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玻璃缸里的孙凤》 (32)

南瓜苏
楼主 (文学城)

傍晚孙赞孙惕下班后,又陪着齐啸说了会儿话,就开始吃晚饭。晚饭照旧是极尽所能的丰盛。鸡笼里的鸡眼瞅着同伴这几天纷纷一去不复返,都提心吊胆,鸡笼门一开,就全躲到角落里又叫又跳,饭都不肯来吃。

因为有齐啸在,所以今天的晚饭孙琳孙梅还是不能上饭桌,只能摆完饭后去灶台吃。而孙凤作为齐啸的未婚妻,被周蕙指令陪客。当然,齐啸和孙赞坐在主位,而孙凤周蕙分坐在副位,孙惕挨着母亲,第一次坐炕沿。

饭后,孙琳孙梅把饭桌收拾干净,上了茶,便又退了出去。五个人便坐在在炕上继续闲谈。

孙凤对他们大人的话题丝毫不感兴趣,只听的一鳞半爪,就开始神游。而当孙惕问齐啸头发为什么留那么长的时候,孙凤才支着耳朵仔细听,因为她也想知道一个大男人为什么留着女人一样的长发。谁知道齐啸却回答说:“没啥原因,就是有一段时间忘了理发,想起来的时候已经太长了,就留了起来。”

孙凤对这个答案相当不满意,认为齐啸纯粹是敷衍孙惕,于是对他的成见又加深了些。

主观的世界里,一切都走了形。

接下来的话题没一个让她觉得有意思,她想去睡觉,又怕周蕙生气,等齐啸走了她会秋后算账,无奈何只得百无聊赖地坐在那里硬挺着。挺着挺着,她就坚持不住了,开始在那里摇头晃脑打起盹来。

齐啸见了,一边和孙家人说着话,一边用手轻轻托住孙凤的脑袋和肩膀,然后再以龟速慢慢往下放,最后让她靠在自己的胸前。

另外三人见了,谁都没说啥。

而齐啸的心里早已经波涛汹涌,靠在自己身上的女孩,香如兰,甜如蜜,让他几难自制。因此在以后的闲谈中,他完全失去了准头,常常答非所问。

周蕙看着大贵人有些心不在焉,便贴心地以为他定是乏了困了,于是识趣地停了闲聊,提议该去休息睡觉了。

与心爱的女孩如此亲密相偎,齐啸希望永远这样呆下去,哪怕此刻他的肌肉已经又酸又麻。谁知周蕙跟他对着干,让大家去休息。他既无法反对,又不想让孙凤离开自己,只得看着睡中的女孩犯难。

“凤啊,别睡了,你看这孩子,她倒睡的香。”周蕙抱歉地对齐啸咧嘴一笑,摇晃着孙凤。

孙凤睁开眼睛,见自己靠在齐啸胸前,登时红晕浮上了面颊,不由得又羞又怒,兔子一般从炕上蹿了下来,鞋也不穿,蹬蹬蹬跑了出去。

周蕙怕齐啸尴尬并且生气,刚要说点什么,谁知齐啸笑着说道:“婶子,你帮她把鞋拿过去吧。”

孙凤不想和齐啸一起出现在众人面前,不想被人们调笑,更不想听到那句‘孙凤男人’。但她知道,周蕙肯定要逼着她去火车站送齐啸,所以第二天一大早,她就躲进了后山。等家人和齐啸起床后,孙凤早就没了踪影。

齐啸担心得脸都白了,拿着棍子就要出去找人。周蕙安慰他:“没事的,她肯定是害羞,躲到后山去了。后山很安全,半山腰有个伐木点儿,山梁那边就是老毛子地界,也是个小村子。村连着村,所以这后山没有大的野兽,最多能看见傻狍子和野猪。平时她总是一个人去后山发呆呢。别担心!”

齐啸没听她的,拎着根大木棍就奔后山去了。周蕙反倒不放心他,便站在后院外墙,远远地看着。

孙凤一大早就爬到了后山的一棵水曲柳树上,躺在粗大的树杈上看小说。阳光透过密匝匝的树叶,斑斑驳驳地落在书上。树上有一只长尾蓝喜鹊,对孙凤的入侵表达了极大的不满,烦躁地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孙凤不理会它,心无旁骛地看自己的书。

齐啸沿着后山的小路没走多远,便被一阵激烈的喜鹊叫声吸引,顺着声音望去,是一棵粗壮的水曲柳树,从一个树杈的缝隙里,一把油黑顺滑的长发垂了下来,黑缎一样润泽发亮。顺着头发看去,一条发白的牛仔裤,一件白色短袖上衣,在树叶中若隐若现。

齐啸故意加重脚步走到树下。站了一会儿,见孙凤似乎一直没有发现自己,他干脆在树下躺了下来。

周蕙先是见齐啸仰头朝一棵大树看,后又躺在树下看不见了,便知道他肯定是找到了孙凤,就转身回了家。村里谈恋爱的年轻人常去后山,没什么好担心的。

喜鹊的叫声平静了许多,似乎面对了现实。齐啸微闭双眼沐浴着阳光,听着鸟声,闻着草香花香,享受着与孙凤的独处时间。他时不时地睁开眼睛看看树上的孙凤,发现她一直没什么动静,只是偶尔能听到翻书声。其实,孙凤早就看见了树下躺着的齐啸,但她象对待篮尾喜鹊一样,毫不在乎,当他不存在。

两人一个树上,一个树下,就这样静静地独处着,亦或是对峙着。

太阳渐渐当空。忽然,一声汽笛在山谷间回荡。孙凤知道,这是小火车进站了。再过半个小时,这趟车将掉头返回离岭镇。

齐啸站了起来,又看看树上的孙凤,怔了怔,便转身朝山下走。

她听见了汽笛声,也知道自己今天走,可就是不肯露面。算了,不难为她了,这个年纪的女孩儿哪有不害羞的呢?

孙凤所在的高度,可以将整个灵水村尽收眼底。她听到齐啸离开后,便悄悄扒开树枝往下看,见他正往坡下走,背影高大健壮,长发随风而舞。

孙凤不再看书,而是盯着院门。十几分钟后,就看见齐啸又从院子里出来,旁边跟着周蕙。他们一起往小火车站走去。走了几步,齐啸回过头往山上看了一眼,那一眼,好像飞箭一样直射入孙凤的眼睛里。她吓得一下子松开扒着树枝的手,把自己再次遮掩了起来,心怦怦跳得如行军急鼓。

坡下的小火车站,是灵水村的娱乐文化中心,同时也是信息交流中心,只要不是天冷的坐不住人,或者下雨下雪,那里总会坐着一些人。他们东家长李家短地聊天,问询上车下车人的去向、目的,然后在接下来的几天,他们就跟勤劳的蜜蜂授粉一样,把这些消息曲曲折折地散播到灵水村的每个角落。

齐啸一露面,就引起了车站人群大面积的骚动,仿佛惊蛰过后的林间,春雷阵阵,虫惊而出。

“孙家的,这就是你那个镇长公子女婿?哎呀,这是电影明星啊。”一个会说话的人。

“孙家的,你那二闺女呢?咋也不来送送姑爷?”一个脑袋被门夹了的人说道。

大家七嘴八舌,议论纷纷,周蕙都笑盈盈地一一作答,并毫不吝啬且无比骄傲地向大家展示自己的二女婿。

再过十天半个月,黄家就要给三女儿黄爱书办订婚礼了。黄爱书闹腾了这些日子,终归拗不过母亲的铁腕,也是心疼父母,只得明事理地自己开解自己,不得不接受了现实,安心待嫁。此刻她正在前院摘瓜摘菜,准备给家人做中午饭。

她看见一群人苍蝇一般地围着一个鹤立鸡群风神俊朗的男人,而孙凤的刁蛮母亲正用红卫兵小将看伟人的眼神看着那人。

已经接受现实的她,心还是被现实敲的生疼。眼前的黄瓜秧豆角秧乱成一片,织成一道幕布,将她隔了开来。戏如人生,幕布没有里外。

她们曾在一个起点一个平面上,如今一人朝着天上飞去,而另一个人却在原地画着毫无意义的圈。她们的差距不仅是距离,还有高度。

这实在让人绝望。

齐啸不时地往山坡上看去,却一直没有看到他期望的那个人影。

而孙凤,直到火车汽笛再次鸣响,才从树上下来,晃晃悠悠回了家。

与她几乎同时到家的周蕙,进院子一见孙凤,心中大愤,习惯性地又要抄棍子打,但心思一转,便又生生地压下,只是不痛不痒地骂了她两句,“你说说你这孩子,咋这么不懂事呢?也不去送送齐啸,让别人多笑话。真是的,不让人省心!”

两人前后脚刚一进屋,孙琳就上前去夺孙凤手腕上的金镯子。

孙凤手腕上的皮肤被磨红了,疼的大叫,“你干什么?为什么要夺我的镯子?”

周蕙撅着屁股上了炕,“啊呀,这两天可是把我累抽了。”又看一眼扭在一起的孙琳孙凤,便说:“让你姐戴戴,又不真要你的。”

镯子还是被孙琳夺了去。她眼神如饥饿的婴儿见到亲娘,掂了掂镯子,“妈,这镯子是实心的呢,真压手,孙凤那么小,戴着多沉,先给我戴着吧。”

这回周蕙不干了,教训孙琳,“你想啥呢?给你戴?人家齐家一看儿媳妇手镯没了,不得问啊?给咱家每人安个豹子胆,也不敢得罪镇长家啊。有本事你也找个给你买金镯子的婆家去。试着戴戴就赶紧还给孙凤。”

孙琳耸耸鼻子,把镯子戴上去,拿下来,拿下来,戴上去,爱不释手地翻来覆去地看,就是不肯交还给孙凤。

她又把金镯子朝炕上的孙梅递过去,“孙梅,你戴上试试。”

孙梅木呆呆的脸上没有一丝波动,只淡淡地说:“又不是给我的,戴个什么劲!”

孙琳骂道:“不识好歹的榆木疙瘩,想戴还戴不着呢。”她眼睛转了转,突然又笑了,“妈,我倒有个主意,这镯子是实心的,我们可以去县城金店把镯子化了,然后再打两个一模一样的空心镯子,一个给孙凤,一个给我,谁也看不出来。”

周蕙听完便动了心,眼珠子滑来滑去几个来回,然后说道:“不能打两只镯子,打一只还给孙凤,另外一半给我、你还有你妹,一人打一条金链子,就那种细细的链子,用不了太多金子。不过这事还得问问孙凤。”她转过头,问道:“凤,你看你姐的主意怎么样?这样你又能跟你婆家有交代,又照顾了姐妹,她们肯定会念你的好儿。”

孙凤震惊了,震惊于她们这种明火执仗却不以为耻的巧取豪夺。

她伸手奋力把镯子夺过来,咬牙切齿地发起了狠,“当初逼我订婚的是你们,既然定了婚,就要守信用,而这只镯子,就是订婚的信物,你们却为了自己的私心,想毁了它。告诉你们,你们可以那么做,我也根本不在乎。但那么做就是悔婚,你们悔婚,我就可以悔婚。”

人还没有上岸,船当然不能先弃掉。孙凤嘴里的不在乎,就是牌桌上的虚张声势。但她发现了这是周蕙乃至整个孙家的七寸命门。她抓住命门的同时,感觉到了自己内心的一丝邪恶,而紧随邪恶之后的,是邪恶带来的愉悦。

邪恶的确是可以带来愉悦的。

孙凤冷冷地看着周蕙,等待着她的反应。

  未完待续 原创不易,未经允许请勿转载,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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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onaRawson
沙发
紫若蓝
二沙
紫若蓝
觉得孙凤和齐潇有点戏:)
G
GoGym
孙凤的心被她家人磨得越来越狠
d
dontworry
很怕孙凤将来也被逼成孙家那样的恶人。抓住了周蕙的命脉,她至少能过上几天安稳日子了。这个齐公子是做什么工作的?
可能成功的P
GG提到的这一点很可怕。充满暴力的家庭不会对孩子丝毫没有影响的。
可能成功的P
唉,邪恶的愉悦。这个齐啸从来不会明白。以后咋办呢?
G
GoGym
南瓜反复说了,没戏
G
GoGym
其实我现在觉得孙凤配不上齐啸了。孙凤就是会念书的脑子特别好,但没有爱的能力,当然也不怪她
F
FionaRawson
“只听的一鳞半爪,就开始神游”,这里真让我觉得孙凤很“小”的感觉。野猪很可怕的啊,敢和老虎打架的
F
FionaRawson
从镯子里抠链子出来,这点儿南瓜怎么想出来的?我贫限想了。。。目前真是可劲儿地给帅啸拉好感啊!现在去看下一集
F
FionaRawson
不一定,她也许就是不想我们吃准了结局。
d
dontworry
我小时候家里的亲戚女眷也都这么干过,什么实心的鸡心坠子,改成空心的,然后又多了链子和戒指。
G
GoGym
南瓜的写法常常出人预料,那也可能。其实小齐蛮有脑子的,孙凤可以教他读书,两人一起上进,也是佳话
可能成功的P
他们这么小,谈婚姻真是太草率了。都没定型呢。
南瓜苏
给老大上茶
南瓜苏
给蓝蓝上茶
南瓜苏
回蓝蓝:他们之间有利益交换这道坎,很难逾越。
南瓜苏
回GG:真开心看到GG,好久不见,问好。孙凤与齐啸之间会很纠结,最要命的是基础是零。
南瓜苏
回老大:你了解我啊。我有逆反心理。嘿嘿
南瓜苏
齐啸不傻,且天性很正,就是不上进。我希望他能在孙凤的对比下自己激励自己成长。谢谢GG。
南瓜苏
回GG:人受到伤害,本能的反应是穿上盔甲,冷漠与狠心就是最常用的盔甲,也是玻璃缸成分之一。
南瓜苏
回可可:确实很可怕。希望孙凤在祖父母那里得到的爱能抵消在父母这里受到的伤害,让她回归本我。
南瓜苏
这个时候的孙凤只有恨和冷漠。我希望她能从别人给与的爱中再次学会爱。
南瓜苏
可可说的对,所以他们之间有无数的可能。
南瓜苏
齐啸在镇政府工作,实在上没有什么具体事情可以做,所以每天混日子,给镇长父亲开开车,算是最主要的工作了。谢谢不愁
南瓜苏
齐啸现在还被爱蒙着双眼呢。
南瓜苏
孙凤确实还很小,还没有定性。据说人高中时才定性。野猪一般不主动攻击人。
南瓜苏
这个事我是听一个家庭纠纷节目里说的。
南瓜苏
不愁生活中也有这样的事?看来还挺常见的。
浮云驰
两人这小恋爱谈的又可爱又浪漫,这样美好真是让人很难不期待呀!最后孙凤是用魔法打败了魔法呀:)
望沙
哇,齐啸孙风互动写的真好看,南瓜果然是个厉害的写手,赞(≧▽≦)/
南瓜苏
谢谢浮云,咱们一起期待。
南瓜苏
谢谢沙沙鼓励,你的妙词我用作了片尾曲,大受好评,俺很自豪。再谢。
G
GoGym
问好南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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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oGym
是啊,孙凤的心也被虐待禁锢了,现在眼里只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