亲属有没有一起来过?” 
 
    “恩,他爸妈一起来的。” 
 
    “然后一起离开的?” 
 
    “恩,是的。看了大概情况,没发现异常,就一起离开了。” 
 
    “他爸妈后来有没有再回来过?” 
 
    “应该没有,钥匙还给房东了。” 
 
    他深吸一口气,道:“你小心地上,尽量不要留下脚印,大步跨出来。” 
 

    陈队满腹疑惑地跟着高栋大步走出了房子,回到了门口,高栋指示道:“马上打电话给陈法医,叫他把物证科的人多带几个来,你们县局的警察也来两个,等下跟物业拿监控。” 
 
    陈队完全不明所以,道:“高局,您发现什么了?” 
 
    高栋指指门内玻璃柜上倚着的拖把,道:“有人把房子里的足迹全部拖干净了,既然不是林啸他爸妈早上拖的,我看应该也不是林啸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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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晚上,高栋坐在办公室里,门敲了两声,进来一位四十岁左右,套白大褂的人,他是物证科的组长,也是法医的头。 
 
    “老陈,查怎么样了?” 
 
    “老大,正如你所想的,应该是有人把整个房子都拖了一遍,此人把拖把随意放在门口,就没再走进去过,屋内没有再发现那人的脚印。我之所以判断地不是林啸拖的,因为一方面拖把不应该放在那个位置;二是拖把很脏,没有去洗,就靠在那里;三是连进屋后的门口一段,除了我们自己人和林啸父母外,没有其他人脚印,说明此人拖完地,退到门口,就离开了房子。” 
 
    高栋抿抿嘴:“好吧,这作风倒和李爱国的案子有几分相似。” 
 
    “不过屋子里没有找到血迹和搏斗的痕迹。” 
 
    高栋点点头:“这件失踪案,暂时还没有足够证据表明跟李爱国案子有关。” 
 
    “此外还发现了一个疑点,林啸卧室内的很多衣服和枕头都不见了,现在是冬天,但他屋子里找不到厚衣服,只留了夏天的薄衣服。” 
 
    高栋微微皱眉:“这是什么道理?现在穿的衣服都不见了?” 
 
    老陈道:“但屋子里的钱物、电脑都完好。” 
 
    “电脑查过了?” 
 
    “恩,上一次开机时间是12月10号的晚上6点50分。” 
 
    高栋嗯了声:“这和监控上显示的林啸那天晚上6点半进小区相符。其他还有什么线索吗?” 
 
    “暂时没有。” 
 
    高栋寻思一下,道:“好吧,那先这样,这事先不要告诉其他人,我们几个知道就行了。你先回去休息吧,帮我把张一昂和陈队叫过来。” 
 
    过了几分钟,张一昂和陈队进了办公室。 
 

高栋让他们坐,给他们每人扔了包中华,道:“小区的所有监控拷贝都拿到了吗?” 
 
    陈队道:“全部拿来了。” 
 
    “好吧,那你们俩安排几个人,现在就开始查吧。这事除了你们县局的几个领导外,其他人都暂时保密。” 
 
    张一昂道:“老大,这事跟李爱国案子有关吗?” 
 
    高栋抿抿嘴:“暂时不知道,但愿没关系吧。还是先查一下保险。就算有关系,没我的话,也绝对不能透露。” 
 
    “明白。”两人都心领神会,李爱国案子还没破,如果下一名公务人员现在就出事了,这事情不太好控制了。 
 
    两人离开后,高栋心里隐隐有种很不好的预感,林啸的失踪八成和李爱国的案子有关。因为这次失踪,也是跟李爱国遇害一样,没有留下线索。屋内没有打斗过迹象,包括足印也被拖过了。 
 
    而林啸的冬天衣服,为什么都被拿走了,这是什么道理? 
 
    林啸在12月10号,也就是李爱国案发12月6号过去后的第四天,晚上6点半他回到小区,6点50分还打开过电脑,此后就失踪了。没留下任何的征兆,就突然失踪了? 
 
    高栋舔舔嘴唇,觉得头有点痛,先回酒店睡一觉吧。 
 
    第二天一早,高栋来到办公室还不到五分钟,张一昂和陈队就一起赶了进来,急声道:“老大,林啸案子发现重大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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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第二天一早,高栋来到办公室还不到五分钟,张一昂和陈队就赶了进来,急声道:“老大,林啸案子发现重大情况。” 
 
    高栋微微后仰,闭眼吸了口气,重新睁眼,淡定问:“怎么说?” 
 
    张一昂道:“老大,电梯监控里有线索,我看林啸八成凶多吉少了。” 
 
    他马上拿出笔记本电脑,打开其中一个视频文件,拖到中间的地方,道:“这是林啸回家时的画面。他在地下车库停了车,进入了地下一层的电梯,然后升到三楼,回家。” 
 
    监控是在电梯里的顶部,俯视向下,照着人头顶。 
 
    画面中,电梯门打开,随后一名男子走了进去,他在电梯一边的按钮上按了下,电梯上升,过了十几秒,他离开电梯走了出去。期间此人曾半抬过头,监控中能大致看清他的容貌。 
 
    高栋道:“这就是林啸?” 
 
    陈队道:“恩,我们找他单位的同事辨认过,肯定这人就是林啸。” 
 
    高栋看了眼时间,道:“就是说,他是晚上6点37分进入电梯的。” 
 
    “恩,没错,进入小区时间是6点半多些,这个时间和之前车子进入小区的时间相吻合。” 
 
    高栋点点头:“好的,接下来呢?” 
 
    张一昂关上了这个视频,打开了另一个视频,拖到中间一处,画面上显示的日期是12月11日了,也就是失踪第二天。时间是凌晨1点钟,也就是在大半夜。 
 
    画面里,电梯里一个人也没有,这时,画面微微震动了一下,应该是电梯开始运动了,过了十几秒,电梯门开了,又隔了几秒钟,一个物件移进了电梯里。 
 
    这是个橘黄色的大号带盖的垃圾桶,就是很多小区里楼下放着的那种,底下有四个轮子,居民们把日常垃圾扔里面,保洁员推着垃圾桶倒掉。 
 
    这个垃圾桶移进了电梯后不久,电梯门关上了,并没有人进来。 
 
    高栋急喊了声:“停,把画面切前面点,这垃圾桶怎么没人就跑进来了?” 
 
    他感觉有点莫名其妙,像放鬼片一样,大半夜怎么会冒出一个垃圾桶,垃圾桶自己竟移进了电梯里。 
 
    画面往回切了点,慢镜头切进,这时,画面中显示了,电梯门口,一条手臂推了一把垃圾桶,把垃圾桶推进电梯后,门外的那个人却没有进来,随后过了会儿,电梯门自动重新关上了。 
 
    高栋把画面再切到那只手,仔细辨认,这双手上还戴了胶皮手套,衣袖看起来是个劳动装的工作服。但画面只多拍到了手肘,手的上臂都几乎没进入画面,更不用说这个人的面目了。 
 
    高栋重新放动视频,过了一分多钟,画面重新震动了一下,表明电梯再次开始运动。过了十几秒钟,电梯门重新开了,一只手伸入画面,把垃圾桶拉了出去。还是那只戴着胶皮手套的手,还是只拍到了手臂,没法拍到人脸。 
 
    高栋沉声道:“这算怎么回事?” 
 
    “老大,你再看下面。” 
 
    他关了这个视频,打开了下个视频。 
 
    这时,时间显示是12月11日的1点半。 
 
    画面震动了一下后,电梯门重新打开,又是这个垃圾桶被推了进来。只是这一次的垃圾桶与上次有所不同,上次垃圾桶的盖子是关着的,这次垃圾桶里装满了黑色的垃圾袋,每个袋子都鼓鼓的,以至于盖子都合不上。 
 
    过了一分多钟,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了,那只手把垃圾桶拖了出去,至始至终,监控只拍到了这只手,没有拍到手的主人。 
 
    张一昂道:“老大,我们后面一天的监控都查了,再没发现林啸重新出现过。他既然回过了家,总不可能凭空就消失了,我怀疑他是被人抓了,装在这垃圾桶里运下去。你看,大半夜的不会有清洁工吧,而这个弄垃圾桶的,始终没把脸进入监控中,显然他对监控的位置很清楚,而且他也不敢暴露面目。第一次,他应该是在地下停车库,把垃圾桶推进了电梯。随后电梯长时间没人按,自动关上了门。他通过后面的楼梯跑到三楼后,按了‘向上’,电梯运行到了三楼停住,他把垃圾桶拿出来。之后他把林啸装入了垃圾桶底下,上面塞了很多袋垃圾,以防万一被人撞倒,任谁也不会把垃圾翻出来。他再把垃圾桶推入电梯,通过楼梯跑到地下停车库后按了‘向下’的按钮,电梯运行到地下一层,他再把垃圾桶拖出来,把林啸装车后备箱带走了。所以此后的监控中,再未出现过林啸,小区保安也没注意到有什么可疑的事情发生。” 
 
    高栋点了支烟,吸了口,寻思着张一昂的分析。 
 
    如果真有人把林啸给绑了,要弄出小区,肯定是要用车的,而且要装在后备箱里,这样才是最保险的。如果仅放在后排车位上,要是保安多长个心眼,朝你车里看几眼,说不定就会暴露。 
 
    如果把人装在大箱子里,拎出小区,这样也太明目张胆了,更容易引起别人关注。 
 
    让人在布满监控的高档小区里凭空消失,最靠谱的,还是要用车,用车的后备箱。 
 
    林啸既然已回到了家,凶手把林啸制服了,运到地下停车库,最方便的还是用电梯。 
 
    但直接运的话,时间是半夜,虽然很少有人在这个时间进出,但万一就遇到人了呢,有人刚好那时搭电梯,岂不是暴露了。用垃圾箱就稳妥的多了。第一次把垃圾箱运到楼上,这时是个空垃圾箱,即便有人刚好搭电梯,虽然觉得电梯里莫名其妙出现了垃圾箱,有点奇怪,但就算打开垃圾箱,里面也是空的。第二次,把人装垃圾箱底下,上面堆满垃圾袋,就算刚好被人撞到,觉得多出个垃圾箱很奇怪,但按人的心理,是不会把垃圾箱里的垃圾袋都拿出来,翻翻底下的。这样就能顺利地把林啸带出去了。 
 
    看来林啸冬天衣服和枕头不见了,应该就是看中冬天衣服体积大,用黑色的垃圾袋一装,叠在垃圾箱上面,自然能掩人耳目。 
 
    这次凶手把房子里的脚印都拖干净了,从监控上看,凶手带了胶皮手套,不会留下指纹,而且想出了用垃圾箱运的方法。 
 
    这思路、这细腻的做法,和李爱国的案子有异曲同工的地方。 
 

    莫非真是同个凶手干的? 
 
    但问题是,如果真是一个凶手干的,为什么不把林啸直接杀死在家里算了?而是费力把林啸运走?现在林啸到底是死是活呢? 
 
    林啸失踪案,虽然没有直接线索证明和李爱国的案子有关。但从现场清理的手法和高超的犯罪思路看,高栋越来越感觉这其中大有关联了。 
 
    尤其是,偏偏发生在李爱国案子后这个时间点。 
 
    高栋思索一下,道:“你们两个待会儿跟我去趟文峰公寓,跟房东打个招呼,那套房子公安暂时查封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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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今天早上徐策接到个电话,是太太从美国打过来的。 
 
    太太是台湾人,他在美国工作期间认识的,随后结婚。 
 
    她温柔贤淑,结婚后成了全职太太,在家带孩子。孩子今年三岁半,主要以英语教育,会一点中文,但小孩本就口齿不清,他太太的一口台湾腔更是让小孩的普通话显得不伦不类,好像天天强迫他回家就只能看台湾综艺节目。 
 
    孩子今天在电话里用英语问他,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徐策心头微微一震,最后强笑着说,大约过一个多月就回来了。 
 
    太太并不知道徐策回国后到底做了什么事,只是听他说母亲一周年忌日,他回去料理一下家里的东西,把国内的事情全部办完,再回到美国后,大概永远不回国了。 
 
    太太过去从他口中知道他的家庭情况,对他来说,只有母亲一人是至亲的亲人,父亲早年离异,这些年来,对他并无几分关心,他自然也对父亲的印象淡漠。 
 
    如今母亲亡故,国内已无可留恋,只等着把事情都料理完,回国外再继续回到投行工作,安安静静地抚养妻儿。 
 
    每当他想及此处,他那张似乎永远波澜不惊的脸庞,总是会眼带湿润。他不知道现在做的事,是否总有一天会暴露,如果他在国内被抓,那么毫无疑问,将判处死刑,或许都没办法再见儿子一面。 
 
    如果他已回到美国,案件暴露,按照美国的法律,特大的刑事杀人案也将被引渡回国。 
 
    他在回国前买了份保险,受益人填的是妻子和儿子的名字。 
 
    在他做这个计划前,他心中总会冒出一个反对的声音,人已经死了,你想法设法把他们全杀了,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呢?而且如果一旦被抓住,你的一生、你的家庭,都将彻底毁灭。你这么做太自私了,只顾及你心里的仇恨,却不考虑你那位爱你的妻子,以及喊你爸爸的那个孩子。 
 

    或许吧,我是太自私了。 
 
    他仰面吐了口气。 
 
    即便妈妈在天有灵,她也一定反对我这么做的。 
 
    但是—— 
 
    公义的标尺,总是要有人去衡量的。 
 
    如果每次屠夫对良善的人们落下刀钺后,余下的人总是抱着逝者已逝,活着的人要向前看的态度,那么,谁来惩治罪恶的屠夫呢?屠夫也必然会将把手里的刀钺再次对向良善的人们,谁能保证你不会是下一个? 
 
    律法已经败坏,需要殉道者誓死抗争。 
 
    以暴易暴,从来都是无奈的选择。 
 
    想起母亲,他总是很惭愧。 
 
    昔年出国后,总想着早日事业有成,好让母亲享受好日子。可当他已经成为别人眼中的事业有成时,他总觉得还不够,相比起更有钱的人,他又算得了什么?所以,只能在所谓的事业这条没有尽头的路上,继续忙碌。 
 
    而这时,他母亲去世了。 
 
    出国至今,平均每年只回国一次。太太和儿子由于签证的关系,一共更只回来过两次。 
 
    作为一个独自把他带大的母亲,只见过儿媳四次面,只见过孙子两次面,在预期的未来美满生活即将照进现实之际,突然遥不可及。 
 
    这是怎样一种痛! 
 
    这是怎样一种恨! 
 
    尤其当徐策听过舅舅讲述那一天的情形,两辆大型挖土器逼到了家门前,他们尚在苦苦哀求。那位城管局的副局长抛下一句话:“别说是强拆,就是强女干,你们也要配合。” 
 
    顿时气得他妈妈跳到房子前,用身体挡向机器。 
 
    施工人员停下挖机,向这些领导询问该怎么办。 
 
    那位叫林啸的科员打电话跟国土局副局长王修邦确认后,冷然向施工队下令:“给我推,推个干净,看他们要钱还是要命。” 

    挖机的大机械手,直接砸向了老宅的墙壁,机器的力量非常大,还没把房子推倒,梁上一块大石头突然砸了下来,他母亲当场死亡。 
 
    每当想到此处,徐策心里问一句,他们该死吗?他心中会坚定地回答自己,全部该死! 
 
    林啸已经被他控制了,下一个就是张相平。 
 
    再接下来,是城建局副局长和城管局副局长。 
 
    唯独困难的是那个旧改办的主任,始作俑者,王修邦。此人是个低调、行事处处小心谨慎的官僚。 
 
    从林啸口中探知,此人几乎没有显著的弱点。或许贪钱,但应该没贪过大钱;也不好色,从来没听过有关他的绯闻;人际关系相对简单,与社会老板接触适可而止;不贪杯,应酬少,即便在外应酬,几乎都会在晚上九点前回到家;没有业余的兴趣活动;性格老练,在官场既不得罪人,也不跟一些高调的人站队。 
 
    更困难的是,他家住在闹市区,中途没有像凤栖路那样人迹少的路段。 
 
    这样的一个人,几乎没有下手的时机。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如果只有几天出现了半夜回家的情况,徐策没办法抓住这偶然的机会。加上此人性格保守,甚至都没有机会认识他,靠近他。 
 
    从对他进行过几天跟踪的情况看,正与林啸所说的一致。他按时下班回家,虽离婚几年,但却从没和女人接触。 
 
    这更是个不寻常的官僚。 
 
    当然了,最坏情况下,徐策还有枪。如果徐策不要命豁出去,偷偷揣把枪,找个机会理由,直接进他办公室,掏出枪来当场崩了他,那么肯定能成事。但这样一来,徐策也会毫无悬念地落网。遥在国外的妻子儿子,再也看不到了。 
 
    他不会这么做,他不是个冲动的人。——他几乎从来没有冲动过。 
 
    对付王修邦,还需要继续准备着那套方案。 
 
    现在的工作还是对付张相平吧,这个旧改办的主要领导之一,还是抓了他表弟的家伙。他的日子快到头了。 
 
    因为——徐策的扎胎实验已经基本完成。

 

(19)
 
    高栋穿着便服,和穿着警服的张一昂、陈队,另带着几名年轻民警和物证科的同志,再次来到了文峰公寓。 
 
    这一回,车子停在小区外,高栋下车,先前一位民警已经跑过去跟物业讲了他们领导要来侦察现场,找一名熟悉小区监控的保安过来协助。 
 
    一队人马一路往前。 
 
    高栋注意了一下,小区大门口处有监控,所有进出小区的车辆行人都会进入监控视野。 
 
    “门口这探头,有监控死角吗?”高栋问了句。 
 
    保安道:“没有,整个门口都能拍进去。” 
 
    张一昂也道:“老大,我们看过了,没有死角。” 
 
    高栋点点头:“小区有几个门?” 
 
    “还有个北门,不过我们小区保安不够,所以北门一直关着。”保安回答。 
 
    “铁门锁着的那种?没有人员车辆能进出吗?”高栋问。 
 
    “恩,是的。”保安回答。 
 
    高栋嗯了声,道:“先去北门看看。” 
 
    他需要亲眼见过,才能判断北门是否确定没办法进出。排除掉其他可能后,就只需要调查正门的进出情况了。 
 
    小区很大,走了一圈,总算来到北门。期间高栋也一路仔细观察过来的环境,路上有几个大的转角路口也有监控。 
 
    北门是两扇大铁门,中间用大铁链锁起来,高栋查看一番,铁门的钢条间距很小,人是钻不过的。 
 
    他也注意到小区四周,有些是高墙,有些是沿街的店面屋,显然要翻越过去很困难,更不用说凶手还带着林啸。 
 
    而小区内也没有树丛茂密的地带,显然,如果凶手把林啸杀了后藏在小区里同样是不可能的。 
 
    所以只有两种可能,凶手把林啸,或者是林啸尸体,从正门带出了小区。也有可能是凶手就住在小区里,把林啸带到了自己的房子。 
 
    高栋道:“小区里所有的探头的分辨率都一样?” 
 
    保安道:“不一样,门口的是高清的,比较清楚,其他路上的监控不是很清晰。电梯里的监控是电梯自带的,清晰度也不是很高。” 
 
    对电梯里的监控,高栋已经看过,虽然清晰度不高,但毕竟距离近,还是能分辨出大概的。 
 
    高栋点点头,在其他人指点下,到了林啸家楼下的地下停车库。 
 
    停车库很大,上方是六个单元楼。 
 
    也就是说,六幢楼共用同一个地下停车库,每幢楼底下,都有一部电梯和一部楼梯。 
 
    “地下停车库有监控吗?” 
 
    保安道:“没有,电梯里有。” 
 
    “楼梯呢?” 
 
    “也没有。” 
 
    高栋不满地哼一声,如果地下停车库有监控,那么事情就好办多了。 
 
    由于要涉及案情,高栋让保安先回去,他在陈队指点下,来到停车库最里面的一个角落,那里就是林啸所在一栋楼的底部,有一部电梯,电梯旁边是个楼梯通道。 
 
    高栋道:“林啸的车子是哪辆?” 
 
    陈队指着靠近电梯不远的一个停车位,那里有一辆本田车,是国土局单位里的配车。 
 
    高栋走近车身,转了一圈,没有发现疑点。随后目光对向了那部电梯的门。 
 
    就是这部电梯,凶手把垃圾桶推进电梯,又运走。 
 
    事情很棘手,丝毫找不出凶手留下的任何线索,该从哪块着手? 
 
    还是靠监控吗? 

但监控里,凶手只露出一只戴了手套的手,看不见脸。 
 
    当然了,凶手把垃圾桶拖出装车后,他一定是开车走的。他或许在小区正门的高清监控里露了脸。 
 
    但怎么判断出去的哪辆车子是凶手的? 
 
    现在只知道凶手把垃圾桶拖出电梯的时间点,那是在大半夜,大半夜出小区的车子肯定不多,查那个时间点就能找出凶手的车辆吗? 
 
    如果凶手谨慎些,一直等到早上上班时间点再离开小区,岂不是又无从找起? 
 
    “高局,这边!”一位物证科的人员叫了出来。 
 
    高栋赶了过去,楼梯一侧的墙角最里处,也是最黑的地方,立着一只崭新的垃圾桶,橘黄色,有盖子,底下是四个轮子。 
 
    就是这个垃圾桶! 
 
    高栋眼神一凌,示意物证科的人拿双胶皮手套过来,同时道:“垃圾桶放了这么多天,没被人发现,说明这个角落没人走进去过。老陈,你先过去看看,地上是否还保留足印。” 
 
    老陈戴了手套脚套,打着手电,慢慢往前挪。先是细致地看了一圈,随后返回来,从工具箱中拿出一种喷剂,朝地上喷洒着,过了十几分钟,他回来报道:“老大,没有。” 
 
    “一点也没留下?” 
 
    “恩,水泥地本来就很难保留足印。也有可能对方是站在远些的地方,把垃圾桶用力一推,推进去的。就算是走进去的,过了这么多天,保留下来的足印也不具备实验价值。” 
 
    高栋理解地嗯了声,他明白,过了一个星期了,水泥地上即便还留了足印,以此为参考判断凶手的身高体重的情况,结果会有极大的误差。 
 
    他对指纹更不抱希望,监控中就看到凶手是戴了胶皮手套的,显然凶手对指纹已经产生了反侦察意识。 
 
    但高栋还是按照步骤,套上手套,和老陈一起过去,打开垃圾桶的盖,里面果然是一包包黑色垃圾袋包裹着的东西。     打开上面一个袋,里面是个枕头。 
 
    把里面的袋子都拿出来,全部打开后,都是冬天的厚衣服。 
 
    不用说,就是林啸的衣物。 
 
    垃圾桶里没有任何血迹,很干净。 
 
    仔细搜寻一番后,再无其他发现。 
 
    高栋抿着嘴,看着眼前这个垃圾桶,脑海里浮现出监控中看到凶手只用了一只手,把垃圾桶推进电梯,随后又用一只手把垃圾桶拖出电梯。 
 
    他心头有种奇怪的感觉,一定是把某个细节遗漏了。 
 
    这细节到底是什么? 
 
    应该是和垃圾桶有关。 
 
    这个垃圾桶到底有什么问题? 
 
    但他此刻偏偏想不出,脑中一晃而过的细节是什么。 
 
    他皱皱眉,回身对其他人道:“看情况,林啸是被人抓了,是死是活现在还不知道,至少到现在为止,还没发现血迹。陈队,你安排人把这里收拾一下,确认衣物是不是林啸的,老陈,你再在去林啸家里查查,也许有什么新发现吧。我们先回去,看看接下来的事该怎么办。” 
 
    此时,他的心中,感到一股气压着吐不出来,特别的难受。 
 
    他摇摇牙,突然眼睛亮了亮,为什么最近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没错,因为自始至终,我的思路都被凶手带着走! 
 
    凶手似乎先我一步,算准了我会怎么查。 
 
    该怎么办才能突破这个思路? 
 
    他暂时还没有办法,回到车上后,闭了眼,冥思苦想。
?

(20)
 
    午饭的时候,林啸闹绝食。他在密闭的环境里被囚禁了一个星期,心理快到奔溃的边缘了。 
 
    他起先几天时常啜泣着恳求徐策放过他,他只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小卒子,都是王修邦指挥他干的。没有王修邦的点头,他敢下令拆屋吗? 
 
    这是体制里的集体决定,他不过是最终执行的那个人,如果要报复,找错对象了。 
 
    但徐策显然不会这么认为。 
 
    集体永远是个虚无缥缈的玩意儿,许多人就借着集体的名义来行各种罪恶。 
 
    如果是集体作恶,谁都不用受惩罚吗? 
 
    错! 
 
    集体是由个人组成的,没有人可以说干净,只不过脏的程度的不同。 
 
    一人得罪了领导,领导要你揍他一顿,你把人揍得半死,你没有责任? 
 
    你为了自己的前途、事业,像一条哈巴狗一样讨好着上级,上级要你犯五分恶,如果你有一颗正直的心,那你应该辞职不干;即便你这份工作关系着你的一家生活,你迫不得已,你出三分力,犯两分恶还情有可恕;可你却偏偏犯了十分恶。 
 
    这样的狗腿子,简直比那个发号施令的人更可恶。 
 
    从这几天徐策对林啸的审问看,他能分析出此人的人格。 
 
    如果此人已经结婚并生了孩子,而王修邦若是有个女儿并愿意嫁给他,林啸这人一定会和原本妻子离婚,投身到有权势丈人的门下。 
 
    用徐策的话说,此人的人格,简直低劣可憎! 
 
    后面的几天,林啸似乎感觉到即便自己哭,装可怜,徐策也不会放过他,他心理的希望逐渐瓦解,开始对徐策破口大骂。 
 

    但对付这个很容易,徐策只需稍用点刑法,林啸立刻闭上了嘴。 
 
    徐策心里冷笑,此人没半点骨气。 
 
    今天林啸以绝食抗衡。徐策马上想到了一个好方法。 
 
    他把笔记本电脑摆在林啸面前,下了一部日本电影,打开后,告诉林啸,只要你下面那个变大,立刻把你的割掉。 
 
    他把声音开到最大,并且拿出一把剪刀,凑到赤身裸体赤裸肮脏不堪的林啸身旁。 
 
    林啸马上哭喊着求饶,他要吃饭,他再也不敢反抗了。 
 
    徐策很满意,在看他吃完饭后,离开了。 
 
    “现在的林啸,一定认为我是个心理变态。”徐策笑了笑。 
 
    如果不熟识徐策的人,也一定会认为,他这个向来性格内敛的人,在极度的仇恨作用下,扭曲了人格,变成了不折不扣的心理变态,施虐狂。 
 
    但如果是高栋知道此事,他一定不会认为徐策是因仇恨变成了变态杀手。他是个逻辑完善、冷静异常的人。 
 
    高栋只见过一个用逻辑思维来主宰性格的人,那就是徐策。 
 
    没有人像他这样理智,沉入心底的冷静。 
 
    他虽然觉得自己让林啸看电影并且威胁他的做法,很恶心,他自己也反胃。但没办法,他必须这样演,必须让林啸觉得他是个心理变态。他在构思着一个计划,演戏是这个计划的重要步骤。 
 
    同时,虽然他已经看出林啸是个性格软弱的人,但为了防止这种性格软弱的人对生还的希望完全破灭后,会选择咬舌等自尽的方式,所以他还是人性化地在他不在的时候,给林啸放电视打发时间,让林啸觉得,还是有机会生还出去的。 
 
    林啸现在不能杀,林啸还有很多用得着的机会。 
 
    徐策离开那个封闭空间后,接到了高栋的电话,高栋请他去局里坐坐,聊聊天,顺便谈一下问张相平要人的事。 
 
    徐策思索一下,决定马上去。

 

(21)
 
    高栋请徐策坐在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关上门,他自己坐到对角的沙发,点起一支烟,吸了口。他知道徐策不抽烟,所以没有递。 
 
    徐策淡淡地笑了笑:“怎么愁眉不展的,还是为了案子?” 
 
    高栋苦笑一下:“现在不光是一个李爱国的案子了,怕是真被你说中了,凶手又动手了。” 
 
    “哦,是吗?”看来,林啸的失踪,已经被警方注意到了,但林啸没死,也没发生过搏斗,更没留下血迹,高栋是如何判断是同个人干的? 
 
    高栋低声道:“国土局里有个科员,叫林啸,一个星期前失踪了,从小区家里失踪的,现场没留下任何线索。” 
 
    “失踪了?尸体找到了吗?” 
 
    “没有,现在只知道失踪了,是死是活我们都不知道。” 
 
    “这案子和先前你查的案子有关?” 
 
    “我猜是同个人做的。” 
 
    “有什么依据?” 
 
    “现场没留下任何线索,而且凶手刻意避开了所有的监控,这手法和李爱国的案子如出一辙。如果这次失踪发生在其他城市,或者不是发生在这个时间点,或许我没理由怀疑是同个人干的。但现在,白象县这么个小县城里,几天里出现这两桩高明的案子,我没有理由不去怀疑是一个人干的。” 
 
    徐策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但没有尸体,是去哪了?” 
 
    高栋道:“这个科员现在的死活我不知道,我只能猜测,凶手把这么个人弄出小区了。根据小区的监控,那个叫林啸的家伙当晚已经回到家了,凶手之后进了他家的门,随后也许杀了他,也许击昏了他,再把房间里的指纹、足印全部清理个干净,再把林啸运走。” 
 
    “怎么运走的?” 
 
    “坐电梯。电梯里有监控,监控显示,凶手在半夜,先在地下停车库,按了电梯门,他戴了双胶皮手套,把一只垃圾箱推进电梯。当然,凶手没有露脸。此后,他通过楼梯,走到三楼,就是林啸所住的楼层,再按电梯,把垃圾桶拖出来。把林啸装入垃圾桶后,用同样的手法,把垃圾桶运回了地下停车库。之后应该把人装进某辆车的后备箱里,开出小区。我之所以判断开出了小区,因为小区里没有茂密树林这样的遮掩物,大致能藏的地方我们都搜过了,没有发现抛尸。而凶手是小区内住户的可能性太小,这小区从没出过这种事。” 
 
    徐策微微眯眼,过半晌,道:“这案子有点难办。” 
 
    高栋请教道:“你认为该从哪方面着手呢?” 
 
    徐策半思索半道:“小区大吗?” 
 
    “文峰公寓。” 
 
    徐策道:“县城的大型小区。那么监控没有用。电梯里凶手没露脸,虽然证明凶手肯定事先进过电梯,查看过探头的位置,但凶手如果不是傻到极点,事先踩点就不会踩同一座电梯,他可以进其他小高层的电梯踩点。所以电梯里的监控是没用的。小区里的监控嘛,你们没法确定是哪辆车,如果凶手把这名科员装上车后,没有立即开车出小区,而是拖到了上下班的高峰期,那么小区里的监控也空无用处。” 
 
    高栋很佩服徐策的思维敏捷度,如果换成张一昂,他一定会说,凶手知道电梯里探头的位置,肯定踩过点,调前几天的电梯监控查可疑人员。只要是细心的凶手,踩点肯定不会上同一部电梯,查电梯监控毫无用处。徐策果然是研究过犯罪心理学的人,这一点上,他相信他的那帮手下,没一个比得上徐策这位业余人员。 
 
    高栋苦笑道:“监控没用,又没留下线索,那真是束手无策了。” 
 
    徐策看了眼高栋,道:“这个科员和之前被害的李爱国副局长,有什么关系?” 
 
    高栋道:“没有任何关系,彼此都不认识。” 
 
    徐策摇摇头:“如果真像你说的,是同一个凶手犯的案,两者一定有关。” 
 
    高栋问:“如果凶手的犯罪动机,单纯是报复社会呢?那两人就有可能并无关系了。” 
 

“你有见过报复社会的,杀两个毫不相干的官员?” 
 
    高栋微微皱眉,摇头道:“我还没遇过报复社会的案子。不过你们美国的枪击案——” 
 
    徐策笑笑:“那是一些心理有病的疯子,端着机枪扫射,发泄心中的病态不满。而你的案子,是谋杀,有准备的谋杀。” 
 
    高栋似是心中豁然开朗,连连点头:“没错,你说的很对。这种精心布置的谋杀,不会单纯为了杀人而杀人,如果只是要报复社会而杀几个公职人员,就算他第一个目标放在公安局副局长身上来立威,后面的目标大可以找一些家住郊区偏远地带的下手,没必要这么做。而且这次没有当场杀人,而是让人失踪了,死活都不知道。” 
 
    徐策不知道自己这番透露“信息”,会对未来的发展产生怎么样的结果,可能有利,也可能会危害到他自身。 
 
    所以他还是补充了一句:“现在你也仅是凭感觉,凭犯罪手法推断概率,来猜测林啸的失踪与李爱国的案子有关。建议你不要形成固定思维,影响判断。” 
 
    高栋点头:“我晓得。对了,今天找你来,本来是想跟你说说这捞人的事,最近案子烦,我就忍不住向你这位应用数学毕业的心理学大博士讨论起案子的问题了。你跟我提过的捞你表弟的事,我一直都放心上。只是你也知道,最近出了这么大案子,还不太适宜找县局里的其他领导谈私人的话题。” 
 
    徐策道:“我知道。” 
 
    高栋笑了笑:“你放心,大概下周吧,我安排个饭局,请你和张相平一起来聊一聊。” 
 
    徐策诚恳道:“这很麻烦你。” 
 
    高栋挥挥手:“老同学嘛,相互帮忙是应该的,老同学这点小忙都不帮,岂不是要被其他老同学骂死。呵呵。” 
 
    徐策也笑了笑:“我需要准备什么东西吗?” 
 
    高栋道:“不必,初次见面不太适合送东西,况且张相平这级别,真要送,一般东西也送不出手。咱们俩老熟人,我也就跟你说实话,真要送东西,怕是破费不少了,有我出面,你也能省则省了。以后捞人时,其他人事方面需要怎么打点,到时再说,你放心吧,我会看着的。” 

    高栋说的是实话,县局副局长这级别,一般东西也都看不上了。李爱国不是看上自己手里的几万块钱礼物,而是出于“官场规则”,和自己客套几句,结果把命搭了。 
 
    当然了,就算没有高栋这位老同学出面,徐策多花点血本,找中间人搭桥,一样能联系上张相平,到时还是会做了他。如今有这位身居要职的老同学,倒帮他省了不少本钱。 
 
    高栋的这张脸,至少抵得上十斤茅台了。官场上互帮互助,只需要费些口舌而已。若是普通老百姓遇到难事,不晓得得花多少的金钱、时间、精力,牵线搭桥,才能和对方说上几句话了。 
 
    看来再等几天就有结果了,接下来该找招商局的人拉点关系,联系上王修邦了。 
 
    只不过他从和高栋的几次对话中,发现高栋确实是个心思细腻的人,不少的细节都被他一步步摸清了。虽然最关键的点,高栋尚没看出来。但这样发展下去,会是什么结果呢? 
 
    对此,他丝毫没有办法。 
 
    他不会在分析上误导高栋的判断,更不会说谎话来隐瞒自己的意图。因为高栋很聪明,徐策若是言语上出现任何不符合他自己特征的情况,说不定会被高栋觉察到。所以宁可告诉他实情,也不能说谎。 
 
    就像高栋问自己对案情的看法时,只有一针见血地指出案情中的关键点,才能和自己的“智商”相符合。 
 
    如果为了不让高栋发觉其中的关键点,而故意装成想不明白凶手怎么作案,或者试图误导高栋,可能就适得其反了。 
 
    而高栋经过徐策今天的一番话,思路拓展了不少,随着侦察的深入,他会发现什么呢?
?

(22)
 
    高栋手里拿着张一昂刚交来的报告,是通过监控调查李爱国事发前被谁跟踪的统计报告。 
 
    李爱国事发前一个月内,县城中几个分辨率较高的监控都派专人查过了,凡是李爱国车子经过监控后,五分钟内进入监控的所有车,包括电瓶车和摩托车,都做记录,最后统计哪个车出现的频率最高。 
 
    如果是个每天准时准点上下班的人,这番统计的意义不大。因为你每天差不多时刻开车在路上,总有些人的上下班时间和你差不多,那么这些人和你在差不多时间经过同一个监控的概率很高,也就不能说是他们在跟踪你了。 
 
    好在李爱国是公务员里的领导,没有考勤的限制,他每天往来单位的时间差别很大,有时中午才去上班,有时干脆没去上班,有时又一大早去上班了,下班也是如此,不定时,这样时间错开了,如果还有人总是和他在同个时间点经过同个监控探头,那就可疑了。 
 
    高栋看了一遍统计报告,眉头微微皱起,最可疑的居然是一辆墨绿色的电动车? 
 
    这辆电动车在11月23日到11月26日,也就是案发前两周,这四天时间里,每天都跟在李爱国车子的后面。 
 
    这辆车没有牌照,而且始终混杂在非机动车道上,所以才一直没有被之前查监控的警察怀疑。 
 
    直到高栋指示,把所有的车,包括电动车全部统计下来,才落入警察的视野。 
 
    由于县城这种小地方,路不像城市里那么长,电动车跟踪一辆汽车是完全可行的。 
 
    高栋暗自点头,看来,凶手就是这辆车了。 
 
    他拿起电话,打给张一昂,道:“你过来一趟,把那辆电动车的所有镜头准备好,给我看。” 
 
    一个小时候,张一昂来到高栋办公室,按他吩咐,把这辆电动车的所有镜头一一播给高栋看。 
 
    有些监控分辨率高,看得清晰,有些监控分辨率低,看得模糊。 
 
    高栋全部看完后,抿抿嘴唇,摸了摸鼻子,点起一支烟:“看来这人就是凶手了。” 
 
    张一昂道:“老大,可是这人一直没抬起头,而且看监控显示,他戴着帽子,戴了口罩,还戴着手套,衣着普通。就算他抬过头,也没法看出脸部特征,没法查啊。” 
 
    高栋嗯了声,如果现在是夏天,那这凶手戴口罩会引起路人注意。可现在是冬天,他戴着帽子,戴着口罩,都是很正常的装扮,没有人会注意到他,该怎么查呢? 
 
    手也套进了电动车车把手的那种大手套里,可以说,身体的皮肤任何部位,都没有暴露。虽然他们总算找到了最有可能是凶手的影像资料,但貌似也没什么用处。 
 
    高栋沉吟半晌,问:“12月6号,案发当晚,这辆电瓶车却没有跟踪在李爱国车子后?” 
 
    张一昂点头:“恩,案发当晚电瓶车没出现过,这点已经反复确认过了。” 
 
    高栋道:“你回去再查一查,林啸车子在案发前是不是也被这辆电瓶车跟踪了。” 
 
    张一昂离开后,高栋再度陷入了思索。 
 
    这辆电瓶车只在李爱国案发前的两个星期,连续跟踪了李爱国四天,此后再也没出现过。 
 
    看来这四天的时间,凶手是为了摸清楚李爱国的家庭住址和日常行动轨迹,在摸清楚情况后,凶手就不再进行跟踪了。 
 
    可是在最后一天,案发当晚的监控显示,李爱国的车子并没有被可疑车辆跟踪的迹象。 
 
    凶手仅在案发前跟踪了四天,此后再没跟踪过,包括案发当晚也没有跟踪过,凶手又是怎么知道李爱国那天晚上会在酒店玩牌到深夜,才开车回家的? 
 
    高栋对这个问题,还是没想出合理的解释。 
 
    他拿起电话,又打给了张一昂:“你这边关于林啸的监控继续查,顺便把这辆电动车的视频,交给市局里的图像专家,看看有没有办法把电动车的图像弄得清晰些。” 

清晰,有些监控分辨率低,看得模糊。 
 
    高栋全部看完后,抿抿嘴唇,摸了摸鼻子,点起一支烟:“看来这人就是凶手了。” 
 
    张一昂道:“老大,可是这人一直没抬起头,而且看监控显示,他戴着帽子,戴了口罩,还戴着手套,衣着普通。就算他抬过头,也没法看出脸部特征,没法查啊。” 
 
    高栋嗯了声,如果现在是夏天,那这凶手戴口罩会引起路人注意。可现在是冬天,他戴着帽子,戴着口罩,都是很正常的装扮,没有人会注意到他,该怎么查呢? 
 
    手也套进了电动车车把手的那种大手套里,可以说,身体的皮肤任何部位,都没有暴露。虽然他们总算找到了最有可能是凶手的影像资料,但貌似也没什么用处。 
 
    高栋沉吟半晌,问:“12月6号,案发当晚,这辆电瓶车却没有跟踪在李爱国车子后?” 
 
    张一昂点头:“恩,案发当晚电瓶车没出现过,这点已经反复确认过了。” 
 
    高栋道:“你回去再查一查,林啸车子在案发前是不是也被这辆电瓶车跟踪了。” 
 
    张一昂离开后,高栋再度陷入了思索。 
 
    这辆电瓶车只在李爱国案发前的两个星期,连续跟踪了李爱国四天,此后再也没出现过。 
 
    看来这四天的时间,凶手是为了摸清楚李爱国的家庭住址和日常行动轨迹,在摸清楚情况后,凶手就不再进行跟踪了。 
 
    可是在最后一天,案发当晚的监控显示,李爱国的车子并没有被可疑车辆跟踪的迹象。 
 
    凶手仅在案发前跟踪了四天,此后再没跟踪过,包括案发当晚也没有跟踪过,凶手又是怎么知道李爱国那天晚上会在酒店玩牌到深夜,才开车回家的? 
 
    高栋对这个问题,还是没想出合理的解释。 
 
    他拿起电话,又打给了张一昂:“你这边关于林啸的监控继续查,顺便把这辆电动车的视频,交给市局里的图像专家,看看有没有办法把电动车的图像弄得清晰些。”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充分的证据证明林啸的失踪与李爱国案子有关。如果林啸在失踪前也被这辆电瓶车跟踪过,那么,就有必要并案了。

 

(23)
 
    李爱国案发已过去两个星期,林啸失踪已过去十天,现在除了得到凶手骑电瓶车的影像外,可以说,几无其他任何线索,包括凶手的犯罪经过,不少地方高栋还想不出合理的解释。 
 
    “你有见过报复社会的,杀两个毫不相干的官员?” 
 
    徐策的这句话在高栋的心头再度响起。 
 
    是的,没有道理凶手会去搞两个毫不相干的人。第一个目标对准公安副局长,就算他立威吧,第二个为什么要挑中这个和李爱国毫无关系的林啸? 
 
    一个是公安局副局长,主管治安工作。一个是国土局科员,兼执法队队长。这两个人的岗位在社会上都是容易和人结仇的。他们和同一个人结仇了? 
 
    他把陈队叫过来:“林啸在社会上有没有和人结仇?” 
 
    陈队想了想,道:“具体情况我不太知道,不过这林啸是国土局里负责行政执法的,应该总有些人结仇的吧。像一些开发商、工厂乱占地的情况,还有拆迁等等。” 
 
    高栋道:“能不能查出,林啸结仇的人,跟李爱国也结仇的?” 
 
    陈队想了想:“照道理,我没听说过李局和他们国土局的有来往,只有张局跟他们国土局的走的近点,要不和张局问问?” 
 
    高栋想了想,道:“好,我去找张相平聊聊。” 
 
    高栋踱步来到张相平的办公室,进去后,递了烟,道:“老张,我来跟你打听个情况。国土局的科员林啸失踪的事,郭局长也跟你说过了吧?” 
 
    张相平道:“恩,郭局说了,这事情先压着不立案,怎么了?” 
 
    高栋笑了笑:“现在这两桩案子,很多地方有相似点,所以我这边猜测,可能是同个人干的。” 
 
    张相平点头道:“小陈跟我说过,我也觉得有疑点。” 
 

    高栋道:“你在白象县工作了很多年,也和国土局的关系熟,你知不知道这林啸跟社会上什么人结过仇?” 
 
    “这个嘛,”张相平思索着回忆,“国土局执法队结仇的总有些吧,但貌似我一时想不出有什么深仇大恨的。林啸去年开始主要弄旧城改造的事,县里去年成立旧改办,我也是成员之一,旧城改造过程中,倒是出过几桩事体,但后来也都摆平了。” 
 
    “出过什么事?” 
 
    “还不是有些刁民不肯拆,引起的矛盾嘛,小纠纷出了不少,大事嘛就出过一次,当时我也不在场,听说就是有个女业主,站在挖土机前不让拆,后来挖土机强拆,不小心碰倒了房子,房梁上有块石头落下来,把那人砸死了。” 
 
    高栋哦了一声,想起张相平说的,肯定是徐策的老妈了。 
 
    张相平接着道:“当时出面拆的,是城建公司的人。过后没几天,那女业主的外甥,跑去把城建公司的人捅了,后来这娃被抓了,现在还关在看守所了,都半年了,还没判呢。这死了人和捅了人是两码事,死人了,城建公司赔了二十万给他们家,孩子把人捅了,自然要抓起来,要不然城建公司接下去的工作不好展开。” 
 
    高栋接口做了人情:“准备怎么判?” 
 
    张相平道:“按我的意见,毕竟他们家死了人,我这边也不想把事情闹大,所以想稍微判个缓刑就放出来了,毕竟捅得也不厉害。城建公司这边要求重判,因为捅的是他们的人。这事情交县里领导研究,还没个结果。” 
 
    高栋笑了笑:“这件事我倒知道,想跟老张你买个人情。被石头砸的女业主的儿子,是我的老同学,这事他找过我好几回了,想让我帮帮忙。我这老同学,是美国的成功商人,他对他妈死的事,既然已经了结,没什么意见,就是他表弟,毕竟是年轻人,还在学校念书,偶然冲动犯了事,希望能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们家毕竟死了人,这事情我觉得还是软处理比较好。” 
 
    张相平笑道:“高局,就算你不跟我这么说,我也想软处理。他们家死了人,根源上说是城建公司的人不对。如果判重了,万一他们家气不过,跑上面告状什么的,弄得事情更麻烦。我的意见本就是事情已经发生了,双方各退一步,民事调解就好了。县里有几位领导也和我想的一样。可城建公司的不同意,他们说这事情都不从重处罚,以后他们工作的人生保障更没有了。” 
 
    高栋道:“老张,那你看这事该怎么办?” 
 
    张相平道:“城建公司是县国资委管的,现在的直接领导是国土局,国土局副局长王修邦现在是旧改办的主任,这事情最后怎么处理,还是要王修邦点头。我跟他关系不错,过几天我跟他商量一下,安排王修邦和你那位老同学谈一谈,双方沟通一下,你看怎么样?” 
 
    高栋笑道:“行,还是老张你安排得周到,你先谢谢你了。” 
 
    张相平连声道:“举手之劳,高局你太客气了。” 
 
    高栋又客套了几句,回归正题,道:“老张,你觉得林啸除了这件事外,还有跟什么人结仇吗?” 
 
    张相平思索道:“高局,我的看法,旧城改造的事应该和案子没关系。首先你看,虽说我们成立了旧改办,实际具体工作都是城建公司他们这帮下面的人在做,我们基本没出过面。林啸直接和他们结仇的可能性不大。有仇也是冲着城建公司的人去。其次,李局生前和拆迁工作一点也没碰边。旧城改造那边,都是不太有钱的人,没听过李局跟那边谁有瓜葛的。若说国土局行政执法的,跟什么企业主结仇了,这企业主又和李局结仇的,倒还说得过去。毕竟有些企业多占地的情况时有发生,企业主跟李局有仇也是可能的。” 
 
    高栋点点头。 
 
    张相平接着道:“按我不成熟的看法,现在也没法判断林啸的失踪案跟李局的案子是同个人干的。而且就算是同个人干的,杀李局的犯罪动机是报复社会,那么他又搞了林啸,这纯粹是随便挑个目标,未必就有关系。” 
 
    高栋闲言几句,站起身离开,他并不想跟张相平过多解释,就算报复社会,也不会杀毫无关系的两个人。如果真是同个人干的,凶手挑中林啸,此间定有关联。(24)
 
    “老大,真被你说中了,林啸失踪前也被那辆电瓶车跟踪过!”张一昂道。 
 
    “是吗。”高栋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苦恼。 
 
    这条线索直接证明了李爱国案子和林啸失踪案是同个凶手干的,同时,这条信息也说明了,下一个被害对象已经发生了。 
 
    什么时候是第三个? 
 
    高栋背对着他吸了口烟思索着,就算确认了是同个凶手干的,现在还没找到林啸的尸体,此事需要先当跟李爱国案子无关的失踪案登记在册。 
 
    李爱国案发到现在两个多星期过去了,毫无进展,现在要是被上级知道凶手又害了一个,岂不是更头大如斗。 
 
    高栋转过身,道:“什么时候跟踪的?” 
 
    张一昂道:“11月27日到29日这三天,连续三天跟踪。” 
 
    11月23日到26日,连续跟踪了李爱国四天,摸清李爱国行踪后,凶手并没直接动手,而是先去跟踪了林啸。看来凶手的这盘棋下得很大,而且很有耐心。 
 
    他又问:“凶手12月10日晚上在文峰公寓搬弄垃圾桶这个时间点后,有哪些车出了小区?” 
 
    张一昂道:“凶手把垃圾桶再次弄进电梯的时间是12月11日的凌晨1点半,我们查了门口的监控,凌晨1点半以后,一直没有车出过小区,最早的一辆是将近凌晨4点时才出小区的,但那辆车我们查了,是停在后面排屋区的车,此后的时间点,车子逐渐车多了起来,我们查了排在前面的几辆,都排除了怀疑。凶手的车到底什么时候离开小区的,我们没办法查。” 
 
    看来凶手果然是一直等到了早上,混在其他车子里出了小区。因为这个大型小区的车子实在太多,没法一辆辆去核对是否有作案可能。这块的侦察工作,看样子很难展开了。 
 
    高栋道:“市局的图像专家对电动车的画面处理有结果吗?” 
 张一昂打开电脑,道:“你看。他们弄图像的,通过数字手段,把其中几帧较为清晰的画面做了处理。凶手的面目是查不出的,只知道凶手大约身高在170到175之间,体重应该在120到140斤之间。这辆绿色的电动车,前头是个黑色的车篮,车篮的左角缺了个口,车上尾巴左侧通过几幅图片对比,确认那有个凹坑,车尾的红色灯框的塑料玻璃应该是有破损。这是他们最后经过处理的图片,能很清楚显示这辆电动车的特征。” 
 
    高栋仔细看着图片,这张处理后的效果图,把车的颜色,破损特征都很清楚地表现出来了。但是在一个县这么大的区域里,能否找得到这辆电动车呢? 
 
    无论如何,还是要找一找的,最后能否找得到,只能看运气了。 
 
    他电话叫来陈队,给他看了电动车的效果图,让他马上下令,发动全县各个地方派出所和联防队的人,一起想方设法,挨家挨户,拿着这张图,找出这辆电动车。同时,也要注意找可疑的车辆,因为这辆电动车有可能已经被凶手改装过了。 
 
    只要找到这辆车,哼哼,凶手还逃得了吗? 
 
    他们俩走后,高栋重新陷入思索,现在证据已经证明,林啸和李爱国两个案子的凶手是同一个。 
 
    即便凶手的犯罪动机是报复社会,也没有道理第二个下手的对象挑林啸,而且到现在为止,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没有任何消息。 
 
    看来一定如徐策所说,林啸和李爱国是有关系的。 
 
    可他们两个无论从哪个人口中的问话,都表示两人从不相识,也从没交集。不论工作还是生活,这两个人根本没有共同点。 
 
    而且这两个的社会关系中,几乎也没有交集。 
 
    和李爱国接触的要么是官员,要么是社会上的大老板。林啸主要做点国土执法,管理旧城改造的工作,平时接触的人和李爱国完全不是一个阶级。 
 
    他们俩是谁的共同仇人? 
 
    而且仇到要杀之而后快? 
 
    就拿林啸来说,他旧城改造得罪的都是些没钱没势的老城区居民,大都是中老年人,而且普通的小纠纷,就算老百姓吃了亏,赔偿少了,往往也是忍一忍算了,谁都知道民不与官斗。就算有人气不过,也该先跑上级告状,如果告状不行,再走极端吧。没有谁会不试过其他维权途径,直接玩阴的,把人给做了,这么做,也不会多拿补偿款,对自己只有坏处没有好处。唯一闹出点事的,只有徐策他们家了,可他家跟李爱国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看来无关拆迁的事,是不是林啸在其他进行国土执法时得罪了人,而此人又偏偏跟李爱国结仇? 
 
    但从多方面渠道了解,国土执法包括旧城改造在内,这几年都没出过大事。 
 
    不是大事,小纠纷,维权者只想多弄点钱,不会铤而走险,设计个连环杀人的闹剧,对他有什么好处? 
 
    最让他想不通的是,凶手对付李爱国,是直截了当地杀在了路上。对付这林啸,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若凶手真和林啸有仇,既然进了林啸的家门,并且制服了他,直接杀死在家不就结了?和李爱国案子一样,把现场处理一遍,不留下任何线索,他们警察还是拿凶手没办法。 
 
    可凶手把林啸运走了,又是什么道理? 
 
    也不是绑架,至今没有接到凶手的绑架电话。 
 
    真是莫名其妙! 
 
    凶手先跟踪了李爱国,再跟踪林啸,显然是有计划地要做掉这两人。为什么要挑这两人呢?他实在百思不得其解。 
 
    这时,物证科的老陈进了办公室,道:“老大,那个垃圾桶全部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线索。” 
 
    高栋抿抿嘴,垃圾桶没有任何线索。 
 
    他当时看到垃圾桶时,脑中浮现出的奇怪感觉再次笼罩上来。 
 
    到底遗漏了什么细节? 
 
    他咬牙思索了片刻,顿时灵光一闪,道:“垃圾桶底下有没有找到毛发纤维?”
?

 

 

玉珠
逻辑王子的演绎 作者:紫金陈 3

(25)
 
    高栋问道:“垃圾桶底下有没有找到毛发纤维?” 
 
    老陈道:“有几条,确认后都是垃圾桶里的衣物的纤维碎片。” 
 
    高栋微微皱眉:“如果凶手把林啸塞进了垃圾桶,怎么着林啸的头发丝,总该掉几根在桶里吧?” 
 
    老陈道:“按理说是这样的,我猜想凶手可能先用什么东西把林啸包起来了,再放进垃圾桶里,这样就不会留下毛发了。” 
 
    高栋眼睛盯着自己的面前,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过半晌,摇头道:“不对,你说的不对。” 
 
    “老大,你的意思?”老陈不明所以,他虽然年纪比高栋大了近十岁,但还是从来都习惯叫他老大。 
 
    高栋道:“垃圾桶现在在哪?” 
 
    “楼下我们实验室里。” 
 
    高栋站起身,拍了拍老陈,道:“咱们下去一起做个实验。” 
 
    老陈跟在高栋身后,来到楼下的走廊尽头,那里的办公室是最大的一间,这其实不是办公室,是法医的实验室,准确说是物证科的实验室,验尸的实验室不在这栋办公楼里,即便是公安系统的领导,也忌讳自己办公室旁边,经常躺着恶心的尸体。而一般的物证查验工作,都是放在这间屋子里的,里面有各种实验仪器,小县城里本没这么多设备,其中不少是高栋从市局带过来的。 
 
    高栋推开门,门口不远处一名年轻的物证科工作人员正在玩网络游戏。 
 
    他是高栋从市局带来的人之一,深知高栋很忌讳手下工作期间不干正经事,他没料到他们老大会在这个时间里突然来到他们实验室,慌忙关了显示屏,搓着手站起身。 
 
    他的直接上司是老陈,此时老陈站在高栋背后,皱皱眉瞪了眼这年轻人,意思是说:“这下你玩大了吧?” 
 
    年轻人惶恐不安,不敢看向高栋。另外几位物证科的工作人员站在一旁,暗暗替他捏把汗。 
 
    高栋进来时,已然瞥见了游戏画面,最近他压力大,脾气自然不好,手下的人还撞到枪口上,这个时候找不自在,他正要发火,想了想,还是算了,和气道:“最近大家压力大,精神紧张,适当放松下也没关系,只要齐心协力,一起加油把案子办了,就是大成绩。” 
 
    听他突然这么一说,大家顿时如释重负。 
 
    那小青年更是如获大赦,倘若高栋此时不在场,他定会连拍胸口,呼着“伴君如伴虎呐”。 
 
    这是高栋高明的地方,想着现在办案压力日益加重,需要激励全员的努力,才能想办法,早日找出案件的突破口。 
 
    这在领导岗位上叫一张一弛。平时高栋见到这种情况,大可以骂他一通。现在办案关键时期,激励人比批评人的效果要好,否则容易让大家产生负面情绪,从而影响工作效率。 
 
    他看了眼那个年轻人,道:“小王,你几斤?” 
 
    “几……几斤?”这位叫小王的家伙不明白他的意思。 
 
    “你的体重有几斤?” 
 
    小王结巴地说:“一百,一百二十斤左右吧。” 
 
    高栋挥了挥手,道:“你过来。” 
 
    小王顺从地走到他面前。 
 
    高栋指了指前面的垃圾桶:“你进去。” 
 
    “进……进去?”小王不明所以,其他人更是面面相觑,想着老大要用什么方法教训他。 
 
    高栋和颜悦色地笑了笑:“我让你进去,我们做个实验,看看凶手到底是怎么把林啸带出去的。” 
 
    小王只好照做,他想爬进去,但他一撑起身体,垃圾桶底下有滑轮,轮子一滑,垃圾桶差点翻倒,搞了几回,他怎么都爬不进去。 
 
    大家都笑了起来,高栋指着其他几人,道:“你们帮忙,把他抱起来塞进去。” 
 
    几个男人一起抬起小王,放进了垃圾桶里。 
 
    高栋把盖子一合,拉过垃圾桶的把手,感觉很沉重。他用力推了一把,垃圾桶只前行了很小的一段,而且方向也开歪了,他试了几次,果然如此。 
 
    他转向对老陈道:“凶手用垃圾桶只是个幌子,凶手并不是用垃圾桶把林啸运走的。小王只有一百二十斤,装在这里面,已经使垃圾桶底下的滑轮不顺畅了,林啸体重一百二十六斤,比小王更重一些,装在这里面,垃圾桶推行更显困难。而我们在电梯里的监控看到,凶手每一次把垃圾桶推进电梯,垃圾桶的推行速度几乎是一样的,而且动作很轻巧,他在电梯门外一推,能够顺利地把垃圾桶推到最里面。如果垃圾桶里真装了人,这是办不到的。正因为垃圾桶从头到尾都没装过人,所以垃圾桶里才找不到林啸的任何毛发纤维。” 
 
    老陈思索片刻,道:“老大,你说的很对。” 
 
    高栋终于识破了凶手抓走林啸的帽子戏法,但这个消息对高栋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如此一来,林啸失踪一案的线索,显得更加苍白了,他们对林啸一案接下去的侦察,更陷入了绝望的境地。 
 
    凶手应该是把林啸装进了大箱子或者其他类似东西,通过楼梯直接拖到了地下停车库,装上汽车后备箱运走了。林啸住在三楼,凶手这么做,一点都不困难。而且凶手大半夜通过楼梯运个人,也不会有人路过看到。 
 
    但现在的情况,已经完全没办法通过监控查哪个是凶手了。 
 
    一种情况是,凶手把林啸拖进汽车后备箱后,又去上演了这么出帽子戏法,来干扰侦察。 
 
    更高明的凶手,会先把林啸运出了小区,把垃圾桶留在了地下停车库,再重新回到小区,上演一出帽子戏法,然后步行离开。这样一来,其实凶手第二次离开小区,没办法判断他是开车走的,还是步行走的,侦察彻底陷入了僵局。 
 
    而凶手之所以要上演这出帽子戏法,显然是想误导警察的侦破工作,让他们把大量的人力浪费到浩繁复杂的查监控里。 
 

    或许最佳的黄金侦察期就在凶手玩了这出把戏,把他们兜得团团转中怠误了。 
 
    高栋想起自李爱国的案子发生后,凶手似乎一直在引导着警察的脚步走,把警察的绝大部分精力,都耗费进了查各种各样监控的工作中。 
 
    先是杀李爱国的地点选在了凤栖路这条两头和中间都有监控的封闭区间内,让高栋信心满满地认为凶手必然滞留在凤栖路上,也必然进入过监控。结果耗费大量人力查三个探头,又耗费大量人力对探头出现过的车辆逐个排查。结果一无所获。 
 
    林啸的案子,同样搞了帽子戏法,让他们耗费了大量时间查小区和电梯监控,同样徒劳无功。 
 
    只有县城的监控中,才查到凶手的图像资料,但凶手戴了帽子口罩,真实面目从无暴露过。 
 
    显然,这个凶手对监控的敏感程度,丝毫不亚于他们警方的侦察。 
 
    甚至可以说,凶手在某种程度上,正是利用了警方侦察过度依赖监控的情况,导致往返做无用功。 
 
    黄金侦破期就在凶手的这般戏弄中,错失了。 
 
    查监控极耗时间,因为监控不是看电影,不能快进。事情发生往往是在几秒之间,你查验监控时,没法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或者如上一秒一样,什么都不发生。如果采用快进的方法,很可能错过了重要画面。 
 
    一个小时的监控视频,至少需要耗费三个工作小时去查验。尤其很多探头清晰度不足,更是考验公安人员的耐性。 
 
    也只有出了这样的杀官大案,而且凶手还嚣张地留下一副字,才能调动几十号人马日夜加班加点,做着查监控这等乏味无趣的工作。 
 
    高栋现在感觉到,凶手正是利用了监控,把他们给耍了一圈。 
 
    他轻微咬了咬牙,看来到现在为止的工作,都还没抓住破案的那个突破口。 
 
    需要变一些方法了。
?

(26)
 
    徐策自忖王修邦是最难对付的一个,他行踪规律,直接动手的机会根本找不出。他又不贪女色。从林啸口中问知,他似乎也没有贪腐的把柄,真是个“奸猾”的官场老油条。 
 
    今天高栋打了个电话给徐策,说是他派人在半岛酒店定了桌晚饭,约了张相平、王修邦,大家一起吃个饭,双方沟通一下,就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到了时间点,徐策挎了个包来到酒店,找到包厢入座,没几分钟,高栋和张相平也到了,徐策和张相平先握手认识了一番。 
 
    没多久,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进了包厢,这人穿着件米黄色外套,中等身高,中等体型,大约是不贪杯不好色的缘故,所以他虽在官场混居多年,身材还没走样。 
 
    他自然就是王修邦。 
 
    王修邦和徐策没有见过面,当初处理母亲的事体,全由舅舅出面的,徐策晚了几天才回国处理后事。也正是由于儿子被抓的缘故,他舅舅担心重判,所以才妥协了赔偿协议。但签字后过了很久,儿子始终没放出来。他舅舅找过几次相关部门,主要卡在城建公司这一块不肯放手,他舅舅担心如果上去告状,反而会判得更重,所以一直在想其他渠道托关系捞人。无奈城建公司态度坚决,上级领导意见有分歧,判也不是,不判也不是,就一直拖了半年多。 
 
    见了面,王修邦也表现出态度和蔼的样子,毕竟他听张相平说了,这位高栋是市政法委书记的女婿,常委里主要领导的女婿,他当然要卖几分面子。 
 
    四人入座后,徐策道:“三位领导再稍微等下,郑建民局长马上也过来。” 
 
    高栋问:“郑建民是谁?” 
 
    张相平笑着道:“我们副县长,兼招商局的正局长。呵呵,徐老板,郑县长你也认识?” 
 
    徐策低调地笑笑:“郑县长负责招商这块嘛,我这边刚好有个美国的企业想来华投资,所以和郑县长有过接触。” 
 

高栋介绍道:“我这位老同学,很厉害的呢,在美国大投行搞了好些年,认识很多美国的老总。” 
 
    张相平和王修邦附和着:“原来如此。” 
 
    王修邦想的是,徐策看来真有几分本事,能拉上高栋这位背景官僚和张相平来卖面子,城建公司的态度,就是他的态度,本来他不同意放人,只是担心城建公司下面的工作人员不乐意,现在这两位来说情,他早准备好放这面子了。 
 
    常委领导的女婿亲自为了小屁孩求情,若不答应,岂不得罪大头了? 
 
    现在徐策居然又拉上了副县长,这面子更是不得不给。 
 
    看来,等下这事不要等他们开口求情,自己主动点说比较好。毕竟,级别比自己高的人反而出口拜托自己别为难那个小屁孩了,实在不成体统。 
 
    不消片刻,郑建民就到了,他们站起来让位请坐,郑建民急急摇手,让他们不用客气。听张相平介绍高栋后,他深知高栋岳父在市里的地位,忙起身向高栋敬酒:“原来您就是高局,今天正好,趁着徐老板一起,您又是徐老板同学,我先敬你一杯。” 
 
    高栋同样客套着,五个人寒暄一番,徐策和高栋是同学,郑建民又是徐策今晚请来作陪的,而郑建民、王修邦、张相平三人本来就相识,此刻酒桌上就不再显得生分,彼此间敬来敬去,相处甚欢了。 
 
    开场客套话一结束,王修邦就先表个态度:“徐老板,你表弟的事情张局已经给我说过了,你母亲的事我这边也很过意不去——” 
 
    徐策摆手道:“过去的事情咱们也不用提了嘛,反正总是向前看,呵,向前看,以后还有事要麻烦到王局呢,来,咱们干一杯先。” 
 
    大家干完一杯,王修邦接着道:“你表弟的事情,城建公司这边不会有问题,你放心好了。剩下的怎么把人放出来,这流程张局熟。” 
 
    高栋接口道:“老徐,你放心吧,这边我会安排。” 
 
    徐策笑逐颜开:“那就好,王局,我再敬你一杯,我喝完,你随意。” 

他和王修邦坐在相邻的位置上,拿起酒瓶,给王修邦酌了酒,给自己加满,随后和王修邦干了一杯。 
 
    此时酒瓶是放在徐策的左手边的,徐策把酒瓶一拿,弯下身,放到了自己左脚边的地上,他趴下身体时,偷偷把酒瓶倚翻在地上,酒流了出来,脚边全湿了。 
 
    不过这事,谁都不会注意到。 
 
    大家又喝酒畅谈了一些后,徐策道:“老高,上次我不是说要回国创业嘛。” 
 
    高栋道:“是呀,你准备做什么想好了吗?” 
 
    徐策道:“我在美国做投行时,认识了一个在美国办工厂的台湾老板,我跟他比较熟,我们俩商量后,决定在我们白象县一起办个厂。他有技术和资金,我另外也能拉来资金,现在准备先期投两千万美元。” 
 
    “哦?”高栋好奇问,“那么大投资,是做什么的?” 
 
    徐策道:“做一种半导体的材料,这材料主要用在飞机和大型设备上,目前国内这个材料完全靠进口,我调研过了,这块的市场空间很大,如果工厂落地,保守估计一年产值两三个亿没问题。” 
 
    徐策从挎包中拿出三根黑乎乎的东西,分别交给高栋、张相平和王修邦看。郑建民显然已经知道这事了,否则也不会应徐策邀请来吃饭。 
 
    三人拿在手里,看了一番,三根小棒子,外面似乎包了层炭黑橡胶皮,就像轮胎的材料,里面看着似乎是铅笔的内芯。他们不懂那么多工业用品,只觉得这玩意挺高科技的,虽没见过,但想来飞机上的零件又见过几个了? 
 
    连样品都看过了,更没人会对徐策的投资忽悠起怀疑。 
 
    三人看完,把东西还给了他,他装进包里放好。徐策接着道:“美国政府的生产批文正在审核,这不是保密技术,审核通过只是时间问题。现在资金也已经基本到位,我自己出了百分之十的资金,另外的资金是那个台湾人和其他我拉的美国投资人。各种相关文件我给郑局看过了。” 
 
    郑建民点头笑道:“徐老板搞这么大手笔,看来我明年的招商引资指标,解决了大半,呵呵。” 

    高栋笑道:“老徐,我就说你够牛逼,你在外国投行认识的大老板,跟我们平时社会上相识的一些老板,根本不是一个数量级。” 
 
    张相平和王修邦也点头附和地笑。 
 
    徐策谦虚一下,道:“王局,等明年开春项目到位,工厂用地方面还需要你这边帮帮忙了。” 
 
    郑建民道:“是呀,我们招商局剩下的好地皮不多,到时县里开个会讨论下,王局你这边也需要帮忙安排安排了。” 
 
    王修邦笑着道:“好说好说,到时还不是听你们领导的意见。” 
 
    徐策侧头又对郑建民道:“郑局,我这边要是下个月美国批文发了,我回趟美国拿文件,安排下其他事宜,明年还需要你多帮忙的。” 
 
    郑建民笑道:“那是肯定的,你这边也是帮我完成指标呐,来,大家一起干一杯。” 
 
    饭局结束,原本是徐策去买单的,高栋说:“替你节省点钱,张局,麻烦你签单吧。” 
 
    张相平道:“对对,能省就省嘛,我签单好了。” 
 
    徐策果断摇头:“那不行的。” 
 
    高栋笑道:“一样的,都是自己人,大家来市里玩时自然我签单。” 
 
    就这样,徐策连这顿饭的钱都没出,张相平签单拿单位去报了。 
 
    在这次饭局中,徐策很满意,他通过投行的那套忽悠办法,拉到了郑建民这个中间人,同时总算和张相平、王修邦这两人混了个脸熟。 
 
    所有的事情,正朝着他的计划,一步步迈进。 
 
    而其余的人,却毫不知情。 
 
    原本他想着等表弟捞出来后,再对张相平下手。现在既然城建公司没有态度,而剩下的捞人工作,只是流程上的问题,高栋这位老同学在公检法关系很深,他既然开口答应,自然水到渠成,不需要用到张相平。 
 

张相平既然没用了,那就死了吧。 
 
    对张相平的下手,可以提前了。

 

(27)
 
    张一昂急匆匆跑进来,道:“老大,电动车找到了。” 
 
    “什么!”高栋喜出望外,他没想到这小县城里的干警效率这么高,他原以为虽有电动车的图片,但一个县里,电动车少说也有几万辆,这么小的电动车可不同汽车,要找出来简直大海捞针,忙问,“在哪,人抓到吗?” 
 
    张一昂点头道:“人赃并获!车主一口认定这辆车就是他自己的,一直是他自己的。” 
 
    高栋有些疑惑,这凶手怎么承认得这么彻底,是算准了他们没有其他物证? 
 
    思索下,问:“怎么找到车子的?” 
 
    张一昂道:“听陈队说,也是运气,电动车的照片打印出来,上面特征标记很明确,下发到各个乡镇辖区的派出所。县城派出所的两位同志在街上执勤时,偶然看到一家电动车修理店门里,停了这辆车。” 
 
    “是家电动车修理店?”高栋皱了皱眉,道,“人在哪?我去看一眼。” 
 
    “抓到楼下审了。” 
 
    高栋和张一昂走进审问室,里面两位县局的民警站起身,说了句:“领导好。” 
 
    高栋微微点头,道:“问出什么了?” 
 
    一人道:“起先他说电动车是他自己的,后来又改口说是有人卖给他的,谁卖的他说记不清长相。” 
 
    高栋道:“好吧,辛苦了,你们俩先出去,我问问。” 
 
    两人出去后,高栋往凳子上一坐,隔着不锈钢的铁栏栅,看向里面的那个人。 
 
    此人大约四十来岁,穿着显得土气,头发也没有梳整齐,整体乱糟糟的。高栋第一感觉就判断此人肯定不是凶手。 
 
    他想象中的凶手,非常注意细节,反侦察能力很强,智商很高,应该是个平时穿着看起来体面的人,不会这副德行。 
 
    那人低着头,默不作声,间或有低声的呻吟发出。 
 
    审讯室一边放了辆电瓶车,高栋看了几眼,没错,车篮有个破洞,车左尾有处凹陷,尾灯塑料玻璃破损,和效果图的照片完全一致。 
 
    高栋看了看审问的笔录,对那人道:“把头抬起来。” 
 
    那人抬起脸,嘴角有破损,沾了血迹,眼神惶恐不安。 
 
    高栋道:“你先说车子是你自己的,现在又说是别人卖给你的,谁卖的?” 
 
    那人哭着道:“领导,我真想不出卖车子的人长相了,我求你们不要打我了。” 
 
    高栋眼神一横,道:“他们对你刑讯逼供?” 
 
    那人道:“是啊,领导,我没犯事,为什么抓我啊,他们还打我,我求求你不要这样待我啦!” 
 
    高栋冷哼一声,站起身,道:“小张,走吧。” 
 
    张一昂奇怪道:“老大,不问了?” 
 
    高栋哼一声,没答话,甩身走出了审讯室,来到旁边一间办公室,刚好陈队也在,高栋瞪了刚才两位民警一眼,道:“刚才你们打他了!” 
 
    两人顿时面面相觑,原本见那家伙说话不老实,当然要教训教训,没想到那家伙居然在高栋那里告状,高栋看起来是满脸的怒容。两人不敢答话,只能把求救的目光对向他们的直接领导陈队。 
 
    陈队不敢对视高栋的眼睛,只能尴尬地应着:“高……高局,他们俩也是看他不老实,所以——” 
 
    “所以就打他了!”高栋冷声道。 
 
    没有人敢应话。 
 
    高栋道:“谁教你们打人打脸的?” 
 
    他们不明白高栋的意思。 
 
    高栋话语稍微软了下来:“现在办案处在风口浪尖,别说外面的舆论影响,就是我们系统内,这日子也不好过。案子还没进展,别惹出新花样来。要是这家伙跟案子没关系,把他放出去后,他在外面说警察对他刑讯逼供,再或者找媒体告状,怎么办!” 
 
    陈队小声道:“那……那他要是不肯说,怎么查?” 
 
    高栋道:“别整出外伤,也别让他乱说话咬你们尾巴,赶紧问出结果来报我。”说完,转身就走。 
 
    两名警察不明所以,问陈队道:“高局是什么意思?” 
 
    陈队毕竟比他们俩有经验,马上就心领神会,道:“这家伙要是嘴巴再硬,打得更狠点,就是别出外伤的打法,也封牢他嘴巴,别让他乱说什么警察刑讯逼供的事,把他彻底弄怕了。” 
 
    两人顿时醒悟回来,这时才明白,高栋原来不是怪他们刑讯逼供,而是怪他们把他脸上打出血来了,而且还张嘴就说警察刑讯逼供。看来领导就是领导,就算刑讯逼供,也说的这么有艺术性。
?

(28)
 
    没过多久,陈队找到高栋,道:“高局,嫌犯交代说电瓶车是个江西人卖给他的,他开电瓶车修理店,既卖新车,也卖二手车。” 
 
    高栋道:“既然如此,一开始他为什么要嘴硬?” 
 
    “他说那伙江西人是个盗窃团伙,经常偷电瓶车拿到他们这种店里销赃。他一是担心供出销赃的事要坐牢,二是担心供出了那伙江西人,会遭报复。” 
 
    高栋琢磨片刻,这车是伙盗窃团伙弄过来的,莫非盗窃团伙把凶手的车子给偷了? 
 
    他寒毛一竖,不会这么巧吧! 
 
    无论如何,先要抓获这队团伙再说,即便是他们偷的,也该记得从谁家偷的。 
 
    高栋便道:“那好,这店老板先关着,咱们替他摆平这伙江西人。你马上安排人,按店老板供述的情况布点抓人,这帮人一个都别漏了。抓到后可以稍微宣传一下,毕竟现在命案没破,算是打掉个盗窃团伙,也可以向市局申报一下。” 
 
    这次破案效率很高,一个蹲在白象县长达两年之久的七人盗窃团伙,在半天的时间里,就被整个端掉。 
 
    傍晚,高栋吃完饭,就接到陈队电话:“高局,这伙人全抓到了,您要不要亲自审?” 
 
    “好,我这就过来。” 
 
    高栋走进其中一间拘留室,身后的陈队指道:“高局,这家伙就是店老板说的卖他电瓶车的那个人。” 
 
    高栋盯着铁窗后的那张脸,看似还不到二十岁的小青年,这小青年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歪头望着高栋。 
 
    高栋看了他几眼,比较厌恶这家伙的表情,问了句:“叫什么名字,年龄,住址,工作?” 
 
    小青年撇嘴道:“身份证上都有,你们自己看,别问我。” 
 

“你他妈——”陈队正要骂人,高栋拦住了,继续道:“挺有脾气的嘛,”他指了指铁窗外停放着的那辆电动车,道,“这车是你的,还是你偷来的?” 
 
    小青年瞪了高栋一眼,道:“我没见过这车子,你们抓我干什么!” 
 
    高栋牙齿咬了咬,又道:“我在好好问你话,你别自己找不自在,说,车子哪来的?” 
 
    小青年似乎有些被他沉着的气势镇着,低头嘀咕着:“我又不知道,抓我做什么。” 
 
    高栋吐了口气,最近这场命案已经搞得他焦头烂额了,这蠢货还在他面前卖萌。他转过身,对陈队说了句:“这傻比看样子没进过号子,教懂他做人了再叫我。” 
 
    高栋回楼上的办公室坐下还没五分钟,电话就传来了,陈队告诉他,这小子愿意招了。 
 
    高栋抿抿嘴,重新去见那小青年,此时小青年受过了教训,眼中布满血丝,整张脸都是害怕的表情。 
 
    高栋道:“车子哪来的?” 
 
    小青年低头回答:“我偷来的。” 
 
    “在哪里偷的?” 
 
    “建设路旁的帝景园外面的一条路上。” 
 
    高栋看向陈队,陈队解释道:“帝景园是县里的一处高档别墅区,那附近一共有三四个高端楼盘,有钱人住在那块很多。” 
 
    高栋心中一想,有钱人这个身份定位,倒和他想象中的凶手接近。可恼的是面前这傻比青年,偷什么不好,居然把凶手的作案工具给偷了!要不然,他们警方很可能有机会把凶手人赃并获了。 
 
    高栋道:“你偷的这个车的车主,长什么样,你能认出来吗?” 
 
    “我没看到过车主。” 
 
    高栋眉头微微一皱:“车子停在路边哪里?” 
 
    小青年道:“在路边一个角落上,我那天本没想偷车,是去网吧玩,路过时,看到那里刚好停了辆电瓶车,我看车上钥匙还插着,主人忘记拔了,我等了几分钟,看看没人过来,就顺手骑走了。” 

“钥匙也留在车上?”高栋眉头一皱。 
 
    “恩,我真是顺手骑走的,不能说偷啊。” 
 
    高栋冷声道:“钥匙本来就留在车上,你没说谎?我警告你,你说的我们会再查证过,你要是敢说错一句话,我把你往死里整!我再问你一遍,你想清楚了再回答,车子是你撬的,还是钥匙本来就在车上?” 
 
    小青年哭着道:“我说的真是实话,钥匙是在车上。” 
 
    高栋心里顿时沉了下来,钥匙本来就留车上,凶手可不会这么粗心大意。一定是凶手故意留的,他觉得这车子早晚会被我们查出来,销毁藏匿的难度都大,容易露出马脚,最好的办法,就是把钥匙留车上,让人给骑走了。 
 
    偷电动车本就很常见,你锁得好好的,如果停在没人的地方,不出半天,说不定车子就不见了。 
 
    更何况这辆车,不仅孤零零地停在没人的角落,而且还留着钥匙,这不是成心要让人骑走吗? 
 
    即便这小青年不偷,也会有第二个小偷,第三个小偷把这辆车骑走。 
 
    如此一来,线索不又断了吗! 
 
    高栋问了最后一句:“你哪天偷的?” 
 
    小青年仔细地算了算,最后问了自己卖车的日子后,才做出回答:“是卖车前一天,是11月30号。” 
 
    高栋没再问话,转身走出了拘留室。11月30日,凶手在11月23日到26日期间,跟踪了李爱国,在11月27日到29日之间,跟踪了林啸。跟踪工作结束后,第二天,他就把车带钥匙留在了路边,让人骑走了。 
 
    高栋长呼一口气,所有的路,看似都堵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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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这几天,全县各个乡镇,各条街道,都贴上了悬赏公告。 
 
    公告上贴着一张图片,是个人带着帽子和口罩,骑着电动车。画面中的这人除了耳朵,其余身体皮肤几乎都没露出来,是男是女都难以确认,更不要说长什么样了。公告介绍说这人参与了一起凶杀案,极具危险性,希望老百姓但有知情的,就来向所属的派出所举报,破案奖励20万。 
 
    但几天过去了,没有接到一份举报。 
 
    这在高栋的意料中,冬天骑电瓶车,戴帽子戴口罩的太常见了,谁会注意自己身边经过的这个人呢?何况这位电瓶车男是在11月底期间露面的,现在都快12月底了,整整过了一个月,谁记得呢? 
 
    而林啸那边也是石沉大海,死活再没出现过。林啸失踪案发生后没多久,高栋就找人去联系手机运营商查手机信号,但直到现在,运营商的信号接收系统没有收到他手机的任何信号。高栋知道手机信号的发送原理,这种情况下,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这个手机的电池板被凶手拆掉了,二是这个手机目前完全处于信号覆盖区域外的地方。不管怎么说,林啸失踪案也查不下去了。 
 
    高栋一筹莫展,原本他岳父让他接手这案子,是因为他们都以为这是场报复杀人的案子,很容易就能破案。这么个既是大案,又容易破的案子交给高栋,能为他的政绩添加丰满的一笔,明年换届有机会升到市局副局长,往后再运营一番,争取四十岁之前把他拉上副厅级的领导岗位。如此一来,高栋仗着年轻的资本,本身又有本事,退休前很有潜力升到正厅级的位子。 
 
    唯独没想到,这居然是个无头案。高栋接手了这个烫手山芋,迟迟交不上答卷,对他的前途只有负面影响。看来明年的升职有点麻烦。 
 
    徐策这边最近几天都很忙。 
 
    今天他和前几天一样,临窗坐在半岛酒店六楼的一间客房内。 
 
    半岛酒店是五星级,一共高三十几层,底下三层是饭店,四楼是私人会所,五楼以上是客房。 
 
    今天是他第四天住这间客房了。 
 
    屋子里关着灯,显得幽暗。 
 
    他身后的电脑里放着音乐消遣时间,怀旧风格,他喜欢八九十年代的老歌。 
 
    他坐在窗边,看了眼手表,现在快到晚上六点,他重新拿起带夜视功能的望远镜,撩起厚重窗帘的一个小小角落,朝楼下的广场望去。 
 
    这是个耐心的活,只有足够的耐心,才能保证工作的完美。就像对付李爱国一样。唯一的区别,这次的目标是张相平。 
 
    等待了十多分钟,他看到张相平的车驶进了楼下酒店的广场。 
 
    这是辆奥迪车,和他那辆二手奥迪车的型号一模一样。 
 
    张相平在广场边缘的一个角落停好车,随后下车,朝酒店里走去。 
 
    徐策知道他应该是去和朋友应酬吃饭,一般吃完了他们会赌会儿牌,这个习惯和李爱国差不多,只是李爱国比张相平更爱赌罢了。 
 
    张相平走进酒店后,徐策就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了,希望张相平今晚能玩得晚点。 
 
    谋杀的时机挑选,不是每一天都行的,要靠蹲点。 
 
    前面的三天,张相平有两天都来了半岛酒店,只不过这两天他离开的都很早,不到八点就走了。显然这么早的时间点徐策没法动手。 
 
    徐策坐到了电脑前,上着网打发时间。 
 
    到了八点钟,他看了眼手表,重新回到窗边,拿望远镜张望了下,张相平的车还在。 
 
    半个小时后,他又到了窗边,望远镜张望下,张相平的车还在。 
 
    又过了半个小时,到了九点,他再次回到窗边张望,张相平的车还在。 
 

徐策心中有了一丝小激动,看来张相平今晚会走得挺晚。但他决定还是再等等。 
 
    等待是件很痛苦的事,尤其是守株待兔的猎人。在长久的等待后,看到有兔子靠近,猎人总是容易心中激动。但最后守株待兔能否成功,关键只看一点——耐性。 
 
    当兔子还没跑进陷阱中,你就急于捕获,暴露了自己,那么前面所作的长久的守株待兔工作,都将付之东流。 
 
    只有最充分的耐性,直到兔子真正踏入陷阱的那一刻,你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动手,这时候的猎物,才归你。 
 
    徐策说服了自己,不要着急,再等等。现在虽然已经九点了,如果张相平没过几分钟就走了呢?那这个时间点下手,依然不是好时机。 
 
    最好是在十点以后下手,那时凤栖路上的人车几乎已经看不到了,能最大限度地保证自己不会被人看到。 
 
    所以,宁可让张相平活得更久一点,也不能让自己暴露出来。就算今天是个难得的机会,错过了,还可以捕捉下一次杀他的机会。但一旦自己暴露了,那再也没有机会进行计划了。 
 
    时间依旧在静静流逝。 
 
    徐策这一次抬起手表,时间指到了九点四十分。朝外面张望,车子还在。 
 
    徐策暗自点点头,好吧,就是现在。 
 
    他脱下有些笨拙的羽绒服,换了件轻便的米黄色外套,动手时手脚一定要灵活,挎了那个包,下了电梯,来到酒店楼下的广场,这个停车广场很大,除了车辆出入广场的门口外,没有其他的监控探头,这对他来说是好事,否则他还需要找辆车子做掩体来进行工作。 
 
    他观察一番,停车场上没人站着,便悄悄走到了张相平所在的奥迪车的右侧,他装作俯下身系鞋带,用极快的速度把一块铁板子放到右侧前胎的底下,这块铁板子上有一排的扎胎钉。他把铁板稍微往轮胎里压了压,使车子一开动后,轮胎一定会压上扎胎钉。随后,他又用同样的手法,把扎胎钉的铁板放在了右侧的后胎下。 
 
    由于扎胎钉放在了轮胎底下的偏里位置,所以站在车旁从视觉上是看不出异样的。 
 
    整个过程最多只花了十几秒的时间。 
 
    徐策准备妥当,站起身,离开了广场,准备用那个同样的手法,避开监控,来到凤栖路的预备地点守候。

 

(30)
 
    凤栖路南段的一处地方,离上次李爱国遇害大约隔了两百米。 
 
    这是必要的,虽然离李爱国遇害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天,如果选择和李爱国遇害的点动手,难免不引起张相平心理上一种潜在的警觉。 
 
    徐策站在一旁的树后,拿着望远镜静静地朝着南面观察。 
 
    离他不远处,右车道上洒落着一地的大块啤酒瓶碎片,过来几米后的左车道上,也撒了一地的啤酒瓶碎片。 
 
    张相平独自开着奥迪车,从沿海南路拐进了凤栖路,准备回凤栖小区里睡觉。 
 
    今晚酒喝的不多,打了一晚上的“十三张”,在满是香烟味的地方呆久了,有点困乏。他空调开着大风,整个车厢内暖洋洋的。 
 
    这时,他看到前方车道上撒了一地的啤酒瓶碎片,他咒骂一句,哪个傻比发神经,酒瓶乱扔。 
 
    他只好踩下刹车,方向往左打,从左车道过去。 
 
    刚把方向打到左边,就看到左车道前同样是一堆啤酒瓶。 
 
    一定是超载货车掉下来的。妈的! 
 
    他只能再踩刹车,小心地把车绕到右车道,这时,他看清前方不远处走着的一个拿着个挎包的人,咦,这不是高栋的老同学,副县长的朋友徐老板吗? 
 
    他本没打算开窗打招呼,想直接开过去,却发现这徐老板正大幅度向自己挥手,他停下车,摇落车窗,道:“徐总,你怎么在这儿啊?” 
 
    徐策表情有些惊讶,道:“咦,怎么是张局你?我刚从这小区拜访朋友出来,我看你这车子轮胎破了,所以叫住你,没想到是张局!” 
 
    “我轮胎破了?”张相平有些意外,他第一反应是被前面的玻璃扎破了?但一想,玻璃扎破了,哪有破这么快的。 
 

    徐策走到车旁,道:“你看,你这右面前后两个胎全瘪了,车子都斜着,你还不知道?” 
 
    张相平一感觉,没错呀,经他一说,还真明显感觉车子向右侧倾斜了。 
 
    张相平忙停了车,拉上手刹,下了车,站车前一看,车子微微向右倾斜。 
 
    徐策接着道:“我刚在前走,看你这车要往右倒了,你右面的胎都软了,我以为车主不知道,所以叫住提醒下,没想到是张局您的车。” 
 
    张相平向他感谢一句,微微皱着眉,走到车子的右侧,前后两个胎瘪了一小半。 
 
    “这有点麻烦嘞,”张相平盯着轮胎,自语道,“我就一个备胎,看样子还要叫修车店运个轮胎过来了。” 
 
    徐策走到车子的右后轮胎处,蹲下身,看了几眼,道:“看起来破得挺厉害的。” 
 
    这时,一道强光灯打了过来,一辆车子从沿海南路拐进了凤栖路。 
 
    徐策暗叫一声,不好,看来今晚会遇到目击者了,如果实在没机会,只能再放过张相平了。但今天这条设计很久的计谋一旦错失,恐怕再想其他方法杀了张相平,就有点麻烦了。 
 
    现在才十点半,不是半夜。尽管是冬天,但出去玩到十点半回家也不算太晚。 
 
    徐策事前已经考虑过这点,一旦有目击者看见他的容貌,那么今晚的这次谋杀断然不能继续了。 
 
    徐策赶紧身体蹲得更矮,背向那辆车,装成检查轮胎的样子。 
 
    张相平站在旁边看了看过来的车子。 
 
    车子经过前面的啤酒瓶地带,同样降低速度,慢慢绕过来,到了他们旁边,这辆车停下来,车窗摇下,一人探出头:“嘿,张局,怎么回事?车子坏了?” 
 
    张相平无奈笑笑:“两个轮胎都爆掉了。” 
 
    那人道:“两个轮胎爆掉?前面这啤酒瓶扎的?” 
 

    张相平无法肯定,他虽然刚才没听到过任何的爆胎声音,但猜想也只有可能是刚才被大块玻璃扎的吧,便道:“大概是吧。” 
 
    那人道:“需要帮忙吗?” 
 
    张相平客气地摇手:“没事,两个轮胎坏了,我也没那么多轮胎拿来换,只能等明天找人修了。” 
 
    那人道:“哦,那我先回去了,要帮忙打我电话。” 
 
    “好的。” 
 
    那人车子踩了油门,朝前开去,很快拐了个弯,进了凤栖小区。 
 
    徐策哼了口气,看来行动可以继续。 
 
    他突然说了句:“张局,这轮胎好像被人扎的嘛。” 
 
    “啊!被人扎的!”张相平有些意外。 
 
    徐策微微站起身,弓着背,指着轮胎道:“轮胎上扎了个东西,我拿没拿出来,看起来是被人恶意扎的。” 
 
    “是吗?”张相平蹲下身,顺着他的指示,检查轮胎。 
 
    只不过,这次他蹲下身后,再也没有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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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凌晨零点半。 
 
    公安局协议酒店的标准间内,高栋正裹在被子里呼呼大睡,手机响了。 
 
    他恼怒地拿过手机,看了眼显示屏,是陈队。他顿时睡意全消,因为他知道,陈队不可能半夜无缘无故打他电话,一定出了大事。 
 
    他谨慎地按下接听,把手机放到耳边,低声问了句:“陈队,有事?”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两秒,最后,还是道:“高局,张局长死了。” 
 
    “张相平?”高栋眉头一皱。 
 
    “恩。” 
 
    “地点……好,我马上过来。” 
 
    挂下电话,高栋心跳加速,手心冒出了丝丝冷汗,呼吸变得急促,眼眶里有些发红,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当然,他不是为了张相平而难过,他是为了自己接下来的遭遇。 
 
    这次部里省里一定会问责了,他岳父能否保到他也不好说。 
 
    对于官场的生态环境,他很懂。 
 
    他深呼吸几口,平复下心绪,手指仍有些轻微颤抖,点起一支烟。 
 
    这时,门口传来敲门声,高栋站起身,打开门,看到张一昂等自己这帮手下已经换好了警服,等在门外。 
 
    高栋抿抿嘴,疲倦地挥手道:“你们先过去,我待会儿来,不用等我。” 
 
    他感觉嗓子有点沙哑,打发了他们,重新坐到床边,灭了烟,拿起手机,放在手里不停地捏放着,最后,下定决心,还是拨出了一个电话:“爸,吵到你了吧?” 
 

    电话那头,传来高栋岳父粗厚的声音:“阿栋,出什么事了?” 
 
    高栋舔了下嘴唇,道:“张相平刚死。” 
 
    电话那头默默无言,过了十几秒钟,才道:“什么时候死的?” 
 
    “今晚,几个小时前,和李爱国死在同条路上。” 
 
    “好,你那边先稳住,不要慌,我跟你们局长先通个电话,再找省里朋友帮忙打听情况。你知道现在最要紧干嘛吗?” 
 
    高栋点头:“封锁消息。” 
 
    “好,马上去弄,注意着手机,随时接电话。” 
 
    “好,我这就去现场了。” 
 
    高栋挂了电话,握了握拳头,低语一句:“走一步算一步吧。”他站起身,以最快速度换上了制服,开门出去。 
 
    来到凤栖路,那里已停满了警车,很远处有五六个外表看上去是外地打工仔的人在望着热闹。 
 
    高栋下车,陈队、张一昂等一帮人忙围了上去。 
 
    高栋张望了几眼,对陈队道:“你们局长呢?” 
 
    “郭局长说他有点事要先处理下,等下就赶来。” 
 
    高栋心知肚明,郭鸿恩一定也是在联系人,打听情况,为问责处分做好退路了。 
 
    他冷哼一声,道:“马上封锁现场,那几个民工,对,就是那边站着的几个,全部赶走。陈队,立刻安排人整条凤栖路交通管制。” 
 
    他听到了远处的哭声,看到一个中年妇女在哭,旁边几个人拉着,道,“这是张相平老婆?” 
 
    “恩。” 
 
    “全部先带到局里再说,整条凤栖路上,除了公安以外,其他人一个都不许留!再传话下去,所有办案民警,今晚的事倘若敢对外透露、讨论半个字,直接革职查办,检查院再以泄密罪起诉,绝不是开玩笑!” 
 
    陈队看着高栋怒睁的双目,简直不敢对视,慌张地记住他的话,应承着。 
 
    高栋又道:“你再找你们局长或副局长转告县委宣传部的人,未来几天如果有哪家媒体登了今晚的事,市委领导会直接找县里宣传部算账的。还有,要是有人在你们当地网站上贴这事,马上找来约谈。知道吗?” 
 
    “恩,我一定马上安排。” 
 
    “好,咱们要赶紧现场勘查,”他抬手看了手表,“现在一点十五分,五点钟前结束勘查,早上太阳出来前,现场要全部清理完毕,都听明白了吧。好了,咱们动手吧。”
?

(32)
 
    高栋戴了手套脚套,和陈法医及另几个年轻法医一起走进现场。 
 
    首先引起他注意的是地上的两处啤酒瓶碎片。 
 
    哪搞的一地的碎啤酒瓶?感觉有点古怪。是运啤酒的小货车摔下来的? 
 
    他只是觉得地上碎啤酒瓶的排布有些不自然的感觉,但无法断定是否和案件有关,便对一名工作人员道:“这块地上先拍几张照,等下再找人弄干净。” 
 
    走近前方,一辆黑色的奥迪车停在右车道上,车灯依然大亮着,红色尾灯,车前打着强远光灯。车子向右侧倾斜着。 
 
    显然,右侧的轮胎此刻已经完全瘪了。 
 
    高栋走到车子的右侧,看了几眼轮胎,随后把目光盯向了张相平。 
 
    靠近路边的地上,张相平正一动不动仰天躺着,四肢摊开,睁着眼睛,心口处大量血液流了一地。 
 
    高栋微微眯了下眼睛,没有直接靠近尸体,而是先在旁边的地面上仔细搜寻着,看看是否有特别的发现。 
 
    “老大,你看。”陈法医手一指。 
 
    高栋盯了几眼,赫然睁大眼睛道:“脚印!” 
 
    路旁一行脚印,穿过泥地,如李爱国那回一般,一路延伸到远处的水沟。 
 
    唯一不同的地方,这次的脚印,是真实的,不再是大尺码的平底脚印了。 
 
    高栋道:“马上记录下来,回去实验。” 
 
    陈法医欣喜道:“老大,这回总算留下线索了,这行脚印深刻在泥地了,非常清晰,纹路分明,凶手的身高体重能比较精确地定出来了。” 
 
    高栋嗯了一声,心里想着这回凶手为什么没有清理现场,也没有套上铁鞋套,直接走了。 
 
    难道…… 
 
    他眼睛一亮,最大的可能,凶手这次行凶,最后关头遇到了麻烦,他来不及清理现场,只能匆忙离去。 
 
    最有可能的情况,那时刚好有人过来了! 
 
    按照凶手的一贯做法,他会把现场清除得不留痕迹才对。 
 
    上一回,凶手杀了李爱国,不但车子看起来像是自然地停在路边,而且把车内外的指纹、脚印、皮肤组织全部清除了干净。所以直到第二天天亮,才被人发现车里死了个人。 
 
    林啸的房子,同样被他整理得干干净净。 
 
    而这次,张相平的车就这样亮着灯停着,张相平就如此死在车外,不管是行人还是车辆,只要经过,立即就会觉得异常,马上会发现这出凶杀案,从而报警。警方也能在第一时间赶到现场。 
 
    警方来得越早,对凶手越不利。 
 
    如果凶手有足够时间,一定会把车灯全关了的,把张相平尸体移到背光处,如此,很可能到第二天才被人发现,那么很多短时间内保留的线索就将错失。 
 
    看来情况就是这样,那么凶手这次一定不仅只留下脚印了,一定会有更多的意外发现! 
 
    陈法医一边指挥人给脚印测量和拍照,一边低着头,仔细观察,过了会儿,他又有了新发现:“老大,这次脚印和上回有区别。” 
 
    “什么情况?”高栋转过身。 
 
    陈法医用笔指着地上的几个脚印,道:“有些脚印只有半个,而且脚印间的距离间隔也比上次大了至少十几公分。” 
 
    “哦,这说明什么?” 
 
    “上一回,凶手是耐心地走着离开现场的,这一回,凶手是逃走的,处于跑步状态,而且步伐尺寸上,我敢肯定,凶手一定处于慌乱的跑步状态。” 
 
    高栋眼睛一亮:“对对对,这就对了,凶手这次没清理现场,一定是他在最后时刻,遇到某些事了,这才匆忙逃离。很可能……没错,很可能他想处理后事时,刚好有车开过了。喂,张一昂,你去问最早出警的人,把报案的人带过来。” 
 
    法医把张相平身旁的脚印区分出凶手和出警的民警后,再测量拍照记录,随后,高栋和陈法医靠近张相平蹲下。 
 
    陈法医解开张相平的衣服,大致翻了他的身体,道:“初步看,死法和上次一样,估计也是像老大你猜的,先用电棒击晕,再用三棱枪刺扎入心脏。看呐,这回脖子处也有块擦伤,不,不不不,是两块擦伤。” 
 
    高栋目光锃亮:“电了两次!” 
 
    陈法医道:“没错,就是电了两次!” 
 
    高栋心中一阵波澜,这次凶手从行凶时到行凶后,都处于一种慌乱状态,说不定,这次凶手作案时,不仅仅作案结束时遇到了意外,作案过程或者作案前,同样发生了什么干扰他行为的事情。 
 
    他此刻还不知道,确实是因为那一辆车的突然到来,把徐策吓了一跳,他脑中一直冒出是否继续动手的两种争议念头,从而使今晚整个状态都出现了失误。而在徐策清理现场刚进行一半时,偏偏又冒出了一辆车,把他计划近乎全盘打乱,只能慌乱中逃走。否则,他绝不愿意让张相平直接倒在这么显目的位置,更不会让车如此亮着大灯停靠一旁。直到此刻,徐策依然在家中坐立难安,他无法肯定这一回到底有没有留下如DNA等致命性的指向性证据。 
 
    陈法医继续道:“其他地方嘛,暂时没发现额外的外伤痕迹。” 
 
    高栋点点头,用戴着胶皮手套的手抓起张相平的手,仔细观察着。 
 
    “老陈,把手电再往我这边照照。” 
 
    陈法医依言把手电打到高栋这边。 
 
    高栋微微眯起眼睛,向身后伸出一只手:“喂,小周,把镊子递我。” 
 
    他拿起镊子,小心地探入张相平的指甲,轻轻翻起。 
 
    翻了几个指甲,终于在其中的两个指甲里,发现都塞了一团毛绒绒的丝状物。 
 
    “老陈,你看。” 
 
    陈法医欣喜道:“衣物纤维!” 
 
    高栋严肃问:“能确定是衣物纤维吗?” 
 
    “一看就知道,一定是。” 
 
    高栋点点头:“张相平被电棍击晕后,心脏被三棱枪刺扎中,大约半分钟内就死了。老陈,你觉得他在死前的二十多秒内,有没有可能临死前抓了凶手一把。” 
 
    陈法医道:“非常可能,老大,死者虽然被电棍击晕了,但心脏被三棱枪刺扎进的一刹那,一定会马上醒来,此时大脑组织还没缺氧,完好无损,意识清楚,这时候人本能第一反应就是反抗。张相平完全有能力抓了凶手一把。你看,张相平衣服是黑色的,这个纤维是有点淡黄色,肯定是凶手的衣服或者裤子。” 
 
    高栋表情逐渐放松了下来,叹口气,道:“只可惜只有衣物纤维,能抓到皮肤组织就好了。” 
 
    陈法医道:“说不定也有皮肤组织,这个我们需要回去再慢慢检查。” 
 
    高栋心里想着,这次不管怎么说,也总算有几处物证了。凶手这次不但来不及套铁鞋套,连衣服或裤子都被张相平临死前抓了一把。 
 
    但只有衣服和鞋子的证据,能锁定目标吗? 
 
    清除指甲中的纤维很有难度,用东西刮一时半会儿是弄不完全的。最好办法就是把死者的手指剁下来扔了。 
 
    凶手之所以没清除张相平指甲里的纤维,恩,一种可能是凶手在最后杀人时紧张,没注意到张相平抓了他一把。这种推断是完全有可能的。因为只要是个人,不管看上去多么残忍,杀人的时候都会紧张。尤其今晚凶手连电了张相平两次,很有可能当时凶手处于紧张状态。 
 
    第二种可能,凶手知道了张相平抓了他一把,但一时半会儿想不出怎么清除指甲里的纤维。而凶手又没带菜刀一类能剁下手指的工具。因为凶手的作案工具是三棱枪刺,这是没办法把手指剁下来的。就算随身带了匕首,匕首也很难剁下手指,只有菜刀一类的凶器,才能把手指快速弄下来。 
 
    第三种可能,凶手担心把手指割下来时,太多的血液流出,沾到他自己身上,容易在逃离现场时,引起别人的注意。 
 
    第四种可能,凶手时遇到突发事件,急匆匆逃离了现场,来不及顾虑这么多东西。就像凶手还留下了脚印,车灯亮着,张相平躺在很显目的位置,这是一个道理。 
 
    看来,还是先要找最早发现死者的报案人问个清楚,或许报案人就见过凶手本人呢。 
 
    他站起身,准备再去查看车子的情况。车子两个轮胎都爆了,这不是件寻常的事情,肯定另有隐情,以此为调查突破口,也许能有所发现。 
 
    这时,他手机响起。 
 
    高栋脱了手套,掏出手机,一看是他老丈人。 
 
    他抿了抿嘴,离开现场,快步走到没人一处,接起电话:“爸。” 
 
    “阿栋,这次事情有点麻烦,一个月内死两个副局长,而且是性质恶劣的杀害官员案件,北京担心是基础政权不稳定,部里一位副部长几个小时后会上飞机,下午杭州要开个会。等下有人会通知你开会,你和郭鸿恩都会去。” 
 
    高栋嗯了声,道:“这会是什么性质的?” 
 
    “主要是问责。你不用担心,我跟你们局长和省里几位朋友商量好了,我们一定会保你。郭鸿恩那边,他是姚副厅的人,也会有人保,不过他这局长位子指定保不住。” 
 
    高栋笑笑:“那也没什么大不了。” 
 
    “我听省里朋友说,这次王孝永可能要向你和郭鸿恩开火。” 
 
    “王孝永?省厅里那个处长?” 
 
    “恩,他是高干子弟,他爸是前高院副院长,老婆是现在纪委李书记的千金,听说本是安排他这几年去地级市当公安系统一把手,只是资历不够,所以现在他要攒政绩。早些天他就对你们迟迟没破案有意见,多次请缨他来督办。” 
 
    “他?”高栋冷笑一声,“一个没办过刑事案的书生,天天对着电脑,读几遍文件,能破个屁案!” 
 
    “他资源多,能调一大批刑侦骨干去帮他办,他自己当然用不着破案。下午主要是提防他这边的力量。” 
 
    “我该怎么做?” 
 
    “你也不用急,你这边事情先安排好,带足资料,早上赶到市里,我和你们局长会教你怎么应对的,中午我们再一起去杭州。总之,现在下午的会定性是问责为主。我们要想办法把会议基调,扭转为侦办案情为主题。对了,你最好和郭鸿恩沟通一下,你们两个如果相互推诿卸责,反而中了王孝永的主意。你这边先准备准备吧,下午的会规格很高,除了公检法系统外,省里的领导班子也会过来几个。” 
 
    挂下电话,高栋已经没心思再去看奥迪车的情况了,全部交由陈法医勘查。 
 
    他看到郭鸿恩现在已经到了现场,只是他脸上心不在焉的样子,显然,他也收到消息了。 
 
    高栋走上前,悄悄拉了拉郭鸿恩,两人走到一旁,高栋道:“郭局,下午开会的事你知道了?” 
 
    郭鸿恩惨笑一下:“恩,刚收到。” 
 
    高栋皱眉点点头:“没想到李爱国案子还没破,又来了一个,这事你我两人谁都不愿意看到。” 
 
    郭鸿恩嗯了声。 
 
    高栋顿了顿,道:“省厅的那个王孝永处长的事,你知道了吗?” 
 
    郭鸿恩看了高栋一眼,伸出手,拍拍高栋肩膀,道:“高老弟,我明白你的意思,咱们是同条船上的,总不能中了看热闹人的下怀。” 
 
    高栋笑了笑,又和郭鸿恩闲言几句,回头去找张一昂。 
 
    “老大,我们接下来该怎么查,要不要重新调监控看?” 
 
    高栋思索片刻,道:“你看着办吧。” 
 
    “啊,我看着办?”张一昂一脸愕然。 
 
    高栋淡笑一下道:“把所有有关的东西先全部搜集过来,保存好。具体怎么查,等我回来再说。” 
 
    “你要去哪?” 
 
    高栋道:“部里有位领导下午到杭州,我和郭局长都要去开会。出了这种事,问责在所难免。也许我回来后就不再是这案子的督办了。” 
 
    “那?那我们现在工作怎么弄?” 
 
    高栋低声道:“有关线索先搜集,但侦察情况暂不要透露出去。你们现在只管自己查案,查得越细越好,但不要把查到的东西和其他人,包括县局的人透露,只我们市局的自己人知道就行了。如果我回来后,不再是专案组组长,到时侦察线索怎么移交,听我的安排。这话的意思你传下去,但除了老陈之外,不要告诉任何兄弟,说是我的意思。你就说是你和老陈决定的,明白吗?” 
 
    张一昂心领神会,道:“老大,我知道了。” 
 
    高栋这些话一说,张一昂顿时明白了,高栋担忧的是他不再是这案子的负责人,新的专案组组长一上手,肯定需要从头到尾,全面接触案情和各项证据线索。如果他们今天的侦察有重大发现,专案组组长一上手,没多久就把案子给破了,那高栋面子岂不全掉光了? 
 
    他当了二十多天专案组组长,案情没有任何实质性紧张。 
 
    换个人当组长,马上就破了案。 
 
    高栋以后还怎么混? 
 
    所以高栋指示他,尽力去破案,但不要把线索告诉其他人。高栋还是希望破案以他为主导,而不是其他人。 
 
    但这话只能告诉张一昂和陈法医这样跟了自己很多年的心腹,手下的其他人未必都靠得住。 
 
    末了,高栋再嘱咐张一昂:“我待会儿就要去市里,你现在先把现场勘查的工作放放,先把这案子前后的卷宗,侦办记录和各种资料,全部准备好,我带上去。另外,今天你手机随时准备接听,待县局里等着,我有什么东西遗漏了,随时找你发我。”
?

(33)
 
    高栋敲了两下门,随后转动把手,开了进去。 
 
    “爸,老大,你们都在呢。” 
 
    这是间很大的办公室,装修豪华,一张宽大的实木办公桌后面,坐着一个五十多岁,戴着副双梁金丝边眼镜的男人,头发梳得很整齐。 
 
    面前沙发上,坐了位也是五十来岁的略胖男人,他头顶已经秃了,却用头部边缘蓄着的长头发一丝不苟地横向梳着。 
 
    办公桌后面的,是他岳父李茂山。沙发上的,是市公安局局长张国盛。 
 
    局长张国盛朝他笑了笑,道:“小高,这段时间累坏了吧?” 
 
    高栋眼眶充血,一夜未睡的结果,他勉强笑了一下,往沙发里靠下,道:“还好。” 
 
    岳父李茂山从办公桌后走出来,给他递了瓶绿茶,道:“你最好养下精神,今天的会估计要弄的挺久。” 
 
    高栋抽出包烟,分了下,道:“我没什么关系的。” 
 
    张国盛指着他笑笑:“年纪轻就是好,我早上补了一觉,现在还觉得困,呵呵。” 
 
    李茂山呼了口气,道:“那好吧,你要么中午在车上补个觉吧,现在我们要跟你确认下情况,核对下午的口径。” 
 
    张国盛道:“小高,情况你都知道了吧?” 
 
    高栋点点头,苦笑道:“案子办了三礼拜,结果张相平又被人杀了,这事情后果我有心理准备。” 
 
    李茂山宽慰道:“也没大关系,我跟老张说好了,我们铁定保你,省里有几位领导也答应过,肯定替你说话。” 
 
    高栋道:“那这次事情问责,责任谁背?” 
 
    李茂山皱皱嘴,踱几下步,道:“会议最后到底开成啥样,现在我们谁也不知道。我探了省里的口风,据说是准备把郭鸿恩记过处分,并且撤销县公安局长职务。” 
 
    “撤了郭鸿恩?谁当局长?”高栋道。 
 
    李茂山道:“我猜应该不会现在就撤,现在刚好风口浪尖,案子还没破,把局长撤了,会动摇军心。我估计会议最后的结果,是让郭鸿恩继续暂代局长职务,等案子破了,再把他撤走,换个局长。总之,现在这种关口,应该不会具体问责。” 
 
    高栋道:“我呢?”他不关心郭鸿恩的仕途,他只关心他自己的前途。 
 
    李茂山抿抿嘴:“专案组组长大概会换上王孝永,你当副组长。你这边主要是这次案子查了这么久,没结果,反而又死了个副局长,上面有些恼怒,说市局里没良将。我想,你明年换届的时候,恐怕有点麻烦。” 
 
    原本按李茂山和张国盛的安排,明年换届,把高栋提为市局的副局长。由于高栋是本市的人,他是不能担任本市的正局长,所以准备在副局长岗位上积累几年资历,再进省厅或者部里任职。如果有机会,再到重点城市当公安一把手,就更好了。 
 
    此前这条计划可以说是一帆风顺的。因为高栋本身能力强,最关键的是他年纪轻。他才三十六七岁,只要四十岁之前能到副厅级的位子,以后的前途更是无可限量。 
 
    他们局长张国盛也极其看重高栋,高栋的婚姻也是张国盛介绍的,高栋为市局破过不少大案,深得张国盛的信任。 
 
    当然,张国盛极力提拔高栋,李茂山也帮忙把张国盛的女儿和儿子安排进了兄弟单位。只不过张国盛的女儿和儿子本身没什么能力,只能当当类似开发区管委会主任这类官,握大把实权的一把手职务是干不了的。 
 
    高栋想着这次案件没破又添新案,到现在为止居然什么都没查到,他身上算了沾污点了,恐怕明年换届当上副局长会添不少变数。 
 
    他咬咬牙,冷笑一声:“把我这专案组组长换下去了,哼哼,我看王孝永有什么本事破!” 
 
    张国盛道:“王孝永人脉广,这次听说准备调好几个有名的刑侦专家协助他破案。” 
 
    高栋不屑道:“那也没用,他根本不知道这案子的实情,到时看他怎么下不了台。” 
 
    张国盛和李茂山对视望了一眼,张国盛道:“我们对案子的具体侦办进展也不太了解,你觉得王孝永到时也破不了案?” 
 
    高栋道:“老大,我破案的能力你该知道的。” 
 
    张国盛道:“那当然,局里几个大案都是你破的,你如果都破不了,一般人也更别想破了。” 
 
    高栋道:“我从警十年也没遇过这样的凶手,什么证据都没留下,而且犯罪手法到现在为止,我们还有很多不知道的。人证物证都没有,犯罪动机也想不明白。” 
 
    李茂山道:“会不会有什么地方漏了没查?”他并不懂刑侦,所以问得也很小心。 
 
    高栋摇头:“所有监控,现场,周边走访全部做过了,没有线索。” 
 
    李茂山来回踱步几圈,随后,与张国盛眼神交流了一下,道:“要是王孝永到时也查不出,那么我们可以另外想想主意了。老张,你看是不是这样?” 
 
    张国盛笑道:“没错,要是王孝永这边也查不出,事情就好办了。没人敢说是我们市局的能力不够。” 
 
    李茂山再次确认一遍:“你有几分把握王孝永到时也破不了案?” 
 
    高栋道:“只要凶手还是和以前一样,没露出大破绽,王孝永肯定查不出。” 
 
    张国盛点头笑着道:“要是王孝永也破不了案,那你这关就没什么大不了了,明年换届,没人会说闲话。” 
 
    李茂山道:“好,那就这么办,咱们分两步走。第一步,今天的会上,咱们要想办法把问责的基调,转到破案工作上来。另外要重点分析案情的复杂性,刨除上面对我们市里警务人员能力的质疑。当然,最重要一点,要让部里领导对我们市的情况有信心,我们的基础政权是稳固的。第二步,咱们暂且顺着王孝永,让他接这出戏接着唱。我们把高栋的人马,留在白象县,协助他破案。但是,高栋,你要注意了,如果你的人马发现了什么重要线索,要先跟你汇报,你再权衡是否提供给王孝永。恩,不要让王孝永很容易就破了案。只要熬,熬到王孝永没辙,他撤退了,你再接手。案子毕竟发生在我们市,破总归还是要破的。我希望是你来破。你看,怎么样?” 
 
    高栋笑了笑:“我来之前已经跟手下打过招呼,发现什么线索,先告诉我,暂时谁都不要透露。” 
 
    李茂山和张国盛都笑起来,夸他做事越来越细致了。 
 
    真正的凶手徐策做梦也不会想到,他这出连环杀人案,居然也会变成政客手中权力斗争的工具。 
 
    当然了,高栋虽然不想让王孝永破案,但他自己对这个案子是抱了必破不可的态度,否则,这将成为他未来几十年仕途的最大污点。 
 
    他认定了凶手已经渐渐露出马脚,他相信,很快他就能抓出凶手了。 
 
    而徐策呢,他是否对未来,有所准备了呢?

 

(34)
 
    隔了一天,高栋回到了白象县,他回到办公室,张一昂就跑了过来:“老大,你被换掉了?” 
 
    高栋淡定地笑了笑:“上级任命省厅的王孝永处长为一二六连环凶杀案的专案组组长,我暂时退居二线。” 
 
    “这……”张一昂不明白高栋表情的意思,道,“那我们是回市里?” 
 
    高栋摇了摇头:“不,我们一起配合协助王处长查案,所有人都继续留下来。” 
 
    张一昂更不明所以,支吾道:“万一……万一这案子,被王处长破了,那老大你……” 
 
    高栋低声道:“我说我们一起协助王处长查案,没说协助王处长破案!” 
 
    张一昂道:“老大,那……那我们该怎么做?” 
 
    “还是按我之前告诉你的,有什么线索先告诉我,咱们内部要保密。当然了,如果王孝永问起,那就告诉他,如果他没问的,就不用多说了。他今晚会到,到时要开个动员会,具体该怎么做,我待会儿再告诉你。先说说张相平的情况查怎么样了?” 
 
    “我把老陈叫过来,一起说吧。” 
 
    “好。” 
 
    过了几分钟,陈法医推门而入,高栋示意关上门,随后道:“老陈,一共找到哪些线索?” 
 
    陈法医道:“老大,脚印确认过,凶手大约身高一七零到一七五之间,体重一百二到一百四之间,穿的是双皮鞋。张相平手指中留下来的纤维我化验过了,是种羊尼材料,而且羊绒的含量很高,我专门找了服装企业的技术专家看过,说这种布料档次很高,轻薄,保暖性能极佳,是欧洲进口的,国内暂时没有生产这种布料,如果制成衣服,售价至少要卖四五千以上。” 
 
    高栋点点头:“果然没错,凶手至少不是个穷人,和我心目中凶手的形象一致。” 
 

    陈法医道:“尸体的伤口和李爱国的情况一样,尸体上没有其他更多有价值的发现了。” 
 
    “张相平的指甲只抓到了凶手的衣服,没抓到凶手的皮肤组织?” 
 
    “恩,想来冬天大家衣服穿得都比较多,露在衣服外的皮肤组织很少,而凶手依然采用电晕人捅死的方法,没有和对方发生直接肢体冲突,所以张相平临死前没机会直接碰到凶手的皮肤。” 
 
    “车子上有什么发现?” 
 
    “车子的右侧前后两个轮胎,均被人为扎破了,就是这个东西。” 
 
    陈法医拿出两块铁皮板,上面布满了很粗的尖针,这就是扎胎钉。 
 
    高栋接过来仔细看了看,思索片刻,道:“这东西是凶手自己做的,还是哪里有卖的?” 
 
    陈法医道:“我猜想应该是凶手自己把钉子焊上去的。” 
 
    高栋背过身,寻思道:“凶手为什么要把车子右侧的前后两个轮胎扎破呢?” 
 
    陈法医摇摇头:“我也想不出原因。” 
 
    高栋又道:“对了,前天看到地上的碎啤酒瓶,和案子有关吗?” 
 
    陈法医道:“说不上来,现在看不出是不是和案子有关,我们正想办法通过监控调查,看看是否有运啤酒瓶的人和车那天通过凤栖路,只有查到啤酒瓶的来源,才能判断是不是和案子有关。” 
 
    高栋不太满意地唔了一声,道:“就是说,到现在为止,也就这么点线索?” 
 
    张一昂道:“我们问了当天报案的人了,报案的是住凤栖小区的一名交警队的工作人员,他当天晚上刚好外出和朋友聚会,回来时,开车进入凤栖路,车灯照到前面地上停了辆车,车身倾斜着,他仔细一看,注意到车右后侧地上倒了个人,所以马上报警了。根据监控显示,张相平的车是晚上10点25分进入凤栖路的,而报案人的车子是10点31分进入凤栖路的,只隔了不到六分钟。我们猜测,报案人车子进入凤栖路时,凶手完成杀人后,还没来得及清理现场,凶手一看到有人过来,所以仓皇之下,来不及清除证据,直接逃离,所以张相平指甲里留了他的衣服纤维,地上的脚印也没时间清理。” 
 
    “报案人有看到当时车子附近有人吗?” 
 
    张一昂道:“报案人说他没注意那么多,他只注意着前面地上倒下的这个人,或许凶手在发现有车辆进入凤栖路后,马上逃进了农田里。不过这次倒是有个目击者。” 
 
    “目击者?”高栋眼睛发亮。 
 
    张一昂道:“交警队一位姓李的副队长,当天晚上开车进入凤栖路时,看到了张相平车子停在路边,张相平站在车旁。李队长停下车,摇下车窗,看到奥迪车的右侧,有个人正蹲着,应该是在查看轮胎。他问张相平遇到了什么事,张相平说车胎爆了。李队长问张相平要不要帮忙。张相平说两个胎都爆了,他车上也只有一个胎,帮忙也没用,只能等明天找修车店过来。所以这位李队长先行回家了。我们推测,当时趴在右侧查看轮胎的这个人,应该就是凶手。按照李队长描述,他当时没有下过车,那个人也一直背对着他,没看到脸。但据他回忆,那人是穿了一件米黄色的外套,张相平指甲里的衣服纤维,高清放大后也是米黄色的。这个人头发不长不短,从背影上看过去的感觉,他觉得是四十岁左右的人的样子。而当时和张相平在一起的这个人,事后我们经过多方调查,都没找出来。所以我们判断这人肯定就是凶手。” 
 
    高栋听话张一昂的话,心中分析着,凶手四十岁左右,与张相平认识。这个案子的案发经过与李爱国的案子相似,看来这个人也跟李爱国认识。也就是说,凶手既认识李爱国,也认识张相平。或许……或许他也认识那个失踪的林啸。 
 
    想到林啸,他又在心里默默念叨,这林啸失踪就让他失踪吧,可千万别改天冒出具尸体来。现在除了郭鸿恩的和他的人马,上级谁都不知道现在的遇害公务员很可能不是两个,而是三个。要是知道是三个,那前天的会议恐怕就不会那么容易收场了。 
 
    再来说凶手,凶手是个有钱人,虽然不能判断他有钱的程度,至少能证明,他不是个穷人。和那种一穷二白,单纯想搞点事,报复社会的完全不一样。 
 
    同时,凶手又认识李爱国、张相平这种级别的领导,看来他是个有社会地位的人,这样一个人,有什么理由会去犯下一系列的枪毙大案呢? 
 
    这点他百思不得其解。 
 
    其次,再回到张相平的事情上来。 
 
    高栋原先以为,那辆奥迪车车身倾斜着,轮胎破了,他以为是凶手在作案后不知出于什么目的,把轮胎扎破了。 
 
    现在目击者证明,张相平死前,轮胎就破了。 
 
    轮胎又厚又硬,这两块扎胎钉,如果用人力敲进轮胎里,不是件容易的事。 
 
    应该是车子在行驶中,压到了扎胎钉,才会陷进轮胎里的。 
 
    凶手是什么时候把扎胎钉弄进轮胎里的?他这么做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呢? 
 
    还有地上的碎啤酒瓶,真与案件无关? 
 
    高栋一时间陷入了迷茫。不过对此,他也有几分开心。 
 
    看来凶手这次犯案,虽然留了几条物证,却没落下实质性的关键证据。要抓到凶手,恐怕也并不容易。 
 
    况且凶手的作案动机是个谜,为什么要扎轮胎,如何扎了轮胎,这些犯罪经过,也是个谜。 
 
    高栋想不通,他相信王孝永的人也更想不通。 
 
    当前最紧要的,不是抓到凶手,而是让王孝永抓不到凶手。 
 
    他相信,最后查出凶手的那个人,一定是他,也只有是他——高栋。
?

(35)
 
    徐策这两天有些心神不宁,他觉得谋杀张相平这一次稍微有些仓促了。 
 
    如果再让他选择一次,他有可能会放弃这次机会。 
 
    首先,这一次时间是在十点半,这个时间点,路上虽然人不多,但不像李爱国那次十一点,路上十几分钟都看不到人和车的踪影。如果他再多点耐心,多花几个星期时间,一定能守到张相平十一点后回家的机会。那时再动手,风险会小很多。 
 
    其次,当天晚上还是出了意外。 
 
    在告诉张相平轮胎破了,诱他下车时,刚好一辆车开来,这辆车打乱了徐策的心绪。尽管徐策作案前,已经心里勾画过如果犯罪途中刚好有人经过该如何应对。但他毕竟只是个正常人,心理素质还没上升到不怕死活的变态杀人狂的高度,考虑再周密,到事情真正发生时,未必就能如想象中应付的那般自如。 
 
    这个意外插曲也使他在后面的行动里,总是心神不安。况且路过的那位车主还认识张相平,停下车问了情况。徐策虽然从头到尾一直蹲在车轮旁边,装成在检查轮胎,但毕竟背影被那个人看到了,不知道那个人对自己背影的印象有多深。 
 
    此外,他被这辆车打扰后,杀害张相平时有一点心慌,电他时手抖了一下,张相平当时甚至发出了一声叫喊,直到赶紧补电第二下才让他昏死。此后匆忙插了一刀,收拾现场只进行了一半,隔远就望见有辆车拐进凤栖路,他直接转头跑到了农田里,一次都没回头,一直朝前走。 
 
    那辆车最后到底怎么样了,他一无所知。现场到底有没有留下什么,他感觉记忆很模糊,实在没有太大把握。 
 
    这几天他拼命回忆当晚行动中的所有细节,想要知道到底是否留下了致命的纰漏,但隔了越久,这份记忆就越不清楚,记忆中,夹带着想象的成分。这就如同考试时,遇到一个不会的选择题,你随便填了个选项。考完看过正确答案,你试图回忆我到底选的是A还是B,会越来越记不清。 

而最让他心怀不安的一点,他担心张相平没死。 
 
    前一次,李爱国被杀后,第二天整个县城都传得沸沸扬扬。而这次张相平死了,到现在为止居然没听到周边有人提及。只听过一次有人说派出所有个警察半夜在凤栖路上遇袭,但遇袭结果是死是活,并不知道。 
 
    旁人传的派出所警察,肯定是指张相平,因为一般普通老百姓并不知道县公安局里的领导姓名,把公安局的一律称呼为派出所。 
 
    徐策一度怀疑,张相平没有死。 
 
    他知道医学上的一个知识,有一定百分比的人是镜像人,即内脏位置与正常人是相反的。万一张相平的心脏位置异于常人,岂不是死不了? 
 
    他想进凤栖小区探个究竟,看看张相平家里是否聚集着准备丧事的亲戚朋友。但此时此刻,这种行动无疑要冒很大风险,所以他没有去做。 
 
    他忐忑地等了两天,直到现在,还没有警察来找他。 
 
    他分析一遍,看来张相平应该是死了,如果没死,张相平早就供出是徐策下的手,警察早就包上门了。 
 
    那么,张相平被杀的消息,是被公安封锁了,他们一定不想让这事再次传得满城风雨,增加他们的破案压力。 
 
    而对于整个作案经过,他能肯定的一点,当时绝没有和张相平进行皮肤上的直接接触,不可能留下DNA等指向性的线索。 
 
    恩,只要没有留下直接指向性的线索,其他因慌乱而未处理的细节,也威胁不到他。 
 
    况且,那虽是坏事,但也不是很糟糕嘛,哈哈。 
 
    他嘴角笑了笑。 
 
    好吧,暂且不管张相平了,得快点动手准备下一个了。 
 
    还有三个目标。 
 
    罪魁祸首,最大的欠债人,就是国土局的王修邦了。此人性格内敛阴沉,没有官场上普遍的兴趣爱好,活动规律,每天开车来回,住的小区地段热闹,直接下手有难度。——当然,如果拿着李爱国的枪,跟王修邦玩个同归于尽,那自然不再话下。不过徐策有妻子,有孩子,他不能这么不负责任。 
 
    对付他,需要制造几次混乱,再用一个大套子,把他瞬间玩死。 
 
    另外两个目标,分别是城建局的副局长胡生楚和城管局的副局长邵刚。 
 
    胡生楚,籍贯安徽人,来白象县已有十余年,白象的老百姓都叫他“胡牲畜”,据说他儿子和县长公子合伙开公司,承接县里的市政工程,家里着实有钱。旧城改造的拆迁队,听说有部分是他儿子找来的。他当然是必须要死的了。他为官低调,大概年纪大了的缘故,并不大喝酒应酬,也没有包养情人。他很爱惜身体,每天晚上六七点间,都会在小区外慢跑。动手应该可以放在他跑步的时间。 
 
    邵刚,白象县刚设立城管局时,他就进来了,早年是执法队队长,为人凶悍,谁都不敢惹他,后来不知他怎么运作,混上了副局长。他看上去似乎挺有钱的,但他钱从哪来的,徐策并不清楚。徐策只知道邵刚除了回家外,还经常到县郊的一个高档小区留宿过夜,他猜测,那里应该包养了一个情人。他家住在闹市区,看来动手需要到他金屋藏娇的所在了。 
 
    至于那个林啸最后怎么处理,徐策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禽兽之所以敢残暴伤人,只因为他的爪牙。如果拔光禽兽的爪牙,他就没法伤人了。 
 
    助纣为虐者,往往以为自己不是纣而不会遭受清算,岂不知,酷吏比狗官更可恶! 
 
    徐策常常思考,为什么受到欺辱,日子过不下去,渴望公平正义的人,总是选择自残的方式申诉。要么跳楼,要么躺在车底下,要么拿汽油浇自己身上,用火点了。 
 
    且不说他们申诉的方式是如此幼稚,徐策认为他们普遍缺乏逻辑思维的锻炼和熏陶。 
 
    他们以为欺辱他们的基层官吏虽坏,上面的高官总是好的。 
 
    岂不知上梁不正下梁歪? 
 
    用辩证思维来论证。 
 
    如果上面的是清官,你需要用极端方式牺牲自己来祈求申诉吗? 
 
    如果上面的是贪官,你用这种方式牺牲自己有什么用? 
 
    所以说,自杀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用自杀来告状的,智力存在缺陷,并且念书时的数理成绩肯定不好。 
 
    民不惧死,奈何以死惧之? 
 
    如果他们打破了你对明天的所有希望,怎么办? 
 
    很简单,杀了他们。 
 
    徐策相信,只要是省部级以下的官员,你如果已经不在乎自己生死了,完全有百分百的成功率跟他拼个同归于尽。当然了,如果你有子嗣,你怕自己拼个同归于尽后,你的子嗣会受他们的子嗣欺负,那么干脆,满门。 
 
    所以奉劝天下所有有点权势的人,坏事不要做绝,总要留点良心,你不可能永远没有落单的时候,即便如此,你别忘了,你还有父母,有老婆,说不定你正在念小学的孩子,放学时,有个绝望的人正在校门口等着他。 
 
    徐策笑了笑,他感觉,他在做一件有些人想做,却缺乏他那样“智商”才能做的事。 
 
    要知道,他除了讨回他们的“欠债”外,他压根不想拼个同归于尽。
?

(36)
 
    王孝永年纪比高栋大几岁,行政级别一样,系统内的职位级别比高栋高一级。 
 
    他不知听了哪个幕僚的建议,或者是他攒政治资本升职心切,一个并未专门从事过刑侦的人,却拉上了五六个其他市里调过来的刑侦指导员,要接手一二六案子。 
 
    虽说这几个刑侦指导员高栋也听过他们名字,知道他们在各自管辖范围内破过不少大案要案,但一个办公室里的官僚带队,哼哼,高栋不惧怕他能破案。 
 
    今天的工作动员会上,张一昂和县局的陈队向王孝永一行人详细地做了案件侦破描述,部分细节上,高栋做了补充。 
 
    高栋知道,凭目前掌握的线索和证据,全部告诉王孝永他们也无妨,现在的线索根本不足以破案。而且他对自己前期的一系列刑侦流程和手段都很具信心,他们找不出瑕疵来责难自己工作不力。 
 
    总体上,虽说王孝永是目前专案组的组长,高栋降级为副组长,但专案组成员中,至少有一半人,全部是高栋市局带来的,毕竟白象县是归他所在市局管的,所以实际上高栋比王孝永更有发言权。 
 
    高栋是个懂分寸,明白进退的人,他在会上故作谦态,拔高王孝永,似乎显得很尊重他领导的样子。毕竟这是上级安排的,一开始工作就拆台,对他只有负面影响。 
 
    相反,表面上奉承王孝永,到最后王孝永如果破不了案,只能尴尬收场,也没理由是说高栋的人不配合,那么最后受益的,还将是自己。 
 
    郭鸿恩在会上几乎一言未发,他现在是“戴罪之身”,不管能否破案,局长职务都会在几个月后撤销,现在只是为了稳定军心,让他暂时继续当着正局,明年他晋升恐怕也是阻力重重。 
 
    而县局另外两名已经退居二线的副局长,这次都没参加会议。高栋听郭鸿恩说,县局连死两个副局长,这两位已经退居二线的副局,担忧下个轮到自己,所以以身体不适为由请假,外出去他们子女所在的其他城市暂住了。 

会议结束,高栋独自一人再次来到了凤栖路上,此时已经晚上,寒风不时呼啸,高栋身体裹在羊绒外套里,脑中在思索着。 
 
    还是要一步步从头进行分析。 
 
    凶手是个有一定经济和社会地位的人,他为什么要连续杀人? 
 
    他心理变态?他极端仇恨官员? 
 
    心理变态应该算不上,凶手杀人用电棍击晕,再在心口上扎一刀,干净利落,手法不算残忍,更谈不上变态或有某种邪恶癖好。 
 
    极端仇恨官员嘛,如果是个生活一穷二白,无牵无挂的人,才会冒枪毙大罪,连续作案。以一个有经济和社会地位的人,不应该这么做。这样的人,不会去报复社会。即便报复社会,已经杀一个副局长立威了,为什么还要接着杀个副局长?即便是仇视公安系统,关林啸这个国土局的小执法队长什么事? 
 
    对,最大的可能,他一定有私仇。 
 
    先是李爱国被杀,接着林啸失踪,再者张相平遇害。 
 
    李爱国与张相平是同事,张相平与林啸认识,李爱国与林啸没有半点瓜葛。 
 
    什么人会和这三个人同时有私仇? 
 
    难道凶手是林啸?他杀了人自己逃起来躲了?可是他与李爱国又是无怨无仇的啊。 
 
    也或许林啸甚至在其他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和李爱国结了仇?但他和张相平没有矛盾呀。 
 
    在高栋的大脑里,这三个人的名字写在三角形的顶点上,李爱国和林啸间没有连线。三个人中,只有张相平一个人是把他们两个都关联起来的。 
 
    突破口应该是张相平! 
 
    目击者看到凶手在帮张相平检查轮胎,凶手和张相平相识,会是谁呢? 
 
    重点还是要掌握张相平案子的整个犯罪经过。 
 
    张相平当晚在半岛酒店打牌,离开半岛酒店是十点二十几分。他的朋友证实,他离开时,是独自一人开车的。监控也证实了,他的车里,至少副驾驶座上,没有人。 
 
    随后经过两公里的车程,张相平进入了凤栖路,在遇害地点停下车。 
 
    右侧前后两个轮胎的扎胎钉,一定是在他离开半岛酒店,到遇害点这中间开车压上后,扎进的。 
 
    凶手没有办法在马路上放置扎胎钉,等着张相平的车子前后两个轮胎刚好压上去。如果凶手要在马路上这么做,一是凶手没办法事先预测一辆车子的轮胎运行轨迹,二是如果凶手放了很多个扎胎钉,保证车子一定会压上,那就不会只扎到张相平一辆车。因为他手下案发后专门拿扎胎钉找各个修车店看过,都说是自制的,他们没见过这种扎胎钉,而且这几天也没遇到其他车子轮胎被这钉子扎爆的。 
 
    高栋眼睛一亮,唯一的可能,当张相平把车停在半岛酒店下方的停车场时,被人在轮胎下放了扎胎钉,这样张相平的车必然就会中招! 
 
    没错,就是这样! 
 
    接下来,该考虑凶手为什么要放置扎胎钉了,这对杀害张相平的过程,有什么帮助呢? 
 
    高栋思索一下,对,明天找辆车,亲自做个实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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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珠
逻辑王子的演绎 作者:紫金陈 4

(37)
 
    第二天,高栋与陈法医一起,拿着两块原样复制的扎胎钉,开一辆县局里随便找的本田车到了半岛酒店下方的停车场。 
 
    他们两人都穿了便衣,不想引起其他人注意。 
 
    下车后,高栋拿扎胎钉,到轮胎前,他仔细研究一番,如果直接放在轮胎下,车子发动后,可能会压弯,不一定能很正地刚好开到扎胎钉上,应该凶手先把扎胎钉一部分按进了轮胎,车子启动后,才能完全压进去。 
 
    高栋如法炮制,重新上车发动,他注意到,扎胎钉完全压进轮胎时,并没有听到刺耳的破胎声,难怪张相平当时没有发现。 
 
    随后开了两千多米,来到了凤栖路上停下。 
 
    高栋和陈法医一起下车到一旁观察,虽然扎胎钉埋在轮胎下,但现在为止,车辆只是呈现出小幅度的倾斜,若不注意观察,都不会发现这两个轮胎有点瘪。 
 
    高栋疑惑不解:“半岛酒店到凤栖路只有两公里,扎胎钉在这段时间内发挥不出效果,张相平那个时候为什么会知道轮胎爆了,下车检查轮胎?” 
 
    陈法医道:“该不会这扎胎钉和凶杀案是两码子事吧?” 
 
    高栋摇头:“不可能,肯定有关。首先这扎胎钉是自制的,周围的修车店没见过这种形状的扎胎钉。其次,目击者说当时张相平说轮胎爆了,旁边还有个人在检查轮胎。这两点足以表明,轮胎爆了与张相平的遇害,有着重要的关系。也许凶手就是借助轮胎爆了,诱使张相平下车查看的。但是,半岛酒店离凤栖路仅两公里的车程,扎胎钉发挥不出效果,张相平应该不会感觉出轮胎爆了。” 
 
    “会不会这扎胎钉在张相平车子停在半岛酒店下时,已经被扎进去了,而不是车子发动,才压进去的?这样一来,时间长,张相平才能感觉出车身倾斜。” 
 
    高栋否认:“也不可能,我问过张相平的朋友,他们打牌结束的时间不固定,有时候打完牌也会继续喝点茶聊会儿天,凶手没办法提前知道张相平会在什么时候离开酒店回家。如果他提前把扎胎钉刺入轮胎,说不定张相平离开时,就看出车身倾斜了,他就不会发动车子开走了。这样,岂不辜负凶手的这招精心准备,也使张相平提高了警惕,凶手下次再想办法,就更难了。” 
 
    “唔……我想想,老大,你这车是本田的,张相平的是奥迪,奥迪车要重很多,说不定同样的扎胎钉,在不同车子被扎后,漏气的速度会不一样呢?” 
 
    高栋稍一思索,立即认为老陈的判断有道理,他马上打电话给张一昂,让他找辆县局里与张相平的同型号的奥迪车开过来。 
 
    这一次,扎胎钉用同型号奥迪车做的实验,让高栋有了重大收获。 
 
    奥迪车开了两千多米,到凤栖路后,车里人能够稍微感觉到车身倾斜,虽然这感觉不太明显,但一下车,到了车外,就能很明显看出车身倾斜了,一眼就知道轮胎瘪了。 
 
    这个发现简直让高栋大惊失色,同时也对凶手产生了强烈的恐惧感。 
 
    这块凶手自制的扎胎钉,无法使本田车在行驶两公里后,视觉上产生明显的车身倾斜感,只能让同型号的奥迪车,在视觉感官上产生很明显的倾斜感。 
 
    这个凶手的算计岂不是高深得让人恐惧? 
 
    另外,高栋猜测,扎胎钉上的钉子直径和数量,也都是经过精心计算的,刚好能使奥迪车行驶两公里后,出现这种瘪胎的情况。 
 
    高栋抿抿嘴,凶手一定是理工科出身的,要不然,他不会有这种精妙的设计。 
 
    高栋感到自己心跳加速,凶手的手法高超,显然超过了他过去所遇过的任何一个凶手,与此同时,他对凶手的整体轮廓也更加清晰了。 
 
    能做出这个案子,一定经过了实验,既然经过实验,凶手也拥有一辆奥迪车,并且他在实验过程中,车胎也补过多次。 
 
    对,逐个修车店进行排查!

 

(38)
 
    高栋显然没想到凶手甚至已经提防到警察会排查修车店。 
 
    徐策总是以最坏情况考虑,最坏情况就是警察想明白了他为什么扎破张相平车子轮胎,继而会推断出凶手在杀人前,进行过多次的实验,那么势必会损耗很多个轮胎。而凶手用的扎胎钉形状很特别,如果把轮胎拿修车店里补,很可能引起修理工的注意,警察一问,就知道几个星期前,确实有辆奥迪车,轮胎破损的孔洞很特别,来这里补过胎。并且,现在大部分正规一点的修车店,为了避免修车洗车时与车主造成纠纷,店里都会安装摄像头,那么警察只要一查,真相就会大白。 
 
    徐策选择的方法,就是自己补胎。他买了补胎材料和设备,在自家的院子里补,当然,一个轮胎补了几次后,漏洞太多,影响实验效果,他就会购买新的轮胎。 
 
    高栋并不知道,他的这次调查,最后还是会一无所获。尽管他对凶手的特征已经越来越清晰,但还不足以让他成功锁定凶手。 
 
    如果徐策第一个让林啸失踪,第二个再杀张相平,高栋百分百会怀疑到旧改办的事情上。可是第一个被杀的却是跟旧改办风马牛不相及的李爱国,所以在这三个人出事后,他始终抓不准其中的犯罪动机。 
 
    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拥有一定的经济和社会地位,应该有一台奥迪车,当然,奥迪车也有可能是借的,应该是理工科出身,智力过人,反侦察能力强,有实验的耐心和能力。 
 
    这样的人,虽然看似特征很突出,但所有的特征都只是轮廓性的,还没有深入到明确锁定目标的程度。因为迄今为止,还没有找出指向性的线索。 
 
    高栋对排查修车店报了较高的预期,他相信这次调查很可能会直接让目标浮出水面。 
 
    他自然不想现在破案,便宜了王孝永,所以他让张一昂偷偷找陈队商量,悄悄安排人手以查盗车案的名义,来排查县城内和郊区附近的汽车维修点,看看最近有没有补过这种破损样子的轮胎。 
 
    虽说王孝永是专案组组长,但陈队是白象县的,归市局管,他当然更听高栋的吩咐。接到命令后,立刻找下面派出所的民警去办。 
 
    想明白了凶手是如何用扎胎钉扎破张相平的轮胎后,高栋需要继续分析张相平案子的整个经过。 
 
    当晚,凶手在半岛酒店下方停车场,把扎胎钉按进张相平的车。张相平上车后,压进扎胎钉。此时他并未发觉异样。在开车行驶了两千多米后,来到凤栖路,这个时候,他为什么会停下车? 
 
    如果说他那时已经感觉出车身倾斜了,按照他们实验,这种感觉很轻微,车内人基本觉察不出,张相平没有道理在离小区几百米的地方,就下车检查,一般人都会先开进小区再说。 
 
    他当时为什么停下车? 
 
    对了,一定是凶手刚好出现在车子前面,拦下车,告诉他轮胎瘪了。按照常理,如果是个陌生人,张相平应该不会下车。只有是他所放心的一个熟人,告诉他轮胎瘪了,他自然会下车检查。凶手趁机才能把他杀了。 
 
    没错,过程应该就是如此。 
 
    现在对张相平案子的犯罪经过还留下两个疑问。 
 
    第一, 
 
    凶手是如何知道张相平当晚会晚归的? 
 
    根据他老婆的介绍,张相平在外跟人玩,回来早晚不一定,大部分时间九点左右就回来了,十点后回来的情况不多。张相平朋友也说,他们打牌的结束时间是不一定的。凶手没有办法预知张相平回来时间。 
 
    可显然,凶手扎张相平轮胎的手法只用了这一次,从他朋友同事那里了解到,之前从未发生这种事。 
 
    凶手一次即压中了张相平晚归的时间点,不会是巧合。 
 
    第二, 
 
    案发地旁边的两处碎啤酒瓶,和案件有无关联? 
 
    其实,高栋如果亲自驾车做实验,就会发现,当开车遇到前方有一地破啤酒瓶时,会自觉地踩刹车绕行。而前面一处在右车道,后面一处在左车道,保证了车辆刹车后先往左边,再刹车往右,最后被凶手叫住时,刚好可以让车停在右车道。如此一来,保证了凶手作案时,身处右侧,视野隐蔽,不易被目击者刚巧发现,并且作案完成后,直接走上农田逃走。 
 
    高栋询问民警后,查到半岛酒店的下方停车场,并无监控,看来通过监控找谁放的扎胎钉是没指望的了。 
 
    现在还有一处监控,就是凤栖路上的三个高清摄像头。 
 
    案发后,高栋当场指挥陈队,调取这三个监控,人和车辆逐个排查,要找出当晚滞留在凤栖路上的人。 
 
    这次案件可以说与李爱国的案子有诸多的相同点,凶手出现在凤栖路上,也一定是从路上走过来的,必定会进入监控。 
 
    上一回,李爱国的案子中,毕竟开始查监控时,已经隔了整整一天多,或许有些司机忘了乘客中有人在凤栖路半路下车了。 
 
    这次是案发后才过几个小时就进行排查,高栋认为很有可能找出滞留路上的那个人。 
 
    很可惜,到现在为止,排查了数百次车辆,还是没问出那个半路下车的人。 
 
    凶手在两个案子中,他到底是如何来到凤栖路这案发现场的?这始终想不出合理的解释。 
 
    高栋抿抿嘴,想着,不如找徐策聊聊,前几次他的看法给了自己一定的启发,徐策这么聪明,又在美国涉猎过犯罪心理学,他或许能给出更具建设性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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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最近怎么样?”今天是元旦,新的一年开始。一家茶楼包厢里,高栋正在给徐策倒上茶。 
 
    “还不是老样子。”徐策道。 
 
    高栋笑了笑:“你那个美国项目有新进展了吗?” 
 
    “美国那边手续还在办,估计过几个星期弄好了我再回趟美国。” 
 
    “过几个星期?那不是都快过年了吗?” 
 
    “对呀,但愿过年前能弄完,回美国跟老婆孩子聚一聚,孩子对中国的新年并没太多概念,还需要熏陶一下。过完年回来,就能开始自己的工作,到时老婆孩子这边签证办妥,也可以回国。” 
 
    高栋笑道:“以前你成绩这么好,读的数学系,后来又留学心理学,原本我们大家都以为你会从事研究一类的工作,回来后就是心理学大专家。没想到你后来去了投行,怎么现在还做起生意来了。” 
 
    徐策淡淡笑着:“不管是做投资,还是做生意,其实在我看来,都是心理学研究的一种方式。学校里读书,总是书本上的死知识,真正的心理学,一定在社会中。譬如做投资,其实归根到底,就是心理上的决策。包括自己做生意,也是首先要让自己的内心够强大,同时要琢磨打交道人的心理想法,这都是研究。你知道,过去读书那会儿,我不善言辞,现在工作这么多年,比那时好多了,但相对其他人,我语言表达能力还是弱项。这个不影响我的工作。因为无论做投资还是做生意,口才只是最后达成交易的次要因素,掌握人的心理诉求,才是影响买卖的首要条件。譬如买房买车,大多数购买者并不会被销售人员的语言表达所魅惑,影响最后成交意向的,主要是看购买者内心的购买欲和价格定位。如果掌握购买者的内心诉求,提供他们真正想要的诉求,即便是个口才拙劣的人,也能达成成交意向。” 
 
    高栋抿嘴摇头:“跟你打交道可真恐怖,处处要被你算计。” 
 
    徐策一笑:“若真要算计,又怎么会直接告诉你呢?对了,我表弟怎么样了?” 

“你放心吧,现在在走流程,这几天元旦放假,过完元旦他就能出来了。” 
 
    “需要怎么打点吗?” 
 
    高栋笑着摇头:“不是什么大事,国土局和城建公司那边都点过头,自然没问题。况且我这边也打过招呼,用不着什么打点。” 
 
    “那……那怎么好意思,老高,这个人情我不知该怎么谢你。” 
 
    “你这样说就见外了。社会关系是社会关系,同学是同学,一种是欠了人情要还的,一种是纯粹的同学间的帮助关系。” 
 
    徐策笑着打趣:“看来你为官多年,内心还留着同学这样一片净土。” 
 
    高栋哈哈大笑:“其实归根到底,无论是从商还是从政,人的本质属性,还是一个人,是人的内心总有块干净的地方。这人就算表面上看,对打交道的人脾气很差,但他总是对某些人会表现出真正的好。何况,我也不是脾气很差的人,我对真正的朋友和老同学,向来还是很看重的,不会按社会关系的法则进行交往,也希望别人能仅仅以我是‘高栋’这个老朋友来交流。” 
 
    徐策点头:“我很同意你的看法。咱们都学过心理学,看来对周围人的看法,存在不少异曲同工的地方。” 
 
    高栋微笑道:“好啊,咱们以茶代酒,干一杯。说实话,我还是更喜欢喝茶,喝酒都是应酬。” 
 
    两人又闲聊几句,徐策问:“对了,今天不是元旦吗,你怎么没回市里陪老婆孩子,难道李爱国的案子还没了结?” 
 
    高栋苦笑:“一个李爱国也就算了,现在张相平也死了。” 
 
    “什么!”徐策故作惊讶,“张相平死了?” 
 
    高栋无奈点头:“原本你表弟在元旦前就出来了,正因为张相平死了,事情没人跟进,我后来才想起催了一下。” 
 
    徐策道:“不可能吧,张相平死了得多大的事,怎么都没听周边人谈起过?” 
 
    高栋有些惊讶:“你周边没一点这事的风传?” 
 

徐策露出回忆的表情:“好像听人说派出所有个警察在凤栖路上半夜被人打成重伤,没想到是张相平,而且被人杀了。” 
 
    高栋道:“是呀,这事发生在半夜,我们第一时间就赶到现场,暂时要求封锁消息,这消息也不可能封死的,过不了多久,估计你们县城的老百姓都知道了。” 
 
    徐策露出担忧的神色:“李爱国案子还没破,又死了个张相平,你会不会压力更大?” 
 
    高栋哈哈一笑:“压力反而小了,这不,上面撤了我专案组组长的职务,改当副组长,另派了个人来督办,我现在倒也无所事事,案子破了,首功不是我,案子没破,我也不用当替罪羊咯。” 
 
    徐策摇头笑着:“不,你这话是自我挖苦,寻求心理安慰,其实你心里是很不爽的。” 
 
    “哦?你怎么看出?” 
 
    “别忘了我们的科班出身。” 
 
    高栋大笑:“我这国内心理学的小硕士,果然比不上你这美国名校的博士,瞒得了别人也瞒不住你。恩,实话实说吧,现在我是希望暂时破不了案,但让我找到证据,到时由我主导破案。” 
 
    徐策点头:“人之常情嘛,每个人总有利己的功利心,理解。怎么样,现在你找到什么证据了吗?” 
 
    高栋苦恼摇摇头:“难,李爱国的案子嘛,几乎没留下人证物证。张相平的案子,虽然现场发现了凶手的足印,和凶手所穿衣服的纤维,但其他有用线索,暂时还没找出。” 
 
    “凶手所穿衣服的纤维?”徐策微微睁起眼睛。 
 
    高栋道:“法医找专业人士看了,说这衣服是国外进口布料,只有高栋羊尼大衣才用,出厂价都至少几千起,凶手是个有经济基础的人。” 
 
    徐策道:“但光凭这样的物证,没法判断凶手。” 
 
    高栋承认:“是啊,证据链太单薄了。” 
 
    徐策道:“按你们现在发现的物证,有没有能够明确锁定性的人证或物证?譬如指纹,DNA一类的?” 
 

高栋摇头:“没有指向性的证据。” 
 
    徐策道:“那就算你现在知道了凶手是谁,没有指向性的证据,如果凶手自己也不认罪,法院也判不了的吧?” 
 
    高栋笑了起来:“老徐,看来你还是用美国思维在思考问题,国情不同,司法审判的规则自然不一样。你在美国法院里,有一堆的陪审团,公诉机关需要提交明确的人证物证,尤其是单一指向性的证据,像DNA之类的,才能说服陪审团,来认定凶手有罪。咱们不需要,现在证据链虽不完整,但如果已经明确了谁是凶手,审判时,口供是最重要的一环。” 
 
    “如果凶手据不交代口供呢?” 
 
    高栋呵呵一笑:“没有犯人进了局子,能不交代口供的。” 
 
    徐策思索下,道:“你们用刑……” 
 
    高栋低声道:“不,这叫侦察手段。” 
 
    徐策叹口气:“好吧,那如果犯人虽然交代了口供,可其实是假口供呢,到了审判时,发现口供与犯罪事实有出入,那你们怎么办?” 
 
    高栋意味深长地道:“我不可能会让这种事发生。只要进了局子,想要什么口供,就会有什么口供。” 
 
    徐策顿时身上感觉一寒,道:“那……那你还破什么案,直接抓个人,说是他干的。” 
 
    高栋正经地摇摇头:“这可不行,只有内陆地区小地方的小案子,那些蠢蛋的官吏才这么干。大案子一定要办成经得起检验的铁案,否则后果难料,若以后翻案,是要追溯责任,有大麻烦的。其实你别看社会上对我们的评价不太好,事实上,遇到大事情,我们还是认真对待,讲究真凭实据,不敢乱来的。要是大事小事都乱搞,这国家还能撑得住?所以,现在官场上,小事情上,常常会出现乱来的情况,大事情上,大家都懂分寸底线,碰线不光关系前途,甚至惹怒同僚上级,会把你查办了。其实正如你说的,按我们现在掌握的物证,即便知道凶手是谁,如果他咬定牙关,坚决说没做过,到法院里也判不了刑。但我活到现在也没见过有这号人物存在,就像我说的,只要进了局子,想要什么口供,就有什么口供。” 
 

徐策心中波澜涟漪,只能点点头,道:“看来你现在最急迫的,就是找出到底哪个人是凶手。” 
 
    高栋道:“是呀,人证物证锁定不出凶手,又缺乏侦察的范围,找出那个人,简直是大海捞针一般艰难。况且,我对这案子的不少犯罪经过,都还没想完全,今天找你喝茶,有个自私的原因就是想让你帮我分析分析犯罪经过。” 
 
    徐策听到高栋说找他帮忙分析案情,他微微眯了下眼睛,心中风驰电掣般快速分析着高栋到底是在试探自己,还是真的只是找他分析案情。 
 
    好吧,不管是试探,还是单纯分析案情,都得接下来,下面的谈话需要谨慎了,不能说任何与事实相矛盾的话,否则,很容易引起高栋的警觉。

 

(40)
 
    徐策笑了笑,道:“你说说看。” 
 
    高栋详细讲述了他所知的张相平案子的所有细节,包括他猜测凶手一定做过了多次实验,才能制作出刚好试用于奥迪车的扎胎钉,使得车子在行驶两千多米后,车内人感觉不出异样,车外人能够看出车子倾斜了。如果漏气太快,车内人感觉出车胎漏气,就很可能在没转进凤栖路前,就下车检查,如此,凶手就错失了犯罪的机会。他讲完,道:“有个地方我想不明白,距张相平被害点旁,有两处碎啤酒瓶,这到底是凶手布置的,还是原本路上某辆货车落下的。” 
 
    徐策微微凝神,随后道:“李爱国也是死在这条路上的。” 
 
    “恩,没错,两次地点差了三四百米吧。犯罪经过有不少相似的地方。” 
 
    “我没看错的话,李爱国的车胎没被扎吧。” 
 
    “恩,他的车子完好。” 
 
    “那么就是说,凶手让李爱国停下车的方法,与让张相平停下车的方法不同。” 
 
    “对。” 
 
    “李爱国的案发点旁边,是否也有碎啤酒瓶呢?” 
 
    高栋顿时醒悟,说了句“等等”,忙拿起手机,拨了陈队的电话:“小陈,上回李爱国案子发生时,附近有没有碎啤酒瓶?” 
 
    电话那头回道:“我不是第一批到案发现场的,我问问。” 
 
    过了一会儿,电话打过来:“高局,我刚打听过了,李局案子接到报警后第一批赶到现场的同事回忆,当时大概十几二十米外,也散落着碎啤酒瓶,他们看过后,认为与案件无关,所以让事发时在场的清洁工弄走了,腾出场地好办案。” 
 
    高栋挂了电话,呼了一口气,道:“老徐,果然被你料中了,李爱国案子当时也有碎啤酒瓶。” 
 
    “哦?”徐策眼睛微微亮了下,道,“碎啤酒瓶的照片有吗?” 
 
    高栋马上打电话给张一昂,让他把现场的照片发到他邮箱里。过了几分钟,高栋打开手机,把张相平的案发现场照片,一张张展示给徐策。 
 
    徐策慢慢地看完,思索道:“这两处碎啤酒瓶的位置,在张相平的车后,意味着张相平当时开车,经过了这块区域。” 
 
    “不错。” 
 
    “照片上看,这两处碎啤酒瓶是聚在一起的,我猜想,如果是货车上落下了啤酒瓶,应该不会这么集中地分布在一起,而是零零碎碎遍地都是。当然,地上的啤酒瓶分布,到底有没有可能是从货车上落下的,应该找力学专家分析可能性,我只能说是常规的情况。” 
 
    “恩,有道理。” 
 
    徐策继续盯着照片,摸了摸鼻子,过了片刻,道:“我明白了!” 
 
    高栋急问:“明白什么?” 
 
    徐策道:“既然你说两次案子,凶手都不是本来就坐在车内,而是在车外出现,诱使李爱国和张相平停下车。你想,半夜,路上没有人,路况极其好,凤栖路上的路灯我印象中特别亮的吧。” 
 
    “没错,那段路通往公务员小区,所以路灯选的都是高亮度的灯,相互间隔很近,晚上光线很好,也正因为此,我们才能查得出监控中的人和车。” 
 
    徐策道:“半夜路况极好,光线充足,李爱国和张相平开的都是奥迪车,照理车速应该挺快的。” 
 
    高栋微微眯起眼,道:“对,车速不会慢。” 
 
    徐策接着道:“现在是冬天,又是大晚上,李爱国和张相平开车一定关着车窗。” 
 
    高栋有些领会到了徐策的意思,沉声道:“你继续说下去。” 
 
    徐策道:“大半夜,车速快,车窗关着,即便凶手与李爱国、张相平熟识,凶手在前方打招呼,李爱国和张相平也未必会留意到前方的一个人是熟人,即便看到是熟人,也一下就开过去了,很少有人会在高速开车时,看到熟人停下车打招呼的。” 
 

“你说的很对!” 
 
    “凶手要让半夜高速行驶的车辆停下来打招呼,只有两种办法,一种是凶手在做一件很特别的事,比如拦在路中间等,使车辆不得不停下来。但这么做虽然能让车停下来,但会引起车内人的警觉,不符合情理。另一种办法就是通过其他方法,让车停下来。你看,碎啤酒瓶就起到了这个作用,任何人开车,看到前方有一堆大块的碎啤酒瓶,一定会绕行的。你看着两处碎啤酒瓶的位置,第一处位于右车道,占满了整个右车道,并且占了一部分左车道,车辆要绕行,必须踩刹车,把速度降到很低,才能绕到最左边。绕到左边后,隔了七八米,又一处碎玻璃,这时车辆必须再踩刹车,绕行到最右边。这时的车子速度是很低的,在这个时候,出现熟人打招呼,车辆自然就顺便踩停了。” 
 
    高栋狠狠点头,道:“经你这么一说,我全然了解了!没错,一定如你所说,碎啤酒瓶的作用就是让车停下来。” 
 
    “你上次说,凶手是从右边的农田里逃走的?” 
 
    “恩,张相平的案子也是同样。” 
 
    徐策道:“这就对了,凶手的碎啤酒瓶位置布置也有讲究,先右后左,刚好能使车停在右车道,这样他作案后,逃走更显得安全。” 
 
    高栋呼了口气,道:“好吧,这凶手的智商真不下于你了!” 
 
    徐策一愣,马上放松情绪,笑了笑,没说什么。 
 
    高栋道:“既然犯罪经过是这样,那么凶手为什么两次都布置碎啤酒瓶。要知道,张相平是主管刑侦的,既然李爱国案子发生了,凶手为何不担心警方已经注意到了碎啤酒瓶,对付张相平时,用同样的招数呢?如果张相平在李爱国案子中,知道了碎啤酒瓶的用途,那他当晚再次看到碎啤酒瓶,就该立马提高警惕了。凶手难道没顾虑到这点?” 
 
    徐策道:“我想像你所说的会通过做实验进行犯罪的凶手,一定会想到这点的。可能的原因在于在李爱国案发后,凶手隐藏在围观的群众中,亲眼见到了警察第一时间就让清洁工把啤酒瓶清扫走了,而且当时张相平也没第一时间到现场,所以凶手才会放心地使用同一伎俩。” 
 

    高栋想起了他一开始接手李爱国案子的画面,当时他就想,凶手说不定就隐藏在围观的群众中,他还曾抱着侥幸的心理想从人群中找出可疑人,结果就遇到了徐策。 
 
    莫非,真如徐策所说,当时那个凶手,就在他们旁边,看着他们的一切行动? 
 
    有点渗人,这样一个从头到尾冷静、理性、经验丰富的凶手,实在从未见过。 
 
    而凶手在案发后,竟然就站在旁边,冷眼旁观警方的一举一动。 
 
    而徐策一“坦白”完这番话,立马就后怕起来,当时明明自己就是站在人群中,而且被高栋认出的。高栋会不会怀疑到自己头上来?还是自己这番话,反而使高栋无论如何都怀疑不到自己头上?如果专案组组长不是高栋,是个和自己压根不认识的陌生人,他能百分百肯定,已有线索绝对不会怀疑到自己。可偏偏是高栋,看来对手是熟人,弊远大于利。 
 
    必须抓紧行动了,只要再给我几天,再给我几天就能把另外几个全部干掉!只要在未来几天内不出事,一切都将风平浪静! 
 
    还有一把枪,需要派上用场了! 
 
    高栋听完这番话,深吸了口气,瞥了眼徐策,笑道:“老徐啊,你果然厉害,我几天来都没想明白的问题,被你轻松就解决了。你呀,简直就像站在凶手旁边看着他行凶一样,一举一动你都了如指掌。” 
 
    徐策顿时脊背一股冷流逆袭,他瞬时屏住呼吸,拿起杯子喝茶,毕竟他心中再怎么理性,他也只是个人,和所有人一样,对未知有恐惧感。他不知道高栋到底掌握了哪些线索,他也不知道高栋真的只是单纯跟他聊案情吗,他喝茶的潜意识动作就是让茶杯挡住脸部,阻止别人窥测他的表情,增加个人的安全感。 
 
    他刚喝了一口,就醒悟过来,这次喝茶的姿势遮住了太多脸部,不自然。他也顿时就想到了自己这个表情,是潜意识里不由自主伪装的外在表现。 
 
    高栋学过心理学,他或许和自己一样,会习惯性地对周围人交流时的一些小动作,进行细心观察,从而分析旁人此刻的情绪,是否在说谎,是否在掩饰自己。 
 

徐策与人交往时,头脑始终会在处理着这些信息,分析判断面前人此时此刻的心理特征,从而做出最适合的行为。不晓得高栋是否也会如此呢? 
 
    他仅喝了一口,脑中就敲响了这警钟,忙放下了茶杯,发现高栋没在看着自己,稍微松了口气,解释道:“不是我厉害,而是你做了太久的官,缺乏生活经验了。” 
 
    “哦?这话怎么说?”高栋笑着看着他。 
 
    徐策道:“因为你现在很少自己开车吧?” 
 
    高栋点头:“不错,一般司机开。” 
 
    徐策道:“若你现在只是个普通的小警察,又是自己开车的,以你的分析判断力,早该想到车子遇到碎玻璃堆时,会自主地绕行,而不必头脑里冥思苦想地上碎啤酒瓶的用处,脱离生活经验的分析推理,好比是纸上谈兵。” 
 
    “好吧,我承认这道理很简单,只不过自己这几天一直没转过这个弯。” 
 
    徐策笑了笑,又端起杯,这次是自然地喝了一口。 
 
    高栋道:“现在的问题基本都弄明白了,只差了一个,李爱国和张相平的两次案子,凶手一定都是从路上过来的,也必然经过了监控探头,为什么两次所有人车的排查,居然都没找出这个半路下车,滞留在凤栖路上的人。” 
 
    徐策想了想,道:“这个问题我想不出答案,只有靠你继续调查了。” 
 
    高栋无奈地撇撇嘴,心里在说,看来,查清凶手到底用了什么办法滞留在凤栖路上,才是最关键的。 
 
    而徐策心中马上下了决定,动手必须要尽快抓紧了,否则指不定再这么下去,高栋迟早要怀疑到自己头上。城建局的胡生楚和城管局的邵刚,要杀他们不难,只有王修邦这个大货色,看来,必须立刻要搞出点混乱了,才能把这家伙网进去。
?

(41)
 
    办公室门开了,张一昂走进来。 
 
    高栋扔给他一支烟,道:“王孝永那边最近在做什么?” 
 
    “听说在查林啸的失踪。” 
 
    “哦?他们为什么会特别关注这件事?” 
 
    “我跟他们刑侦队员交流了看法,他们说李爱国和张相平都是公安系统的,而且被杀的情况相似,唯独林啸是失踪的,而且到现在为止全县包括周边县市里,没有发现无名尸体,不晓得到底去了哪里。林啸案子算是三个命案中最特别的一个,他们想以此为突破口。当然,也有人是怀疑林啸就是凶手。” 
 
    “那么查到什么线索了吗?” 
 
    “还没听说,我接着再去打听。” 
 
    “王孝永对这几起案子有什么看法?” 
 
    “听说他这一星期已经连发几次火了。” 
 
    高栋冷笑一声:“案子没进展,他坐不住了?” 
 
    “恩,他已经接手一个星期了,到目前为止,没有找出任何有用的线索,听他下面的刑侦队员说,他开始后悔接手这案子了。” 
 
    高栋不以为意道:“迟早就是这样,一个坐办公室的书生,能查什么案子,哼哼。” 
 
    张一昂低声道:“老大,我们这边也没查出有用的东西,我们接下去该怎么办?” 
 
    “修车店调查轮胎的事怎么样?” 
 
    “县城周边的大小修车店都问过了,没人补过这种破损样式的轮胎。” 
 
    高栋抿抿嘴,深吸一口烟,道:“附近居民的走访工作也没进展咯?” 
 
    “恩。” 
 

高栋咕噜一声,道:“现在线索又全断了。” 
 
    张一昂道:“老大,咱们接下去重点查什么?” 
 
    高栋叹口气:“只能一边查李爱国、张相平的熟人,一边等凶手杀下个人了。” 
 
    张一昂大惊:“凶手还会作案!” 
 
    “当然,”高栋不以为然,“他拿了枪到现在也没用吧。” 
 
    “那……那要是再出新案子,岂不是麻烦大了?” 
 
    高栋不屑一笑:“现在王孝永是督办,再冒出新案子,也是他扛首责,郭鸿恩的日子更不好过了,我嘛,处分也要打个折扣,呵呵,我无所谓。” 
 
    这时,张一昂手机响了,他接起电话说了几句,挂上后,马上道:“老大,轮胎有新发现。有家修车店,最近回收了六个轮胎,全部布满了扎胎钉的洞。” 
 
    高栋顿时一震,道:“把人先带局里。”刚说完,他补充问,“这事王孝永的人知道吗?” 
 
    “不知道,我们市局的人刚巧问到的线索。” 
 
    高栋思索一下,道:“那先不急把人带局里问,你跟我过去一趟。” 
 
    高栋和张一昂,另带着两个警员,到了这家修车铺。 
 
    这是间单个店面的小修理铺,位于县郊,高栋下了车,让警员叫出老板,同时把旧轮胎拿过来。 
 
    老板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穿了件蓝色的劳动褂子,手指全部沾了黑乎乎的机油,看到四个警察找他,其中一个一望就是领导,不由紧张,道:“领……领导,找我什么事?” 
 
    高栋抽出支烟递给他,走到旁边刚搬出来的轮胎处,指着道:“把内胎拿出来,我看看。” 
 
    老板连忙照做,三五下功夫取出内胎。 
 
    高栋俯下身仔细观察,内胎上,布满了很多的小洞,他拿出了扎胎钉,试着去比对,胎上的两个洞的间距,与扎胎钉上的钉间距,刚好吻合。只是洞的数量不吻合,显然还是凶手在实验的阶段。 

高栋站起身,对张一昂说了句:“一样。”随后转向老板,道,“这几个轮胎哪来的?” 
 
    老板不明所以,惶恐问:“领导,这……这轮胎有什么问题?” 
 
    高栋扯谎道:“轮胎本身没问题,这批轮胎涉及一起严重的交通事故逃逸车辆,我们要做进一步地调查。” 
 
    老板这才放下心来,道:“是个中年男人卖给我的,我回收了废旧轮胎,再卖给橡胶回收厂的。” 
 
    “中年男人!”高栋眼神一亮,道,“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三四个星期前。” 
 
    “轮胎一共有几个?” 
 
    “五六个的样子。” 
 
    “那个男人是一次性拿来的?” 
 
    “不是,他第一次拿了两个,后来隔几天又拿了两个,再隔几天,又拿过来。” 
 
    高栋道:“你有那个人的联系方式吗?” 
 
    老板摇头:“没有,他卖了我轮胎,就走了。” 
 
    “你们店里有没有监控?” 
 
    老板还是摇头:“没有。” 
 
    高栋抿抿嘴,道:“他大约几岁,长什么样,有什么特征,你还记得吗?” 
 
    老板道:“人大概四十岁左右,长得很普通,说不上特别的,开一辆什么车我忘了,大约隔一两个星期就会来我店里洗车,我想应该是住附近的吧。” 
 
    “车子号牌有记录吗?” 
 
    “没有,我们就是个小店,没这么正规。” 
 
    高栋有些泄气,指着其中一个警员,道:“好吧,小刘,你留下跟老板记录所说的情况,尤其是那人的脸部特征情况,包括头发长短,高矮胖瘦等,详细记录。老板,那人长什么样,还要麻烦你再仔细想想,另外,下次如果那人再来洗车,你第一时间打这个电话,二十四小时开机。”他把张一昂的手机报给老板。 

随后,正要离去,小刘道:“老大,这批轮胎拿回局里吗?” 
 
    “当然,物证当然保留,还需要问?” 
 
    小刘马上对老板道:“老板,这批轮胎我们要先扣回去——” 
 
    他话还没说完,高栋转身冷声打断:“不是扣回去,是买回去,老板,这几个轮胎你卖工厂多少钱,开了发票给他。小刘,你付钱,回来报。” 
 
    高栋不爽地转过身,走回车里。心里骂着这小刘真是跟猪一样,现在正需要老板在那人下次来洗车时报案,居然还敢把别人的财产扣回去,如此还指望别人配合警方?一定是在外仗着警察的帽子作威作福惯了,才动不动就把别人财物扣回去。这种人早晚踢到其他部门去,带自己手下指不定哪天惹出事来,还得自己给他擦屁股。 
 
    ——高栋手下的人性格都很低调,从不在外作威作福,在警局里口碑好。当然,高栋可不会亏待自己的人,他们除工资外的隐性收入,并不比其他科室少。这是高栋聪明的地方。
?

(42)
 
    国土局副局长王修邦近来有些心神不安。 
 
    张相平被杀的事,最近已经在白象县传播开来了,毕竟发生了这种大事,不管警方多么想封锁消息,还是挡不住传播的。 
 
    先是李爱国,再是张相平,不少县里体制内的人都人心惶惶,尤其那句“杀够局长一十五,局长不够科长补”,使得不少居于领导岗位,本身作风不那么正的人,过去上下班,经常自己开车,现在出行,宁愿麻烦点,还是要让司机来接送。不少单位也趁机安排进了许多司机零时工,那些级别本不够配司机的小领导,也名正言顺地有了司机。 
 
    王修邦了解一些内情,张相平还活着的时候,张相平跟他透露过案情,包括林啸的失踪。 
 
    林啸是他的得力助手,可以说是左膀右臂,失踪以后,他工作多了不少麻烦。他听张相平说过,林啸失踪在警局内部有两种说法,一说是林啸也被凶手抓走了。另一说林啸就是凶手,他畏罪潜逃,故意用失踪藏起来了。但那也只是猜测,没人说得清林啸这位正处事业上升期的正科级干部,为什么要杀害不同部门的两位实权领导。 
 
    林啸父母在这段时间里,多次找到单位,王修邦应付起他们来,也感到甚是疲乏。 
 
    今天是星期天,王修邦早上起床后,先去小区外不远处的超市买了食物和菜,后回到家中别墅,在跑步机上锻炼了会儿,吃了东西,随后拿出一把钥匙,打开了家中一个抽屉,从里面拿出四五瓶药,每样倒出一些吃下,其中一样是“六味地黄丸”。 
 
    做完这些,他来到书房,读小学的儿子正在专心致志地练习画画。 
 
    他认为儿子的画画得很不错,在学校的文艺节上每次都拿特等奖或一等奖,当然,他不能肯定这是他儿子画得好,还是老师知道这小孩有个副局长的爹。不过不要紧,不管画得好坏,只要他自己热爱画画,就放任他自由培养爱好吧。 
 
    王修邦承认自己的生活有些单调,四十来岁的男人,妻子离异,平时他又不爱好喝酒打牌,应酬也是必须的时候才去,比起其他官员的天天喝酒打牌女人,他算是好得多了。——当然,这不是因为他想洁身自好,而是他患了阳痿,对女人性趣寡然,自然也不爱好和别人一起喝酒打牌了。 
 
    阳痿是他的一块心病,妻子前几年的离异,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为此。他妻子很漂亮,正处虎狼年纪,面对这样一个男人,即便口头不怪罪,王修邦自己心里也常因为自卑而发火,最后争吵太过频繁,两人离婚。 
 
    王修邦想过治疗,也多次偷偷去上海治疗,但都没有效果。据医生分析,可能的原因是他早年当兵时在训练中受过了不可逆的损伤,年纪越大,越恢复不了。他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锻炼身体,并且通过药物想缓解自己这种情况,但似乎都不太理想。 
 
    命根子长年韬光养晦却始终不能出人头地,于是王修邦的生活重心,都倾注到儿子身上,希望他能快乐地成长。他不要求儿子功课多么好,只想让他开心。 
 
    做人嘛,开心最重要。 
 
    不管以后儿子能不能考上好大学,作为四十多岁就当上县土地局这种肥单位的副局长的王修邦,他完全有能力为儿子安排好漂亮的未来。 
 
    官二代的出身,已经预告着这孩子将来的成功。 
 
    但为了让儿子将来更成功,他自己也必须在仕途上更上一层楼才行,所以他在官场中,性格阴毒,包括征地时、土地执法时,那些怎样收拾反抗者的恶毒指令,都是他亲自下的,为此,他的工作执行效率极高,上级领导对他的表现非常满意。 
 
    就如徐策家的遭遇中,徐策母亲被砸死后,表弟捅伤城建公司的人,一些县里其他领导觉得,对方家里毕竟死了人,城建公司的人只被捅伤了,双方就相互协调下算了。但王修邦说不,他找人调查过徐家,徐家不是大家族,人丁不旺,不会有人聚众闹事。 
 
    所以他下令,必须要把人抓起来重判,这样才能使后面的工作顺利。之后的工作,也正如他所说的,非常顺利。 
 
    王修邦满意地看着儿子画画,这时,手机响了,是条短信,他拿起一看,上面只有两个字——“救命”。 

而短信的发件人,居然是失踪多时的林啸!

 

(43)
 
    王修邦收到林啸的这条“救命”短信,顿时大吃一惊,刚想打电话过去,猛然想到林啸现在一定被人控制了,不方便打电话,要不然,他就不会只是发了两个字的短信了。 
 
    现在林啸的处境一定很危险,如果我一个电话打过去,很可能使凶手知道了林啸发短信,给他带来杀身之祸。 
 
    王修邦寻思之下,急忙找出县城派出所所长的电话,打过去报案。 
 
    所长一听是一二六连环杀人案的线索,哪敢耽搁,急忙报到县局,半个小时候,王修邦坐在了县局的会议室里。 
 
    门一开,从外走进一大帮人,包括专案组组长王孝永、郭鸿恩、高栋,以及骨干的刑侦队员。 
 
    王孝永当先来到他面前,道:“你是国土局的王局长吧,短信在哪,我看看。” 
 
    王修邦把手机交给他,他看了眼,递给其他人。高栋只是随意地盯了眼,并没发表意见。 
 
    王孝永想了想,道:“这个……这个情况说明林啸还活着。” 
 
    他带来的一位老刑警道:“林啸失踪都一个月了,没有任何消息,怎么现在突然会冒出条求救短信,我看,会不会是凶手故布迷踪?” 
 
    另一人道:“凶手这么做有什么好处呢?” 
 
    “他想引我们往错误的角度查呗。大家想,林啸失踪后,手机信号检测不到,说明林啸的手机,被凶手控制了,现在手机怎么会重新回到林啸的手中呢?这点很可疑。” 
 
    “但凶手这么做,一点用也没有呀,他当我们警察是傻子,想耍我们吗?” 
 
    “我看事情并不这么简单,林啸失踪一个月,手机重回他手中,其中定有名堂。” 
 
    “我看就是这么简单,可能的情况是,林啸一直并凶手控制,今天林啸想办法,挣脱了控制,但还没逃出来,说不定凶手正在门外守着,不知道林啸已经挣脱束缚了,林啸从旁边拿到手机,不敢打电话,怕引起凶手知道,所以悄悄发了条求救短信。” 
 
    “你这纯粹是猜测,无凭无据,听着跟剧本写的一样,你是导演呀?”那人不屑地冷笑挖苦。 
 
    这人也不甘示弱:“我看你才是疑心太重,林啸清楚明白的求救短信,你还觉得里面有诈,错过了黄金救援期,万一有个不测,你负得起责任吗!” 
 
    这两个刑侦骨干是两个地方的,从前在一起工作过,向来有矛盾,这次被王孝永拉到一起破案,也时常嘴角相撞,火花四起,王孝永不甚恼怒,中间调停过多次,总是没用。现在有外人在场,两人还是针锋相对,王孝永终于冷声喝道:“好了,别争了!”他对两人的说法也持不下主意,只能征求这里的二号领导高栋:“高局,你看怎么样?” 
 
    高栋心中冷笑王孝永这个书生当然镇不住刑警队这帮老油条,要不是他有大靠山,谁会跟他来破案立功。 
 
    哼,这次功恐怕分不成,要让这帮老油条失望了,人也丢在外面了。 
 
    高栋心中虽然不屑,嘴上还是认真谨慎地打了个太极:“恩,我看这件事,还需要深入调查。” 
 
    这句话说了等于放屁,但别人也不好说他讲了句屁话,因为话并没错,现在不知道林啸处境,所有猜测都是徒劳的,唯一肯定的一点,这事确实还需要深入调查。 
 
    另一位刑警向王孝永建议:“王局,还是先通过手机定位,查林啸所在的位置吧。” 
 
    王孝永马上醒悟过来,吩咐手下:“马上去找移动公司,查林啸的手机位置。” 
 
    高栋道:“我这边已经和移动联网,一直派人盯着,一旦林啸的手机开机,就会查出来。” 
 
    王孝永暗骂高栋真是个老狐狸,难怪一本正经、稳如泰山地坐着,原来他早就查了。他只能忍气道:“高局,什么时候能有结果。” 
 
    高栋道:“快了,刚之前我接到通知,就找人去查了,相信过会儿就有结果。” 

    又过了十几分钟,高栋下面物证科的一名工作人员敲门而入,手里拿着一台平板电脑,道:“老大,查好了。林啸手机现在已经处于关机状态,相信电池板也取出来了,收不到任何信号。他早上手机从开机到关机,只不到三分钟的时间。具体精确定位需要根据信号进行跟踪,现在没有信号可供跟踪,只能根据早上开关机的一些信号数据,通过移动基站信号强弱的对比,判断手机所在位置在建设路东边的区域内,整个区域的直径是三千多米,就是这样。” 
 
    他展示平板电脑上的一张图,是县城的一块区域的地图,上面用阴影覆盖的地方表示手机所在的区域。 
 
    高栋皱了皱眉:“这块区域面积有多大?” 
 
    “五个平方公里多。” 
 
    高栋抿抿嘴:“这块面积也太大了,有没有办法定位得再准确些?” 
 
    “开关机时间太短,我们也不是第一时间知道手机开机了。如果一开始就知道手机开机,及时跟踪,精度应该能锁定在一个平方公里内,现在的信号数据有限,回头我再进行整理排除,但总面积不会少于四个平方公里。” 
 
    所有人的表情都有些压抑,四个平方公里,就是个边长两千米的正方形,这样一块面积,能容纳几万人的区域,要找出林啸的位置,谈何容易! 
 
    而更让在场人担忧的是,早上林啸开关机时间还不到三分钟,过后,连手机的电池板也取出来了,是林啸自己把东西放回原样?还是被凶手发现了?若被凶手发现,林啸一定凶多吉少。到时过几天冒出具尸体,两个案子还没破,第三个案子冒上来,上级领导岂不又要问责? 
 
    之前王孝永知道了林啸的案子后,他也没有选择上报省厅里,毕竟暂时也没有发现林啸的尸体,仅仅是依据监控显示也有个骑电瓶车的人跟踪过林啸,从而判断他与李、张的案子有关,报到省厅只会徒增麻烦。 
 
    这下悲剧了,高栋当组长时,林啸只失踪了。 
 
    现在由到自己担任组长,林啸这长命鬼居然还没死,如果在自己当组长期间,林啸死了,岂不是自己替高栋背了个大黑锅? 
 

王孝永风驰电掣地闪过一系列想法后,心中极为恼火,但恼火也徒劳无功,现在最重要的是把林啸找出来,不管是死是活,一定要找出来。即便林啸死了,只要能抓到凶手,多死个林啸算什么! 
 
    王孝永当即道:“当务之急,一定要把林啸的位置找出来,对吧,高局?” 
 
    高栋点头:“恩,需要马上增派大量警力,在信号覆盖区域内,进行大范围的深度走访工作。如果林啸现在还在这片信号覆盖区域内,凶手想转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说不定走访会发现可疑情况。” 
 
    这时,王修邦看着平板电脑道:“咦,这地图上的区域,把我家小区也括在里面了,难道林啸当时发短信时,就身处我家附近?” 
 
    听到这话,高栋问:“王局长,你家住哪个地方?” 
 
    王修邦指了其中一处,道:“这个小区。” 
 
    高栋道:“这块区域里,另外这几处地方,地图上看起来也像小区?” 
 
    王修邦解释道:“恩,没错,这条建设路算是县城里比较新的大路了,这两边住宅很多,我这边路上有几个小区,都是近几年新造的。路对面几个小区,是九十年代造的。那边再过去,信号区域外的地方,是旧城区和私人的宅基地,有些地方目前尚在改造。” 
 
    高栋点了点头,转向王孝永道:“王局,那事不宜迟,你马上下命令派人整块区域大范围走访吧。” 
 
    王孝永用力点头,道:“我们这次一定要下大力气,布一张大网,把凶手给揪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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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表弟终于出狱了,今天徐策专程接了舅舅一家到酒店吃饭洗尘,结束后,徐策回到家中,他心头的一块石头也算落下,可以准备下个人了。 
 
    他穿过前面的房子,步入后屋,这间屋子挺大的,放了一些杂物,算是作为储物间。旁边放着修补轮胎的设备,还有相应的工具。右手边有个厚重的保险箱,里面锁着那把六四手枪。 
 
    徐策来到屋子西北一处地方,那里的地面上有块木板,他抬起木板,露出了地下一个大洞,里面有灯光照出。 
 
    这原本是家里屋后院子过去挖的一个地窖,后来随着时代发展,地窖用不着了,所以九十年代时,在这片地上加盖了一间屋子,就是现在的储藏室。地窖的入口用水泥封上了,直到几个月前,徐策才重新找人把水泥敲开,露出了地窖,里面装修加固一番。 
 
    他顺着洞口的铁楼梯往下走,走了三米,到了地窖中。 
 
    地窖总面积大约有十几个平方,三米多高,里面装修一新,铺了瓷砖,顶上是一盏明亮的白光灯,通透。旁边放了一台电视机,正开着。俨然像个起居室。 
 
    电视对面的墙角,放了一个一米见方的铁笼子,笼子里,竟然坐着一个人! 
 
    这人完全赤身裸体,衣服裤子早已被剥光,蓬头垢面,嘴角和下巴的胡须杂乱地长着。他旁边放了饭菜,吃剩还有一半,另一个角落上放着一个痰盂,里面泛着粪尿的臭味。他的手边是个电视遥控器,此时他正双目无神地盯着电视看,徐策下地窖时,他只回头看了一眼,随后似乎万念俱灰般地重新转过头,看向电视。 
 
    这个铁笼子,就是养大狗的那种笼子,笼子门上,十多把大锁锁住,笼旁开了一个小洞,可以把饭盆和痰盂递进递出。但笼子周围的两米范围内,全部是空旷一片,没有任何物件,这当然是徐策为防他偷偷利用工具砸开门锁了。 
 
    徐策微微一笑,走上前,先检查了一遍铁笼上的锁,发现所有锁都牢牢的锁住,没有一把有异常。随后他又仔细地查看铁笼的每根铁管,都完好无损,他这才放下心来。 
 
    检查一遍所有的锁和铁管,是徐策每天的必备工作。他知道十几把大锁想短时间内撬开是不可能的,但不排除有恒心、有智慧、有毅力的被困者,试图每天破坏一点,最后逃脱出去。就像《肖申克的救赎》和《基督山伯爵》中的主人公一样,耗费十数年的时间,挖出地道逃跑。他可不希望发生这种事。 
 
    徐策从铁笼对面拉出一条椅子坐下,看着铁笼中的人,轻松的笑容浮现在他脸上:“怎么,林啸,这么久了,你还住不惯?” 
 
    林啸没有说话,表情木然,依旧盯着电视。 
 
    徐策不以为意,继续道:“你看,我虽然把你困住,但我和其他绑架者想比,算是非常人性化的吧。我怕你在黑暗中害怕,所以特意把房间开着灯。睡觉前,我又担心你开灯睡不着,替你把灯开成昏黄的睡眠灯。我白天常不在家,觉得你孤独,所以给你留着电视,遥控机也交给你了,你想看什么都可以自由换台。如果你想玩电脑游戏,我可以拿一台没网卡的给你玩单机的。当然了,有网卡的我可不放心,万一哪天旁边人家家中装了无线路由器,你就可以上网了。另外,我尽量变着花样,每天买不同的菜肴给你吃,保证一个星期都不重样,我还告诉过你,如果你特别想吃什么东西,告诉我,就算大黄鱼、鱼翅,我也一定买来满足你。你看,我还每天替你倒痰盂,这种事情我从来没做过。你想想,你现在的生活多好,不用上班,每天有吃有喝,有人伺候你,还有电视看,也可以玩电脑。当然了,考虑到你年轻力壮,你一定想要个女人,这个我实在没办法满足你,但我说过只要你愿意,我可以给你买真人模型娃娃。你看看你,每天愁眉苦脸,脸也不洗,头也不洗的,弄得如此邋遢,似乎我在虐待你一样。” 
 
    林啸冷哼一声,没有答话。 
 
    徐策淡然笑了笑,道:“好吧,看得出你对我给你安排的生活还是不太满意,如果你有什么建议,请告之我。接下来,咱们还是继续前几天的话题。为什么我从没见过王修邦玩女人呢?是不是因为我跟踪的时间不对,而他把情人隐藏得很好。” 
 
    林啸还是没应他。 
 
    徐策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会儿,随后,深深吸了口气,道:“咱们相处这么长时间了,你该对我也有所了解,我并不是一个内心残忍,有折磨他人欲望的人,你来这里至今,你看你身上,几乎没有皮外伤,除了一开始,我回来再没打过你吧?但是你最近接二连三的不配合,使我的忍耐已经逐渐到极限了,我并不想做那些折磨人的事,那样使我反胃,你懂吗?” 
 
    林啸依旧不说话。 
 
    徐策皱了皱嘴,起身拔掉电视机的电源,可林啸的目光没动过,依然盯着那已经黑屏的电视。 
 
    徐策道:“我知道,一个人被长时间关在密闭的空间内,精神上会逐渐出现越来越大的压力。就像你刚被关到这里,你大喊大叫,大声求饶,表现得非常焦虑,心中只希望警察快点知道你的情况,找到你,把你救出去。在我离开的时候,你一定在大呼救命,试图希望有人听到你的呼救,及时报警。当我告诉你这是个地下室,并且四周包括天花板,都用泡沫材料覆盖,隔音效果非常好,就算站在头顶的地面上,也几乎听不到下面有人在呼救,你放弃了喊话求救的想法。转而,你想破坏铁笼子,但你发现那样做更徒劳无功。在你被困一个多星期后,你一开始的焦躁感逐渐降低,随着时间推移,你对被警察找到救出去的预期也就越来越低,你逐渐无奈地接受了你的处境,并且你的精神会逐渐表现出万籁俱灰的样子,情绪越来越低沉,你的情绪将逐渐被绝望所控制。” 
 
    徐策继续道:“如果一个人在密闭空间中被关个几年,恐怕精神压力会把自己压崩溃,出现严重的精神障碍。所以我才特别人性化地不再给你施加额外的压力,并且让你有一定的娱乐生活来改善情绪,让你感觉这还算一个开放的空间。你知不知道监狱里,狱警折磨犯人最恐怖,最杀人不见血的手段是什么?就是关禁闭。把人锁到长三十公分、宽三十公分的房间里,关上几天,在那几天里,你身处一片黑暗中,更要命的是,你只能一直站着,连蹲下的空间都不够,更不用提躺下睡觉了。那样,你就会明白生不如死的感觉是如何。你该不会想尝一下那种滋味吧?” 
 
    林啸还是不配合,没说话。 
 
    徐策道:“好了,你不要再装了,我是研究心理的,我知道你远未到身心绝望,被关出精神障碍的地步,不要再演戏了。” 
 
    林啸突然眼神闪了闪,似乎被人戳穿了心事。 
 
    徐策笑笑:“你知道我怎么发现的吗?我发现你换台了。”他抬起手表看了看时间,唔了声,接着道,“这个时间点其他电视都没意思,能看的只有民生类的新闻节目了,你刚才看的,不就是新闻节目?而早上我离开时,我记得电视是停在电影频道的。你如果真心已经彻底绝望了,还会换着节目看?哈哈,不用再装了,你演技真不太好。” 
 
    这时,林啸终于开口说话了:“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放我走?” 
 
    “你看看,你又露出真实心理想法了,如果你真的身心绝望,就该问我到底什么时候杀了你,你心里还留着逃出去的希望,所以才会问我怎么样才肯放你走。” 
 
    林啸冷哼了一声。 
 
    徐策道:“只要你把我想知道的告诉我,我自然会放你走。” 
 
    林啸用力摇摇头:“你不会的!” 
 
    徐策愣了下,随即道:“你很聪明,识破了我的谎言。说实话,我真压根没打算放你活着离开,你出去了,我不就得枪毙吗?你一定认为,只要你不把所知道的事情全部说完,你就还有利用价值,我暂时也不会舍得杀你,你想着多拖一天时间,警察找到你的概率也高了一分,所以你一点都不配合我。其实你的想法是错误的,即便你今天把所有事全部告诉我了,我暂时也不会杀你。我必须等到王修邦死后,才能杀你。至少留你活着,万一我后面的行动失败了,我还有个讨价还价的筹码。” 
 
    林啸听完,默不作声,丧气地垂下头。 
 
    徐策道:“今天废话有点多,不妨开始我们的主题交流吧,我希望你能认清形势,如果还是不配合,那么我会用一些手段,让你醒悟过来的。好了,我问你,王修邦到底有没有情人?” 
 
    林啸沉默片刻,最后开口道:“我……我不知道。” 
 
    徐策盯着他的眼睛半天,坚定摇头:“不,你在说谎,你一定知道。说实话的表情不该像你现在这样。”
?

(45)
 
    徐策从远处桌上拿了那只小巧的电击棍,把玩在手上,道:“被电的滋味应该很不好受。我如果把电压降低点,电上去不会直接把人电昏,那样的滋味应该更难受。我从来没试过,你要不要再试一次?” 
 
    林啸惶恐地看着他一步步靠近,心理防线彻底崩溃,连忙道:“没有,王修邦没有情人。” 
 
    徐策半信半疑道:“你怎么这么肯定?” 
 
    林啸犹豫着道:“因为……因为他阳痿。” 
 
    徐策盯着他的眼睛急问:“这种隐私你怎么知道?” 
 
    “我……” 
 
    “快说!”徐策知道,如果回答快,那么假如林啸是在撒谎,谎言的漏洞自然也就多,所以他不容林啸有筹划思维的时间。 
 
    “他有一次吃药忘了放回去,我刚巧看到的。” 
 
    “他吃什么药?” 
 
    “万艾可、强肾片、六味地黄丸,还有几瓶英文的,我忘了。” 
 
    “你是复旦硕士生,会看不懂英文?” 
 
    “是……是……我名字一下子记不起来,反正是美国产的,英文的药,上面有单词是阳痿。” 
 
    徐策眼珠转了转,晃动着手里的电击棍,冷声道:“你没有骗我吧?” 
 
    “这……这我为什么要骗你?不光我,局里还有其他人知道,傅万强,傅万强他肯定知道。” 
 
    “傅万强是谁?” 
 
    “王修邦的秘书。” 
 
    徐策思索一下,看来林啸说的情况,可以肯定是真的了。因为他没有说谎话的必要,也没一点好处。 
 
    如果问的问题是王修邦的贪污腐败情况,林啸或许会挑轻避重地说,不透露实情。因为林啸如果还指望着活着出去后,继续做他的公务员,那么透露领导的贪腐情报,显然是自毁前途。但林啸说王修邦阳痿,这可不是什么好话,即便林啸活着出去,王修邦若知道他跟其他人透露他是阳痿这种隐私,不会给他好果子吃。所以说,林啸根本没理由撒谎。 
 
    阳痿,这是个大问题。 
 
    王修邦没法对付女人,这样的人心底一定自卑,所以他也出去应酬的次数少,即便应酬,也早早回家,不像其他人,在外喝酒吃饭赌博女人,搞到很晚才回家,也正因此,才很难找出下手的机会。 
 
    徐策总算把困扰心中多时的疑惑的解决了。他过去推测王修邦和同僚生活作息有明显不同,应该不只是他的心理和生活习惯问题,原来答案竟在于此。 
 
    徐策思索一番,怪笑着道:“王修邦对女人没有兴趣,那么他对男人呢?” 
 
    “当……当然没了。” 
 
    徐策干笑一声,道:“他对你呢,他和你之间,会不会存在某种不大被社会所容纳的感情?他一个阳痿,对女人有自卑感,很多这种情况,常把注意力转移到男人身上。你一个进单位没几年的小伙子,就深受他信任,几番提拔,当了执法队队长。他该不会是和你有那种关系,你才能仕途一帆风顺吧?” 
 
    林啸感到胃里有点恶心,面前这个人,实在心理变态,他极力争辩:“怎么可能,你在说什么!我……我是正常的!” 
 
    徐策悻悻地咂咂嘴,道:“好吧,算你说的是实话。咱们再来聊聊王修邦的儿子吧。他儿子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恩……比如,学习成绩?” 
 
    “听说成绩不是很好,但王修邦不介意,他说这年纪的小孩,过得开心就好。他儿子喜欢画画,画得不错。” 
 
    “哦。那么,他儿子在学校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比方说,嚣张吗?” 
 
    “这个,这个怎么说?” 
 
    “你就照你知道的说。” 

    “听说有点……有一点嚣张,有时会仗着他爸的地位,欺负其他人。” 
 
    “他儿子还是个小学生吧,小学生应该不是很拼家庭背景,主要拼谁的力气大吧?” 
 
    “我上次听其他人说,他儿子在学校拉帮结派,纠集高年级同学打人,有一回把人打伤了,王修邦出面处理的。” 
 
    徐策骂了句:“有其父必有其子!这种狗东西,在外欺负老百姓,作为官二代,小小年纪就在学校里结伙了,哼哼。” 
 
    徐策问完话,心中已有了主意,正要转身回到地面,林啸突然跪倒在地,哭求着他:“求求你了,你能不能给我条活路啊,我真的受不了了!” 
 
    徐策回转身,饶有兴致地望着他:“你们在迫害其他人时,有想过给别人一条活路吗?其他小孩,看着家里房子倒塌,看着父母缩在角落哭泣,也只能跟着哭,这是怎样的一种情绪?你们小孩呢,哼哼,小小年纪,在学校仗着家里势力,结伙打架,把人揍上,老爹出面解决。哼哼,你们真下得了手啊!”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了!那次,你妈妈那次,是王修邦拍的板,我当时也说人拦在房子前,万一他们就是不走,挖土机开上去,容易出事。是王修邦说的,是他说的,叫挖土机大胆开上去,他们一定会跑。就算他们不跑,最后出了事,公检法全部是我们的人,别怕,只要彻底吓住带头的,后面工作就容易多了。我,我也是没办法,你如果做我这个工作,也一定……一定没选择,只能照他的话下令的。我求你了……” 
 
    徐策平淡地道:“如果我做你这份工作,我会辞职,我不会继续作恶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实现自身利益最大化的借口。” 
 
    说完,他转身走上了地面。 
 
    经过今天的谈话,他已经基本掌握了所有他需要的信息了,脑中的后续计划也更加明了。他想起刚才对着林啸说出那些“心理变态”的话,就一阵恶心。 
 
    他自身的心理很健康,之所以要表现出自己“心理变态”,是为了他这场剧情的需要。作为即是导演又是演员的徐策,有时候为了倾情演出,也没有办法。 

    他一想到林啸口中的王修邦儿子,目光中就一阵寒意。他亲眼见到其他小孩,家中因为他们那帮人的肆意妄为而遭到不幸,举家无声哭泣。 
 
    他们那帮人的孩子呢?只想让孩子活得开心。哼哼,牺牲平民的开心换来他们子女的开心?小小年纪,就结伙揍人。 
 
    学校中的孩子本该平等,没有地位等级的差别,一切,只不过因为他们的爹妈是那些人。 
 
    王修邦的儿子是吧,哼哼,不过这个小鬼的好日子,很快就要到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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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
 
    今天,高栋来到县局上班才过一个小时,张一昂就跑进来,急着道:“老大,王修邦又过来了,说林啸打电话给他了。” 
 
    “什么!”高栋大惊,站起身,忙跟着出去。 
 
    到了一间办公室,王孝永已经在了,他旁边是另外几个老刑警,里面坐着王修邦,正拿着手机,说明情况。 
 
    王孝永道:“高局来了,那么王局长把刚才的话再重讲一遍吧。” 
 
    王修邦语气有些紧张,道:“九点半时,我手机接到个陌生电话,我接来一听,里面传出林啸的声音,他说‘我……我,老大,我在……’,他还没说话,电话就突然挂掉了。” 
 
    高栋诧异道:“有这种事?是个陌生电话?电话多少?” 
 
    王修邦马上把手机给他看,高栋忙吩咐技术人员赶紧去查。随后问:“你能肯定是林啸的声音?” 
 
    王修邦点头:“恩,我能肯定。” 
 
    所有人都露出了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这件事情很奇怪! 
 
    首先,现在林啸一定是处于被控制的状态,可他昨天居然拿到了自己的手机,发了条求救短信。今天,林啸居然拿了个另外的陌生手机,打了个求救电话。 
 
    “我在……”这句话接下去一定是要表达他现在身处什么地方,却突然挂掉了,没把最重要的线索讲出来。那肯定是被凶手发现了。 
 
    疑点在于,他昨天怎么拿回自己手机的?又为什么只发了两个字的短信,而不说明其他情况?即便他发短信时,是趁人不注意,时间紧迫,总该再留个只言片语,露点线索吧。而今天,他又怎么得到了另一个陌生的手机,拨了求救电话,在最关键信息没说出口前,突然挂断了。 
 
    是不是此刻林啸已经出事了? 
 

    恐怕凶多吉少了。 
 
    所有人心中都惶惶不安,只能焦躁地等待着技术人员的工作进展。 
 
    过了大半个小时,昨天那名物证科的人员进来,向众人报告:“查得差不多了,这个手机号码没有实名登记,一般的诈骗电话都用这种号码。我们正在去跟运营商那边查数据,这张卡什么时候生产,什么时候开通,以及能否查出充值记录等,希望能确认相关人员。早上的信息显示,这张卡信号发送时间不超过一分钟,就在打电话的那会儿,也就是说,这张卡的手机早上开机后,打了这个电话,随即马上关机了。信号数据比昨天的还少,根据信号源追踪,可以大致确认,当时手机位于太平洋广场一带为中心,总面积共五平方公里的区域内。” 
 
    “太平洋广场?”陈队惊讶道,“这带是近几年最新的开发区,包括县政府在内的很多政府机关都在那里。咦,王局,你们国土局不就在旁边吗?” 
 
    所有人俱是脸上一惊,王修邦更是脸色一紧,怎么,昨天的求救短信是他家附近发出的?今天星期一,他在上班,求救电话怎么跑他单位旁了?难道凶手是在向他示威?凶手最近在盯着他?凶手的下一个目标是他? 
 
    王修邦不禁心中惴惴不安起来。 
 
    王孝永和高栋对视一眼,随后道:“高局,这事有点古怪,你觉得呢?” 
 
    高栋点点头,问那个工作人员:“昨天和今天的信号覆盖区域,有重叠吗?” 
 
    “有,但重叠区主要是些县郊,大多是农田区域。而且重叠区位于两次信号覆盖区的边缘地带,如果是两次信号都是从重叠区发出的,我们对于信号分析的结果,不会出现两次中心相隔这么远的情况。” 
 
    “你的意思是说,昨天和今天的信号发出地点,是不同的?” 
 
    “恩,肯定不是同个点。” 
 
    高栋故意看向王孝永,寻求他的意见:“王局,这事你看怎么查?” 
 
    王孝永想了想,问左右道:“昨天的信号区域排查工作怎么样?” 
 

    一人回他:“有好几个群众报案说最近听到楼上或隔壁之类的,有异常声音,但我们逐个调查后,发现都只是邻里纠纷,或者是报案者无中生有。暂时没发现有价值的线索。” 
 
    王孝永皱皱眉,思索片刻,道:“那今天继续加派警力,把今天的信号区域也进行排查吧,大家看呢?” 
 
    有些人说好,另有些人说如果林啸被绑架,那也是该困在某个地方,凶手不可能光天化日之下,把林啸转移来转移去,昨天和今天的信号出现在不同地点,更有可能是凶手故意想分散他们的警力,转移视线。 
 
    王孝永拿不定主意,只能转问高栋:“高局,你怎么看?” 
 
    高栋微眯了下眼睛,问王修邦道:“早上电话你接起来,只传来林啸说了几个字,你有对他说过话吗?” 
 
    王修邦摇头:“我刚要问他话,他就把电话挂了。” 
 
    高栋道:“你当时接起电话时,感觉对方可能处于什么地方?是马路上?还是周围很安静?” 
 
    王修邦回忆了一下:“如果我没记错,当时电话那头还听到有喇叭声,应该是在马路上?” 
 
    一位刑警道:“那表明当时林啸很可能处在车里,或者是沿马路的房子。” 
 
    另一人摇头:“如果处在车里或沿马路的房子里,凶手难道会不在旁边吗?凶手在旁边,怎么会允许他打电话?如果凶手不在旁边,林啸既然能打电话了,自然是有能力逃出车子,或者打开窗户求救了。” 
 
    高栋对王孝永道:“王局,这事很蹊跷,我看咱们查还是要查的,虽说可能查不出什么有用线索,但也不能把该办的流程漏了。” 
 
    王孝永点点头,忙安排下去把今天的信号区域,也找人进行走访。 
 
    随后,王孝永对王修邦道:“王局长,昨天和今天都是你接到电话的,这事有古怪,你看,需不需要我们派人最近跟着你一下?” 
 
    王修邦想了想,摇头道:“我一般就是单位和住的地方,两点一线,沿途都是城区,没有偏僻地方。只不过我有个儿子,他还在读小学,我怕……” 
 
    王孝永道:“明白,我会安排人看一下的,你放心。” 
 
    送走王修邦后,各人开始干活,高栋走出会议室后,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笑容。

 

(47)
 
    高栋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后,张一昂随即进来,问:“老大,王局那边派大量人手排查昨天和今天的信号区域,我们要不要想办法跟进?” 
 
    高栋摇摇头,平淡道:“不用管他。” 
 
    张一昂道:“万一被他们抢了先手,我们……我们岂不是很没面子?” 
 
    高栋笑了笑:“怕什么?他们纯粹是做无用功,我敢肯定,他们最后找不到一丝线索,这么折腾几次,不光白象县的人,连王孝永自己带的人都会对他心生不满了,他这活还怎么做下去?” 
 
    张一昂好奇问:“老大,你怎么那么肯定,他们查不出线索?” 
 
    高栋道:“你还没看出来,凶手到现在,已经是在逗我们玩了?” 
 
    “逗我们玩?” 
 
    “你想想看,哪有绑架案,昨天让被绑架者用自己手机发条短信,今天再次让被绑架者用陌生号码打个电话?凶手是头猪吗?” 
 
    “嗯……这是很蹊跷。” 
 
    “凶手对付李爱国和张相平,直接把两人杀在现场,却把林啸给带走了。带走至今这么久了,也没见凶手跟林啸一方任何人联系吧,他也没有提任何条件,他废力气绑架了一个人,图什么?没有人知道。林啸现在是死是活,也没有人知道。” 
 
    “可是……早上电话里不是林啸在说话吗?” 
 
    “电话只持续了几秒钟,整个通话过程中,就林啸一个人说了几个字,王修邦一句话都没说过,怎么判断电话那头是林啸本人?或许是凶手把林啸的话录音下来,拨了个电话,放了下录音呢?” 
 
    张一昂连连点头:“恩,没错。” 
 
    “何况昨天到今天,仅仅一天的时间,信号发出的地点就转移了。如果林啸就在电话那头,今天的电话是在马路旁发出的,林啸在车上,或者在沿街的楼层里,他既然腾出了手来打电话,难道还没能力闹出点动静求救?” 
 
    “恩。”张一昂思索道,“凶手这么做的目的,就是让我们浪费警力,做无用功,最后查不出任何线索。” 
 
    “你错了。”高栋道,“凶手这么做的目的,或许有让我们浪费警力,查错方向的意图,但这一定不是凶手的首要目的。我们现在的侦察工作,尚没有取得任何对凶手有威胁的进展,他为什么要冒风险发个短信,打个电话,来重新引起我们的关注?按照凶手此前趋于完美的严谨作案风格,他一直来都是尽可能地减少线索,而不是多留出线索。如果他要让我们浪费警力瞎查,早在李爱国案子时,他打开车头的抽屉,拿走了枪,此时再拿走几万块的现金,那样我们当初就会判断是抢劫杀人。可他没有,他留下了钱,明白无误地告诉了我们,他不为了钱。这么做,要么是他自忖犯罪手段高超,警察拿他没办法,要么就是他不想多生事端,只做谋杀该做的事。所以,他昨天发短信,今天打电话,在警察的侦察工作根本没威胁到他之前,他画蛇添足,多做了两件事,一定另有其他的动机。只是这动机是什么,我们暂时无法知道。” 
 
    “也许,凶手是个心理有点变态的人,同时也自信智商很高,看我们警方这么久没破案,故意想留点线索给我们。” 
 
    高栋不屑道:“你见过高智商凶手,还特别想让警察抓到他的?” 
 
    “这……我没见过。”张一昂低下头。 
 
    高栋道:“那种神经病是国外电影里的人,现实犯罪中,有哪个凶手会希望警察找到他的?” 
 
    张一昂道:“那,既然查信号区域没用,就留给王局他们查吧。我们呢?我们需不要跟一下王修邦?” 
 
    高栋道:“你是不是觉得凶手下一个目标是王修邦?” 
 
    张一昂道:“是啊,我猜很多人都会这么想。” 
 
    高栋笑了笑,点头道:“王孝永那边肯定会派人留意着王修邦了,但如果有下一个遇害者,那肯定不会是王修邦。” 
 
    “为什么?” 
 
    “第一,凶手要杀王修邦,太难。不用公安保护,凶手也很难杀得了王修邦。我已经了解过了,王修邦这个人每天上下班很规律,而且几乎从不晚回家。他家和单位间没有偏僻的路,凶手没机会下手。除非是凶手最后用了某种手段,把王修邦诱骗到一处地方,但……呵呵,王修邦了解了这么多案情,他会没警觉吗?他可不傻。第二,凶手如果下一个目标真是王修邦,他会故意把短信和电话发他吗?这不是正提醒公安,要留心保护一下王修邦和他儿子?” 
 
    张一昂不解道:“那……那为什么短信和电话都是王修邦接到的,而且都是在王修邦当时身处环境附近发出的手机信号?” 
 
    高栋道:“林啸被抓,短信和电话能发给谁?单位里,林啸的直接领导,也是和他关系最密切的,就是王修邦,这短信和电话自然要发给他了。发给其他低级别的,或者发给林啸的家人,缺乏影响力。王修邦级别够高,更容易引起我们警方的关注。我说了,现在凶手就是在逗我们玩,我们不该被凶手带着走。” 
 
    “老大,那你的意思呢?” 
 
    “不管王孝永那边怎么查,我们的方向不变,就是盯紧了轮胎的来源。” 
 
    他们聊完没多久,张一昂手机就响了,接完电话,他急道:“老大,修车店老板打来电话,那个卖他轮胎的人来了。” 
 
    高栋低声道:“走,快带几个自己人,穿上便衣,低调抓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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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城东派出所的一间审讯室里,铁窗后坐着一个中年男人,双手被反铐着,嘴里一直大声重复着:“你们为什么抓我,你们是警察,怎么能随便抓人!” 
 
    高栋坐在凳子上,旁边还有几个工作人员。高栋看了看对方,戴眼镜,身高、身材都和凶手留下来的相吻合,笑了笑,心想,这下看起来比较靠谱了。 
 
    一名警员交给对方一张表格,叫他填,起先此人不配合,在警员威吓下,他只好就范。 
 
    高栋拿起资料表,道:“杜文维?这名字和他身份证上对过了吗?” 
 
    一人答道:“对过了。” 
 
    高栋继续看下去,稍微惊讶了下:“你是高中老师?” 
 
    中年男子不满道:“对,有什么问题!” 
 
    “白象一中。”高栋转头问,“白象一中在哪?” 
 
    当地一名警员道:“在建设路上,是省一级重点中学,县里最好的。” 
 
    高栋笑了笑,转头看向那人,道:“这么说,你还是个重点中学的老师?教什么的?” 
 
    “语文!”名叫杜文维的中年男子冰冷地回答他。 
 
    高栋心中有些犯嘀咕,教语文的不该有如此严谨的犯罪头脑,如果教理工科的才比较靠谱。而且凶手应该是个相对经济条件不错的人,他嘛…… 
 
    高栋继续道:“你有奥迪车吗?” 
 
    “你说什么?”他没听明白。 
 
    “我问你是不是有一辆奥迪车。” 
 
    中年男子果断回答:“没有,我只有这一辆斯柯达。” 
 
    高栋抿抿嘴:“你前段时间是不是借了辆奥迪车?” 
 

中年男子大声道:“你们在说什么!要栽赃我什么!我从来没开过奥迪,我怎么会有奥迪!” 
 
    高栋皱眉道:“那你前几个星期,为什么卖了六个轮胎给你今天洗车的这家店,你这斯柯达用的不该是那种轮胎吧?” 
 
    中年男子想了想,顿时道:“这几个轮胎我是捡来的,我不知道是别人的,我看路边放了两天,没人理,就顺便带走了。好吧,我捡了几个轮胎,确实不属于我,你们也没必要这样对我吧!我该还钱还钱,该赔偿赔偿,这样难道构成盗窃了?” 
 
    “你是捡的?”高栋有些意外,暗暗有种感觉,这回又悲剧了,他只好道,“哪里有那么多轮胎好让你捡?既然你说捡来的,哪里捡的?” 
 
    “建设路上,大概离我们学校不到七八百米的样子,那有条拐进去的小路,就在路口,三次都是我捡的。” 
 
    “你捡了三次轮胎?” 
 
    中年男微微有些脸红:“没错,这个我承认,第一次,看到那里放了两个轮胎,外表看着补过多次。我第二天经过,发现轮胎还在,我想应该是别人扔掉的,我车子以前轮胎换下来后,卖给了修车店,我知道废轮胎能卖钱,所以我就停下车,把轮胎拿到后备箱里,卖给修车店了。” 
 
    “后来呢?” 
 
    “第一次我捡了两个,后来隔了几天,我下班又看到同个地方放了两个轮胎,我就又拿走了。第三次也是隔了几天,也是两个轮胎。情况就是这样。” 
 
    “为什么三次都被你一个人捡到,太巧合了吧?” 
 
    “那个路口很偏,轮胎这么大东西,捡垃圾的说不定以为是别人的,不敢捡呢,我下班路过看到,当然就捡了。” 
 
    听他的描述,似乎暂时没发现不妥的地方,这种情况好像也合情合理。凶手把轮胎遗弃路上,开车的高中老师经过,拿走了轮胎,卖到了修车铺,而且这老师填写的住宅地址,刚好是顺路。 
 
    也就是说,老师下班后,沿着建设路开,发现了轮胎,拿走,继续沿着建设路开回家,路上经过了那家他习惯洗车的修车店,就把轮胎卖给了店家。捡到轮胎的地方和修车店,都在他家与学校这条路的中间。合情合理。 
 
    高栋不甘心,废了这么大力气侦察轮胎的归属,结果又像上次查电瓶车一样? 
 
    他道:“你认识李爱国吧?” 
 
    “李爱国?哪个李爱国?” 
 
    “以前县公安局的副局长。” 
 
    “他?”老师激动道,“他不是死了吗,我怎么会认识他?你们不要栽赃啊,我就捡了几个轮胎,你们把我和他提一起干什么!” 
 
    高栋盯着他的反应,笑了笑:“你为什么这么激动,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老师只好强自忍着平静下来,道:“你们到底是什么意思?” 
 
    高栋道:“你认识李爱国吗?” 
 
    老师坚决回答:“不认识!” 
 
    高栋道:“你认识张相平吗?” 
 
    “谁是张相平?” 
 
    高栋没直接回答他,只是道:“你对李爱国被杀这件事有什么看法吗?” 
 
    “我能有什么看法,我又不认识这么高级别的领导。” 
 
    高栋吐了口气,道:“你现在说实话还好。如果我们查出来,你认识李爱国或者张相平,你就麻烦大了。” 
 
    老师激动道:“你们胡说什么!我是个老师,本本分分的老师,我不就捡了几个轮胎吗?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高栋道:“你知不知道你捡的这几个轮胎,跟一二六特大杀人案有关?” 
 
    “不……不会吧。”老师被他吓得脸色惨白。 
 
    高栋笑了笑:“要不然我们找你做什么?你捡几个轮胎这种事,我们好玩呐,费了千辛万苦找到你。” 
 
    “你,你不要乱说,让我想想。”老师突然冷静下来,随后道,“真的不关我的事,我想起来了,李爱国是十二月初出的事吧,那时我在杭州,我在杭州省教育学院接受培训,全日制的两个星期培训,学校还有三个老师跟我一起去的,你可以问他们,这期间我们没离开过杭州,不可能回到白象县,我跟案子不可能有关系。” 
 
    高栋心里一沉,如果连不在场证明也有的话,那么眼前这个老师就完全排除是凶手了,那么这次调查,也将像上回查电动车一样,彻底地无功而返。 
 
    高栋失望地站起身,吩咐其他人把他讲的情况跟学校那边核对一下。 
 
    到了傍晚,张一昂回来报告:“老大,查过了,这个杜文维老师十二月二号到十四号期间,一直和学校另外三个老师一起,在杭州省教育学院进修,他们上午下午都要接受上课培训,四个人住在一个宿舍,并且没有人中途离开过,天天晚上都在。而且他是前年从安徽挖过来的高级教师,确实不认识李爱国和张相平。另外他也没有奥迪车。他供述的卖轮胎时间也和修车店里的记录吻合。” 
 
    高栋叹口气:“看来凶手又玩了出帽子戏法。算了,把他放了,跟他道个歉,就说因为追查轮胎赃物的关系,影响了他一天的工作,让他为我们公安保密,这件事不要跟其他人提了。” 
 
    “恩,好的。” 
 
    高栋走到窗户旁,静悄悄点起一支烟,望向远处:“凶手,你到底在哪呢?”

玉珠
逻辑王子的演绎 作者:紫金陈 5

(49)
 
    到了周末,就进入腊月。 
 
    年前的最后一个月,往往是社会案件高发的阶段,有些好逸恶劳的务工人员想体面地回家过年,总会选择干上一两票。 
 
    所以,这个月是盗窃、抢劫的高发时间段。 
 
    公安也不可能因为一二六案子没破,一直拖下去,如果又冒出几起影响大的社会案件,这个年对于公安更是不好过。而且案子虽没破,年终奖总归要发,总得腾出一部分人扫黄赌毒罚款。 
 
    况且,案件到现在,已经彻底进入了死胡同。 
 
    王孝永非常后悔接手这案子,原本他以为这案子影响大,可供调配的警力多,况且案发点附近布满监控录像,抓着凶手很容易。破这种大案,最能积攒政治资本。 
 
    谁知案情虽不复杂,只是凶手太狡猾,所有证据都只给他们调查一半就没线了,他带来的刑侦专家也彻底不知道该从何下手了,只期望突然某一天,凶手或许被其他案子带进来,从而“曲线救国”,破了一二六的案子。 
 
    但谁都知道,这种可能性几乎不存在,因为凶手是个高智商的人,这种人行事不会找同伙,更不像社会上那些悍匪,有时酒后吐真言,就摔出去了。 
 
    王孝永现在想的,就是怎么能甩手不干,请神容易送神难,他一时也想不出该怎么才能卸下专案组组长的头衔,回到厅里继续当他的处长。 
 
    所以,对于县局建议暂时调回一二六的人马,把主要精力集中在严打年末治安案件上,王孝永并没意见。 
 
    而他找人跟踪保护了几天王修邦,发现王修邦的行动轨迹很规律,每天经过的地方,根本没有凶手下手的机会,这才恍然大悟,难怪高栋一伙对王修邦的人身安全漠不关心,原来高栋早就发现这点,并且看出凶手之所以发短信、打电话给王修邦,是因为王修邦是林啸的直接领导,不发他,还能发谁? 
 
    王孝永也自然撤回了跟踪保护王修邦的人手,忙其他事了。 
 
    当然,警察放弃跟踪王修邦,徐策也注意到了。 
 
    县郊一个小型的高栋小区,金屋花园。 
 
    这个小区去年才造好,所以只住进了很少一批人,另有些房子尚在装修,大部分的房子都无人居住。后面小区的二期、三期工程还在开发。所以,小区的物业安保自然也没健全。 
 
    晚上七点,城管局副局长邵刚来到了金屋花园,这里是他金屋藏娇的地方。 
 
    他四十多岁,精力旺盛,有钱有权,自然不愿意天天对着家里的黄脸婆。 
 
    前年他认识了一个水嫩漂亮的专科大学生,尤其床上的功夫让他痴狂,于是他就购置了这处房子,把小情人安置到这儿。 
 
    通常他一个星期至少三天在此过夜,他原配老婆当然有所耳闻,但她也想得开,男人混到了这级别,哪有不出去玩的?看到身旁的官僚尽是如此,她也心理平衡,和另外几个官员的太太经常一起打麻将,或者购物,享受生活。对他的私生活,并不干涉。 
 
    邵刚走进五号楼的楼道,他刚按亮了楼梯进口的触摸灯,一个硬邦邦的东西顶在了他的后脑勺上,随即传来一声冷冰冰的“别动,一动就崩了你!” 
 
    邵刚原本性格很“悍”,所以早年进了城管队时,出去管理,大家都怕他。但他当了好几年的副局长,那种彪悍的性格已经淡化了不少。此刻知道一把枪顶在脑后,第一反应就是,不好,遇到年末抢劫的了。 
 
    这里是县郊,又是新小区,歹徒挑这里正合适。 
 
    他嘴巴抽了抽,发不出声音,双手悬在空中,依然保持着按灯的姿势,腿脚微微发抖,眼角慢慢转过去,看到一个戴着毛线帽和一只白口罩的男人,正用枪顶着他的头。 
 
    歹徒道:“兄弟,借点钱回家过年,配合点,你要敢乱喊乱叫,咱哥俩同归于尽吧。” 
 
    邵刚喉咙发干,想着自己多少是个见惯世面的人,要冷静下来,不要把对方逼急了,这种亡命之徒逼急了,会真开枪的。他不就想要钱嘛,要多少,全给他就是了。他颤声道:“哥哥,我……你要钱,尽管拿去。” 
 
    歹徒冷声一笑:“好,走,上楼,到你家里拿。” 
 
    “为……为什么上去,我包里有。” 
 
    “别他妈废话,你以为老子想在外面用枪顶你个头啊!手抱胸前,上去,进屋!” 
 
    邵刚只好照做,手抱在胸前,被他用枪顶着后脑勺,一步步小心地往上走,到了二楼他家门口,歹徒道:“里面还有人吧。” 
 
    “恩……,有一个。” 
 
    歹徒掏出准备好的一块胶布,贴到了猫眼上,因为他担心如果里面的人听到开门声,趴到猫眼上看到外面情景,很可能会锁着门,不让他们进去,跑进房间报警。同时,也贴住了对门的猫眼。 
 
    这个歹徒想得很细致。 
 
    “开门后你叫她别出声,她一喊,我先崩了你。你看清楚了,这是真枪!”歹徒刻意把枪往他目光一侧晃了晃,让他看到金属壳子,那可不会是把玩具枪。 
 
    邵刚痛苦地咬咬嘴唇,颤抖地掏出钥匙,转动着开了门,一开门,里面的一个小姑娘正要扑向他,突然发现有个人正用枪顶着他,刚要叫出声,邵刚急喊:“别叫!这……这是我朋友。” 
 
    小姑娘麻木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歹徒嘿嘿冷笑一声:“兄弟,这就对了嘛,我只借点钱就走,大家都不想事情弄大。” 
 
    说着,顺手把门关上,把邵刚和小姑娘一起逼到沙发坐下。随即从口袋里摸出条绳子,道:“你先把你的小情人捆上。” 
 
    “这……” 
 
    “不照做嘛?你们不捆起来,我怎么拿钱?” 
 
    邵刚还是没有动。 
 
    歹徒嘿嘿一笑,把枪口对着邵刚晃了晃,他更能看得清楚,这真心是一把真枪。 
 
    邵刚只好照做,把小姑娘先捆了起来,随后,在歹徒的逼迫下,邵刚先把自己的脚捆起来,歹徒又一手拿枪指着他,一手把邵刚的两只手都分别绑在了沙发把手上。之后,他小心检查一番,把枪放进口袋,拿出新的绳子,双手把邵刚和小姑娘重新绑了一遍,把两人捆成粽子一样动弹不得,还在嘴里塞上了毛巾。 
 
    做完这一切,歹徒笑了起来:“邵局长,你还真心挺配合的嘛。” 
 
    邵刚被堵的嘴巴发不出声音,但他眼神中显现出他此时心中的震惊。这歹徒怎么会知道自己身份的? 
 
    歹徒继续道:“这枪,是真枪。你知道这枪哪来的吗?嘿嘿,这是李爱国的枪。” 
 
    邵刚眼睛瞪得又大又圆,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了。 
 
    歹徒继续道:“那么你就该知道了,今天我找上你,可不是为了借钱回家过年,我是要借走你的命。至于你嘛,小姑娘,原本你和这件事无关,谁让你做了邵局长的情人呢?这几年优越的生活条件品尝够了吧,好好年纪,却不去自食其力,你也是个好逸恶劳的人。你花的每分钱,事实也充满了更多人遭受不公的待遇。所以,你们两个,再见吧。” 
 
    他手里摸出了一根小巧的电击棍,走上去……

 

(50)
 
    城建局副局长胡生楚,安徽人,来白象县已有十余年,老百姓都叫他“胡牲畜”,据说他儿子和县长儿子合伙开公司,承接县里市政工程,做出的都是豆腐渣,家里着实有钱。 
 
    旧城改造的拆迁队,听说有部分是他儿子找来的。 
 
    他当然更要死了! 
 
    胡生楚已经五十多岁了,他很注重养生,只要没有应酬,也没有下雨,他每天晚上晚饭后过半个小时,都会绕着小区外的区域慢跑,这是他的一个习惯,寒暑不改。 
 
    今天也是一样,只不过今天他总觉得心神不宁,说不出为什么。 
 
    他和往常一样,慢跑在小区外一条林荫道上,这条路上车辆行人本就不多,夏天时也会有些人和他一样,锻炼身体。但如今已是腊月,锻炼身体者寥寥。 
 
    他在人行道上跑着,进入了路边一棵大树的背面阴影里,随即他突然失去了知觉。 
 
    深夜十一点多,远处有人放起了烟花,只是谁也没注意到,这旁边的农田深处,在这个时候,又发生了一起命案。 
 
    第二天,林荫道上布满了警车,王孝永、高栋和郭鸿恩都站在路旁,王孝永脸色惨白,抽烟时,手指都会不经意间微微颤抖。 
 
    过了些时间,陈法医从旁边的农田里走出来,王孝永着急问:“怎么样,有发现什么吗?” 
 
    陈法医道:“初步判断死亡时间是昨晚的下半夜,具体还要实验鉴定。死者和前两次案子一样,都是被人用三棱枪刺扎中心脏死亡。现场发现了脚印,目测和张相平案留下的脚印属于同个人。” 
 
    一名刑侦专家道:“看来凶手知道我们已经掌握了他的脚印,他也不需要掩饰了。” 
 
    王孝永狠狠吸了口烟:“其他还有吗?” 
 
    “死者是被人先在人行道上制服,再拖进农田的,我猜测,凶手还是用了老套路,先用电击棍击昏。总共大约拖行了五十多米,在农田深处,又是半夜,所以我看,很难有目击者。” 
 
    “就这些?没其他线索了?”王孝永声音发颤。 
 
    陈法医道:“我们物证科能做的就是这些,这条路上没有监控,恐怕……恐怕比上两次案子更缺少线索。” 
 
    王孝永目光闪烁不定,挣扎好久,把视线投向高栋和郭鸿恩:“高局,郭局,又一个城建局的副局长,这事你们看……” 
 
    郭鸿恩默不作声,高栋抿抿嘴,想了片刻,道:“没办法,咱们几个去省里接受调查吧。” 
 
    ※※※ 
 
    徐策一手拿着一根长得像香蕉的塑料棒,一手拿着一根细钢筋,走入了地下室。 
 
    林啸颓然坐在地上,两眼无神地看着电视。 
 
    徐策走到铁笼面前,笑意盎然,道:“把手伸出来。” 
 
    林啸缩了缩身子,道:“你要干什么?” 
 
    徐策有些猥琐地笑了笑:“我叫你把手伸出来呀。” 
 
    林啸害怕地看着他,更缩了身体,道:“你……你到底想怎么样?” 
 
    “你不把手伸出来吗?”徐策并不着急,转过身,拿出一只金属打火机,开火,随后,把细钢筋的一头放到了火苗上,足足烧了有一分钟,钢筋微微发红,徐策笑着把钢筋伸到铁笼里,道:“你不把手伸出来,我就伸进去咯!” 
 
    林啸忙惊恐万分地大声道:“我伸出来,我伸出来。” 
 
    徐策笑着收回钢筋。 
 
    林啸把手伸出来后,徐策拿出绳子,把他的手结结实实地绑在铁笼上,随后如法炮制,把他另只手也如此绑着。 
 
    他拿出了十几把钥匙,把铁笼上的锁逐一打开。
?

(51)
 
    “你……你到底要怎么样!”林啸尖叫着。 
 
    徐策没理他,开了铁笼,把他的脚拉出来,也绑到铁笼上。 
 
    如此,林啸就俯卧在地上,身体四肢都被牢牢绑到了铁笼四周,动弹不得。 
 
    徐策随后拿出那个香蕉状的塑料棒,往上面抹了点凡士林,怪笑道:“第一次,总是忍不住有点痛,忍着点啊。” 
 
    在林啸极度痛苦的尖叫中,徐策把那个东西,插入了林啸的肛门,括约肌裂出血来,塑料棒在进出着。 
 
    “你,你变态……”林啸最后痛得有气无力地发着声音。 
 
    徐策搞了一阵子,停下来,笑着望他,摇摇头道:“我变不变态,你很快就知道答案了。怎么样,我想知道你被这东西进入身体,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刚才你有高潮吗?说说真实的想法。” 
 
    “求……求你,求你给我吃安眠药,杀了我吧。不要再折磨我了。” 
 
    “吃安眠药死?”徐策笑了笑,“处方药很难买的,我怎么弄得到这么多安眠药啊。不过你说得也有道理,这种方式折磨你,我心里也觉得很抱歉。好吧,如果你能好好配合,我总能想出让你死得舒服的方式。” 
 
    “你……你真要准备杀我了?”林啸眼里流出无限绝望的痛苦。 
 
    “不是你叫我杀了你吗?”徐策笑着逗他玩。 
 
    “我……我……” 
 
    “别忘了呀,你可是个公务员,还是个党员,你这么就投降,要是放到解放前,你这人一被抓获,不就成叛徒了吗?别这样,要不我们再试试吧,我当个坏蛋,把你抓住后,严刑折磨你,你就是坚决不顺从我的条件?” 
 
    林啸急道:“不,不,我不要试,你有什么条件,只管说吧,我什么都答应。” 
 

“真的?” 
 
    “真的,求你饶了我吧。”林啸大哭。 
 
    徐策笑着:“既然你这么配合,我也于心不忍了。那么好吧,再帮我做完最后一件事,我就不会折磨你了。” 
 
    徐策摸出一张写着字的纸,摊开,放到林啸的面前,同时,从桌上拿过母亲排位,立在地上,摆上香火,道:“你带着真情实感地读完这篇祭文,如果你让我觉得你是真心悔改的,我就不会为难你了。” 
 
    “真的?”林啸不敢相信。 
 
    徐策认真地点头:“恩,相信我吧。你为我妈念篇祭文,告慰她的在天之灵,也算对得起我了。” 
 
    林啸抬眼望纸上看去,看了几行,整个身体都忍不住颤抖起来,眼泪唰唰落下。 
 
    徐策笑道:“看来我写的祭文,很有感染力,你这么快就哭了,这说明你还是个有良心的人。好吧,我会接受你的道歉的。” 
 
    做完这一切,徐策回到了地面上,他对刚才对林啸做的事,极度恶心,他忍住反胃,走出后屋,看了眼天空。 
 
    气象预报说明天上午开始有一阵强冷空气袭来,到时会有强风,中间有雨,但这股冷空气很快就会过去,到大后天,就又雨过天晴了。 
 
    雨过天晴了,那时空气会比较新鲜吧。 
 
    那时我也已经在美国与妻儿团聚了。 
 
    徐策嘴角浮现了一抹笑容。
?

(52)
 
    高栋一脸阴沉地回到县公安局,张一昂凑上去小心翼翼地问:“老大,情况怎么样?” 
 
    高栋撇撇嘴:“王孝永甩手不干了!” 
 
    “什么!”张一昂显然很意外。 
 
    “我没想到他会主动引咎请辞,调回省厅。哼,估计他看到胡生楚被害一案,监控都没有,线索比前两次更渺茫,知道破不了案,担心过年前再出案子,就吃不了兜着走了。他主动跟省厅领导认错,自认能力有限,对案情侦破的方向把握不准,导致凶手继续作案。现在倒好,他把摊子重新踢给我了。”高栋气呼呼地说。 
 
    张一昂道:“这么说,省里又让你负责这案子了?” 
 
    高栋哼一声,点点头。 
 
    张一昂道:“省里对王孝永怎么处理?” 
 
    “没处理,他关系硬,而且带去的各地刑侦专家也都说他们侦办过程没有失误,只是凶手太狡猾,而且凶手手里有枪,不太好对付。所以省里这次谁都没处理,只是说要尽快破案。” 
 
    “那……那老大,你重新督办这案子,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高栋道:“破得了,自然好事。一直拖着,自然坏事了!过三天公安部专家会来,不过上级领导考虑到,公安部专家行政级别虽高,但对地方警力的调动管理能力有限,所以继续让我当专案组组长,他们协助。哼,整个省厅没个人敢接手,只能推我头上!” 
 
    张一昂看着他冰冷的面容,也不由紧张,道:“老大,那我们接下去该怎么办。” 
 
    高栋吐了口气,道:“抱怨归抱怨,事情来了也挡不住,我这边也只能耐下心来仔细勘查了。对了,胡生楚案子有什么调查进展?” 
 
    “胡生楚是前天晚上六点半左右出去跑步锻炼身体,他一直有这个习惯,一般他在七点半左右会回家。当晚他出去后,一直没回来,家里人打他电话,电话是开机的,只是没接通,家人以为他在外遇到朋友,出去应酬了,一时没听到,直到第二天才知道出事了。” 
 
    “胡生楚几点死的?” 
 
    “老陈说是晚上十一点到十二点之间。” 
 
    “哦?”高栋思索道,“就是说,他六点半出去跑步,跑到林荫道附近,被人给黑了,拖到农田深处,没有马上杀死,而是又过了四个钟头才杀的?” 
 
    “没错,老陈也说这点很奇怪。” 
 
    高栋长呼了口气,寻思着:“凶手为什么要等了四个钟头,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这期间,凶手应该没有离开现场,因为那时胡生楚只是被电晕了,随时可能醒来。” 
 
    “老陈说胡生楚尸体上看,当时他手脚应该被人绑过,嘴巴里也塞过毛巾。” 
 
    “凶手把胡生楚拖到田里,绑起来,堵了嘴巴,他又是为什么要等了四个钟头,才把人给杀了?这期间他在干什么呢?” 
 
    “会不会这四个钟头里,他去做其他事了?” 
 
    “不可能,虽然把人绑了,但留在农田里去做其他事,万一被人看到了怎么办?或者胡生楚自己想办法把嘴里毛巾吐出来了怎么办?凶手前几次行事极其小心,他不会这么做。他一定一直就在旁边。” 
 
    “哎,可惜现场没监控探头。” 
 
    高栋冷哼一声:“有探头有什么用,凶手哪次不是躲过了探头?” 
 
    张一昂无助道:“老大,这个案子老陈说线索就到这儿了,他这边的物证勘查没法继续做下去了。你看,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周边人员走访呢?” 
 
    “还在进行,没发现线索。” 
 
    高栋点点头,心想着周边肯定没目击者了,要是有目击者看到凶手把人拖进农田里,一定马上报警了,根本不用等到今天。 
 
    他暗自寻思起来,第一个李爱国,第二个林啸,第三个张相平,第四个胡生楚,这几个人里面,一定有某种联系。 
 
    按工作单位分,四个人分别是三个单位,没有直接关联。 
 
    按职位级别分,三个副局长,一个科长,但这三个副局级之间又找不出更深的联系。 
 
    按遇害方式分,三个人都是被电击棍击晕后扎死,一个是失踪,至今无音讯。 
 
    表面上看,这四个遇害者中,林啸是独特的一个,他级别低,而且也无法判断生死。 
 
    如果凶手就是林啸? 
 
    没可能,他们还没查出线索,林啸就畏罪潜逃? 
 
    何况监控显示,林啸被骑电瓶车的凶手跟踪过,自然不可能是同一个人了。 
 
    高栋道:“李爱国、林啸、张相平、胡生楚,这四个人他们彼此的相识程度怎么样?” 
 
    张一昂道:“这个我不太熟,我找陈队过来。” 
 
    “好。” 
 
    从高栋着手分析胡生楚与另外三个人的人际关系时,显然,他已经接近真相了。
?

(53)
 
    “陈队,李爱国、林啸、张相平和胡生楚,这四个人彼此的相识程度怎么样?” 
 
    陈队想了想,道:“除了林啸和李局不认识外,其他都认识。” 
 
    高栋点点头,道:“林啸和胡生楚也认识的?” 
 
    “恩,他们俩应该还挺熟的吧,胡生楚也是旧城改造维稳办的,林啸是王修邦下面的人,平时工作中总是多有接触吧。” 
 
    “旧改办……”高栋念叨着,道,“除了李爱国,其他三个都是旧改办的?” 
 
    “恩,是的。” 
 
    “旧改办还有谁?” 
 
    “国土局的王修邦副局长和城管局的邵刚副局长。他们四个副局长组成旧改办负责人,林啸是里面的主要工作人员。” 
 
    高栋背过身,点起一支烟,寻思了良久。 
 
    这么久以来,他们一直猜不透凶手的真正犯罪动机是什么。 
 
    徐策曾经告诉过他,如果单纯仇恨社会,挑的遇害者不该是这种顺序,凶手和遇害者之间,一定有某种关系。 
 
    到底是什么关系? 
 
    到底是什么犯罪动机? 
 
    高栋一直没想出来。 
 
    这时,他眼睛一亮,一个崭新的猜想冒了出来。 
 
    他急转过身,问道:“李爱国一向随身带枪吗?” 
 
    陈队愣了一下,道:“恩,没错,李局有这个习惯。” 
 
    “你怎么知道有这个习惯的?” 
 
    陈队被问得有些不知所措,不明白高栋的意思,支吾道:“好多……好多人都知道。” 
 
    “你的意思是,社会上的老百姓,也知道李爱国随身带枪?” 
 
    “厄……可以这么说。” 
 
    高栋急问:“老百姓为什么会知道李爱国有这个习惯?” 
 
    陈队支吾着不知该如何回答。 
 
    高栋道:“你尽管说,人都死了这么久,爆料死者生前的纪律问题有什么关系!” 
 
    陈队恩了声,道:“是这样的,李局作风有些彪悍——” 
 
    “你直接说目无王法不就行了,别这么婆妈!”高栋等不及了,他迫切需要知道这个答案。 
 
    陈队不敢看着他眼睛,忙如实供述:“李局过去作风有问题,平时很爱出风头,整个县里没人敢得罪他。他经常醉酒开车,交警知道他的车,都不敢问。有一回,李局喝醉了,那天晚上他在KTV跟一帮小混混吵起来。小混混不知他是公安副局长,也很拽,双方动了手,李局被打了几拳,身边人不在,他寡不敌众,后来大概酒精上来,直接掏出枪。” 
 
    “他开枪了?” 
 
    “恩,开了一枪,不过是朝天开的,那些小混混全部被吓住,动都不敢动,他又用枪顶着那个打他的小混混的脑袋,骂他,你再牛逼啊,你再嚣张啊,你再动手啊。周围很多人都看见了,没人敢上前劝。后来还是派出所来了,把他劝回去,那帮小混混都带回去关了一阵子。最后因为李局的关系硬,这事没有处分,而是说那帮小混混惹事,警察便衣执法,朝天鸣枪威慑。后来大家都知道李局随身带枪,不少人都看到他每次走出去,腰间鼓起,知道那是枪,更没人敢和他顶。” 
 
    高栋道:“因为这事,县城里的老百姓都知道李爱国随身带枪咯?” 
 
    陈队道:“是的。” 
 
    高栋让陈队回去,他独自点起一支烟,想了片刻,冷声道:“李爱国啊李爱国,你这死,根本是你自找的。原本你跟凶手的杀人计划一点关系也没有,谁叫你平时那么嚣张,直接把命搭进去。” 
 
    高栋已经逐渐勾画出了整个犯罪过程。 
 
    凶手的根本目的,是杀旧改办的人。 
 

    而凶手第一个杀的是和旧改办完全无关的李爱国,有两个目的。 
 
    第一,凶手知道李爱国随身带枪,只要杀掉李爱国,拿了枪,他后面的计划实施就方便多了。如果遇到没机会直接电晕的对手,凶手还有一把真枪可以对付。 
 
    第二,凶手第一个杀的是和旧改办完全无关的李爱国,就能彻底误导我们的侦察方向。即便第二个、第三个遇害者是旧改办的,由于第一个不是,我们压根就不会想到凶手目标是旧改办的负责人。只有当第四个受害者出现,才会根据三个受害者中的共同身份特征,来猜测凶手目标是旧改办。 
 
    好了,既然如此,犯罪动机已经清楚,那么接下来要做的就是两件事,一是保护剩下的两位副局长,不让凶手继续作案。二是彻底调查哪几个人与旧改办有仇。 
 
    他一想到谁跟旧改办有仇,脑中马上浮现出一个人名字。 
 
    徐策,难道是你?
?

(54)
 
    高栋马上叫来张一昂,道:“我怀疑一二六的案子,凶手是冲着旧改办的人去的,现在旧改办负责人四个副局长里,已经两个被杀了,剩下两个不能出事。你赶紧和陈队商量,看看怎么暗中保护王修邦和邵刚。” 
 
    “好,我马上去办。” 
 
    过了半个小时,张一昂跑回来,道:“邵刚的电话接不通。” 
 
    “什么,接不通!”高栋眼中挂着惊慌。 
 
    “已经好几天接不通了。” 
 
    “这……他家人遇这事没反应?” 
 
    “他老婆和他关系不太好,邵刚在外可能有女人,所以他老婆不管他是不是回家。” 
 
    高栋咂咂嘴:“快,赶紧找老陈他们查手机信号,尽快找出来。我怕夜长梦多。王修邦那边呢?” 
 
    “他一切正常,我们不准备告诉他,而是偷偷派人跟踪保护。” 
 
    高栋点起一支烟,反复地来回踱步,思忖良久,掏出手机,拨了徐策的电话。 
 
    电话关机了。 
 
    高栋眉头一拧,道:“把陈队给我叫来。” 
 
    片刻后,陈队来了。 
 
    高栋道:“旧改办当时工作中,除了徐家死了人,还有哪家出现过激烈的冲突?” 
 
    陈队马上打电话了解情况,过后,道:“其他都是小冲突,没有大过节。” 
 
    高栋点头:“好吧,你帮我去户籍管理后台查个人,徐家的独子,名叫徐策,策略的策。” 
 
    陈队道:“高局,你是怀疑……” 
 
    高栋果断道:“你先别问,快去办吧。” 

很快,陈队回来,道:“徐家在户口本上登记的地址是中街十五号,不过那里现在已经拆了,我正叫辖区查他们现在住址。” 
 
    “你说什么!”高栋急问,“他们原来的住址是十五号?” 
 
    “恩,中街十五号。” 
 
    高栋瞬间心里亮起一句话,“杀够局长一十五,局长不够科长补”,难道早在一开始,十五这个数字,就暗示了门牌号? 
 
    不久,陈队接到电话,告诉了高栋徐策一家现在的住址。高栋说了句好,就让他先下去了。 
 
    高栋点着烟,来回走动几圈,最后,似乎下定了决心,对张一昂道:“好吧,你现在跟着我出去一趟,对了,给我带把枪。” 
 
    “带枪?”张一昂睁大眼睛。 
 
    “恩,你也带上枪吧。现在先别问,我找个朋友谈谈。” 
 
    外面下着冰冷的小雨,风很大,高栋坐在副驾驶座上,看着窗外横着飞行的雨滴,心中既激动,又焦虑。 
 
    徐策,如果真的你是凶手,那么一切就很好解释了。 
 
    你有经济和社会地位,你智商高,你逻辑强,你性格内敛,你有犯罪动机,你也有犯罪能力。 
 
    你母亲去世,你心怀极大仇恨,所以制造了这起连环的报复杀人案。 
 
    你的整个犯罪设计堪称完美,不留给我们任何有用的线索。 
 
    你又是一个犯罪心理学家,反侦察能力极其强。 
 
    难怪我们迟迟没有进展,原来对手是你,徐策! 
 
    但另一方面,高栋心中也不由焦虑,徐策手机已经关了,难道他已经发觉了什么,逃走了? 
 
    如果他逃回美国,虽然这种重大刑事案件,可以引渡,但也要耗费不少的时间和手续。 
 
    希望他还没有走,希望他还留在这儿。 
 
    汽车疾驰着,很快就到了徐策家门口。 
 

院子大门敞开着,高栋心里轻呼一声,总算有人,还好没走。 
 
    他让张一昂把车停在外面,留车上,他自己摸了摸腰间的手枪,心里念叨着,对,等下不要暴露,仅仅是试探一下,不会真用到枪的。 
 
    他把衣角拉了拉,随后撑了把伞,走出了车子,迈入了徐策家中。
?

(55)
 
    从院子门口,就看到屋子里亮着灯。 
 
    高栋撑着伞,慢慢踱步进去,他注意到院子里停了两辆车,都盖着遮阳布。他走过去,轻轻拉开第一辆的前头,是辆现代,他见过。随后,他走到第二辆车前,拉开看了看,赫然是辆奥迪! 
 
    与李爱国、张相平一样的奥迪车! 
 
    高栋强忍着心中的震惊,正站起身,房子门口传来一声:“喂,谁呀,你干嘛的!” 
 
    高栋抬眼一看,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他认识,这是徐策的表弟徐子豪。 
 
    徐子豪也马上认出了高栋,连忙跑出来,满脸迎笑:“高领导,怎么是你,来找我表哥的吧?” 
 
    高栋嗯了声,点点头。 
 
    徐子豪道:“我表哥刚昨天回美国了。” 
 
    “回美国了?”高栋嘴巴半张着。 
 
    “恩,昨天早上的飞机,现在大概已经到美国了吧。” 
 
    “哦……”高栋一脸的失望。 
 
    徐子豪道:“领导,你先到屋子里坐坐吧。” 
 
    高栋点头同意,随他走进屋里。高栋走得很慢,每一步都细致地查看着屋子里的所有物件,但没有发现有价值的东西。 
 
    徐子豪看着高栋的样子,很奇怪,但他毕竟是救他出来的领导,自然不能说什么,想着大领导来视察时,经常这种表情吧。 
 
    他给高栋倒了杯茶,拿出零食,高栋摇摇手,表示不吃。他又拿出好烟,招待高栋。高栋就点起一支,道:“你表哥去美国了,你怎么在他家?” 
 
    徐子豪道:“我表哥说这几天您可能会来找他——”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高栋打断:“老徐说我这几天可能会来找他?” 
 
    “恩,是呀,他让我这几天住在这儿,快过年了嘛,帮他看管一下房子,顺便如果您来了,他让我告诉您他的美国号码。” 
 
    “这样啊。”高栋心神不定地接过徐策的美国号码,装进口袋里。 
 
    徐策难道算准了我这几天会来找他?这太恐怖了吧! 
 
    高栋没心情地点着烟,望着周围的一切,却没看出有任何线索。他只好随口道:“老徐家里还挺大的嘛。” 
 
    “是呀,表哥家里以前他爸是做生意的,有钱人,这块宅基地也很大,后面还有房子呢。” 
 
    “屋后还有房子?” 
 
    “恩,是呀,面积比这里稍微小点。” 
 
    高栋眼神一转:“能带我过去看看吗?” 
 
    “这……”徐子豪想不明白这领导为什么要去后面参观,道,“后面就是堆放杂物的,没什么东西。” 
 
    高栋笑了笑,道:“让我看看老徐家有多大,走,过去瞧瞧。” 
 
    他拉起徐子豪,就走。 
 
    徐子豪带他来到了后屋,钥匙一打开门,高栋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汽油味。开了灯,他走进这间后屋,目光向四周搜索着。 
 
    只有些旧家具,没有其他东西。 
 
    这时,他注意到地面上有处新浇的水泥,大约有两个平方的面积,水泥还没干。他好奇问:“这里地上怎么补着了?” 
 
    徐子豪道:“这里呀,这本来是屋子后面的一个地窖,后来地窖用不着了,就在地窖上方盖了间房子,地窖当地下室,堆积些杂物。这不,前天地下室着火了,里面东西烧了个一干二净,后来我哥就把这块地方封起来了。” 
 
    高栋道:“地下室怎么着火了?” 
 
    “您闻到汽油味了吗,现在还没完全散。我哥说地下室储藏了一桶汽油,没想到不知什么时候就着火了,幸好火势不是很大,也就烧了地下室的杂物,其他房子和人都没受影响。” 
 
    高栋心里感到一份沮丧。地下室这把火,显然不会是自己烧起来的,一定是徐策放火,他烧毁了证据。 
 
    地下室烧了个一干二净,这……这还怎么查下去? 
 
    高栋无奈地回转身,跟徐子豪告辞离去,重新步入横行吹刮的雨雪中,他步子显得沉重,显然,现在即便他能猜到徐策是真凶,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56)
 
    回到县局后,高栋拿出徐策的美国电话,踌躇不决。 
 
    徐策如果真心要把美国的电话留给自己,直接发短信就好了,为何要叫徐子豪留在家里等他上门? 
 
    徐策是怎么猜到我这几天一定会找上他家的? 
 
    高栋看着纸上的一串号码,思考再三,还是打个电话吧,至于这通电话该直接摊牌,还是隐藏目的,以免引起徐策注意,哎,顺其自然吧。 
 
    他清退左右,一个人留在办公室中,关上门,吩咐张一昂在门外守着,说是要打个很重要电话,任何人不要进来。 
 
    他打开了录音设备,放到了一边,拨了徐策的美国号码。 
 
    电话接通,里面传来一个稚嫩的孩子声,用英语说着:“我叫吉米,请问你找谁。” 
 
    高栋也用英语问答他:“我找你爸爸。” 
 
    过了片刻,传来徐策的声音:“谁?” 
 
    “老徐,是我。” 
 
    “老高呀,怎么,找我什么事吗?” 
 
    “厄……你上次说回美国办投资的手续,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再回国?” 
 
    “哦,这个呀,等过完农历年再看吧。对了,上次关于李爱国和张相平的案子,你问我凶手是怎么避开监控来到凤栖路上的,我想到了一个方法,当然,我不知道凶手是不是真的用了这方法。” 
 
    高栋愣了一下,只好笑道:“好吧,你说说看。” 
 
    徐策道:“凶手当晚叫了一辆出租车,坐在出租车的后排位子上,让出租车从沿海北路拐进凤栖路,开到凤栖小区门口。凶手在车上时,一直拿着手机,装成打电话。出租车开到目的地,也就是小区门口,凶手对着电话说,哦,这样啊,既然你不在,我只好改天拜访了。说着,凶手继续打着电话,一边告诉司机继续往前开,不在这里下车了。出租车刚开出几米,离开了凤栖小区门口的监控范围仅几米的地方,凶手马上叫司机停下车,一边对着电话说,原来你快回来了,那我就先在你家外面等你吧。于是,凶手挂了电话,付好钱,下车了。就这样,凶手实际上是在凤栖路的南段下车的,但出租车司机在问询时,自然说没有人在半路下车,而是在小区下的车。上千人次的盘完,我相信警察不可能问得出乘客具体是在小区门口哪个点下的车。凶手玩了一出瞒天过海的小戏法,自然就骗过了监控,也骗过了警察。不过即便警察特别仔细,反反复复去比对每个司机的说法,最后发现了那辆出租车,也没用,毕竟对于一个陌生人,人只存在着短时间的记忆,隔了一天你让他描述只见了一面人的长相,说不清楚的,你们没法拿描述的长相抓人。何况,凶手在车上时,如果一直低着头呢?” 
 
    高栋呼出一口气:“原来是这样。” 
 
    “另外,凶手为什么每次都能挑到被害者晚回家的时候下手,我想凶手应该是蹲在被害者玩乐的地方附近,蹲点好多天,才抓住一个机会。比如说,今天被害者晚上8点就回家了,那么凶手继续等待,不动手。第二天,被害者9点就回家了,凶手依然不动手,忍耐。第三天,凶手等到了10点,发现被害者的车还停着,那么凶手就知道,今晚被害者肯定要晚回家了。于是,凶手立即动手,如刚才出租车的方法,来到了凤栖路南段,等待着被害人的出现。” 
 
    高栋尴尬地笑笑:“原来是这样,总算解决了我心里最大的疑惑。” 
 
    徐策道:“我所能猜测的情况,就是这些了,还有什么事我能帮你的吗?” 
 
    “厄……”高栋犹豫许久,最后还是道:“暂时没有,有问题我再找你帮我想想。” 
 
    “好吧,老高,你帮了我表弟出来,我总该回报你一些,”他意味深长地笑笑,“不能总是给你添麻烦呀。我想,你这几天应该能破案了,相信你一定能高升的。” 
 
    高栋咳嗽了几声,强忍着心中的各种情绪,说道:“好的,谢谢。” 
 
    挂完电话,高栋心中波涛汹涌。 
 
    “不能总是给你添麻烦”,这句话,哼哼,果然是他! 

    下面,该想法子找出其他的人证物证,只有证据链充足了,才能定徐策的罪,才能想办法把他引渡回来。 
 
    现在是不是该搜查徐策的住宅? 
 
    但他一把火把地下室烧个精光,能找到物证吗? 
 
    那把枪是烧不掉的。可徐策有这么傻,自己出国了,把枪还留在家里吗?不怕被徐子豪无意中翻出来?枪也一定早被他扔哪都不知道了。 
 
    这里是海边,只要徐策把枪往海里一扔,再没任何线索。 
 
    怎么办? 
 
    如何查? 
 
    有办法让徐策伏法吗? 
 
    正当他绞尽脑汁思索时,门轻轻地响了两下,高栋不满道:“谁!” 
 
    “老大,是我。”传来张一昂谨慎的答复。 
 
    “我不是跟你说过,叫你在外面吗,我有事情!”他对打断他的思路很不满。 
 
    张一昂小声道:“我也不想的,是……是邵刚的尸体找到了。” 
 
    “什么!还是死了!”高栋一把开门,大步走了出去。
?

(57)
 
    案发在县郊的金屋花园,邵刚的手机没关机,物证科先锁定信号区域,随后找民警去敲门,发现无人应答。最后通过物业拿到钥匙,进去后,发现了邵刚和他小情人双双被人用绳子捆着,心脏处有个破洞,依然是那把三棱枪刺的杰作。 
 
    屋里很整齐,地拖得干净,拖把放在门口处,现场清理得与林啸家中如出一辙。 
 
    凶手每次动手,都没与受害人发生身体冲突,要留下物证,太难! 
 
    只有张相平那一次,留下了一点凶手衣服的纤维,但这又有什么用呢。徐策一定早就把那件衣服处理掉了。 
 
    高栋揉了揉太阳穴,在现场看了一圈,就转身出去了。 
 
    过后,等来了陈法医,两人相互交流一番,这尸体从现场上看,大约死了三天多,也就是说,邵刚还是在胡生楚前一天被杀的。现场没留下物证。虽说不指望周围有人证,但例行的排查走访的工作,还是要做一下。 
 
    好吧,徐策,算你狠,算你手段高明,算你先走一步! 
 
    高栋心里痛恨着,但现在他也无可奈何。单纯从徐策跟那几个被害者有仇,法院能判是他做的?人证物证,什么都没有! 
 
    徐策杀完了人,只留了一个王修邦,看来生活检点总是好的,至少对于王修邦,徐策没机会下手,只能逃回美国了。 
 
    高栋头有点痛,他想着刚前天死了胡生楚,连王孝永都甩手不干了,今天马上发现了邵刚的尸体,这该如何是好?这事今天报上去,大概过个一两天,又要去趟省里问责了。今年这个年,就别指望过了。 
 
    更糟糕的是,连续的出案子,不但使他在省市两级领导里,面子全无。他手下这帮人,也跟他吃了那么长时间的苦,却一点进展都没有,连这个年都过不好,该如何向兄弟们交代呢? 
 
    这时,高栋手机响了,接起来,是手下的年轻民警小吴:“老大,县局有个你的包裹。” 
 
    高栋不耐烦道:“你不知道我有事在忙啊!一个包裹跟我说个屁!”他也实在是心情太坏,所以直接出口骂人。 
 
    小吴小心地低声道:“老……老大,这个包裹,我想……我想你还是回来亲自看一眼比较好。” 
 
    高栋听出了异样,道:“这是什么包裹?” 
 
    小吴轻声回答:“关于一二六系列案件的关键线索。” 
 
    “一二六的关键线索?”高栋寻思一想,顿时破口大骂,“你小子敢私拆我包裹?” 
 
    小吴断然否认:“没有,我没拆过。” 
 
    高栋喝道:“你没拆我包裹,怎么知道里面是一二六的关键线索!” 
 
    小吴委屈道:“看一眼就知道了。” 
 
    果然看一眼就知道了,高栋回到县局办公室,就看到桌上放了个小包裹,包裹单上写着“一二六的关键线索”。 
 
    高栋掂量了下包裹,里面很轻,不可能是放了炸弹这种玩意儿,他拿出把剪刀,拆开包裹,里面是一封打印了字的纸,上面写着: 
 
    “领导你好: 
 
    我是一二六系列案件的知情人。我害怕凶手知道,所以不能把真实姓名透露给你们。只能偷偷跑到外地,发了这个包裹。你们不用费心调查我是谁,我戴了口罩,快递员也没看到我的长相。 
 
    我们从李爱国案件说起吧。 
 
    凶手和李爱国并无瓜葛,因为凶手知道李爱国随身带着枪,所以他要先杀了李爱国,这样,才能更好地为后面的行凶做准备。 
 
    凶手是个细心狡猾的人,他的真正目标是张相平、胡生楚、邵刚三人。凶手担心后面的行凶出差错,所以第一目标选择了李爱国,拿到枪后,他一旦在后面的行凶中出现状况,他也可以掏枪解决对手。只不过枪声较大,不到万不得已,凶手不愿意掏枪。他运气比较好,每次行凶都成功,所以他自始至终没有掏枪。 
 

凶手和李爱国相识,他在凤栖路上叫住李爱国的车,随后坐上车,假借给李爱国递烟的间隙,用电棍击晕了李爱国,随即实施了谋杀。在杀害李爱国后,他迅速清理现场,从农田处逃脱。 
 
    在杀死李爱国,拿到枪后,凶手开始了他的正式计划。 
 
    他先绑架了林啸,我不清楚他为什么要绑架林啸,总之,他就是这么做了。凶手也与林啸相识,他到了林啸家中,趁林啸不注意,用同样的手法,电晕了林啸。随后把林啸全身捆绑,动弹不得,装入大箱子中,从楼梯拖到地下室,放进了车的后备箱里。再运出了林啸后,凶手重新回到现场,拿了一个大型塑料垃圾桶,伪装成是把林啸从电梯运走的情况。这些过程相信你们也调查出来了。他这么做,是让你们无法判断他把林啸运出小区的时间,从而无法通过监控排查可疑车辆。 
 
    在绑架走林啸后,凶手又把目标对准了张相平。他通过做实验,得出奥迪车轮胎被扎后的漏气过程数据,实施了这起案件。手法与李爱国的案子相似。 
 
    在这之后,凶手又跟踪到了邵刚,凶手拿出从李爱国处得到的手枪,在邵刚进入楼道后,凶手突然蹿出,拿枪顶着邵刚,逼迫他遵照自己的指示,开了门,随后用绳子捆绑了邵刚和情人,再将两人实施杀害。 
 
    第二天晚上,他趁胡生楚晚上跑步锻炼的习惯,在胡生楚跑到一棵大树背面时,凶手用电击棍击昏了胡生楚,随后多次电击,使胡生楚处于深度昏迷状态,再将他拖到农田中,实施杀害。 
 
    凶手为什么要杀这几个人的动机我不清楚,但我想你们很快就有结果的。” 
 
    在这封信的最后一排,还有一句话:“只要进了局里,想要什么口供,就有什么口供。” 
 
    高栋一看完最后一句,脱口而出:“果然是徐策!” 
 
    因为最后一句话,是高栋曾经对徐策说过的。 
 
    看完了信,他也知道了为什么徐策会料到他这几天会去他家。只要高栋收到这个包裹,看了里面的信,自然会去趟徐策家了。 
 
    他拿着这封信,反复看了几遍,除了简要记录犯罪经过外,并没透露其他更多的信息。 
 

高栋满腹不解,徐策发来这封信,到底有什么目的呢?他最后一句话,又代表什么意思?是想全盘告诉我犯罪经过,知道我没掌握任何人证物证,向我示威? 
 
    向我示威,对他个人有什么好处? 
 
    毕竟同学一场,为什么要置我于死地? 
 
    我可没得罪过他,我还帮助过他,他为什么要为难我? 
 
    此时的高栋还不知道,答案在第二天就揭晓了。

 

(58)
 
    第二天,彻底雨过天晴了,天空重新亮起阳光。 
 
    高栋还没起床,就接到了陈队的电话:“高局,不好了,林啸尸体找到了!” 
 
    半个小时后,大批的警员出现在了县郊的一处山坡上。 
 
    很多中老年人每天早晚会来这座山上登山锻炼,前几天大风雨雪天气,所以没人来。今天雨过天晴,一早登山的人就发现旁边土坡里露头一大截的透明塑料袋,看上去很不寻常。走近发现,里面好像装了东西。 
 
    随后,那位第一个目击者的老头子,看清了塑料袋里的头发,顿时下瘫在地,马上报警。 
 
    郭鸿恩面色惨白,现在是一天死一个人,真不知该如何交代,自己的仕途也算彻底交待了。 
 
    高栋忍气默不作声站在一旁,他心里还是在想着徐策作案,不可能永远都是完美犯罪,总会留下证据,该怎么把证据找出来,让徐策认罪伏诛。 
 
    他与郭鸿恩的心中想法不同,他已经对新出的这起命案无所谓了,因为他心里已经知道了谁是凶手,只不过苦于没有证据罢了。 
 
    现场的所有民警,包括外围那些拉警戒线,阻止人围观的民警,各个脸上俱是阴沉着,愁眉不展,这种事情接二连三出现,他们已经彻底身心疲惫了。 
 
    过了半个小时,塑料袋中的尸体被挖了出来,陈法医仔细看过后,走出来向高栋和郭鸿恩汇报:“老大,尸体保存得非常好,由于塑料袋包着,这几天雨水都没进去。从状态上看,大约死了两天多,死法一样,也是三棱枪刺扎穿心脏。” 
 
    高栋哦了一声,道:“就是说邵刚被杀第二天,凶手杀了胡生楚,第三天,凶手再杀了林啸?” 
 
    “恩,没错。凶手这件案子上有点不谨慎了,他这个埋尸洞挖得太浅了,如果他再挖深个二三十公分,恐怕一时半会儿也没人会发现尸体,到发现时,也早已完全腐烂了,更不要说辨认出林啸了。而且凶手又傻乎乎地用塑料袋把尸体包起来,包得很严实,这几天雨水一点都没流进去,加上天气这么冷,就更不可能腐烂了。现在塑料袋一包,洞又挖得不够深,这几天大风雨一过,自然就露出来了。” 
 
    旁边的陈队道:“是啊,若不是这场风雨,尸体还不知道什么时候露出来呢。” 
 
    陈法医点头:“凶手没想到埋尸后,马上就遇到了大风雨的天气,看来他没看气象预报。” 
 
    他想故意说点轻松的俏皮话,但显然两位领导都无心跟他开玩笑,他只好悻悻地闭上了嘴。 
 
    这时,张一昂在里面叫着:“老大,又挖出个东西,看来是个小箱子。” 
 
    闻言,高栋等站在外围的一行人,都向里走去。 
 
    陈法医手下的两名工作人员把新挖出的盒子放在地上,是个木盒子,外面同样包裹着塑料袋,显示出里面完好的样子,没有进半分水。 
 
    他们戴着手套,小心地拿掉外面的塑料袋,取出盒子。是个普通的木盒子。 
 
    陈法医指挥着他们先检查盒子外面是不是有指纹等残留,确认没有后,才打开盒子,里面放了几件物品。 
 
    所有人的眼睛都睁得大亮,除了外围几个拉警戒线的,其余民警全部围拢过来! 
 
    第一件进入大家眼帘的,竟是凶器!——三棱枪刺! 
 
    前端是尖锐锋利的三棱枪刺,上面还沾了已经干涸的暗红色血迹。后端是一个橡胶的把手。 
 
    陈法医亲自蹲下身操作。他小心地拿起这把三棱枪刺,拿到背光处,点开一只特殊的灯,仔细照着。随即,陈法医大为激动:“上面有指纹!” 
 
    所有人听到这句话,都心头一震,持续奋战了这么久,总算有收获了,而且是唯一拿得出手的物证——指纹。 
 
    连郭鸿恩的脸上都不禁浮现了一抹笑容。 
 
    高栋不惊不喜,默默地看着他们工作,这把三棱枪刺有点眼熟,但他一时想不起来了。 
 
    陈法医继续道:“上面的血迹,估计就是林啸的吧。小王,快,收拾起来,待会儿马上回去提取指纹。” 
 
    随后,陈法医从盒子里拿出一个小巧的棍状物,看了几圈,发现没有指纹,对大家道:“这是电击棍,凶手用的一定是这个无疑了,不过没指纹,被凶手清理过了,真遗憾。刚才的三棱枪刺,把手是橡胶的,有粘性,一旦沾上指纹,很难清除,我想凶手原本是抹过把手的,但他没想到橡胶上的指纹,不是一下就可以抹除的。” 
 
    接着,陈法医又从盒子里拿出一个香蕉状的塑料棒,检查一圈,发现没指纹,但一头上有点油油的粘液,他把塑料棒朝大家扬了扬:“这个看上去,像个女性用的自慰器,上头似乎涂了凡士林,呵呵,我没见过,看似应该和案件无关,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小王,你收起来保存好,回去化验。” 
 
    最后,陈法医把剩下的三样东西拿出来,一块手机电池板,一张手机卡和一只镶金边的高档手机。 
 
    陈法医检查一遍,这三样东西上都没指纹,他疑惑不解道:“这手机是谁的呢?” 
 
    旁边张一昂道:“我猜应该就是林啸的。” 
 
    陈法医道:“也许里面还有什么线索呢。” 
 
    他反复检查,确认没有遗留其他线索后,把手机卡和电池板装回了手机,按下开机按钮。 
 
    “居然还有电。”他嘀咕一句。 
 
    这是个智能的触摸屏手机,陈法医脱了手套,在手机上找了几下,看到了个文件夹,点开后,里面还有个文件夹,再点开,还是文件夹,他觉得有些不对劲,向领导说明了下情况。 
 
    郭鸿恩道:“继续打开看看。” 
 
    再打开一个文件夹后,出现了一个音频文件。 
 
    陈法医点开音频文件,随后,手机发出了一个干涸带着哭泣的声音:“我是林啸……” 
 
    所有人全部瞪大了眼睛,大吃一惊!
?

(59)
 
    郭鸿恩马上道:“什么,林啸!先暂停,打开扩音器,我听不清楚。” 
 
    陈法医照做,随后,手机里传来了林啸清晰的声音,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我是林啸,我不知道这段录音最后有没有人能听到,不管能不能听到,我想那时大概我都已经死了。我希望凶手能被抓住,他折磨我太苦了,我实在受不了了,王修邦,你个畜生!” 
 
    这句话似乎声嘶力竭。 
 
    所有人脸上全部迸发出彻头彻尾的惊讶。 
 
    王修邦! 
 
    难道凶手是王修邦? 
 
    高栋更是满腹狐疑,这个变故超出了他的想像。 
 
    大家继续听着手机里的声音: 
 
    “王修邦很贪钱,但是一直没机会贪大钱。去年旧改办成立,他担任组长。城建公司和开发商一起拨下了三千万,打到旧改办的账户里,作为拆迁维稳的特殊基金。因为特殊基金是专门拿来找人维稳的经费,用途特殊,这笔账目是不走财政途径的。这笔钱说是维稳经费,实际是让旧改办的几个单位共同拿去,作为额外回报,所以旧改办中,除了四位负责人领导,其他人几乎都不知道有这笔钱,而外人更不知道了。 
 
    王修邦不想把这笔钱与其他单位分享,他想独吞这笔巨款,反正这笔账目没走过正规渠道,上级不知情,也没法监管。于是他就想到了杀死张相平、邵刚、胡生楚三位局长。而我,一直是王修邦的助手,知道这笔钱的情况,他想拉我下水,我不敢,我觉得这种事有损政府、国家、人民的利益,我一个人民公务员,怎么能背着良心做这种事? 
 
    我坚决反对,他一开始表示算了,不准备贪污这笔钱了,没想到他一天晚上跑到我家里,我丝毫没料到他会用电棒击晕我,随即绑架了我。 
 
    现在我不知道我身处哪里,只是被他一直困住,没法逃脱。我是在被他抓后,他才告诉我他要杀死另外三位局长的计划。他还告诉我,他已经杀死了李爱国,拿到了枪,后面杀死三位副局长,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我不知道他现在是否完成了计划,他曾跟我说,如果他顺利完成了整个杀人计划,下面就会轮到我。如果他中途出了意外,还可以拿我的生死作为要挟公安的资本。 
 
    我的生死不要紧,只要能抓住这头恶魔,我死了也对得起自己良心。 
 
    王修邦是头恶魔,是头畜生,他……他强女干了我。他本身是个阳痿,对女人不感兴趣,在把我困住后,他……他居然对我做了那种恶心事。我真想马上死掉。但这样的凶手依然逍遥法外,我实在不能忍受。 
 
    上天,你若开眼,就早点让警察抓到王修邦吧! 
 
    我不知我还能活多久,只希望他不会发现手机里的录音,这样,总有一天,他这样的畜生一定会认罪伏诛的!” 
 
    录音到此结束。所有人都愣在了那里,随即,全场爆发出了强烈的欢呼。 
 
    终于要破案了! 
 
    这是遇害者的生前口供,还有什么物证比这个更铁的! 
 
    别说他们市,就是全国几十年的凶杀案里,有哪个案子还会冒出被害者生前指控的录音! 
 
    高栋脸上露不出笑容,怎么……怎么事情会朝这个方向发展?他有些不知所措。 
 
    没有人留意着高栋脸上表情此刻看起来这么怪异,大家都在纷纷讨论着。 
 
    这时,陈法医道:“刚才没注意,现在检查过了,林啸肛门括约肌严重松弛变形,一定遭受了外物的冲击,你们知道的,就是那种事。” 
 
    一名警察道:“难怪刚才盒子里还装了根‘香蕉’,王修邦这老畜生的口味真够独特的。” 
 
    一人道:“瞎,你没听录音说嘛,这老变态是个阳痿,他对女人没兴趣,当然玩这套啦。” 
 
    “哈哈,建议把他送日本去,不过他那玩意儿可不会大哟。”另一人大笑起来。 
 
    一人好奇问:“我就奇怪了,王修邦这么聪明,怎么最后败在了这小节上,连手机里的录音都没发现。” 
 
    一人马上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嘛,这老家伙准不会玩现在的智能机,他可想不到,那么多层的文件夹里,还有一个要他命的玩意儿。” 
 
    “话说,林啸死前,是怎么拿到手机,录了音呢?” 
 
    “这还不简单,王修邦虽把林啸困住了,不小心把手机留在旁边,林啸录了音,偷偷放回原处,神不知鬼不觉。绑架案中,凶手出现纰漏是在所难免的嘛。你看那些从绑匪手里逃出来的人,不都利用了绑匪的疏忽大意。” 
 
    “说的倒也是,不过林啸拿到手机,为什么不打电话报案呢?” 
 
    “你傻呀,王修邦显然已经取走了手机卡,他会那么傻,把手机卡放进手机里?这样会对外发送信号的。” 
 
    “哎呀,我想起来了,前段时间王修邦不还接连两次报案,说林啸的手机第一天发他了条求救短信,第二天打了他个求救电话嘛。我们信号追踪结果,发现前一天,王修邦在家,信号是他家附近为中心的区域发出的。第二天,他在单位,信号又变成了是在他单位为中心发出的。原来都是他在演戏,故意让我们浪费警力,满县城的乱找。原来这手机,就是他手里发出的,难怪两次信号都在他旁边呢。” 
 
    “就是说咯,这老畜生害我们吃了那么多苦,跑了那么多冤枉路,真是该死啊。” 
 
    “千刀万剐都不过分。” 
 
    “王修邦杀了林啸后,为什么把这些作案工具都埋在这里?” 
 
    “这还用说,他怕作案工具乱丢,被人捡到了不好,就想着埋起来咯。谁知那么快就被发现了呢。”这个解释虽然不太说得通,但在场也没人怀疑,因为物证实实在在就在那里摆着,或许是凶手又一次疏忽大意呢,或许是凶手想暂时放着,过段时间再另行处理呢。反正解释很多,而且不管解释如何,都不影响案件的侦破工作。 
 
    张一昂也喜洋洋地插话:“我想起来了,一开始我们调查横幅上字用的颜料,是种合资牌子的高档颜料,县城里只有一家店卖。我们查监控时,已经发现了王修邦买过这种颜料,当时直接把他的犯罪可能性排除了,哎,都怪一时疏忽大意呀。” 
 
    县局一位民警责怪道:“这事怎么我们都不知道呀,哎呀,你们市局的朋友可不够意思呀,这线索如果及时追下去,早就把案子解决了。” 
 
    陈队替市局解围:“那也不能怪市局朋友,主要是王修邦当着副局长,换做我们,我们也不可能想到像他这样的官员,会做这种事吧。” 
 
    “恩,那倒也是。”这人随即就心平气和了,案子眼见破了,过去吃过的苦,受到的怨气早就烟消云散。 
 
    郭鸿恩对陈法医道:“老陈,你们这边证据提取工作差不多了吧。” 
 
    “恩,差不多完了,收拾一下回实验室整。” 
 
    郭鸿恩向大家拍拍手:“好啦,咱们先不要忙着高兴,先把王修邦这老畜生给抓了,过几天咱们好好办个年终聚会,我给大家整个满意地庆功宴,大家彻底放松放松!——高局,你看怎么样,现在直接抓吧。” 
 
    高栋犹豫一下,他此刻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心中的感受,他更不晓得为什么事情发展成了现在这样,他只好道:“郭局,你们马上带人去他单位抓人,我们这边马上去他家里搜查。” 
 
    “好嘞!抄家咯!”众人一片欢呼,兴高采烈地离去,只留下几个资历轻的警察,郁闷地继续守着现场,不能参加这抓捕的活。
?

(尾声)
 
    最后的工作如火如荼展开,高栋带了十几个人到了王修邦家时,电话那头传来好消息,王修邦已被抓获,押往县局,虽然他现在装傻充愣,但不担心他不招。 
 
    高栋只能苦笑。 
 
    警方没有钥匙,他们等不及从王修邦处拿来钥匙,一个多月的满腔怒火无处发泄,直接用工具锯开了王修邦别墅的铁门。大家如虎狼一般冲了进去。 
 
    高栋站在门外,心神不定地等着里面的消息。 
 
    没几分钟,物证科的一名人员跑出来,透明塑料袋里装了一把枪和几发子弹,道:“老大,花坛右下角的矮树丛里,发现了这把六四手枪,还有子弹,你看。”他得意忘形地把枪在高栋眼前晃了晃。 
 
    高栋半闭着眼道:“别忘了拍现场照片。”他看了一眼手枪找到的位置就知道,一定是徐策隔着墙把手枪扔进去的,所以刚好落在围墙一侧的花坛丛中。 
 
    “当然,这个可不敢漏,早拍好了。”他摇了摇手里的数码相机。 
 
    “好,继续吧。”高栋淡淡地说了句,那人高兴地跑到一边车子前,那里有另外的物证科人员接应,把物证安排好。 
 
    不久,又一人跑出,报告高栋:“老大,这里有王修邦的病例,他去上海看过病,确实是阳痿,上面写着早年受过机械性损害,年纪大后,影响更甚,性功能很难恢复。难怪他对男人有意思呢。哈哈,这里还有一大堆药,都是壮阳的。” 
 
    高栋无奈地朝他笑了笑,夸他一句做得好,继续查。 
 
    马上一人跑出来,汇报:“老大,卧室里发现了从军证书,王修邦过去当过兵,难怪有这么好的反侦察意识。” 
 
    过了些时间,物证科又一人出来,道:“老大,书房找到颜料,就是那副字上用的颜料。” 
 
    高栋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但他始终忍耐着心情,微笑地看着他们工作。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陈法医从里面出来,手里拿着一双鞋子和一件米黄色的衣服,道:“老大,这双鞋子的底纹和尺码,跟我们现场录到的脚印完全一样。还有,你看这件衣服,上面的纤维和张相平指甲里的,也是一模一样。” 
 
    高栋朝他点点头,背过身点起一支烟,他心中的情绪已经很难用语言形容了。 
 
    徐策,你是怎么把事情发展,搞成现在这样的? 
 
    对了,这件衣服,高栋想起,当时和徐策、张相平、王修邦、郑建民一起吃饭时,王修邦似乎穿的就是这件米黄色衣服。说不定徐策偷偷拿手机拍了张照呢。这种级别官员衣着考究,身上穿的一般都是当季的新款,牌子基本就是市区金光百货里的那几个,要买到同样衣服,太容易了。 
 
    于是徐策买了件一模一样的衣服,作案的时候穿,张相平指甲里的纤维,根本不是张相平临死抓了一下留住的,而是徐策刻意拿起他的手指,往衣服上抓的。 
 
    高栋震惊了。 
 
    可他永远都想不明白,徐策就算拍下王修邦的皮鞋,他买到同样皮鞋,可他怎么连王修邦鞋子的尺码都知道呢? 
 
    其实高栋永远猜不到,当时一起吃饭时,徐策喝啤酒,弯下身放酒瓶时,他故意把酒弄翻了,酒流出到地上,那样,王修邦脚踩下后,瓷砖上有很多脏脚印。徐策回头找个借口,回趟包厢,只须花一秒钟,就能量出鞋子尺码大小。于是徐策购买了同样牌子同个款式同个尺码的鞋子,作案的时候穿。 
 
    也正因为,所以徐策在第一次杀李爱国时,他并不知道王修邦穿什么鞋子,多大尺码,于是用上了铁鞋套。 
 
    之后他买到了和王修邦一样的鞋子,所以才在作案时,把脚印留下来了,为的就是今天! 
 
    而警察呢,还以为凶手第二次作案,慌乱之下没有及时换铁鞋套,所以留了脚印。于是以后作案,既然已经被警方发现,凶手自然也不用再掩饰脚印了,所以每次都留有脚印。 
 
    这时,几辆警车朝他们开了过来,郭鸿恩下车,满脸笑容,道:“高局,你们这边查得怎么样?” 
 
    高栋只好道:“物证很多,进展不错。” 
 
    郭鸿恩道:“我们这边也不错,王修邦那老鬼现在还不肯招,已经修理过一顿了,嘴倒是很硬,但这么多证据面前,他不招也得招!林啸的录音找熟人听过,确定是他本人。我跟他们局长谈过,他们局长说旧改办好像是有两千多万的账目没经过正式财政通道,这事王修邦负责,他不知情。” 
 
    郭鸿恩又绘声绘色地描述了抓捕王修邦的情景。 
 
    当时王修邦正在办公室跟人闲聊,他们局长在门口挥手叫他过来一趟,有事情商量。王修邦刚一脚迈出办公室,四五个刑警直接扑上来,把他按到在地,嘴里爆喝着:“别动!” 
 
    王修邦被四五个人按着哪还动弹得了? 
 
    可那几个刑警因为迁怒王修邦害他们加班几个月的缘故,依旧把他暴打一顿,一边踢踹,一边骂着动弹不得的王修邦:“叫你别动你还动!”就这样被莫名其妙暴打一顿后,王修邦被扔进警车,押了回去。 
 
    郭鸿恩找他们国土局局长沟通过实情,他们局长起先有些惊讶,后来知道林啸生前录音的证据后,马上义愤填膺,顺便落井下石,主动承认林啸的录音内容属实,说他是听过王修邦的旧改办有笔上千万的资金没走过正规财务通道,但这件事是王修邦负责的,他不太知道详细,所以这事情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以后上级领导责怪单位一把手监管不力,还望郭局从旁解释一番。 
 
    还爆料说王修邦这人自从前几年离婚后,性情古怪,国土局下面那帮人经常搞聚会,其他几位副局长空时会参加,王修邦很少参与,他干出这种事,虽意外,但仔细分析,还是有迹可循的,都怪自己平时对属下的思想问题观察不够。另外,他最近才知道王修邦这人很贪钱,平时常把几百上千的购物吃饭拿回来报销,他正准备处理他呢,没想到就案情曝光了。现在盯上几千万的大金额贪污,也是量变到质变的必然结果。这种害群之马一定要从严处理,直接枪毙,绝不姑息! 
 
    高栋听了默默无言。 
 
    郭鸿恩继续道:“对了,另外,三棱枪刺的指纹初步验过了,果然是王修邦本人的。” 
 
    “指纹也是他本人的?”高栋大惊失色。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郭鸿恩看着高栋怪异的表情,好奇问。 
 
    高栋只好道:“没问题,这就好,证据链完整了。” 
 
    郭鸿恩笑笑,并不在意高栋刚才的失态,想着高栋累了这么多天,突然意外破案了,有点喜不自胜罢。他打完招呼,就过去看物证科那边的收获了。 
 
    高栋反复寻思,三棱枪刺总觉得有点眼熟。 
 
    他再次想到那个晚上他们五人一起吃饭,猛然想起一件事。徐策当时拿出了几根说是半导体材料的橡胶棒,说是投资生产这东西,把橡胶棒交给每人手里观看,后来拿回去了。 
 
    没错,三棱枪刺的把手,就是那个橡胶棒! 
 
    徐策一定是把橡胶棒里面掏空,外形修正过,只留下王修邦的指纹,把三棱枪刺插进了这个橡胶把手里。 
 
    但这件事,橡胶棒的外形也变了,谁还会记得?当时吃饭的张相平也死了,现在又有什么凭证是徐策设计陷害王修邦的呢? 
 
    最为重要的是林啸的那段录音,一个被害者生前的录音,这可是铁一般的凭证。 
 
    全国凶杀案都找不出这种铁证! 
 
    有哪个案子,被害人被杀了,还留下录音指控凶手的? 
 
    如果有这种铁证,还怎么翻案? 
 
    这注定是个铁案,根本翻不动。 
 
    这个案子的证据从一开始到昨天为止,还没有半点实质性的证据,到现在,人证物证齐全,证据链环环相扣,居然都找出了死者生前的供词。 
 
    高栋显然没想到会有这样强大的证据链共同指向了王修邦。 
 
    这时,郭鸿恩接了个电话,过后,走过来,笑着对高栋低声道:“高局,这案子我跟省里汇报过了,当然了,我没说这案子是我们早上无意中发现了这么多证据,从而破了案。我汇报时是说,我们通过辛苦漫长又慎密的侦察,发现了王修邦有重大嫌疑,随后挖出一条条线索,串到一起,锁定了他。这样,你觉得可以吧。” 
 
    高栋无奈笑着点头:“幸好郭局机警,如果上级知道我们是无意中破了案,脸上不太挂得住。” 
 
    郭鸿恩对自己的“足智多谋”很满意,道:“具体的细节,咱们两人还要稍后统一口径。省厅和公安部的领导对你们这次破案,赞誉很高,说要过几天给我们开个表彰大会。” 
 
    高栋笑道:“说来也有点惭愧。” 
 
    郭鸿恩道:“高局,你可不要这么想,反正案子都破了嘛。” 
 
    高栋道:“看来这次王修邦要判极刑了。” 
 
    郭鸿恩哼了声,道:“那是当然了,必须死刑无疑,你看,浪费了我们这么多人这么长时间的白白辛苦,相信所有人都跟我一样,恨不得他千刀万剐了。我以前跟王修邦有些相识,万万没想到他是这种畜生。省里常委的领导已经发话,领导担心王修邦毕竟是个县里的局长,总有不少人脉,怕有人为他托关系求情,影响侦察和审判,常委领导说凡是为王修邦求情的,全部登记下来,报到省委组织部,以后再算账。其实这份担心大可不必,你瞧王修邦,杀了几个局的二把手,把我们公安局更是上下得罪个精光,甚至像你这样市里的领导,还有省里、部里的其他领导都得罪了,哪能容下他,谁敢替他求情呀,你说是吧。” 
 
    这话一说,高栋原本心中仅存的那几丝为王修邦翻案,抓真凶徐策的想法,彻底荡然无踪了。 
 
    又过了些时间,屋子的搜查情况已经完成,所有人员拉了警戒线,逐渐从屋里退出。 
 
    陈法医走上前,笑着向两位领导汇报:“查得差不多了,这次证据链空前强大,犯罪动机,林啸的录音中有。物证方面,王修邦家中搜出了李爱国的手枪和子弹;横幅所用的颜料在他家里放着;现场的脚印与王修邦鞋子一致;张相平指甲中纤维初步目测与王修邦的一件米黄色衣服一致;王修邦当过兵,所以有很强的反侦察能力;王修邦阳痿,对林啸实施性侵犯,从他病历本中得到证实,也有那根香蕉证明;使用的凶器,有王修邦的指纹;凶器电击棒,也已找到。人证方面,虽没有直接目击证人,但最重要有被害者林啸的生前录音,录音确认过是林啸本人。另外,张相平案发前目击者口供的凶手大致身高体型以及目测的年龄程度,也完全和王修邦相符。这绝对是完美到没法更完美的证据链了,我从警几十年,从没见过一个案件有这么强大的证据链,更没见过被害者的生前录音。现在人证物证俱全,犯罪动机清晰,只差王修邦自己的犯罪口供了。但这不是问题,就算他死不承认,现有的证据已经足以判他死刑了!”陈法医显然语气都有些激动。 
 
    高栋想起了徐策给他的那封信,那封信写的,就是犯罪经过。 
 
    最后留一句话:“只要进了局里,想要什么口供就有什么口供。”显然,这是提醒高栋,王修邦与案子根本毫无瓜葛,当然不知道该怎么交代问题了。这是让高栋按照那封信上的所说,给王修邦录口供。 
 
    一定会录到一份完全合情合理的口供的。 
 
    因为王修邦“进了局里”。 
 
    当然了,如果不是高栋当督办,徐策连写这封信的功夫都省了,因为是像郭鸿恩这样的人当督办,就算王修邦交代不出犯罪过程,郭鸿恩也早已发挥出自己丰富的想象力,替王修邦写好口供了。 
 
    他同时也想明白了,为什么徐策在杀害胡生楚时,拖进了农田迟迟不动手,而是足足等了四个多小时才下手。 
 
    因为徐策会担心,早点动手,万一王修邦还没回家,岂不是有了不在场证明? 
 
    而按照王修邦习惯,晚上十一点多,他必然是在家中的。这个时候胡生楚被害,他当然没了不在场证明。 
 
    另外的受害者,都是在半夜,不存在这种顾虑。 
 
    难怪徐策杀了三个副局长后,直接出国了,没有杀这位旧改办的主任。因为他对王修邦的仇恨更大,他不愿直接让王修邦轻而易举就死了。 
 
    他导演出这场戏,目的是让王修邦被判死刑,而且判死刑前,还被人说成是老变态,用工具强女干男人的阳痿老变态。王修邦的儿子,这位官二代的少爷,再也不能在学校横行了。他爸遭受了灭顶之罪,而且把全县主要单位,大小领导,包括市里,省里的领导全部得罪了,王修邦判死刑,他们没办法。受害者家属,岂不会找他那个爱画画,爱打架的儿子麻烦? 
 
    这龟儿子的一辈子,也就此毁了。 
 
    此外,高栋也明白过来,徐策挖坑埋林啸,他是故意挖这么浅的,目的就是让警方发现。如果他再挖深二十公分,林啸尸体若迟迟未被发现呢? 
 
    同时,他还把林啸尸体和物证,又小心地用塑料袋层层包裹,就是怕损坏了尸体和物证,就起不到陷害王修邦的作用了。 
 
    雨水,对了,雨水,徐策挖了这个浅洞埋尸体,接着第二天就下起了雨,过后被人发现,大家都会以为是雨水把埋尸袋冲带出来的,而不会再过度怀疑为什么洞挖得这么浅。 
 
    徐策啊徐策,俗话说人算不如天算,可你连天气因素都考虑在内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张一昂补充道:“前面王修邦还故意报假案,又是求救短信,又是求救电话的,真是头畜生。我还记起来了,当时那辆电瓶车遗失的地点,以及抛弃破轮胎的地点,都在建设路上,也就是王修邦家到单位的路中间。” 
 
    大局已定,徐策彻底完成了他那个完美的计划。 
 
    高栋找不出徐策计划的任何破绽,人证物证俱在,证据链强大到超过他从警十年遇过的任何一起命案,没人会相信这案子不是王修邦做的,省委领导下指示谁求情王修邦处理谁。 
 
    这将是绝对会被写进公安侦破教科书的案例! 
 
    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高栋露出了一个会心的微笑:“这案子总算办妥了,咱们晚上先小型庆祝一下。接下来快速审出王修邦吧,对他的犯罪经过,我已经大致想明白了,不怕他不招,我亲自审。” 
 
    众人脸上洋溢着久违的喜悦笑容。 
 
    高栋缓缓背过身,点起一支烟,心里哀叹着:“早知对手是你,我又怎敢接这个案子?徐策,你赢了。” 
 
    他这回知道了什么叫真正的完美犯罪。 
 

    真正的完美犯罪,不是让警察抓不到凶手,而是警察明明知道了谁是凶手,却偏偏不能抓他。 
 
    (第一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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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徐策太牛了!就这样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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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金陈太牛,佩服!
邱小貉本
好看。
玉珠
你再多点耐心,周末继续~只是

他不再是主角而已。这只是数嘛~ 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n
nnndayd
脚印的细节有破绽

每双鞋的磨顺程度都是不一样的。就算徐策买到完全相同的鞋,花纹也不可能完全一样。另外,每个人的体重和步态也不一样,脚印的深浅着力也不同。

当然,如果王找不到一个好律师,估计多少破绽都会被忽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