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回顾 | 返城年代,挖防空洞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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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文学城)
往事回顾 | 返城年代,挖防空洞的日子

Original 戴开国 新华路时光 2025年02月06日 07:20

 

 

 

 

 

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第一批在文革中响应上山下乡伟大号召的被迫下乡知青返回归故里。

 

当时有一批特殊的群体,上海市政府针对子女空巢家庭制定了每一个这样的家庭可返沪一人的独留子女政策,也就是31号文件。我们作为一批“独留”的幸运者有幸成为了相对较早返沪的受益者!

 

七十年代,正值中苏关系紧张时刻。自1969年珍宝岛事件后,苏联亡我之心不死,威胁要向我国发射核武器。1969年8月中共中央正式决定成立全国性的人民防空领导小组,各省市、自治区纷纷成立各级人防领导小组,人防工程规模迅速扩大。

 

1973年1月1日《人民日报》、《红旗》杂志、《解放军报》元旦社论和《新年献词》均传达了伟大领袖毛主席“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的最高指示。

 

 

 

于是举国上下响应伟大领袖的号召,深入群众广泛地开展了群众性的一场“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备战,备荒,为人民”轰轰烈烈的全民挖防空洞运动。

 

当时上海的各街道和居委会也都有深挖洞的具体目标,迫切紧要地挖一定数量的防空设施,还动员居民贡献砖坯 ,自制砖坯晾干后送往街道集中储存地。各所属街道把我们这批已经返沪报到的回城知青集中起来,分散到各街道的人防组参加挖防空洞的劳动,也就是实际意义上的所谓“待分配”。

 

我们这批所属新华街道的返城知青被组织被分配到新华街道在杨宅路小学操场上的防空洞挖掘工地。

 

 

杨宅路是一条在新华路最西端、斜穿当年的火车铁轨(现在的轨道地铁3号线的位置)和新华路的一条小路,穿过铁轨再往西当时就是一派乡村面貌。七十年代上海市政府有居民凭户口本可以购买几块木材的优惠政策,我曾骑着自行车去过那里的地方。

 

过铁轨后穿过凯旋路是一条小道斜斜的通到新华路,小道两旁搭建的是低矮的简易房子,夏天里面的居民在傍晚就会用凉水冲刷好门前街道的地面,然后搬出桌椅、摆上碗菜,一家人其乐融融地聚在一起喝酒吃饭。

 

杨宅路小学在杨宅路路西,新华路凯旋路转弯口的杨宅路上,往西一墙之隔与上海汽修十五厂紧邻。

 

隔着杨宅路,东面相对的就是新华皮革厂,那里汚水横流、空气中整天散发着动物生皮加工中散发的臭味。当时上海最时髦的28寸自行车上最新的黑色的宽大牛皮坐垫,前后都有卷状大的避震镀克洛蜜高级车座垫就是这家独特产品,一时风靡上海。

 

 

杨宅路小学是黑色油漆的木门,进门是一幢两层楼建的不错的小洋楼,灰色水泥的墙。挖防空洞的办公室在底楼的一个房间里,那时好像学校已经不上课,没见到过什么学生。

 

校园倒是挺大的,我们的工地就在校园后面的操场,一片空旷,与汽车修理十五厂的空地连着,可以看到停在那里零零散散的汽车。

 

 

记忆中当年劳动的杨宅路小学位置,现在已经是新建的住宅高楼了。

 

负责我们这个杨宅路工地的负责人是一位姓张的男性,人们称他为“张老师”;还有个喳喳呼呼很能干的老太太(记得好像是个山东老太婆),很厉害,大家都管她叫“蔡阿姨”,长啥样子还记得,瘦瘦的小小的个子,瘦长的脸,但具体叫什么名字就不知道了!平时她带领着我们这帮满身灰尘、衣衫褴褛“乞丐”似的一群年轻人,推着一车车装着砖块和水泥在那一带走过,成为当时上海市民日常生活最异类、最不堪入目的一道风景。

 

据后来当时一起挖洞的朋友郑家帆回忆说工地上另外还设有医务室,里面有一位女性医务者,是来自纺三医院的。

 

干苦力的除去我们一部分按政策回沪的知青外,其它人员全部是社会闲杂人员,还包括了当年被斗争的对象;有所谓一个姓李的反动学生,有曾经担任过国民党军队宪兵的名字叫绍阿三的人,还有两个智障人士,里弄的一些阿姨们也参与其中。

我们在杨宅路小学操场上的防空洞挖掘工地,每天早上从家里出门,自己带上中午的午饭,用铁锹往地下深挖泥土,一干就是一天。

 

 

除了挖地外,我们这群劳动大军还要坐卡车去很远很远地方的吴泾化工厂扛水泥袋,就是把那里生产的散装水泥灰装成一袋一袋后再装上车运回来。此外大伙还要推着一辆辆铁皮小轮车去虹桥路上的砖瓦厂,把那里的机制红砖给拉回来。劳动强度很大,每天干活回家后,除了成了灰猴,身体就像散了架子似的!

 

后来不知谁发了善心,允许我们一批参加劳动的知青下工后,可以到坐落在杨宅路上的新华皮革厂内去冲个澡!

 

老阿姨们曾经对我们说,要我们好好干活,不要怕吃苦!

 

据郑家帆(后分配到交通运输局属下的上海市汽车运输公司)回忆说:有次工地为了工程,连续干了十二个小时,他记得自己额头被手推车上的铁扞划被一块皮,当时血流如注,后经医务室人员包扎去医院治疗。在家休息了一个星期后,又继续投入到无限期的劳动之中!

 

 

 

半成品的地下洞穴是在地下综横交错的坑道里面,那是一排排红砖砌的狭窄的墙,隔着里面是一个个连着的狭长的房间。

 

我记得有时分配给我干的活是给砌墙工当小工,也就是给站在木头脚手架上砌砖的师傅递砖头、拎水泥桶。比起在外面搬砖头、运水泥那些累活、脏活,显然洞里的活儿要轻松许多,更不用满脸灰尘地推着小车众目睽睽地在街道上行走了。

 

地下洞穴里特有的回声特别的悦耳,因为有回音的效果,哪怕就是你唱的不好,听起来也是蛮好听的。常常在劳动结束后我并不急着回家,而是在洞穴里大声地吼上几曲,发泄一下郁闷疲惫的心情。要知道在那个年代除了毛语录歌、“大海航行靠舵手”等等,并不是随便什么歌都可以唱的,好多歌都是属于反动和黄色的。

 

当时同在一个工地挖防空洞的有家住泰安路亦园的任守民(后分配到长宁公安分局),有住在兴国路的赵富国(后分配到长宁文化馆),还有老作家老翻译家作家周煦良的儿子周启宏(后分配到上钢十厂),还有父亲在市委党校工作的夏震(后分配当交警)。女生有住泰安路120弄的浦园园(后面不详),还有后来成为任守民老婆的邱兴华。

 

据任守民后来回忆说,当时新华路街道还有几个工地,分别在法华路三小和第二小学操场工地。我们这批是在杨宅路小学的,有一个也是卫乐苑的,叫王忆来;还有一个是住在新华地段医院和卫乐苑西门中间的叫金行传;此外还有朱平,王文杰,刘训洪,唐金兴,朱为民,张迪等,另有一个住在幸福村的周凤英。

 

另外和我们同工地挖防空洞的还有一个叫陈刚的,戴个眼镜,非常老实,像是知识分子家庭出身的,可惜听说后来不幸得肝癌死了。

 

回首往事,不胜唏嘘。好在此后的一年,1976年10月之后整个中国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巨大变化,改变了十几亿中国人的命运,也结束了伴随着我们走过的那个充满苦涩磨难、筚路蓝缕的青春岁月。

 

光阴如梭、时光飞逝,转眼已是2025年了。弹指一挥间,从1975年到2025年,五十年过去了。若干年后当再去当年劳动的地方看看,旧貌变新颜,已不见当年的蛛丝马迹,这一切都随着时光飞灰湮灭、渺无踪影。

 

 “桃花不知何处去”,如今能留下的那个记忆的人恐怕也不多了。不知道当年一起的朋友们还有多少人健在?还有多少人还记得这段苦难、灰涩的青春岁月?

 

如果本文有幸能被他们看到,在这里请接受我的衷心问候和祝愿,祝他们在新的一年里身体健康,晚年幸福!

 

 

 

当年挖防空洞的周边环境早已旧貌换新颜。

 

【本文在写作过程中得到了不少当年一起劳动朋友的帮助,在此向他们表示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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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ufang
那时候挖防空洞每个月有¥15元工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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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w
我们那里也到处挖。因为地下水位高,最多挖到一人深,所以都是“猫耳洞”,最后都成了我们小孩“打游击”的好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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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巴尼亚也修了不少碉堡
哪一枝杏花
我们读书的时候,防空洞早就荒废了。一群男孩子喜欢约一群女孩子去冒险
立竿见影-1
电影“熊迹”里苏联特务讲了一句很好的话:他们在为自己挖坟墓。
十具
新华路,法华镇路,凯旋路好熟悉的地名。曾在那个街区住过,对这个看起来不小的人防工程一无所知。那时人均住房3平米还把建材往

地下送,建毫无价值还要花钱维护的白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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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2022f
都没有理解毛主席。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最关键的3个字是“不称霸”。
方外居士
说给美国人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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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朱元璋成功的关键就是“缓称王”。不要在没有成功前先成靶子。
方外居士
是为了让美国放心地从越南撤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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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同时也安抚苏联,中国不会成为苏联的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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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ufang
法华镇路是从复旦中学边上进去,只记得破破烂烂的一条街。
方外居士
相反,毛可能反而愿意让苏联感受到中国的压力!
十具
那个法华镇路口离交通大学地铁站和徐家汇商圈近,算相当宜居的了。
走资派还在走
当年我们逮蛐蛐时说蛐蛐是,深挖洞,广积粮,不叫唤。
久经沙场的枪
太对了!当时以我幼小的小孩的心智判断就觉得不靠谱,现在回头一看,真TMD拿人不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