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风小说《定风波》瑾沐篇(1):初见郢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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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thropologi
楼主 (文学城)

【本文以战国为依托,架空历史,虚构朝代。一切皆为杜撰,请勿较真儿。】

不巧的是,林玉琴带领屈家子女们从江北花田北上郢都寿春和丈夫,新晋骁勇大将军屈有菊汇合的时候,屈有菊已经风尘仆仆地赶往了驻扎在江北的水师大营。夫妻俩擦肩而过,却各有使命。

屈童刚到寿春的新鲜劲儿一过,竟意想不到地水土不服起来。

虽然论起繁华和富庶来,寿春强过花田百倍,而且花田临江,寿春也有条大河灌溉滋润。但是寿春内陆中原干燥的空气,饭桌上一日三餐花样百出的面食,和寿春人硬邦邦的中原官话,都让十二岁的屈童觉得自己格格不入。尤其在口音这件事上,屈童一口软糯糯的江北话已经让他在新学堂里闹了几次笑话。以前熊鲤在屈家的时候,最多是练功的时候凶了点,并没有在其他任何事情上挑剔过他,直至于屈童天真的认为,江北农村人和中原郢都人并没有多大区别。

如今一旦落了地,受了几次“乡下人”的嘲讽,屈童闹起情绪来,不愿意再去学堂了。倔脾气上来了,连屈平都劝不动。

在家里赋闲了几日,忽然贵喜急急地找来,让他赶紧更衣见客去。问起来是谁,贵喜只说是老爷夫人的旧相识景家,来串门来了。

屈童慌慌忙忙地把过生日时刚刚新置的那件藕荷色深衣穿上,在头顶的束发上加了一只青色的玉发扣,便携屈平、宝婵一起往前院走去。

甫一过垂花门,就听见一串响铃般脆生生的笑声。屈童稍一诧异,回头和屈平对望了一眼,心道:林玉琴管理下的屈家,除非是走水了那样的大事,寻常不得无故喧哗,是谁如此的放肆?

推门进去,只见母亲林玉琴端坐在左手,对面是一位和她年纪相仿,面色白净富态的夫人。这夫人一身水绿色的深衣,衣袖和裙摆都比母亲的要窄了不少,想来是郢都的时新款式。她身旁坐着一个身量看上去十二三岁的少年,正好奇地放眼往屈童他们这边看过来。

“哟,这就是童童,平儿,和婵儿吧,快,快过来给我瞧瞧,” 那夫人操着一口中气十足的爽脆官话,一把将宝婵拉到身边上上下下仔细端详着,对林玉琴啧啧称赞道,“婵儿这姑娘可真是招人疼啊,看着不像是庶出,竟是你亲生的,” 又把目光投向屈童道,“这是童童吧,什么是皎如玉树临风前,我今儿算是见着了……”

说着指向她下手位的少年:“我家雎儿一听说屈家来了位《兵法》倒背如流的弟弟,说什么也要跟过来瞧瞧,” 说着对自己儿子笑道,“怎么,不是也同你一样,生得两个眼睛一张嘴,没有三头六臂,脚下没踩风火轮?”

那一直默默不语的少年显然是被母亲挤兑惯了,站起身来对着屈童屈平微微一揖,道:“百闻不如一见,早听父亲说屈家兄弟人中龙凤,今日一见,果然不是我等凡夫俗子可比的。”

景夫人闻言笑着瞟了一眼自己儿子道,“可不是比下去了?” 接着向林玉琴说:“玉琴,咱们姐儿们聊咱们的。让孩子们自己去玩儿吧,他们也自由自在些。”屈平早就等着这句话呢,见姑母微笑着点了点头,便拉起景雎的手,和屈童、宝婵四人撒丫子奔后院去了。

午饭贵喜给几个孩子就在后院的小竹园里备下了。

寿春地贵,屈家在郢都的宅院比起花田要缩水了些,但是精致的程度上却有着云泥之别。这宅子据说是楚王熊瑜亲自给定下来的,距离王宫和寿春的商业街都十分方便,且宅子前后被一片竹林环抱,颇有种闹中取静的意味。宅内的装饰精美考究,正房和几个厢房、耳房的门上都有雕刻着不同图案的青铜门环,林玉琴门上的是太阳,屈童的是雷电,宝婵的是云霞。从垂花门到正房的一条六尺多宽的青砖路,正中用紫色贝壳镶嵌而成,在天好的日子里有如宝石一般光彩熠熠。

屈平和宝婵对这座新宅子赞不绝口,然而屈童却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他最为中意的就是后院的这片小竹林,可以在这里读书发呆不受打搅。贵喜把午饭安排在这里,正对了他的胃口。

几人聊起来才知道,景雎今年十三岁,刚好大屈童一岁。景雎的母亲柳氏,和林玉琴在出阁前便是好友。虽然随着屈有菊被贬,屈家日渐式微,但是两家始终没有断了联系,景雎对于屈童的了解,就是从母亲的书信中得知的。

“对了,” 景雎从袖中取出一块丝帕,递给屈童问道,“我母亲说这诗是你九岁所作,可是真的?”

屈童接过来一看,丝帕上工整地写着几句辞:

“望春浓兮还薄,厌梳裹兮尤忧;

“花梢窄兮日上,柳带宽兮莺穿;

“盼音书兮未来,怨薄情兮谁思;

“少不可兮虚过,香衾卧兮和我。”

原来是游戏时以怨妇口吻所作的一首思春之辞。香艳娇憨之极,没想到竟被母亲抖落了出去!

宝婵掩着嘴,痴痴的笑出了声。屈童羞得两颊绯红,却见景雎神色殷切,只得含糊道:“这个,的确是我小时候的游戏之作。”

景雎听了越发的赞不绝口。见屈童面前的牛肉面没怎么动筷子,猜他不对胃口,便将自己面前的一碗银鱼鸡蛋推了过去,又问道:“敢问几位现在读的什么书?”

屈童:“法,礼,兵,诗,都稍稍看过一些。读得都不深,仅仅知道些皮毛。”

景雎赞赏地点了点头,又问:“请的是那位先生授业?”

不等屈童答话,屈平便抢着替他说:“咳,别提了,他把先生给休了,现在家里自学呢。”

景雎是个识眼色的,见屈童面露尴尬便不深究,只风轻云淡地说:“我家的先生刚刚讲解过《法》,接下来说《兵》,如果不嫌弃,倒是可以一同听听解闷儿。”

这顿饭吃得宾主尽欢,屈家两兄弟可以说在寿春交到了第一个谈得来的朋友。屈童欣赏景雎的知书识礼,屈平喜欢他见多识广谈吐风趣,而宝婵最馋他带来的小点心。

屈景两家原是世交,两个宅子离得也近,林玉琴被几个小的一磨便答应了他们每周三日去景府上走读。屈童屈平都走了怕宝婵一个人寂寞,索性一同跟了去,和景家的小姐妹们作个伴。

屈家兄妹依旧保持着每天早上卯时起床站马步练刀的习惯,熊鲤不在跟前,屈平便扮演起了小教官的角色,想着什么时候再见熊鲤定要一雪前耻。用过早饭后,周管家驾着马车辰时将三人送到景府,申时再接了回来。

一个月的功夫,不但和景雎混熟了,也结识了几个同样来景府上学的世家子弟,大家年龄相仿,气味相投,私底下给自己的小团体起了个风雅的名字,叫做“霁月阁”,尊景雎为“阁主”。

屈童从“霁月阁”得知,郢都最显赫的家族除了景家之外,还有昭家,鬬家,和伍家,并称“四大家族”。 这四大家族不仅世代相传,而且门人子弟渗透到了楚国政、商、学、兵的各大要职,就连楚王熊瑾沐都要忌惮几分。四大家族里面又以官拜丞相的昭家最为位高权重。

 

这天午饭过后,屈童正在景家池塘边喂鱼消食,突然景雎神神秘秘的招手道:“童童,我兄长差人送信回来,说让你我收拾收拾去见一位贵人。”

原来寿春的当红戏班子排了新戏在太子府首演,太子岚请了几个向来和自己交好的公子前来赏鉴,其中就有景家大公子景阳。闲谈间,景阳对于弟弟新近结识的屈家兄弟赞不绝口,太子一时兴起,就让景阳把小公子们叫来,给他瞧瞧。

屈童景雎同乘一辆马车前往城东南的太子府。路上景雎见屈童不住的搓手,打趣道:“怎么,怕见太子?他若考你,你只需将那《香衾卧兮,和我》给他背上一遍,保准一炮而红。” 屈童脸上微微一红,他倒不是担心如何出人头地博取太子的欢心,而是因为母亲林玉琴曾经叮嘱过,郢都犹如一只染缸,深不见底,在此行事比不得花田,须得处处小心,步步留意。如今骑虎难下,一会儿拜见太子时,倘若太子有意亲近,他是结交呢,还是结交呢?

不一会儿马车停在了太子府前。屈童抬眼一瞧,只见青色的门墙既高且厚,宅门上铺陈着暗红色的方瓦,宅门前一对一人多高的玄鸟石雕,体态灵动优美之中又不乏威仪,让人心生敬畏。

出了前院后,又走了约莫小半盏茶的功夫,方才来到朱红色的内院门前,里面隐隐传来丝竹之声。带路的管事驻足道:“太子殿下就在这里面了,两位公子慢走,” 说完便自行退下了。

屈童明白:大户人家人多手杂,管事之流的男丁不得擅入内室,也是不用明说的规矩。

他和景雎穿过一条曲折迤逦的雕花游廊,追随着乐声来到后院一个花园之中。只见园中花繁叶茂之处修建了一个八角凉亭,亭子对面的草地上临时搭起了一个不大的台子,台上一人作武生装扮,手里一杆银枪耍得密不透风,遍地生花。

凉亭里有人叫了声“好!”,屈童正愣着,景雎拉拉他衣袖往亭子那里使了个眼色。就见一个二十四五岁的年轻公子在亭子里向他们招手,这正是景雎的大哥,刚刚晋升为王卒卒长的景阳了。

景阳身边的一个男子也同时回转过头来,他一身流光溢彩的艳色深衣,腰带处收得极细。脸上的五官好像和楚王熊瑜一个模子里倒出来似的,硬朗而突出,然而目光却不像他父王那样专注有神,有些飘忽难测,脸色也隐隐地泛着一丝青黄,和身边亮如朝阳的景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屈童明白,这便是太子熊岚了。和景雎一齐上前一步,行礼道:“景雎(屈童),见过太子殿下。”

熊岚挥挥手让人给两个十二三岁的少年看座。指着屈童向景阳道:“世明,这位就是屈家的公子?我原以为你家景雎便是小辈里面的翘楚了,如今看来,人外有人呐。” 说罢,问侯了屈童今年多大,正读些什么书,师从何人。听到钟子期的名字时,熊岚顿了顿,若有所思,又追问道:“听闻骁勇大将军武艺超群,你可曾自幼习武么?用的哪种兵器?”

屈童垂首,一五一十地回答说:“我年幼时体弱多病,父亲一时心软,便不曾强求我习武。倒是小殿下住在花田时,曾经教过我站桩。”

太子见他提起熊鲤,乐了:“这听起来倒像是他!我前年祭祀时去他那所离宫小住,就被缠着陪他练功……,可惜他今天府上有事,不然,你们倒能见上一面。”

众人谈话间,武生戏已经告一段落,耍银枪的小生领了赏钱千恩万谢地下去了。稍息了片刻,就见一行容姿绝艳的舞姬登上台来。这些女子身着嫩绿色的曲裾,身缠粉色丝带,随着鼓乐声响,开始载歌载舞,行动间有如一只只随风而动的小荷,“丽而不奇,长发曼鬋”。屈童仔细聆听,原来歌里唱的是江南採菱,泛舟荷间的轶事。

屈童眼望着这些长发细腰的妙龄美人,不由得联想到了花田每年夏天下泥塘採菱角的辛勤农妇们,心说:採菱要踏在及膝深的淤泥里,又脏又累不说,还要当心血吸虫钻进腿肚子里去,编这歌舞的人可真是不知人间疾苦啊。同时又想起在江北水师大营奔波备战的父亲屈有菊,和一触即发的战事,心情不由自主的灰暗起来。

 

注:

屈童的闺怨辞,是依照楚辞格式,由宋词人柳永的《定风波》改写而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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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成功的P
先沙发!
悉采心
爱发!
可能成功的P
浓浓的红楼风啊!美!
可能成功的P
“盼音书,怨薄情”,是否有预示?定风波原来是从这里出来的?
望沙
屈童真有才
悉采心
“少不可兮虚过,香衾卧兮和我。” 思春之辞太美了,

读了两遍,安安这么通古词呀,厉害!

悉采心
还有昭家,鬬家,和伍家,并称“四大家族”。——卡住了

“鬬“是什么字?请安安帮扫盲:)

可能成功的P
+100
A
Anthropologi
谢谢可可!这集里的屈童不知不觉就写成了黛玉,唉,深受曹公毒害
A
Anthropologi
心心谬赞啦。我只是把柳永的词揉碎了,放进楚辞的外壳里。改得不好,原词见内:

自春来、惨绿愁红,芳心是事可可。日上花梢,莺穿柳带,犹压香衾卧。暖酥消、腻云亸,终日厌厌倦梳裹。无那。恨薄情一去,音书无个。
早知恁么,悔当初、不把雕鞍锁。向鸡窗,只与蛮笺象管,拘束教吟课。镇相随、莫抛躲,针线闲拈伴伊坐。和我。免使年少,光阴虚过。

可能成功的P
找到我名字的出处啦LOL
A
Anthropologi
这里倒没想内涵谁,我最初的灵感来于苏轼的《定风波》。原文十分真挚隽永,值得再三玩味
A
Anthropologi
这个字念dou,四声,同窦。这四个的确是楚国的大家族,出过不少大夫和将军。
A
Anthropologi
芳心是事可可,这句美哭
可能成功的P
莫听穿林打叶声?
A
Anthropologi
多谢沙沙!屈童让我越拔越高了,呵呵
悉采心
谢谢安安给俺补课:记住了
A
Anthropologi
一蓑烟雨任平生,这句鸡皮疙瘩啊。
F
FionaRawson
看我说什么来着?熊鲤是帝王都没嘲笑屈童,那些平民还嘲笑他。熊鲤非常爱护屈童,爱意早生,但是介于身份不敢面对
可能成功的P
嗯嗯,是我特别喜欢的一首。里面好多句子值得思考。
F
FionaRawson
“看着不像是庶出,竟是你亲生的” 哈哈哈,这里超级“红楼”感啊。这个少年莫不又是冷鸢的角色?嘿嘿。 你明明写的这

一溜儿都是大男人,却让我如读八角恋爱一样怦然心动啊

那位先生授业?哪位

A
Anthropologi
你的触角咋这敏感妮,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
A
Anthropologi
哈哈,的确是写着写着就歪到红颜色的那幢楼了,呵呵。还没想过多角呢,要不来一个?改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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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ntworry
今天这段很红楼。是不是竞争对手出场了?看上童童的肯定不止一人。你这里居然也有吸血虫,楼下刚看见了牛氓。
S
SnowOwl
寿春是今天的哪座城市?
A
Anthropologi
哈哈,还小呢,没啥竞争啊。对,我是看到了楼下的牛虻临时加进来的:)
A
Anthropologi
淮河流域,内陆。寿春是楚国最后一个国都,之后就被秦灭了。我这是alternative reality,不是按照史实写的
S
SnowOwl
知道了。
浮云驰
这集见面那里有点红楼梦的感觉,童童要开始登上政治舞台了吧
A
Anthropologi
还没呢,还得发生几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