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移民时代》第十章

舒菲儿
楼主 (文学城)

 第十章

从车里抱着“离职盒子”出来,还没上家门口的台阶,白玫就瞥见了满地要溢出来的信箱,唉,不由叹了口气。

这年头,哪里还有人写信。

白玫拆完信封,桌上出现了一摞账单。电费,煤气,电话网络,信用卡,房屋保险,校稅单,还有妮娜的学费单。白玫的头立刻大了。

忽然想起包里的那张两千的离职金支票,白玫转身去沙发上找包。

突然桌上的手机响了,是一个微信视频的请求。

一个老太太的脸出现在屏幕上,“玫玫,不好啦!你爸爸病了!”

“他怎么了?妈,前几天不是还好好的?”

“好啥好?你都不在身边,平时也不管我们,我们能好得了吗?你爸就是让你给气得!”

“他又怎么了?你们在哪呢?”

“你爸检查出来糖尿病来了,这两天血压也高地厉害,还不停咳嗽,你看,这不正在医院输液呢。”

 说着,手机镜头转向了病床。

床上,一个七十多岁略胖的老头正在咳嗽,床边挂着个输液瓶。咳嗽完,老头看见手机冲自己拍过来,一言不发把头扭了过去,闭起了眼睛。

糖尿病?你看看,我说什么来着?让你们平时注意饮食,不要乱吃,也不要吃太多,唉,这下好,真得糖尿病了。不过还好,糖尿病有药能治,别急,让我爸好好看医生,听医生的话……。”

“你说得轻巧!咋能不急?你爸这几天住院快把我累死了。我说呀,玫玫,你最好能回国一趟,好歹也伺候伺候你爸,一来,他一高兴也许能好的快点,二来,也能让我休息休息。”

“妈,我还上……”白玫后面这个“班”字差点脱口而出,瞬间意识到已经没班可上,她马上改口,“我,我这里一大摊子的事忙不过来呀,还有,妮娜也要天天上学,哪能说回国就回国呢?我爸又不是瘫痪在床,他能吃能动的,输液就不需要特别伺候了吧?白林呢?他有车,你就用他嘛,需要跑腿的就让他跑,他年轻,累不着的。”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我告诉你,你弟是你弟,你是你,你不要以为他能代你尽孝!该你管的,你不能不管!”

“可是我,现在实在没办法回国,而且我爸就是输几天液而已,也不是多紧急的病,你们还有医保……”

“唉,还是你爸猜得对,你肯定不会回来伺候他……你弟弟家刚生了老二,他每天伺候那娘三个,忙得马不停蹄都快顾不上他自己了,我们哪敢指望他?说你吧,离我们那么远,一点也靠不上呀!哎,真是后悔,当初生你们俩干啥?现在我们老了,一个都靠不上!就等着我们自生自灭吧!”

“好了,妈,别说了,每次都说这个。你要是实在照顾不过来我爸,那就雇个人,医院不是有护工吗?”

“这可是你说得啊,雇人可以,谁出钱?你出?”

“好好好,我出!需要多少钱?”

“那可不好说,一分价钱一分货。我们打听过了,好的陪护就贵,一天要三百五呢。”

“我爸需要住几天医院?一个礼拜够不够?十天总够了吧?我一会儿给你转三千五。”

“不够!我跟你爸商量过了,出院回家后我们也打算请一个钟点保姆来,买买菜做做饭,从今往后,我俩可不想再亏待自己了,趁还没死,赶紧享享福。”

“妈,你俩才七十出头,不到那个地步吧?能跑能跳,为啥非要花钱请人买菜做饭?那你闲下来干什么? ”

“我,我忙着呢,我们舞蹈队下月还要去参加省里的广场舞比赛呢!”

广场舞比赛?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忘跳广场舞?白玫一股火气升腾上来。她咬了咬牙忍住了,“妈,你说吧,到底想要多少钱?”

“你看着办吧,怎么还不得给个万儿八千的?”

就这样,白玫还没来得及多欣赏,这张两千加币的离职费——人生第一次失业的补偿,很快就转到了罗丽丽的加币帐上。罗丽丽从国内的人民币账户里给白妈转了一万。这个过程简单快捷,只是数字从两千变成一万的那一秒钟,白玫的心还是没忍住疼了一下。

接下来,等她在电脑上把这月所有账单支付完,心更疼了,不仅疼,还慌。银行账户里仅剩的一万多加币让她慌乱无比。

其实,她并不是穷得仅剩这一万。

她的教育基金,退休基金和定期存款几个账户里,加起来还是有好几万块钱的。但那是女儿上大学,她自己养老,和母女俩最低的应急保障啊,一样都不能动,想动也动不了。

白玫递交失业金申请后等了一周,没有半点消息,她有些着急。但是,急也没用。即使收到钱又如何呢?每周也就能得到三百五十刀,满打满算一个月一千四,也只能领六个月而已。一千四连房子的月供都不够,更别提每月还有大大小小两千多的其他固定支出,杯水车薪罢了。一想,白玫的心慌得更止不住了,头立刻变成两个大。头大归头大,想不明白也得再想想。想趁失业休息半年?想多了!抓紧时间找工作吧,这才是唯一办法。

然而,找工作哪有那么容易。白玫网上发出去的简历纷纷石沉大海,连个水花都没溅起来。而亲自上门毛遂自荐的那几家公司,不是毫不客气当场拒绝,就是客客气气请她回去等消息。反正两种态度的结果是一样的,就是“没结果”。

人是铁,饭是钢。烦恼再多,也不能耽误好好吃饭,何况女儿已经在喊饿了。白玫收拾好心情,立刻洗手做晚饭。

 两菜一汤很快就做好了。可是今天,龙大伟到这个点上还没回来,有点反常。白玫拿起手机打了过去,用户已关机。

龙大伟在妮娜眼里是表舅,但在白玫眼里,只是个房客。房东和房客的关系简单,不用讲感情,也不用讲客套,过时不候。只是人家龙大伟是交了饭钱的,也不能一点儿不讲客套。

又等了十几分钟,电话还是不通。她决定不等了,喊妮娜下来吃饭。顺便把几样菜分别盛一点出来,放在一个盘子里,给龙大伟预留出来。

白玫的筷子刚举起来,就听到门铃响了。

可是,按门铃的不是龙大伟,是罗丽丽。她卷着一股风就进来了,后面跟着十七岁的儿子杰瑞。

罗丽丽边换鞋边对儿子说:“杰瑞陈,去洗手!”说完,她自己来到洗碗池边,水龙头一拧,迅速把手洗了,然后一屁股坐到了妮娜的身边。

妮娜的惊喜万分:“丽丽阿姨,太巧了,我刚才还想给杰瑞打电话问几个作业呢,你们就来了!”

罗丽丽哈哈一笑,说:“哟,原来是你惦记杰瑞哥哥呢,我说呢,他今天非要让我带他来蹭饭。”

白玫赶紧盛了两碗米饭递过来,笑盈盈地对杰瑞说:“饿了吧?快吃。想吃阿姨做的饭你可以随时来。”

杰瑞很久没吃过一顿像样晚饭了。他接过碗,说句谢谢,闷着头往嘴里扒饭。一口菜一口饭,一口饭一口菜,吃完一碗又盛了一碗。两碗米饭一碗汤下肚后,他满足地把碗筷往面前一推说:“阿姨做的饭就是比我妈做的好吃!”说着朝他妈做了个鬼脸,和妮娜跑上楼去了。

罗丽丽感到可气又可笑:“你说,这养儿子到底有什么好?呵呵,有饭就是娘,像个白眼狼呀!哼,过两年再有了老婆,肯定就把他娘忘了。还是有个闺女好,妈妈的小棉袄,聪明乖巧,又可爱又贴心,你下半辈子就等着享妮娜的福吧!”

白玫鼻子里哼了一声说:“小棉袄好是好,可惜,是个男人都想要个儿子。”  

罗丽丽嘴里也跟着嗯哼了一声,没敢继续往下说,再往下一点,就说到白玫的痛处了。白玫和宋开明离婚就是因为小三生了个儿子——宋开明梦寐以求的宋家香火。

不敢顺着“儿子”往下说,那就说说她自己。

最近,罗丽丽的出租房遇上一堆破事,烦得要命。

龙大伟那套漏雨的房顶还没来得及换,昨天外墙啪啦啪啦掉了几块砖下来,差点砸到行人。现在,接近房顶最高处的一层砖摇摇欲坠着。市政人员接到投诉电话,第一时间出动人马,用几块铁栅栏把房子围了起来。通知房东一周内修好,逾期会罚款不说,一块栅栏一天还要收费120$。妈呀!一块栅栏120$,五块每天岂不就得600$?那一周就是4200$!不行,一天也拖不起啊。

不巧,这又赶上了长周末——连着三天休息,工人们迫不及待地扑出去度假了,到处闹工荒。罗丽丽找了三天,愣是没有一家公司出工的。实在不能再等了,逮着一家修墙公司下周五还有个空,她赶紧给安排上。

罗丽丽气呼呼地说:“4200$!4200$的栅栏费!你说,这政府是不是也太黑了?真是钱难挣,屎难吃!上面是跋扈的政府,下面是嚣张的租客……简直没房东的活路了!在北美当房东真跟当孙子似的!”

白玫叹口气道:“算啦,别生气,气多了长皱纹。几千块钱对你这个富婆不算什么。不是你自己说得——挣钱养家是你家老陈的事,你就负责貌美如花。你要嫌烦,就把房子都卖了,一了百了。”

罗丽丽一听,眼睛睁得溜圆说:“房市这么好,傻子才这时候卖呢!”

白玫瞪她一眼:“那你还叫苦?反正迟早都能赚回来,倒是我,现在连工作都没了,我都没好意思叫苦!如果谁出的价钱合适,让我吃屎我都干!”

罗丽丽笑道:“吹牛!你要是有吃屎的勇气早成富婆了。不过,既然你这么说,是不是可以考虑跟我一起买个楼?”

“你还买?!”

“为啥不买?我最近又去看了几套出租房,性价比非常不错,就是我首付有点紧张,咱俩合伙买下怎么样?一人一半,你考虑一下。”

“饶了我吧,我既没钱也没能力,更没你心大。现在我就一个房客——龙大伟,都搞得我怪紧张的,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的。”说到龙大伟三个字的时候,白玫特意压低了声音,怕楼上的孩子听到。

“他不欠你房租,不糟蹋你房子,也不用你维修,你瞎紧张个啥?”罗丽丽这才想起龙大伟这个人,她朝地下室瞟了一眼,笑容有点鬼祟起来:“呀,差点忘了,咱表弟还住在你这里呢。他人呢,在地下室呢?”

“不在,一早就出去了,到现在也没回来,刚才我给他打电话,关机了。”

罗丽丽看了一眼手机:“哟,都快十点了,他经常这么晚不回来?”

“那倒没有。不过,你说这么晚了,他会不会迷路了?”

毕竟龙大伟是罗丽丽介绍来的,她有责任关心一下,便拨了龙大伟的手机,还是关着:“你不用紧张,那么大一个男人,丢不了,地铁末班车是一点钟,他肯定知道。”

楼上,宋妮娜的房里,两个小伙伴写完了作业,一个无聊地弹着吉他,一个在电脑上打着游戏。俩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游戏打到激动之处,杰瑞冲着耳麦吼起来:“这儿,这儿!你往哪打?笨死了!住手……快往前跑……看我不杀了你……”

妮娜被杰瑞的叫声吵着了,推他一把:“你别打了!吵死人了!”

杰瑞把一只耳朵上的耳机挪开,侧着耳朵问:“你说什么?”

“我说你叫得太吵了!别玩了!”

杰瑞瞪了妮娜一眼,说:“说你自己吧,快别弹了!今天弹得难听死了!”

“是吗?你也听出来难听?看来,这吉他真的有问题了。”

“弹的不好别怪吉他。”

“自从那天淋了雨,这吉他的声音就开始不太对劲,是不是让水泡坏了?”

“坏就坏呗,我妈说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让你妈再给你买一个新的。”

“我妈……”妮娜吞吐起来,想了想,问杰瑞,“你妈也逼你学习吗?”

“我妈?她才不呢!整天忙她的房子,啥事也不管。”

“你妈这样多好呀,你不会被逼着每个周末都去上补习班,比我自由多了。”

“妮娜,咱俩不一样!你是学霸,是学医的料,所以你妈对你要求高。我是学渣,能混一天算一天,万一混不下去了,大不了回中国找我爸去。”

“你也觉得我要上医学院?”

“怎么,你还不想上?”

“不想!为什么每个中国妈妈都想让孩子上医学院呢?”

“No,我妈可没这么想!她想让我学计算机。”

“那我问你,你想学计算机吗?”

“想,特别想!学会电脑技术,我将来就可以自己开发游戏,做3D动画,可是,”杰瑞停下手中的游戏,把椅子转过来,对着妮娜,一脸深沉,“听哥说,你上预科的时候,千万别选国际课程班!太累了!一门比一门难,真的是能学死人的!三天一小考,五天一大考,做也做不完的作业,搞不完的小组课题……最可怕的是微积分和物理,我已经快被它们搞疯了……反正我是学不下去了,再学我就要死了!”

说完,杰瑞把椅子又转了回去,重新戴起耳机,眼睛死死盯着屏幕,用劲儿敲打着键盘和鼠标,喃喃自语着:“不行,我得跟我妈说说换成普通班的事。”

十点半,罗丽丽和儿子前脚走,龙大伟的电话后脚打了过来。

......

 

现实题材小说,并非纪实文学。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实属巧合,谢绝转载,谢谢!

同时在豆瓣阅读连载,感谢支持!

https://read.douban.com/column/62701366/ 电脑版,手机版皆可。阅读--收藏—推荐,感谢!

 

可能成功的P
沙发!
舒菲儿
谢谢,咖啡来了:)
d
dontworry
原来妈妈是变向来要钱的,够差劲。白玫瑰负担挺重的,处处都要花钱。
浮云驰
国外普通人的生活现状,白玫最后会做什么工作呢,会不会给龙他们的公司当会计?
舒菲儿
是呢。这样的父母不少见,不会拒绝的女儿也不少见。
舒菲儿
没有,后面很戏剧性呢:)
w
weidi88
当个房东真不容易,确实是这样!
可能成功的P
爸妈可真要命。话说中国现在偏心儿子的还是特别多。
舒菲儿
真的挺难的,不过都是能人
舒菲儿
尤其老一辈,持重男轻女观念的人还是很多。
F
FionaRawson
这父母,和采心家梅子的父母都差不多。对这种父母你只能硬气一些,否则最后小家、婚姻全搭上,支离破碎的例子,不少见
F
FionaRawson
所以上集我说啥来着?离婚、搬家、换电话号码、取消微信号。一个命不好的人只能自己爱自己,这时候还博爱就完了
A
Anthropologi
读完,再看看自己的生活,工作还在,老人也通情达理,便觉得还可以了。赞细致描写。
舒菲儿
是呢,自私的父母很让人生气
舒菲儿
唉,就是该像你说的一样
舒菲儿
哈哈,说得很对,我们都应该惜福